“你认识他?”许久,付沂南才开口,生冷地追问,“刚刚那样的反应是为了躲避他?”

“何止认识,简直是仇深似海。”冷意从青草绿的外套口袋里掏出烟盒,叼上一根烟,打火机一点,烟雾弥漫开,模糊了她的脸。

“说过多少遍了,不准你抽烟!”付沂南拔出她嘴里的烟,丢在地上用力碾灭。冷意无所谓地耸耸肩,将烟盒收回口袋里。

“你别瞧他平日里一副绅士模样,当年在城东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周泰年够厉害吧?”她眼角睨着周泰年。

付沂南下意识地点头,虽然他确实不济,但是,一招把他撂倒,这辈子可只有唐啸东干得出来。

“还打不过他。”冷意的话,顿时惊吓了付沂南。“我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收这么一个害人的东西。”周泰年自责。

“暖暖是谁?”付沂南冷不丁地问出来,冷意背脊僵直,缓缓转过身。“十年前叱咤城东,最出名的小太妹。”出人意料的低哑,辨不清其中的情绪,“不过…已经死了,有十年了吧。我就是为了她,才和天王结的仇。”

“小伙子,要不要做我徒弟?保准你脱离这幅小白脸的怂样。”周泰年搭着付沂南的肩膀,适时扯开话题。

“不用了,我有保镖。”付沂南客客气气地推拒。“不答应,可就出不了这个门。”周泰年循着方才的手段,恶狠狠地威胁,拳头捏得霹雳啪啦响。

付沂南转头向冷意求救,奈何冷意一直拿后脑勺对着他。“想好没有?大男人磨磨唧唧的!”周泰年一敲台球桌,把桌上那几个球震得跳起来。

付沂南忙不迭地点头:“拜师,我拜师。”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大年三十,是个好日子,摆猪头,拜师吧。”

付沂南细长的眼睁得浑圆,眉头一抽一抽,见周泰年到里头去取东西,拉着冷意的手腕:“我们赶紧走。”

“要是我出来不见人,嘿嘿,小伙子…”周泰年声如洪钟,从里头穿越而出,凉飕飕的笑将付沂南定在原地。

周泰年坐在上首,逼着付沂南又是跪又是拜,像模像样地喝着他递过来的茶水,冷意坐在一旁,眼睁睁瞧着付沂南被周泰年折腾得吐血,也一声不吭。

“真不错。”掏出一个红包塞到付沂南手里,“你可算是我的关门弟子,你放心,我一定将必胜绝技全部传授给你!”那口气,有点像拥有绝世神功的武林高手。

付沂南郁闷非常,这又不是拍功夫戏,还兴拜师!迫于周泰年的淫威,只能任其摆布。

好不容易逃出狼窝,付沂南拉住冷意,咬牙切齿的模样:“你就看着他这么折腾我!也不知道帮我说句话!”

“我又打不过他。”冷意镇定地反驳。“老头子没毛病吧?”付沂南怀疑。“毛病倒是没有,就是耳朵特别灵,方圆十里的风吹草动都听得清清楚楚。”付沂南立刻就闭嘴了。

除了年前一部《家事春秋》,冷意参演的其他几部剧集都是开年大戏,陆续上档,一时间,她饰演的各种坏人角色充斥着小荧屏的各个角落,以后浪之势将所有的前浪推倒拍死在沙滩上,冷意两个字俨然成了坏人的代名词。

“冷意姐,这都掉了三个代言了,说你形象不好。”袁莱有点着急,思量半晌将手里的快递袋子呈上来,“今天又收到了,已经连续来半个月了。”

已经拆开了,里头就一封信,仿港剧里头的恐吓信,剪了报纸的标题,一个一个地拼起来,有点滑稽。

“每次都是不一样的话,也算是花了心思的。”将信放在一边,扭头问了袁莱一句,“我真这么招人恨?”“这不都是角色需要嘛!”袁莱的声音越来越小,“不过,我妈也说你坏。”

冷意被她小心翼翼的表情逗笑了,继续描眉,将本就细长的眉毛拉得更尖细。“冷意姐,你倒是说话呀,要不然报警吧?!”袁莱见她风轻云淡满不在乎的样子,有点着急。

“既不痛有不痒,随他去吧。”啪地盖上化妆盒,换了红棕色的眼影,风尘味越浓,“也闹不出别的花样。”

冬末春初,还有点冷,冷意拢紧了大衣。隐约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放慢了速度。“冷意你这个贱人!”身后的人大喊一声就冲上来。

冷意一个抬脚,回旋踢将人撂倒。转过身,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躺在地上捂着胸口呻吟,手边躺着一把水果刀。

“怎么回事?”付沂南甩了车门就跑过来,看着一坐一躺的两个人,再瞧见地上那把锋利的水果刀,眼睛眯起来。

“没事。”冷意一脚将地上的水果刀踢远,拉开副座的门钻进去。上了车之后一声不吭,拨弄着刚刚换了一波彩绘的指甲。“到底怎么回事?”付沂南还是没忍住。

“坏人演多了,演技又太好了,有些人当真了呗。”轻描淡写地解释。付沂南眯了眯眼睛,眉宇间颇有些纠结,一脸的欲言又止。

“上次的伤好了没?”冷意睨了一眼,伸手直接去扒他的V领毛衣。“你干什么!”付沂南腾出一只手去阻拦。

“又不是没有见过你衣冠不整的样子,拉一下衣服怎么了,裤子没穿好的也瞧过了。”冷意哼笑一声。付沂南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眼底是一闪而过的慌乱。

“付沂南,又来找抽呢?”周泰年坐在收银台上,给进进出出的青少年换币。游戏厅里热热闹闹,往来的都是年轻人,抽烟的纹身的一团乱。

付沂南还有点不习惯这样龙蛇混杂的环境,他也不想来做免费沙包,奈何周泰年交代了一周必须来一次,不然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付沂南基本上是毫无学武天赋的废物,这么一阵练下来,依旧是一招被放倒。周泰年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来来回回扫了一顿,摇摇头就走了。

“还有气!”付沂南躺在脏兮兮的水泥地上,平日里的洁癖性格在没有体力的情况下服了软,见冷意过来探他鼻息,恨不得跳起来大叫,只可惜浑身都疼,动一动手指都抽气。

“喂,你别走啊!冷意,你有没人性啊!”付沂南看见冷意突然转身出门,躺在地上哇哇乱吼,奈何叫不住她。

“周泰年,这到底怎么回事?”冷意站在游戏厅门口,棕红的眼睑垂下来,目光笔直地望着不远处的老房子。

“听说整一幢房子被买下来了,当时我们的产权都交出去了,所以这一次购买也没有经过我们,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周泰年也皱着眉头。

“这是要干什么?”冷意抓住一个带着安全帽的工人,工人被她的浓妆艳抹配上的肃杀表情吓得够呛,颤颤巍巍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冷意?”

“问你话呢!”冷意艳红的唇一开一合。“推倒重建。”唯唯诺诺地回答。“买家是谁?”冷意眯起眼。“我就是工地一搬砖头的,上面的事情我哪里知道。”工人老老实实的回答。

“这动作真够开的,还真买了?”付沂南揉着老腰,举步维艰地挪到了冷意身边。“你知道谁买的?”冷意揪起他的衣领,付沂南瞬间有了一种分筋错骨的感觉。

付沂南捂着心口的内伤:“你轻点,杀人灭口呢!”冷意一惊,松开手。“是天王买的,前几天他的经纪人还寻我帮忙,说要这一撞楼,想快点批下来。”

“付沂南,过几天的影视盛典,我想要天王给我颁奖。”她眼皮一掀,内里金光闪闪。

30

30、十年之后再次相遇...

“天王从来不当颁奖嘉宾,多少年的规矩了,你也想破?”付沂南嗤笑,“况且这苦大仇深的,就你这样的脾气,我还真怕你们在台上就动起手了,那可是现场直播。”

“付沂南,我知道你有的是办法。”冷意斜睨着他,目光又转向老房子,“我能把他怎么样?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说好听了,天王是清高,说难听了,天王此人异常傲慢,只专注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旁的从不参与,别说是影视类的颁奖,就连音乐类的他也是一概拒绝。

影视盛典作为最权威的影视作品颁奖晚会,虽然名气很大,有不少外国优秀影视作品也来参赛,却依然吸引不了天王的目光,连着三年拒绝,今年却突然接受了邀请,还指名要给影视剧最佳女配角颁奖。

这不是最重的一个奖项,天王却钦点,不禁让人在一堆候选人的名单上逐一筛选,想要揣测一下内幕。

“冷意姐,你怎么不化妆啊?”几乎在出发的时候,袁莱惊觉冷意依旧是素面朝天。“今天想走一走清纯路线。”只从化妆箱里摸出一支橘色带了一点点亮粉的唇彩,很便宜的一款,却是她从前最喜欢用的。

红地毯上星光璀璨,大约是一个公司的关系,安排在冷意前面的是舞霖。舞霖一向走的都是霸气十足的路线,黑色硬质材质的小礼服将胸口那朵大丽花衬得立体。

气氛热烈起来,冷意只一件浅蓝色的小礼服,单肩的设计,挂下一整片的流苏,黄白相间,细看才辨认出是真金白银。背脊露出一小片,隐约能瞧见上面有纹身。

与奢华的小礼服和完美的发型相悖的便是一张几乎不施粉黛的素颜,刘海压住整个额头,并不算极美的脸庞使她整一个身的精致都黯然失色。

影视盛典作为老牌长红颁奖典礼,也颇硬气,所有颁奖嘉宾无论名气大小,一律是五人一间的公共休息室,不少表面上相亲相爱的姐妹花好兄弟,不少是一进休息室就谁也不理睬谁。

不巧冷意的休息室里就有这么一对相看两相厌的女艺人,两人的关系之恶劣,连各自的粉丝都像是有不共戴天之仇。

休息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让人不太舒服,冷意提着小包钻出来。因为整个后场戒严,一般的记者和粉丝都是进不来的,铺着红地毯的走廊空空荡荡的。

“天王。”冷意正准备点烟,瞧见墙上贴着硕大的禁烟标志,怏怏地装回盒子里,转身要走,突然耳边传来这么一声。

两个字断了她离开的念头,甚至还踩着尖细的高跟鞋,放轻步子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一个转角,大约是尽头了,也应该是两个人的位置。

冷意扶着墙,只看见女人桃红色的礼服裙紧贴着男人黑色的裤子。顺着网上去,就是女人从后侧抱住男人的姿势。

“天王,我喜欢你十年,你为什么从来不愿意给我回音,哪怕一点点,一点点也好!”这么一长串说下来,冷意听出女人的身份,竟然是被称为SEE一姐的费可可。

“因为我不喜欢你。”天王声音里甚至还有笑,直截了当,毫无怜悯的情谊,“费可可,你再花一个十年,两个十年,结果都是一样的,我不会喜欢你。”干脆利落,不留一点回旋的余地。

“你到底有没有心!有没有感情!”费可可大约没有料到他这样绝情,几乎歇斯底里。他依旧是笑,毫不变色:“我也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过去的十年,一定没有。”

冷意见他抬脚往她的方向走,闪身进了厕所,背靠着墙壁,自从大面的玻璃镜里看见他颀长的身形一闪而过。

他一直这样…这样绝情。犹记得当年他横行城东的时候,城东那一片算是老大的人物,女儿容貌不说倾城,却也着实不错,可是他心里已经放了一个人,老大的女儿追的很紧,他却拒绝得很绝,伤得人家小姑娘逃往异国他乡。

一排一排扎着锦缎蝴蝶结的位置上贴着每一位嘉宾的名字,大概是真的和舞霖有化不开的恩怨,位置竟也安排在一起,左右挨着,再过去便是走道。

“真是想不到,半年前还是毫无名气的三流演员,今天竟然能坐在影视盛典的颁奖现场。”舞霖这话听不出褒贬,只有一种世事无常的感叹。

“听说你和SEE的付少走得很近。”见冷意不回答,舞霖又开口,视线却是偏转想左前方。

冷意顺着她的目光,付沂南坐在第三排的位置,他作为神秘嘉宾,是不透露姓名的,左手边是今晚最佳女主角的热门人选,与舞霖缠斗多年的金薇薇。两人时不时说上一两句话,根本听不见内容,唯有金薇薇的笑容最为明显。

冷意淡淡地勾了一下笑,付沂南像是收到了感应,竟是回了头,就在她错开目光的前一刻,他对她挑了挑眉头,算是打招呼。

“不过付少好像和每个女星都熟悉。”这是极难得的情况,在冷意没有战意的情况下舞霖还要穷追。

“哦,是吗?好像…和你不熟吧。”冷意开口便是一记重创,舞霖和付沂南却是是特别清白的一对组合,只在她参演SEE投资的片子遇到危险时,付沂南英雄救美了,确切的说,该是付沂南身边的保镖英雄救美了,这笔恩德却记在了付沂南的头上。

大约是许久没有上高香,好运统统退散,左边是舞霖也就算了,右边竟然是戴娇娇。说来上一次同卫崇清双人封面的国庆特别刊销量创了年度最高。《潮汛》后来还邀请他们两人又补拍了一组照片作为赠品海报,只是动作规规矩矩,尺度也是恰到好处。

她还清楚地烙着是总监亲自监督拍摄的,每当卫崇清和冷意有那么一点点的肢体接触,总监就疾言厉色地喊停,俨然是惶恐孩子早恋的中学家长模样。

“冷意,你这都臭名远扬了,还能拿到提名,到底在付少那里花了多少工夫?”戴娇娇说话刻薄,冷意见怪不怪。

“你这样收视长低的都能拿提名,我这种收视屡创新高的怎么就不能提名了?”冷意反问。虽然冷意这反派的形象深入人心,但是几部片子的收视率都是非常喜人的,戴娇娇一共一部片子,还被冷意的剧作围堵得苟延残喘,捡那一点零头的收视率。

“冷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破事,张俊生刚和我在一块的时候你那眼神,杀人似的,现在是不是庆幸亏得没了张俊生,不然也攀不上付少这么棵大树。”戴娇娇恬不知耻地嘲讽。

杀人…她轻笑,倒是不至于,其实冷意也有点记不起来为什么会同张俊生在一起,是看中他的才华,或是认准了他的人品?说起才华,熬到三十岁,就出了一本《雾都伤情》这样折本的片子,都说好导演是搞得了艺术,捏得住商业,能将两者合一,张俊生明显是失败的,说到人品…会劈腿的男人…早已打上了渣子的标签。总之,不关爱情什么事。

“可别说得那么轻巧,不然你也试试,踹了张俊生去攀一攀付沂南,看他瞧不瞧得上你。”冷意看着戴娇娇身侧的面色极难看的张俊生本尊,最近似乎风头不顺,一部作品都没有接到,几乎像是被公司雪藏了,戴娇娇还指着他这个新锐导演力捧,现在反是沾染了他身上的晦气,成了票房毒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付沂南?冷意,你真是好大的派头。”这个圈子里再老资格的前辈巨星也要称付沂南一声付少,冷意这么连名带姓的喊,有点像是挑衅。

冷意是有些喊习惯了,眼睛又忍不住望向付沂南的位置,那厮交叠着双腿,也不再同身旁的金薇薇说话,目光落在台上。

“天王在那边!”身后一排是另一家公司的艺人,看着面不太熟,大约也不是什么有名气的。话语里的兴奋倒是像普通的追星族,难以抑制。“本人比电视上还要好看!”忍不住你一句我一句地夸开了。

天王几乎是坐在角落里,黑色的西装有点闪光的效果,头发漆黑几缕竖起来,将不羁彰显得很彻底。左右的位置都空着,像是一条界限,没有人敢越过这条界线同他攀谈,闭着眼,安安静静如同在沉思。

“真是难得,天王竟然会来担任颁奖嘉宾,我一直以为是主办方故意放出的假消息,噱头而已。”舞霖笑了笑,“入行这么多年,还真没在哪个颁奖典礼上见过,领奖都是经纪人代领,傲得要命。”

台上主持人谈笑风生,说出颁奖嘉宾名字的时候,几乎是全场沸腾一片,这算是天王是首场颁奖典礼秀,多么值得纪念的一刻。

他摘掉耳机,原本冷淡的脸上挂起了一抹笑,绅士而疏离的。沿着台阶一步步往下,再一步步往上,最终站在舞台上,迎接所有人目光的洗礼。

“下面是影视剧年度最佳女配角——《家事春秋》冷意。”声音带着韵味,很好听。冷意越过身旁的舞霖,脚步像是极力克制,还是不太稳。

大屏幕上是她四姨太时候狠毒犀利的表演,那种狰狞的表情,让不少人吸气。冷意提着裙摆,伴随着响亮的配乐,走上舞台。

“恭喜。”天王将水晶的奖杯递过去,一直垂着头状似害羞的冷意突然仰起脸,划开一个浅浅的笑:“谢谢。”低哑的声音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暖暖?”天王失神…抓着奖杯的手忘了放开。“陆哥。”她轻轻吐出这两个字,跨过整整十年的岁月,第一次喊出来。

31、番外之赛车奇缘...

“今天晚上是不是真的会有流星雨啊?”女孩望着星辰满布的天空,怀疑地戳了戳身旁少年的腰。

少年点了点头,笑容很温和,酒窝若隐若现,打了个手势,目光带着询问。“不渴。”女孩摇头,“哑巴,快到山顶了吧?这一圈一圈谁受得了啊!干嘛不直接一条道道上去?”颇为抱怨。

“一条路笔直地通上去太陡了。”哑巴打着手势,“再一会儿就到了。”最后揉了揉她的头发。

“瘸子,你是不是男的?走得还没我快!”忍不住回头取笑落在后面的少年。“你能耐,刚刚哑巴还背了你一段,你也好意思吹。”瘸子个子最大,扛着一大袋的东西,听说山顶是平的,他们打算在那里一边等流星雨一边吃吃喝喝。

“我也不是最慢的,后头还有瞎子垫底呢。”女孩拉着身旁的少年停下步子,一会儿,果然看见还有一个少年低着头,步子很慢。

“瞎子不可能会比瘸子还没用啊?”女孩嘟哝,惹来瘸子的不满,哑巴轻笑,牵着她的手。

走在最后的少年突然抬头,加快步子走到三人身边,将手里的草蚂蚱提在指尖晃了晃,女孩瞧见新鲜玩儿新奇不已,一把抢下来,翻来覆去地看。

“瞎子,看不出你平日里总板着一张死人脸,还会做这么精巧的东西。”少年浅浅地扯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有点慑人。

“让我飘流在安静的夜夜空里/你也不必牵强再说爱我/反正我的灵魂已片片凋落/慢慢的拼凑慢慢的拼凑…”女孩嘴里哼着歌,与年纪不符的情歌,齐秦的《夜夜夜夜》,她妈最爱的歌,没事就上台唱一首,一身红裙,真是迷倒万千男人。

四个人两前两后,哑巴牵着她,瞎子几乎是踩着她的步子跟在后面。树影斑驳,虫鸣响亮。手上的草蚱蜢被她晃着晃着甩了出去,掉在路中间。

突然身后亮起数道光,五颜六色的斑斓。她愣在那里,瞎子反应最快,冲过去拉住她,一个滚身,两人掉进一旁的草丛里,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马达声,很响亮的一声一声。

两人站起来,哑巴立刻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小心地摘取她发间的枯草,清秀的脸上煞白一片,手指颤抖地打着手势,一遍一遍地重复——对不起。

“我不是好好的嘛。”她晃着他的手臂,似是撒娇。哑巴黑而密实的睫毛眨了眨,垂下,他父母死于车祸,他亲眼所见,有很严重的阴影,刚刚那一刻,他根本迈不动脚。

像是不经意,轻轻地回头看了一眼,瞎子手肘破了一大块皮。“瞎子,你流血了!”她惊讶地大叫。

“没事,小伤而已。”少年根本不在意,手又兜回裤子口袋里。她还想说什么,突然后头又开上来几辆车,同样喷花的车身和响亮的马达声。

“AE86啊!”她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惊呼道。最近一段在看《头文字D》,她正迷藤原拓海迷得要命,一双眼睛不算很大,滴溜溜地乱转,染上了星光,意外的灿烂。

“我们快去看看!”她小手一挥,对三名少年发号施令,自己撒开腿丫子往山顶跑。几人无奈,加快步子跟上去。

山顶上灯火通明,巨大的一片平地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子,色彩斑斓,他们四人站在围栏外面,远远地望着那一群人。

“也太赞了!”她踩在栏杆上,哑巴扶着他的腰,唯恐摔下来。四辆车停在前头一排,车身上喷着字,东南西北。

一身红衣的少年蹲在那辆喷着南字的红色赛车顶上,接过其他人递上去的钱,然后大把大把地撒出去,一群人哄抢成一团。

“哑巴,我们也去抢吧!”她眼睛贼溜溜的,望着洋洋洒洒的纸币移不开眼。“他们看着不像善茬。”瘸子绞着手臂,颇有自知之明地分析,“我们才四个人,他们这么大一群,要是动起手,哑巴和瞎子再厉害,也不是对手啊。”

她忍着一肚子饥渴,眼睁睁地望着那一群人疯够了,一男一女地搭配着坐进车里,飞驰而下。几乎是眨眼,便消失在视线中,唯余下一地庆祝时用的彩带。

终于可以走过去,她飞奔到那里,吃惊地望着地上竟然还躺着几张纸币,急忙捡起来,塞进口袋里,直庆幸今天的好运。

四个人铺开报纸,坐成一团,日出月落,从看流星雨变成了看日出。她实在困得不行,脑袋枕着哑巴的腿,盖着哑巴的外套,嘟哝一声:“哑巴你骗我,哪有流星雨,连流星都没有!”眼一闭,舒舒服服地睡过去。

“周泰年,他们仨呢?”她跑进游戏机厅,手里提着几袋卤味,她向来是个讲义气的,捡了钱可不能偷偷摸摸的,当然要大家分享,买了几个平日里想吃却吃不起舍不得的菜,打算大快朵颐。

“臭丫头没大没小,他们可都喊我一声周叔叔。”男人象征性地敲了敲她的头顶。“那不一样,他们是你的徒弟,我可不是。况且你喜欢我妈,不是该你讨好我吗?”她扬起下巴,气势十足。

男人拿她没办法,嘴巴和她妈一样利。指着店里头道:“都在里面,正好你帮我看一会儿店,我有事出去一趟。”

她撇撇嘴,晃着手里的卤味,一面大声招呼他们,一面四下打量。“哑巴,瘸子,瞎子,给你们带好吃的了。”

哑巴坐在游戏机前面,目光专注地盯着屏幕,上面是一辆一辆小小的赛车,凭借着方向杆控制前后。

“哑巴,你也迷上赛车了啊?”少年很投入,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转过头,雪白的面颊上浮起一抹红晕。

“昨天捡到了票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买了你爱吃的卤鸡翅。”冷意无视了他羞涩的表情,把他从游戏机前面拖起来,“别总想着玩儿,先吃东西。”

瘸子是真正的闻香而来,出现得比谁都快。早就围着那几袋卤味咽口水。“瞎子呢?”三人坐定,却就不见瞎子出来,她替两人盛好饭,站起来交代,“你们先吃,我去后面看看。”

“瞎子!”瞎子背对着她,低着头,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她跳过去,咚地一声落在他身边。

实在是有点意外,瞎子手一抖,手里的针也跟着歪了,刺错了地方,血珠子立刻就冒出来了。

“你在干什么!”她吓了一跳,血淋淋的。仔细一看,前几天为了救她落下的伤口因为没处理好,天气又热,竟然发炎化脓了,肿起一个包,有点恐怖,有点恶心,有点…她心慌起来。

“怎么办?”她小脸揪成一团。“小伤而已。”瞎子依旧是那副要笑不笑的奇怪表情,手里的针对准脓包的方向,用力一挑,盖上毛巾吸走脓水,面上是极力隐忍痛苦的表情,咬着牙,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格外明显。

“周泰年那里偷来的珠串跌打酒,你试试。”她把小瓶子递给他。他本想直接放下裤脚,她却扯着不让,坚持要他上药,最后她心一横:“我来!”

手上的动作是轻了又轻,唯恐弄疼他一点点,他就这样看着她替她上药,一点也不觉得疼,反而扬起了淡淡的笑,与平日里的似笑非笑很不一样,真正有了笑意的笑容。手抬起来,想要盖在她的发心,伸缩几次,还是收回来。

哑巴站在门后面,双手垂在身侧,直到女孩把少年的伤口处理妥当,才垂下头,转身回了前堂,一双手已经揪得发白,指骨青白。

“哑巴,你怎么又在玩赛车了?”她奇怪,这都玩了一个月了,也打遍城东无敌手了,还想怎么样。

“暖暖,今天…我们去看赛车?”他打着手势,语气有点踟蹰。“你怎么知道今天有赛车?”她奇怪,却又兴奋。

“不带上瘸子和瞎子吗?”就两个人,最简单的东西,快到山顶的时候,她嚷嚷着实在走不动,哑巴蹲□,将她驮在背上,这一刻,他有一种背着整个世界的沉重感,却踏实而温暖。

运气真好,竟真的又瞧见了一场赛车,这一次,他们已经站在山顶,依旧是从前的位置,有点距离,却看得尚算清楚。

第一辆车冲过终点,同上次一模一样,红色喷着南字的赛车,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背对着他们,看不见正面,却是见他绞着手臂,望着陆续而来的车子,态度傲慢。

等到人散尽,她也像是尽了兴,心满意足的模样。天边突然划过一记光亮,托着尾巴,快得看不清,渐渐地多起来,一片一片的…竟然是流星雨。

“暖暖…”哑巴拉住疯疯癫癫手舞足蹈的女孩,她回头,不解地望着他。

“我会练好技术,等往后买了车,就带你来这里跑。”信誓旦旦,她微诧,继而笑弯了眼,用力地点头,身后那漫天的流星雨为他做最好的见证。

32

32、控制她的挨他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