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发展完全超出预料,她听得满心小问号,不远处的“云水散仙”则略微皱了眉。
“我天生缺了一脉情根,待得修为有成,便居于归元秘境之中,苦研情之一字,却因钻研太久,无甚成果,人疯了。”
简而言之,就是走火入魔,被逼进了无法破除的心魔里。
“心魔祸世,我独自居于归元,无人能协助舒解,便自行封印神识,把身体锁在后山的清心阵中,想着假若秘境开启,路过的修士能顺道发现,助我一臂之力,破除心魔。”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仍是波澜不惊:“没想到直至今日,始终无人察觉。”
谢镜辞想不明白:“既然前辈尚未被发现,这具身体――”
“我自然不会毫不设防。”
云水散仙目光稍沉:“封闭神识之际,心魔有所察觉,便携了一股神识分身而出,你如今所见,正是我欲要将其捕获,分出的一丝清明意识。”
见她露出了然之色,少年又道:“本体陷入沉眠,我与心魔也会随之失去意识。身为神识,需寻得一名宿主住下,我当时千钧一发,来不及细选,在入眠前入了这个傀儡里。”
对于这位前辈而言,似乎是男是女、相貌如何,都是毫不需要在意的事情。
裴渡皱眉:“如今前辈苏醒,那心魔和云水散仙本人……”
“不错。”
少年自始至终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死鱼脸,即便事态紧迫,也仍是语气淡淡:“心魔应该也已醒来。清心阵多年未破,灵力衰微,恐怕支撑不了太久――倘若心魔入体,令我本体彻底发疯,秘境之中定有大乱。”
云水散仙再不靠谱、性格再古怪,那也是个化神巅峰的大能。一旦如他所言出了岔子,莫说置身于此地的诸多修士,估计连秘境本身都会轰然坍塌。
谢镜辞本以为此番进入秘境,属于修真养性的养老旅行,没想到画风一转,成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刺激的搏命倒计时。
时间紧迫,她来不及细想太多,沉声道:“我们应该做什么?”
“去正殿。”
云水散仙道:“我本体周围布置了诸多驱邪符,心魔无法靠近。它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唯有破坏正殿中的护心镜,引邪气扩散,侵蚀清心阵法。”
护心镜乃是云水散仙精心炼制的法宝,有驱邪除魔、镇压邪气的功效。
归元仙府妖魔鬼怪数目众多,却在她失踪之后依旧老老实实,没惹出太大乱子,究其原因,正是因为护心镜驱散了邪气,震慑一方。
“我不过一缕神识,对上心魔毫无胜算,还望二位小友相助――请随我来。”
云水散仙说罢便走,谢镜辞跟在他身后,好奇道:“前辈,若要化解危机,还需破除心魔。能否冒昧问上一句,前辈的心魔究竟是什么?”
云水散仙:“……?”
云水散仙:“我忘了。”
他语气没什么起伏:“我没有本体的全部记忆,只记得极少一部分往事,若要知晓心魔内容,必须先找到它和那部分神识。”
说到底,他不过是一缕出体的意识,而云水散仙活了两千多年,识海浩瀚无边。
“所以,二位也无须把我唤作‘前辈’。”
少年道:“我凡俗名为‘楚筝’,琴筝的筝,如此称呼便是。”
云水散仙无门无派,无情无欲,身世无从知晓,是修真界里颇为神秘的一名散修,知晓这个名字的,恐怕不超过十个人。
楚筝对秘境了如指掌,带领两人穿梭于密林之间,没费多大功夫,便有一座高耸的堂皇大殿闯入视线。
想必那便是正殿。
或许是出于无聊,云水散仙独自在秘境里钻研多年,用术法建造了诸多风格不一的房屋。有南城水乡的园林、大漠恢宏的高阁,乃至于修真界浮空的楼宇,形形色色不一而足,叫人眼花缭乱。
其中位于中央的,是座仿古式宫殿。
进入归元仙府的人数量不少,此地又居于最为显眼的正中,行至一半,谢镜辞就已能见到三三两两的修士。
孟小汀与莫霄阳却是不见踪影。
“既然神识都需要寻找宿主,”她用传音道,“心魔应该也正附在什么东西上,对吧?”
楚筝点头:“护心镜乃是至纯至净之物,心魔若想将其损毁,最简单的法子,是附身于邪祟之上,冲破正殿外的种种驱邪咒法,待得进入正殿,便灌入邪气,令它丧失神性。”
其实这种法子成功率极低。
心魔也只是被分支出来的小小一脉,实力算不得太强,如果强硬突破咒法,只会身受重创、得不偿失。
但凡事总有例外。
“除却秘境里原有的邪祟,它还有另一种更为稳妥的选择。”
楚筝目光一暗,瞥向谢镜辞:“二位可知晓,在所有入境的修士里,可否有谁身怀邪魔之气?”
这句话一出,谢镜辞与裴渡皆是顿住。
“修士拥有足以突破禁咒的力量,心魔只需附于其上,便能毫无阻碍地进入正殿。”
楚筝继续道:“‘邪魔之气’并非魔修,与纯粹魔气不同,来源于魔物的邪念与杀意,虽然并不常见,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被混进来就糟糕了。”
邪魔之气。
谢镜辞的一颗心倏然往上悬。
当初鬼冢魔物众多,白婉为嫁祸裴渡,趁他筋疲力尽之际,往他体内强塞了极其猛烈霸道的魔息。
那应该便是――
这个念头浮上脑海的刹那,四周轰然散开一道野兽呜咽般的沉鸣。
这道声音并不尖锐高昂,却能透过耳膜径直渗入心底,如同冰冷盘旋的蛇,一点点划过皮肤与血肉,激起阵阵刺骨冰凉。
“啊。”
楚筝面无表情,语气平静:“心魔抢先一步,护心镜被破了。”
随着他话音落地,自正殿敞开的大门之外,骤然响起一声尖利狂笑。
笑声非男非女,满含煞气,须臾阴风乍起,残月被乌云一口吞下,长明灯被吹得四处摇曳,犹如狂乱舞动的鬼火。
护心镜一破,镇压妖邪的根基便被毁去大半。
归元仙府灵力浓郁,久居于此的妖魔鬼怪贪婪汲取了千百年,苦于被护心镜强行压下修为、不得作乱,如今神器损毁,顿时邪气大作。
偌大宫殿里,响起修士惊恐的嚎叫:“这――这是什么东西!”
不过转瞬之际,归元仙府便全然换了一副模样。
妖风四涌,数不清的邪祟横冲直撞,狂笑声萦绕耳边,伴随着难以忍受的腥臭。
在场皆是金丹元婴修士,经过极为短暂的一阵慌乱,很快稳下心神,纷纷掏出法器迎敌。在不绝于耳的嘈杂声里,有道声音格外突出:“不、不好了!正殿里的那面护心镜……它突然暗下去了!”
这声音有些熟悉。
谢镜辞闻言回头,竟在道道剑光与火光里,见到裴钰的身影。
她与裴渡尚未接近护心镜,无论后者身上是否残存了魔气,此番变故都定然与他无关。
而在鬼冢里,和裴渡一并置身于魔潮下的……裴钰正是其中之一。
他有没有可能……在那时不慎被邪气入体,成了如今心魔的猎物?
她心口突突直跳,眼见一只魅女袭来,下意识拔刀出鞘,还未出手,眼前便是剑光一闪。
裴渡凝神敛眉:“谢小姐,当心。”
“护心镜?护心镜怎么会碎掉?”
有人在缠斗中大叫:“那不是云水散仙的宝贝吗?!”
裴钰同样崩溃:“它周围全是邪气,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它突然就裂了,镜子上一片黑!”
跟在他身侧的另一名世家子撒豆子似的往外丢符:“这些妖魔都疯了,我们快跑吧!”
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回应他:“秘境早关了,我们得在这地方待整整七天!”
七天。
外界之人无法窥见秘境景象,原本应是修为突飞猛进的七日,如今看来,却成了无法逃离的噩梦。
裴渡没说话,长剑如龙,向四周吞吐冷白剑气,谢镜辞看清他身法,手中鬼哭刀一顿:“你打算结剑阵?”
此地失去了护心镜庇护,定会引来源源不断的妖魔邪祟,既然难以抵抗,不如寻个法子阻断来路,将众人与邪魔隔开。
“对、对!剑阵――我们合力造出一个阵法!”
她身侧的一名年轻修士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只要将灵力合在一起,它们就不会进来!”
与那些活了千百年的怪物相比,他们每个人的实力都不算太高,但若能汇聚成阵,定能拥有与之抗衡的力量。
在场剑修数目不少,闻言纷纷响应,其余人则在一旁护法助力,击退妖邪。
裴渡身为首要结阵者,受到的攻击最为猛烈,虽有谢镜辞与其他几人守在身侧,奈何攻势源源不绝,纵观全场,唯有他几乎成了个血人。
宫殿之外腥风不绝,殿内则是剑光纷然,汹涌如潮。
属于修士们的灵力逐渐汇聚,在漫天血色之中,凝出恍如白昼的亮色,点燃混浊夜空。
剑阵即将结成。
宫殿外的进攻暂时得以抵挡,之前闯入殿内的却仍在叫嚣。
在喧哗阵阵里,陡然响起一道尖锐男音:“我……我知道了!”
是裴钰。
谢镜辞本不想理他,那人的嗓音却无比清晰地掠过耳边,令她握紧手中直刀。
“裴渡……是裴渡啊!护心镜为何会突然破裂、被邪气占据?全因他身怀魔气,将它侵染成了没用的破烂!”
他嗓音在颤抖,有恐惧,也有隐隐的兴奋:“全因为他,是他害了我们!”
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剑阵终成。
肃穆如冰雪的白芒笼罩四野,剑气浩荡,缓缓映亮的,却是裴钰咧开的嘴角:“鬼冢之事还没过去,你便又来害人……分明就是与邪魔串通,要把我们屠戮殆尽!晦气,灾星!”
一瞬间的寂静。
“你们想想看,除了裴渡,我们之中还有谁身怀邪魔之气?”
他见状更为激动:“又为何护心镜破碎的时候,他会刚好出现在正殿里?因为他就是害了我们的罪魁祸首!你们可不要忘了,他在鬼冢对我和我娘做的事!”
他竟还有脸面提起鬼冢。
谢镜辞正与一只邪魔缠斗,指尖往下压,抑制不住喷涌而出的怒气,飞快朝裴渡在的方向看上一眼。
剑阵已成,他体力耗去大半,衣衫被划开几道裂口,渗出鲜红的血。
他连站立都快没了力气,全靠一把长剑支撑,脊背挺拔如松。
而本应守在他身侧的人,要么不动声色后退几步,要么满面惊恐一动不动。
谢镜辞咬牙,长刀刺穿邪魔胸口,溢开满目猩红。
……她要到裴渡身边去。
这个念头冲破杀意,占据脑海中的所有思绪,然而刚迈开脚步,就听见耳边传来叮咚声响。
[检测到位面波动,人设正在转换!]
[请稍候……]
[恭喜!“海王”档案已存入系统,请宿主查收!]
它从来都出现得不是时候。
谢镜辞后脑勺兀地发疼,直接略过人设简介,匆匆瞥一眼正下方的任务。
[身为海王,遇见危难之际,当然要雨露均沾啦!
任务一:剑宗的小师弟正在被骨魔追杀,拔刀将他救下吧!
任务二:天心阁的二师兄……]
她没再继续往下看,沉了声:“裴渡呢?”
[海王嘛,薄情寡义。玩玩就好,像他那种情况,哪会愿意亲身上阵,和他一起抗下非议和责难?不划算,不划算。]
不划算。
谢镜辞静默不语,拖着刀继续往前。
[喂喂,你不打算执行吗?]
系统在她识海里轻轻一敲:[一共两个任务,很快就能完成,我知道你想帮他――几刀的事儿,不用费你多大功夫。]
谢镜辞还是没回应它。
在这种情况下,置裴渡于不顾,去向旁人献殷勤……她真是疯了。
他若是看到,会有多难过。
系统像是无奈:[不执行任务会受到惩罚,你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
她刚进入小世界,有次年少无知死要面子,毫不犹豫拒绝了任务,结果被疼得死去活来,有如万火焚心。
如今回想起来,除了那一次的任性,自绑定系统之后,她便一直听从指令乖乖照做,从没认真思考过,自己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谢镜辞的第一刀,斩断飞身向他俯冲的邪魄。
邪魄嘶嚎阵阵,化作四散的浓郁黑烟,她忍下喉间鲜血,握紧鬼哭长刀。
她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时至此刻,谢镜辞好像有些明白了。
什么天道,什么系统,什么非议、责难或诽谤,那都是别人的事。
撇开那些真情假意,对于她而言,她只是……不想让裴渡难过。
她想抱一抱他,也想让他知道,自己身边还有人陪。
他是比任务更重要的事。
比起人设变换不定的任务者,她首先是谢镜辞。
剧痛来势汹汹,从头顶到心口,无一不是撕心裂肺,谢镜辞却沉默着挥出第二刀。
第二刀,斩去裴渡身侧盘旋的死气,鬼哭刀嗡鸣声声,照亮少年苍白的侧颜。
血雾如潮,四目相对。
今日的景象,与当初在鬼冢时如出一辙。
他独自站在风口浪尖、伤痕累累,握剑的手已然没了力气,连出声辩驳都做不到。
那时没有人愿意上前,哪怕对他说上一句:“我相信你。”
在四面八方妖邪的嘶吼声中,裴渡怔然与她对视,目光落在谢镜辞漆黑的眼睛。
裴渡曾在无数个不为人知的日日夜夜竭力奔向她。
而这一次,谢镜辞踏着白芒与血色,来到了他身边。
他的嗓音在发颤:“……谢小姐。”
一件衣物被轻轻披在身上,遮掩住他的满身血污与裂痕。
“我倒有几个问题,也想问问裴二少爷。”
谢镜辞转身,眸底是不散的冷意:“第一,你声称裴渡来后,护心镜才突然开始崩塌,可当时我们在正门附近,与护心镜最为接近的人,其实是你吧?”
“你想泼脏――”
“第二,裴少爷口口声声说什么‘邪魔之气’。”
她说着一顿,语气里多出几分嘲讽的味道:“邪气魔气,应该没那么容易分辨吧?你身旁那位友人提起镜面碎裂,也只道了句‘一团黑’,该说你见多识广,还是居心叵测?”
裴钰咬牙切齿:“一派胡言!”
“也不知道是谁一派胡言。”
侧厅之内,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少年音:“血口喷人,栽赃陷害,别的没学会多少,这种行当倒是精通。”
光影交错,剑气一现,映出少年人的剑眉星目。
赫然是莫霄阳。
孟小汀从他身后探出头:“只怕裴二少爷早有准备――话说回来,邪气和魔气还有差别吗?我今日才听闻有这种说法,二少爷又究竟是从何得知的?”
她说着一顿,朝谢镜辞挥挥手:“抱歉抱歉!没在正殿好好等你们。龙逍被梦火缠住,我们为帮他,稀里糊涂跑去偏殿了。”
龙逍肿着脸从她背后走出来,三人像是叠叠乐。
“我觉得……如果罪魁祸首真是裴公子,他没必要以身涉险,带我们造出剑阵。”
待得孟小汀嗓音落下,终是有人缓声道:“他都伤成那样了。”
“对啊!更何况鬼冢那件事儿,谁不知道……咳,总之我信他。”
“二公子与其干巴巴站着怀疑旁人,不如跟着我们扫除魔物吧?”
“等等,魔气不就是邪气?邪魔之气又是什么东西?”
这群修士都是修真界里的青年才俊,绝大多数都有自己的思忖与考量,不至于被几句话牵着鼻子走。
他们本就对裴渡竭力结阵的举动心存敬意,听闻裴钰一番话,虽然心生迟疑,但有谢镜辞等人在前表态,便也卸去了犹豫。
[虽然我不想罚你……当时战斗太危险,你肯定受不住,我就把剩下的惩罚往后推了点,一柱香之后,别忘了受刑。]
系统的声音闷闷响起:[我违背规则,蹲禁闭去了,拜拜。]
谢镜辞:“爱你。”
系统又猛敲她识海:[可恶,不要在这种时候散发海王的魅力!]
局势陡然逆转,四周八卦满天飞,从裴钰恶意散播裴渡谣言,再到那日鬼冢悬崖上的始末,寻常修士不是裴家家仆,如今稍作讨论,竟一边倒地偏向裴渡这边。
裴钰栽赃不成,脸倒被打得啪啪响,气到浑身发抖:“谢、谢镜辞!他就是个煞星……你要是再一意孤行跟着他,定会遭报应!”
他说这句话时,谢镜辞已经转身面向了裴渡,替他拭去侧脸上的血迹。
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是不是很疼?”
谢小姐的力道很轻。
一切都与那日在悬崖上一样,一切却又全然不同。
那日他孑然立在崖顶,身边是无数人的谩骂指责,浑身上下皆是剧痛,胸口更是难受得近乎麻木。
倘若说有谁愿意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义无反顾向他靠近,那是在梦里都不会出现的情境。
尤其是……那个人还是谢小姐。
他当了这么多年锋利的剑,没人会愿意问剑一句,你是不是很疼。
温柔得让他忍不住想要落泪。
所有变故都来得毫无征兆,裴渡几乎要以为这是场梦境,垂眸望去,目光径直跌进她瞳中。
像幽深的水,拥有摄魂夺魄的魔力,引他心甘情愿沉溺其中。
在听见裴钰嗓音的瞬间,她竟轻轻笑了一下。
谢镜辞并未回头看向裴钰,而是仍然注视着他的视线,两道目光无声相撞,裴渡看见她眼尾稍弯,扬起的红唇如同暧昧至极的小钩。
姑娘的指尖柔软温和,自他眼尾往下,牵起道道电流。
他快要承受不了这样的温柔,心口轻飘飘地发痛,眼眶涩涩泛起薄红。
“我与裴渡已定下婚约,换个说法――”
裴渡听见她轻轻开口,指尖在他酒窝所在的地方用力一按,不知是对裴钰,还是对他说:“我是他将来命定的道侣,心甘情愿跟在他身边,懂了吗?”
第四十五章 (吻在通红的眼尾。)
震惊!修真界今日头条快讯!
归元仙府护心镜碎, 妖邪横生之际,谢镜辞当众向裴四公子宣示主权,高调点明“命定道侣”, 秘境里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谢镜辞说得笃定, 裴钰气到两眼发直, 左思右想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占理, 险些破口大骂。
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他憎恶裴渡是真, 想让其跌落谷底、碾碎成泥也是真,但这种憎恶上不了台面,只能压在心底缓慢发酵。
如今裴渡被逐出家门,他不用继续生活在所谓“剑道天才”的阴影下, 作为裴家当之无愧的继承人,无论如何,在诸位道友面前, 还是应当保持应有的风度。
裴钰深吸一口气,掩下眼底涌动的阴翳:“我不过是道出心中猜测, 谢小姐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
孟小汀呵呵:“‘道出心中猜测’,这几个字用得不准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栽赃陷害,恶意伤人!”
莫霄阳摇头晃脑:“人面兽心。”
孟小汀:“心狠手辣。”
莫霄阳:“辣手摧花。”
龙逍笑得温和:“花花太岁,整日花枝招展花天酒地,实在花里胡哨哦。”
——救命!温文尔雅的正道之光也被带上了成语接龙阴阳怪气的不归路!
曾经从来都是裴渡孤身一人,裴钰仗着家族势力, 带着一帮家仆大肆嘲弄, 如今局势居然天翻地覆, 他反而成了被聚众羞辱的孤家寡人。
裴钰气得心梗。
秘境里的异变来得突然, 一番交战之下, 不少人都受了大大小小的伤。
幸亏正殿旁侧分布有数间小室,能供身受重伤的修士进屋疗伤。
在场的绝大多数都是正派精英,很快便有序划分好了房间。
替谢镜辞擦药的是孟小汀。
她简要告知了孟小汀关于云水散仙与心魔的事,把小姑娘听得一愣一愣,一边小心翼翼擦净谢镜辞肩头的血污,一边恍然大悟看向门边的楚筝:“哦哦!所以这位前辈芯子里是女子……我方才一直纳闷,你为何允许他在上药时进来。”
谢镜辞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伤。
她从小被娇惯着长大,虽然经常提着刀四处打,但该有的疗伤与护养样样不落,放眼观去,除了此次新添的伤口,寻不见一丝一毫陈年旧伤。
修真界里,从来都不缺淡去疤痕、甚至于断肢再生的灵丹妙药。
不知怎么,明明是在瞧着她自己的伤口,谢镜辞却突然想起裴渡。
裴风南之所以会收养他,除了与大儿子相似的外貌,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来源于裴渡天生剑骨。
裴明川烂泥扶不上墙,裴钰虽然出色,却称不上卓越,身为裴家家主,裴风南需要找到一把最为锋利的、为他所用的剑。
裴渡就是最好的人选。
学宫在修习考核之外,常会安排弟子们外出游玩,裴渡从没参加过。
如今想来,裴风南禁止了他与外人的一切交往,在裴渡短暂的人生里,绝大部分时候,都在秘境厮杀里度过。
他分明是那么温柔的、澄澈得像水一样的性格。
可这么多年过去,裴渡没交到哪怕一个真正的朋友,只留下满身深浅不一的疤。
当初为他褪去衣物疗伤,谢镜辞吓了一跳。
“……辞辞?”
孟小汀的手在她眼前一晃,见谢镜辞回神,咧嘴一笑:“在想什么,这么入迷?”
她说着一顿,嘴角荡开微妙的笑意:“哦——我知道了,在想你命定的道侣。”
这丫头把最后五个字咬得格外重,谢镜辞本来就心神恍惚,乍一听见,耳朵轰地涌起热气。
“耳朵红啰。”
孟小汀喜闻乐见地看笑话:“其实你不用不好意思,拔刀的时候多帅啊!我们从侧厅赶过来的时候,周围一群姐姐在哇哇叫,还说——”
她话音未落,说到一半,忽然听见小屋外传来窃窃私语。
那是几个年轻的女修,说话时止不住咯咯笑:“我的天呐,不愧是谢镜辞,干了我一直想做的事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宣示主权——命定的道侣,真会说。”
“我说过了吧!那两人绝对早就有猫腻,看上去是争得你死我活的对头,不知道背地里有多腻歪。否则以裴渡和谢镜辞的性子,要是真没动心思,婚约哪一方都不会答应。”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谢小姐讲出那段话,我居然在原地傻笑个不停,感觉比裴公子还高兴——是不是因为太久没遇上心仪的男人了?我也想找个道侣啊!”
又有一人噗嗤笑道:“你哪能比裴公子更高兴!你们注意到没?听到谢镜辞那些话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呆住了,直到后来被拖去疗伤,还是跟做梦似的。”
“啧啧,高兴傻啰。要是有谁对我说出那种话,我肯定心甘情愿地嫁。”
孟小汀拼命憋笑,满脸通红,直到那群女修的声音逐渐远去,终于噗嗤笑出声:“我作证,她们没说假话,裴公子当时的确高兴傻了。”
谢镜辞脸像被火烧,嗓音发闷:“……别笑了。”
她脑子有些胀,抬眼看向静默无言的楚筝,迅速转移话题:“前辈,如今护心镜破,我们应该如何是好?”
他们虽然结了剑阵,但结阵所用的灵力消耗极大,加之阵法外的妖邪盘旋不离、进攻不止,用不了七天,剑阵就会轰然破碎。
要想保全众人性命,蜗居于此不是办法。
“护心镜碎开,我本体定已受到邪气侵蚀。”
这位前辈不愧是出了名的冷情,即便事已至此,楚筝仍未显出丝毫慌乱的神色,语调不变:“心魔得逞,本应即刻离开,但由于剑阵结成,恐怕仍然留在附身之人体内。”
孟小汀双眼一亮:“那我们可以先行找出心魔,这样一来,不仅能知晓前辈心魔的内容,也能避免它继续为非作歹!”
谢镜辞点头,若有所思:“心魔附体,会损人神智、对它言听计从么?”
“不会。”
楚筝摇头:“那只是心魔的一缕残魂,还不至于乱人心智,尤其是殿内这些金丹元婴的修士。它所用的法子,应是寄居于那人识海,出言蛊惑,不断诱导。”
大家都知道护心镜的用处,一旦破损,秘境必然大乱,若是寻常修士,绝不会做出这般损人不利己的丑事。
之所以冒着风险把邪气带进来……
谢镜辞眸光微沉。
知晓邪魔之气,又恰好位于正殿里,裴钰为了栽赃嫁祸,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不过这也是个极好的机会。
他自认为有心魔相助,却不会想到,云水散仙的神识跟在她与裴渡身旁,一旦能将此事揭穿,莫说裴钰声名尽毁,他手里那把湛渊剑,也能轻而易举夺回来。
当初妖魔肆虐,她全都看在眼里。
湛渊剑不服从他的掌控,连出鞘都做不到,裴钰急得两眼发直,碍于脸面,只能装作不愿掺和争斗的模样,步步后退。
实在可笑。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察觉脑海中重重一晃。
系统为她争取了一柱香的空闲,如今时间已到,惩罚将至。
“……方才用了太多灵力,我有些累。”
她抿唇笑笑,看不出丝毫异常:“我先在房里歇息片刻,不如二位去看看裴渡他们如何了。”
孟小汀不疑有它,听她想单独休息,不愿打搅,连连点头:“你受了伤,千万不要胡乱动弹!”
谢镜辞朝她挥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