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沂南本有点不爽快,眼角瞄了瞄,还是弯了腰去拔,奈何鞋子卡得很紧,半天也拔不出来,一回头那边已经赖在地上。

“冷意?你怎么回事?”大步上前,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她却越发缩成一团。付沂南无法,只能手一伸把整个人抱起来,惊觉手上这人,竟轻成这样。

耳边嗡嗡响,像是有人在说话。“那丈母娘来了怎么办?”“啊?叫大姨妈啊?我管她谁呢,要肚子疼得很厉害怎么办?”“暖宝宝?什么东西?”“成成成,你说她们女人麻不麻烦?”

冷意只觉得肚子上一凉,接着便是暖暖的感觉汇入百骸。混乱的理智渐渐回笼,睁开眼便瞧见付沂南牢牢地盯着她。

“好点没?”付沂南没好气地开口,“出门到底带脑子了没有?都这样了还喝这么多酒?”冷意往肚子上一摸,只觉得肚脐眼的位置贴着一片东西,摸了摸,是暖宝宝,发出的热量把冰凉的手脚都温暖了。

首映很成功,庆功宴上轮番轰炸,她左右没有熟人,同其他大牌之间相互通气完全不同,又都是比她大的腕儿,也只能硬着头皮喝。

最要命的就是那卫崇清,频频出头为她挡酒,却是越挡起哄得越厉害,反而喝得多了,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幸好他中途有事退场,不然她这一条小命怕是要留在那里。

“谢谢。”声音有点沙哑,还有点轻,付沂南原本准备好的诸多指责也只能戛然而止。“牛奶。”付沂南将保温杯递过来,冷意愣在那里没有接。

“还要我喂你呢?”付沂南不耐,冷意接下来,迅速调转了视线。拧开盖子,一股奶香,扑面而来的热气熏得她朦胧了双眼。

一路上,冷意都很安静,面色苍白如纸。头侧向窗外,斑斓的夜色在眸子里更替。“付沂南,下雪了。”好一会儿,冷意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惊喜。

“每年都下雪,有什么好惊喜的。”付沂南不啻,只睨了一眼窗外,打开雨刷。冷意浅浅地弯了弯嘴角,下巴垫在车窗框子上,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

巷子太窄,车子进不去,只能在口子上停下。冷意正准备下车,付沂南伸手拉住她,目光在她白皙的脚背上转了一圈:“外面下雪呢,你打算赤脚?”

似乎才想起来,方才怄气将鞋子脱在了停车场。“你下脚也忒狠了,那双鞋是拔不出来了。”付沂南从后座上拎过一双鞋,粉红色的雪地靴,平跟的,“不知道你脚多大,就挑了七号鞋,总不可能更大了吧。”付沂南为自己的智慧而得意。

鞋子穿上去有点空荡荡,大了许多。里头毛茸茸的触感却是比高跟鞋冷硬的皮质暖上许多。

巷子里的灯十年如一日的坏着,冷意摸着一片漆黑,脚上的鞋子又着实大了,慢着步子一点一点地往里走,几次险些撞在乱堆的废弃杂物上。

望着她消瘦的背影渐行渐远,像是魔障了,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付沂南跟着下了车。车外远没有车子里温暖,冰冷的风呼啸而来,几乎将雪花吹进眼里。他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手兜在口袋里。

地面积起薄薄的一层雪,有点滑。弄堂里堆着不少东西,把本就不宽敞的地方缩得更小。冷意走路像是不长眼睛,有点横冲直撞,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去拉她一把。

一直到楼道口,野猫黑色的一团,从她的脚边晃过,冷意吓了一跳,终是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垂着头,长发遮住大半张脸,手捂着肚子,像是再也站不起来。

“我就说你们这里的野猫特别讨人厌。”被野猫折腾摔过一次的付沂南记了仇,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地上冷不冷,站起来。”将手伸给她,冷意却避过,手撑着地面,极缓极慢地站起来。

“这个给你,我留着也没用。”付沂南收回手,有那么点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愤慨,将手里一大袋子的暖宝宝塞到她手里。

楼道口仅有的一盏路灯昏黄,照着他的头发,洒满了雪白一片。冷意几乎想要伸手掸去他发间的雪花,闭了闭眼,将手捏在身后。钻进楼道,步子飞快。

年关将近,冷意参演的几部剧作都是争夺开年大戏的,进度很赶,都在年前完成,真正到了年末,工作反而少了一些。

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雪,外头银装素裹,皑皑的一片雪色。冷意穿着垫了基层鞋垫,弄得像内增高似的七号雪地靴,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腾出一只手,拨弄着额前积起雪花的刘海,这么厚重,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米黄色的连帽长毛衣让她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同铺天盖地的海报上那位浓妆美人判若两人。

《夜未央》票房一路飘红,影片里那个妆容艳丽,阴险狡诈的吕嫔街知巷闻。冷意的名字同她大浓妆的照片几乎是捆绑式存在,俨然成了标志,她哪里还敢化个浓妆去人多的地方。

城东多是看不起或不舍得去看电影的人,回到自己的地头她便轻松不少,也不再遮遮掩掩,忍不住驻足瞧一瞧追逐打雪仗的小孩子。

“暖暖!”意犹未尽,耳边却是一声轻唤,她一僵,飞快地跑进了沿街的小吃店。

27、一个人的新年快乐...

“冷意,怎么了,跑这么快?”老板娘正在算账,百无聊赖地抬头瞅她一眼,复又低下头。冷意拉扯了一些靴筒,这七号鞋真是大了,跑起路来也不方便,险些摔他跟头。

“阿花,你偶像在外面,要拍照签名都赶紧的。”冷意扑到台子上。“我偶像这么多,你说的哪一个?”老板娘自以为风情万种地撩了一下头发。

“天王!”冷意往厨房里钻,一面还回头叮嘱,“不骗你,巧克力色的大风衣,黑色的围巾,就在外面,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家店了。”话音消失在后门口。

“天王!”这一声气吞山河,整个城东没人不知道阿花的成名绝技狮吼功。然后哄哄闹闹的嘈杂,尖叫呐喊此起彼伏。冷意一面拔着鞋帮子,一面喘气。这一排低矮的商铺都是前后贯通的布局,穿过小吃店,便是通往她住处的弄堂。

“冷小姐。”房东虞阿姨守在楼梯口,一身十几二十年前极流行的草绿色军大衣,棕色的毛领子几乎秃了,一看便是年代久远的家当,手上还捧着一个热水袋。

“虞阿姨。”冷意对她还是客客气气,到底住着人家的房子。“年后我女儿和女婿就要回本市,你这房子,我不再租了。”房东开门见山。

“你女儿女婿不是一直在非洲吗?”冷意惊诧。“不许他们回来呢?”虞阿姨不乐意了,刻薄别人一辈子,却是对女儿宠得要命。

“您这一栋楼,非要腾出我这一间吗?”冷意撇撇嘴。“对门对面好照顾,你也甭说了,少收你半个月的房租,三月初就给我搬出去。”虞阿姨似乎不耐烦了,挥挥手转身进了屋子。

好歹对面住了这么多年,这个女人真是薄情得要命。况且这大过年的让她去哪里找房子?冷意气愤,却也无法,她这房子是按月缴的房租,没有所谓一签几年的合同,根本拿房东没办法。

“冷意,真不和我们回家过年吗?”杨乐姗左手牵着乐乐右手拉着聪聪,瘸子扛着大包大包的行李,都是带回老家的特产。

“这几天还有工作,少做一个好几万呢。”冷意厚重的刘海下面那一双不大不小的眼微扬,弯下腰捏了捏两姐妹的脸蛋,“宝贝儿们,记得要想我。”

“你真是我干妈吗?”聪聪凑近了脸,仔仔细细地打量冷意。“臭丫头,红包没了。”“干妈我话还没说完呢,你真是我干妈吗?怎么变得这么漂亮!”聪聪到底还是小孩子,急着辩解。

她几乎从不素颜,小姑娘怕是真难得见到她这幅模样。“火车上坏人多,你给我看紧了,要是娘仨磕了碰了,小心你的皮。”冷意拍着瘸子的肩膀,那眼神瞧得他浑身发冷。

目送一家四口进了站台,冷意嘴角挂起了笑,她讨厌一个人过年,却坚持了十年。周身都是赶春运的旅客,一片沸腾的喧闹,将连衣帽戴起来,缩了缩脖子,人再多,却依旧这么冷。

除夕这天,菜市场里的东西依旧飞飚到令人望而心寒的高度,冷意捏着小钱包,往时她妈还在,最讲究的就是这一顿年夜饭,总说一年苦下来,必须要好好地吃一顿,两个人十道菜,从三十一直吃到初五,天冷,也不会坏。

即使菜价堪比肉价,肉价变成天价,依旧有大把大把的人买,老板也忙得不可开交,也不像平日里那么殷勤招待。

冷意挑拣着鲜红的番茄,身旁一个妇女也在挑,视线一下一下地扫向冷意,终于把她瞧得烦了,随手捡了两个就打算付钱。

“你是冷意吧?就是那个《家事春秋》里面的四姨太太!”那位大姐也跟着站起来,嗓门有点大,这一吆喝,引得不少人驻足。

“对对对,我也认出来了,就是那个喜欢画个大花脸的四姨太太。”又有大妈开口。冷意摸了一下脸颊,早上有个广告片,她出了拍摄组直奔的菜场,这一脸的浓妆也没卸…

“你怎么这么坏啊,宛如这么好的丫头,你也下得去那么狠的手!”渐渐大妈团围拢,开始指责她的*****。

“赵鸣诚为了你做了多少事,对你多有好啊,你也把他弄死了。”宛如和赵鸣诚都是《家事春秋》里的人物,也都是她手下的亡魂。

“我记得你,弄得赵家张家家破人亡,你这种恶毒的女人,这些番茄我丢了都不卖!”老板娘手里拿着一把细长的刀,是切冬瓜的,腰那么一叉,真有些架势。

冷意嘴角抽动,在一干大妈无休无止地喋喋里黯然退场。只是她演技好,她如是安慰自己。

许多菜都已经卖光了,冷意是寻了许久才找到方才那个卖番茄的摊位,结果一闹,什么也没买成,憋着一口气,就这么绕着整个菜场走,最终在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婆婆的摊位前瞧见几个半红不青硬得跟石头似的。

挑了几个看上去最像样子的,咬着牙将钱付了。正起身,被老婆婆叫住。“小姑娘,送你几个蛋,这是我自己养的鸡生的蛋,番茄炒蛋很好吃。”

蛋很小,白秃秃的,有那么点像是土鸡蛋,本来市面上的土鸡蛋就贵,这年关里更是离谱。

冷意没好意思要,老婆婆塞进放番茄的袋子里:“不收你钱的,这个本来是我拿给孙媳妇坐月子吃的,人家瞧不上。”老婆婆憨憨地笑,满是皱纹的脸上纵横着沧桑。

“谢谢。”浓艳的红唇一弯,冷意将一百块的纸币折成很小的一团,夹在五块钱里,递过去,转身就走,脚步很快。她不习惯占别人便宜,就算是在大的善意。

到底是大年三十,店铺关门很早,才不到五点,大街两边就都是厚重的铁皮卷门。冷意开着smart慢吞吞地开在路上,城东这一片大多不是常住人口,一到年关,纷纷回老家过年,本来热闹的一片突然就寂静了。

站在厨房里,窗外正是日落的景象,红彤彤的半个太阳缓缓沉入山头,天地浑然一片漆黑。收回视线,锅里的鱼香气四溢。

五菜一汤,冷意只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桌子上,圆桌大约可以坐下四个人,而四个位置上都放着碗筷。

“妈妈,米婆婆,哑巴,吃饭了。”冷意对着空空荡荡的桌子自言自语,往空碗里一一夹菜,“妈妈喜欢吃鱼,米婆婆只能吃软的南瓜,哑巴…你要不要喝酒?”她笑了笑,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白干,倒在两个杯子里,仰起头一干而净,一点点酒顺着她的嘴角滑落颈间,融化了她苍白的唇色。

一杯一杯,几乎将一斤白酒都灌下肚子,喉头火辣辣地如同燃烧起来,面上泛起两抹潮红。她还是很清醒,将散落的碗筷收好,喃喃一般地动了动嘴皮子:“一个人没什么不好。”

万家灯火,衬着一片洋洋的白雪,将夜色衬得越发寂寥。冷意又用力扎了扎脖子上的围巾,几乎连下巴也一并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对卸了妆并不有神的眼睛。

每一年除夕夜的保留节目便是去废弃的老房子走一走。这一栋筒子楼拆了一小半,也就是七层毁了,下头的六层其实还很完整,只是动工的时候粗鲁,房梁坏了一部分,成了危房,也没办法再住。

一整栋楼没有通电,空空荡荡的,黑得要命,她摸着楼梯的扶手,迂回而上。直到她老家的那一层,才摸着墙壁慢慢走,却不想家门口有一个黑乎乎的身影,猩红一点忽明忽暗,像是…有人在抽烟。

据她所知,这一带有些拾荒者无处可去,便占了几个空房间用来堆放他们的宝贝,顺便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她想,莫不是他们?

到底是她曾住的地方,她手里还有房子的钥匙,大着胆子往前走,脚边踢到一个玻璃瓶,撞在墙上发出一声脆响。

“谁?”烟头的主人发问,声音熟悉。冷意一惊,往一旁的凹缝里藏,那人似乎不放心,从循着声音的方向走过来几步,月光洒在他的脸上,俊朗非凡的半张脸,冷漠至极的表情,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

冷意就这么看着,连呼吸都放轻了,唯恐被他发现。似乎确定没有人,他又走回原处,冷意将后脑勺靠在墙壁上。

曾经,他也是这样,靠在她家门口,嘴上叼着一根棒棒糖,她不喜欢他吸烟,说抽多了牙黄,可他烟瘾大,被她逼得急了,就咬棒棒糖,一个一个地停不下来,最后闹进了医院看牙医。

他不知在看什么,背靠着走廊的墙一动不动,而冷意,就这么蹲在那里,望着他,其实他只看得清他嘴上的那个亮点,却凭着记忆硬是拼凑出他的表情。

慢慢地收回视线,脚已经蹲麻了,扶着墙壁站起来,转身下楼的瞬间,又忍不住回头望一眼,一拐一拐地下楼。

她视力不好,数着台阶下去,却不料心不在焉而少输了一阶,踩了个空,整个人扑下去,声音很大,她也忍不住呻吟一声。

“谁在哪里?”他也听到了动静,大步走过来,正好瞧见冷意摔在地上,龇牙咧嘴的揉着膝盖。

他的眼睛从前就毒,锐利得一塌糊涂,就这样一点微末的月光,就看清了她的样子。“暖暖,是不是你?”说话间就要沿着楼梯走下来。

冷意吓了一跳,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往下一层走,身后是他清朗的声音:“暖暖!”追到一楼,突然就失去了她的踪影。

冷意靠着三楼的走廊,耳边是他去而复回的脚步声,直到他上了一层,冷意才捂着膝盖,一点一点地往楼下走。

这么厚的丝袜都摔破了,□的手更是破了一层皮,她低头检查伤口,脑袋突然撞上前面那一堵墙,顺着玫瑰红的毛衣往上,是付沂南那一张美艳的脸。

28

28、游戏厅的相互取暖...

“大过年的不在家跑哪里去了?”熟悉的不耐烦的声音,冷意松了一口,竟是笑了出来,眨了眨眼:“那你呢?大过年不在家,跑我家楼下做什么?”

付沂南蹙眉,那么大的一家子人,明明该是热闹非凡的气氛,却是两张大圆桌都只有筷子声,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拴得他难受。

本以为官闻西从国外回来了,年三十晚上终于找到个能陪他玩儿的,谁知道娶了老婆忘了朋友,竟然陪着关好好回老家过年去了,真是出息…

车子一开,回过神的时候几乎已经到了弄堂口,窗子里黑漆漆的一片,敲了半天的门也不见开,明知道她不在,却就是不想走,靠着路灯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鼻子都快冻掉了。

“手怎么了?”水泥地粗糙,左手掌磨掉了一大块皮,红艳艳地渗着血。“摔了一跤。”冷意忍着疼,在衣服上蹭了蹭。

“冷意,你都多少岁了?丢不丢人?”付沂南嗤笑,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不忘调侃一句,“你眼睛没问题吧?”

冷意挥开他的手,眉头一挑:“谁前几天还在我家楼道上摔了?年纪比我还大几岁。”颇有挑衅的味道。付沂南气得嘴角抽搐,却无力反驳。

“付沂南,进没进过游戏厅?”冷意突然开口,冲他挤眉弄眼的,付沂南蹙眉,游戏厅那种地方,他倒是真一辈子没进过。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童真啊?”冷意哼哼一声,言语间有同情也有鄙视,拉住他的袖子,托着往弄堂外面走。

城东也是黑压压的一片,家家户户都歇业团圆。“周泰年,周泰年,我知道你在。”冷意瞧着大铁门,嗓门几乎能喊醒一条街的人。

“你干嘛,撒酒疯呢!”唯一开着的杂货店的老板和老爸娘拿着筷子跑出来看热闹,付沂南有点尴尬,只觉得满身酒气的冷意是在借酒撒泼。

“一边待着。”冷意斜他一眼,继续敲门。好半天,拉下的卷门慢慢升起,男人头发花白,一脸的大胡子,打着哈欠,眼睛瞪如虎目:“臭丫头,今天大年三十知不知道?!”

冷意嬉皮笑脸的晃了晃手上的钱包,付沂南惊觉自己的钱包又到了她手上。抽出里头全部的红票子塞给男人:“老光棍哪来这么多抱怨。”

“臭丫头,我这是深情,你懂个屁。”男人将钱收进大衣口袋里,又瞪了她一眼,手往墙上一拨,漆黑的屋子里瞬间亮堂如昼。

“都快十年不玩了,今天怎么想到来了。”男人手上拿着一瓶红星二锅头,小口小口地啄着,眼睛非常淡地扫了一眼付沂南,很是不屑的口气,“这哪儿寻来的小白脸?”

付沂南瞬间就恼了,他这张脸一直为人所诟病,没有男子汉气概。红了脖子就要冲上去,冷意冷眼看着,眨眼,那厮就被撂倒在地上。

“就一招,就一招啊!我说你是小白脸都侮辱了小白脸的名声。”男人摇头,付沂南躺在地上,面色绯红,气得牙齿颤得厉害。

冷意笑得前俯后仰,还不忘幸灾乐祸地添油加醋:“付沂南,我都能跟他过上五招呢。”付沂南翻身坐起来,手握成拳。

“机器我都开了,这些币你们慢慢玩。”男人递给冷意一大个盒子,哗哗响的钱币声。蹲□同付沂南面对面,“小伙子,要追这臭丫头,你这身板可不行,指不定哪天就被她拆了。”嘲笑的意味明显。

“谁追她?就她那副尊容谁要追她!”付沂南嚷嚷,被男人一拳打中鼻梁,“我还没嫌弃你没用?你有胆子嫌弃她?”真有那么点像是长辈教训晚辈的意思。

付沂南捂着鼻子,感觉黏稠稠的液体流下来,出血了。冷意撇嘴,伸手抓过他的围巾捂着他的鼻子:“说你没用还真没用。”很是嫌弃的语调。

付沂南愤懑,又真是不敢再造次,生怕说出一句又被他揍一顿。站起身,抬脚就要走,被男人轻巧地一伸手拦住:“今天不陪她玩尽兴了,可出不来这个门。”半带威胁,生生止住了付沂南的步子。

冷意看戏似的坐在一旁的台球桌上,将手里的游戏币搅得哗哗作响。付沂南忽然就有了一种被迫*****的错觉,走到冷意身边,夺过她手里的游戏币,往里头走。

“丫头,这小伙子挺有意思的。”男人自以为潇洒地捋着凌乱花白的头,“就是骨头太轻了,往后有机会拉来给我练一练,保准挨得住你揍。”

“周泰年,你都一把老骨头了,别以为自己是世界搏击冠军就厉害,那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他身边十几个保镖可都是世界级拳王,要真把他惹火了,他会拆了你的店。”冷意抢过他新开的一瓶酒,“别老喝老喝,小心肝硬化。”

“肝硬化好啊,这一去就能见到曼娟了,我要告诉她她女儿咒我肝硬化,告诉她她女儿寻了个她最不喜欢的吃软饭的小白脸。”男人喋喋不休,冷意翻了个白眼。

这周泰年喜欢她妈二十几年,还没她的时候就追求了,奈何当年一副小白脸的生相,她妈最瞧不上小白脸,一折腾就是十几年,人走了也一直单身。

“付沂南,你干嘛呢?”冷意发现付沂南竟然钻到游戏机的后头去了,赶紧上去把人拉出来。

“怎么不开始啊?”付沂南揪着游戏机后头的线不放手。“你这是脑子还是核桃啊?”冷意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是这么玩儿的吗?你这一手的币干吗用?!”

“同手同脚,付沂南,你是机器人吗?”冷意扶着一边的机器乐不可支。这手脚僵硬的,“左右不分呢?”

“你这么厉害你来!”付沂南恼火,从跳舞机上下来。冷意搓了搓手,将嫩黄色的短外套随手一丢,整个罩在他脑袋上,付沂南扯下来,怒目而视,鼻间却萦绕着她身上的香气,不是平日里浓烈的化妆品的味道,淡淡的,像是…沐浴露。

“让你开开眼,一会儿可别羞愧致死啊。”冷意挑了一首最难的英文歌,又将速度调到最快,还加上了手的动作,开始前那造型摆的,颇有舞后的架势。

音乐一响,冷意就跳起来,全然不像付沂南,手脚都不知怎么放似的,动作流畅,姿势也很好看,六分钟的歌,几乎没有猜错一个步子,这个活蹦乱跳的冷意,让付沂南看得痴了。

最后显示破了纪录,冷意叉着腰走到眼睛直勾勾的付沂南面前,五彩缤纷的手指点在他额头上:“回魂了。”付沂南不自然地别开眼,站起身往另一边的游戏机走过去,一面生硬地嘟哝,“这个不好玩,我玩别的。”

“付沂南,你是羡慕嫉妒恨了吧,是吧?”冷意揶揄,用肩膀撞了撞一声不吭的付沂南,付沂南反应很大,甩了甩肩头,爬进了一辆赛车,冷意挨着他爬上另一辆:“赛车呢?”

两人联机,冷意很投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屏幕上的虚拟赛带,眼睛一眨不眨。她记得很久以前,他们一群人曾在城北那一片盘山公路上看过一场赛车,都是自己改装的赛车,喷了各种颜色的漆,色彩斑斓,从他们身边经过,划出长长的一道亮光。

她很喜欢,之后她还拉着哑巴偷偷去过,从那以后,哑巴就迷上了赛车,她奇怪,问哑巴,哑巴却笑笑,在雪白的纸张上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告诉她自己是要先练好技术,等往后有钱买车,就可以直接带她上路了。

再后来,便是冷意一个人练,破了哑巴创下的记录,一次一次改写自己的最好成绩,可到底,还是游戏。

“这给你。”付沂南见她我上方向盘,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片创可贴。“什么时候买的?”冷意诧异。

“就你刚在外头拍门撒酒疯的时候。”付沂南想起她那副无赖的样子就不啻,继而乐呵呵地自夸,“杂货店老板娘夸我生得好,没收我钱。”大约是这幅常被耻笑的女相终于有了点实质性的好处,付沂南得意非常。

冷意脸皮抽动,杂货店老板娘是出了名的好色,但凡见着生相好的顾客就白送,老板一面痛心疾首一面无可奈何,谁让他是妻管严!

一只手扯开创口贴有点困难,付沂南伸手抢下来嘟哝道:“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吹了吹她的伤口,气息温热,小心翼翼地将创可贴贴上去。

冷意没有想到付沂南这么厉害,她以为稳赢不输,却是中途被付沂南反超了,两人车碰车地纠结了好一会儿,到底是冷意狠,一个急转将他卡在缝里,自己冲过终点。

“我不服!再来再来!”付沂南看着gameover的字样,不满地大叫,想他十年前就是称霸本市的车神了,本市哪条道的最快纪录不是他创的。

冷意挑衅地哼笑一声,两人重新开始,时不时便是付沂南的叫嚷,夹杂着冷意的冷嘲热讽。周泰年哼着小曲,这丫头许久没这么高兴了,小伙子虽然长相不讨喜,不过还挺得丫头欢心,说他是小白脸真不错。

“今天晚上不招待客人。”周泰年的声音很大,像是刻意告诉里头的人有人来了。冷意正在取笑打网球的付沂南频频失误,听见动静,竖起了耳朵。

“你是那个天王吧?”周泰年一字一字咬得很重。付沂南回头,只见冷意一脸的惊慌,对上他的眼有些无措。

“周叔叔,我知道你认得我。”不速之客的声音很有礼貌。“你可是天王,我这市井小民怎么能认识你啊?”周泰年讽刺道。

“周叔叔,暖暖有没有来过?”他也不介意,只问了一句。“暖暖也是你叫的?”周泰年哼哼。

“大年三十开店,也只有暖暖你才肯。”他声音蕴含着几分焦急,又有几分惊喜,说话间便往里走,周泰年有些喝高了,脚步都虚浮了,身手施展不出来,也拦不住他。

29、拜师学艺的小白脸...

“付少?”他有点意外,没想到竟是付沂南。付沂南靠在墙上,手一个劲地揉着后脑勺,冷意这一下也忒狠了,他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扑到墙上,脑袋结结实实地亲吻了一下墙壁。

“天王是来找人?看见我是不是有点遗憾?”付沂南微微笑,表情不太自然,身前扑着一个冷意,脸都埋进他敞开的衣领,小手冰凉,揪着他腰间的毛衣,凉意一点点侵入,冷得他打颤。

“也许久没有见过面了,三十晚上还能见一面也算是难得,怎么会遗憾呢。”天王脸上到底有挥之不去的失望,“不过付少会来城东,倒是出人意料。”

“天王不是也来了吗?”付沂南一旦端起老板的架子,也是像模像样。“年少的时候在城东住过一阵,也算是半个城东人。”天王笑容里带着一点回忆的味道。

“这是我新收的徒弟,虽然底子差点儿,可我瞧着心善,不像有些人,忘恩负义的东西。”周泰年摇晃着酒瓶子走过来,一掌拍在付沂南的肩膀上,喝了酒没点轻重,疼得付沂南耳畔嗡嗡作响。

“周叔叔,我只是想知道暖暖在哪里,如果你有她的消息,还希望你能通知我,毕竟我和暖暖之间的恩怨,还是我们自己解决比较好。”天王眉眼向来凌厉,即使笑起来也显得太过气魄。

周泰年气得面色通红,手抖得厉害:“这里不欢迎你,给我滚出去!”天王依旧是表情平静,似乎才注意到付沂南身前的女人,淡淡地扯了一下嘴角:“既然付少佳人有约,我也不好打扰。”抬脚往外走,脚步很轻,却很稳当。

“混蛋,这个混蛋!”周泰年气氛地将手里的酒瓶子掷在地上,“他还有什么脸面来?他妈的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周泰年,这么大的火气,都一把年纪了,小心中风。”冷意几乎立刻跳出了付沂南的怀抱。付沂南只觉得怀里柔软的触觉消失殆尽,有点会不过神。

“我她妈瞎了眼,竟然会收他做徒弟。”周泰年喃喃,冷意冷笑:“从前不是还夸他天资聪颖,骨骼清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