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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依旧不动声色,便垂下身子,将脸在他肩膀上匐了下来:“你生气了么,铘?”

“我怎敢生神主大人的气。”半晌后他淡声道。

肩膀有些僵硬,却也并不就此将那女孩推开,只由她那样匐着,用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闪闪烁烁望着他半边沉默的侧脸。

随后嘴角一牵,她再度笑道:“我知你是最好的,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断不会生我气,是么?”

他依旧沉默,将脸侧到一边。

柔软的发丝因此而扫到了宝珠的脸,她不由得打了个喷嚏,随后忍俊不禁,再次笑了起来,一转身坐到他身上,抱着他那条受伤的手到:“因此,无论怎样我必然要设法治好你的伤,即便是汝南王又怎样。我既能从他脚下得手一次,又何妨再去第二次。”

“你…”她的话令铘的眉心再次蹙了起来,正待要说些什么,忽然目光一凌,头一转一眼朝着窗户方向望了过去。

那方向隐隐飘来一阵哭声。

极度悲哀的哭声,仿佛是从东边某户人家的家中传递而出,听那声响,竟仿佛不止是一人。

“出什么事了?”宝珠亦在同时听见了那哭声,不由立即站起身也朝那方向看了过去,却见那方向依旧一片漆黑,所有人家家中的灯全都熄着,无比平静,似乎所有人都睡着,亦似乎那哭声只是被山野中的风吹来的一种幻觉。

可是哭声分明无比清晰,并带着一种压抑过后的极度痛苦:

“儿啊…我苦命的儿啊…还我苦命的儿啊…”

“喀拉!”片刻之后房门上突兀一阵轻响,随即便见那李老太一脸煞白地匆匆推门而入,对着屋内那两人神色惶恐地道:“姑娘!大爷!东边那家出了大事了,能否请两位过去帮着看看…”

五.

通往东边那户人家的小路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细长蜿蜒一条道上,只有宝珠手里一盏灯笼摇摇晃晃照着地面。

她借着这点忽明忽暗的光几次朝前张望,却始终不见任何一家亮起灯,或者有一人走动。

这真有些奇怪。似乎除了现下路上他们三人,旁的住户全都没有听见风里头那清晰可辨的哭声似的,平静得有些不可思议。就连传出哭声的那间房子内也迟迟不见亮灯,见状宝珠不由扯了扯李老太的衣袖,问她:“大娘,怎的都不见有人点灯,那家究竟出了什么事…”

话音未落,见李老太神色有些慌张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像是被她黑暗里突来的声音给惊到了似的。

随即用袖子笼了嘴,她轻声答道:“刚才婆子经过那边时,见到老周家他们的儿子被抬进了屋里,地上都是血,似乎是在山里受了重伤,急着要寻郎中。但这时辰也不知能否尽快找到,婆子想起姑娘你恰好是郎中世家出身,所以赶紧跑来寻了姑娘过去帮忙看看。”

“哦…”原来如此。

但话虽说得明白,却依旧没能解决宝珠心中疑惑,譬如周遭怎的都如此安静,譬如这老太说话时为何要这样谨慎。但见老太步子匆匆,想来一定是着急得很,便没再多问,只继续跟着往前走,一边琢磨着,为什么那户人家的儿子会深更半夜的在山里受了重伤。

莫非是刚才迎亲队中的一员?

想到这里时,恰像是回答了她心中的疑问,在跟着那老太一路往前到了哭声传出的那栋房子大院门前,头一抬,她一眼见到那院子里横七竖八躺满了红幡。

赫然便是她在山上所见的那支迎亲队所扛的幡旗,此时如一堆堆破布般同地上的泥水杂草混淆在一起,无人看管。而不远处,一口红漆棺材静静停放在院子的角落里,棺材上黑糊糊一片液体似的东西,还有几块布粘连着,不似红幡,却仿佛是衣衫上的某处部件。

见此,宝珠不由眉头一蹙。

只觉着隐隐有一丝不太好的预感在心里头闪了下,当即想要过去看个究竟,却见那李老太已匆匆朝着房子洞开着的厅堂内走了进去。一边回头朝宝珠招手招呼着,便不得不暂时放弃查看,随着她一起朝屋里走入。

厅堂内漆黑一团。

只听到一阵阵哭声自里屋内传出,隔着层墙板闷闷地在整间厅堂内回荡着。如此近的距离果然可听出那哭声被刻意压抑着,却又着实悲痛,听得人不免有些心烦意乱。

宝珠觉得这几乎已不像是伤病者家人着急的哭声,而仿佛是奔丧时的哀号了。

当即提起手里灯笼匆匆往前照去,想要寻到房门好赶紧进屋去查看,却在刚一抬手时,被一旁的李老太轻轻按了按,道:“姑娘,婆子要失礼了,还请两位先在这里坐上一会儿,刚在门外似见到有脱下的皂靴,待婆子进去看看是否有其他郎中在,免得惹人不悦。”

这话说得在理。

若人家自家已请到了郎中前来,被外人又领了一名懂医术的进去掺和,未免不合时宜。因而宝珠点了点头,便同铘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放下手中灯笼,目送那老太在脚下微弱一点灯光下慢慢走到前方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前,拍门进屋,随后反手将那扇门轻轻关上。

门内似乎闪着豆大一点烛光,宝珠透过那点光隐隐见到里面站着不少人。

也是,之前迎亲队伍中那么多人,若都为了此事而下山,那么聚集在这屋里的人必然是不少。但怪就怪在,那一行人在山上时如此热闹,怎的回村时却一点声息都没有?若不是李老太回来告之,根本就感觉不出他们已从山上回到村里,按理说,若真出了攸关人命的事,断不该会如此安静的…

想到这里,忽听铘在一旁突兀道:“这屋里血腥气很重。”

他这一说宝珠也随即感觉到了。

之前周遭泥土和雨水的味道浓烈,因而一时没有令她觉察到空气里有另外一种气味的所存在,此时在屋里坐了会儿,方始渐渐感觉到,这黑暗的厅堂内果真暗动着一丝铁锈般的腥气。且腥味煞是新鲜,因而同周遭雨后潮湿的水土味融合在一起,几乎令人难以辨别。

但这厅堂里怎么会有这样一种血腥气呢?

琢磨间,忽然感觉到在厅堂的一角似乎有谁在朝自己看着,这不由叫宝珠暗吃了一惊。

旋即她发现那方向真的有一个人在一张卧榻上靠坐着,黑漆漆的看不清究竟是男还是女,且如石雕般一动不动。

“谁?!”见状她立时起身问道。

一边将手指朝着灯笼处一弹,一团火便倏地自灯罩内飞出,径自飞到那人影所躺的地方骤然大亮,如电光般忽地闪了一瞬。

仅仅只那一瞬,便令宝珠清清楚楚看到那张卧榻上躺着的,那竟是一具男人猩红色的尸体…

衣服是猩红色的,满身的血亦是猩红色的。

而那具尸体简直已经完全分辨不出原先的模样。

便如同被一把斧头给生生劈成了数段,它七零八落地被平铺在卧榻上,勉勉强强被摆成了一个人的形状。依稀从半截血肉模糊的脸庞上找到了之前在山上所见的那名新郎官生前的样子,宝珠记得那是个多么俊朗干净的书生,此时却眼珠鼓出,额头凹陷,嘴巴自下颚处完全断裂开来,生生的被一种极其残酷的手段给折磨得面目全非。

这情形不由令她轻吸了口冷气。

随即起身一把朝自己衣袖内伸了进去,正待要将藏在袖中的软剑拽出,不料这当口头脑内却突然间昏沉沉一阵发晕。而两腿亦同时瘫软了,眼见周遭一阵天昏地暗般的旋转,她下意识将手朝铘的方向伸去,却见他身后豁的下一扇暗门洞开,随即从里头哗啦一阵冲出十来名青壮年的男女,手里紧握刀枪斧镰,将铘团团围困在他们中间。

然后宝珠见到了李老太。

她亦从那扇门内走了出来,颤颤巍巍在那些人背后站着,一双眼闪闪烁烁望着自己。

“大娘…你这是做什么…”于是她看着这老太问。

老太再次闪闪烁烁地看了她一阵。

随后仰天一声长叹,扑地声在她面前跪了下来,对着宝珠咄咄磕了数个响头,哭道:“恩人,婆子对不起你,但若非如此,婆子一家便要绝后,望恩人成全啊!此后婆子做牛做马替代您那奴仆,必尽心伺候恩人您一辈子…”

六.

双驼村曾是个平静且富裕的村子,非常非常富有,因着村子里百年来盛产一种叫做夜飖的植物。

植物状似油菜花,每年夏季盛放,秋后产出的籽磨成粉,溶在水中或者焚化在空气中时无形无味,闻之或者尝到之,令人飘飘欲仙,如登极乐,故人称逍遥散。最初是被当地郎中用作各类伤口的镇痛一用,后被有心人发觉,此种粉末若连着多服几次,便会上瘾般难以再戒除它的滋味,此后长久索取,甚至可以为之变卖家产。故而,那些人便将它悄悄带到外省贩卖,不消半年,竟轻而易举发了一笔大财。之后,整个村子的人便争相效仿,放弃了其它耕作,一心种植起这种只能在该地土壤内生长的植物,并在它落籽后加工成粉带出村外当作补药四处贩卖。于是天长日久,村里所有住户全都富得流油,加之处在深山背后,远离城镇,真正是惬意安乐得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然则,这样一种神仙般的好景,时间却并不长。

在那种粉末带给村人轻而易举的富裕同时,一样东西也随着那名叫夜飖的植物,在这片土地上悄悄生了根,发了芽,并以一种谁人都无法察觉的速度,一点一点将它的触角在这片富裕的村庄里蔓延了开来。

李老太说,那必然是他们种植了那么多这种妖孽一样的植物,并用它们仿若妖孽一般的药力坑害了外人后,所遭的报应。

那大约是三十年前的一个初春的清晨,天还没亮,村里一户人家的老人睡得正迷糊,忽听见村外飘来一阵哭声。

仿佛老妪抽泣一般的哭声,最初仿佛是从村外那片开得茂盛的夜飖田内传出来的,幽幽然一会儿离得很远,一会儿又好像就在窗外头。

这让他一下子被惊醒了过来。

立即推窗朝外望去,却什么也没看见,只能听见黎明黑漆漆云层下一点似有若无的喑哑的哭泣声在风里兜转着,飘摇着…好像个看不见摸不到的魂魄一般,明明能感觉得到它的存在,却始终无法去证明这一点。

而那哭声在短短片刻后便消失了。

只留风吹得花田里沙沙一阵响,让他觉着之前所听见的一切,没准只是他似梦非梦中一种真实无比的幻觉。于是便关了窗重新去睡觉,那样安安稳稳的一觉睡到天亮,没再听见任何怪声,也几乎将黎明时所听见的哭声忘记得干干净净。

但谁想,就在当天他扛着锄头出门,准备去地里翻土的时候,却一眼看到就在昨天窗外他听见有哭声的地方,赫然躺着一滩暗红色的血迹。

血迹已干,边上却没有任何脚印或者能证明有什么东西曾经来这里逗留过的痕迹,因而无法知道这滩血究竟是什么动物留下的,只是一下子又重新想起了黎明时听见的哭声,不由叫那老人又是惊惶又是狐疑,却也不敢同家人说些什么,只默默用铲子铲了土将那片血掩盖了,随后装着若无其事一副样子继续去了地里。

这样不声不响地过了三天,他没再听到过有那种老妪哭声般的响动,也没在自家屋外见到任何异样的血迹。这叫他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以为之前的血迹必然是路过的受伤野兔野猫所留下的,毕竟山村野地,黄皮子出没,少不得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于是便不再将那哭声和血迹的事继续放在心上,却不料就在当天夜里,他十三岁大的孙女突然高烧不止,说起了胡话来。

说的话没人能听懂,可是听得出来好像是在骂着谁。

一边骂,她一边涨红着脸使劲拍着床板,任凭老人的儿子媳妇死死地压着这丫头,仍是阻止不了她那种近乎疯狂的行为。

直到后来力量渐渐用尽,方始平静下来,似乎昏昏沉沉地睡去了,老人一家于是也因此略微放了点心。便由着请来的郎中告辞回家,自个儿也拖着疲乏的身子回房睡觉,一夜好睡转眼到了天明,正待穿衣起身,突然间孙女房里传来一阵哭声。

随即便见自己的儿子匆匆奔进他房里号啕大哭,说,他闺女竟然在夜里熟睡时没了!好端端的,眼瞅着就那么平白无故、神不知鬼不觉地断气了!

这当真是如晴天霹雳般的噩耗。

惊得那老人几乎连路都走不动了,那样浑浑噩噩在床上躺了一天,到夜里迟迟不见儿子媳妇过来伺候,正要差人去问,没想到随即却等来一个令他更加无法忍受的天大噩耗——

他儿子和媳妇在哭哭啼啼出门给女儿预备后事的时候,路经双驼山的悬崖,从那上头失足跌落,竟双双摔死了。

同一天,好端端一户人家连着死了三口人。

这事让平静得从来如桃源般安逸的双驼山一下子掀起了一股巨浪。隔天立即有村长带着数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前去那老人家中探望,试图安抚这痛苦至极的老人,谁想到他家中,久久拍他房门不开,便硬将门撞开进入。

却没想到刚把门撞开,在里头静静等着他们到来的竟是那老人悬挂在房梁上早已气绝的尸体。

短短两天,一个原本和美富裕的家顷刻间家破人亡。

如此不幸,因而令人感到可怕得有些诡异。

更令人感到诡异的是那老人临死前写的遗书中所提到的夜哭和血迹。看起来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他家作祟,于是不久后,便开始有人传言,说在这家人出事之前,也就是三天前的黎明时,曾听见有人在他家门处哭。听声音是个老太太,看身影却又好像是个年轻女人。

但这传言没过多久就被禁说了。

为什么?

因为在那不久之后,村里有很多人听见了传言中那如同老妪般的哭声。

那时刚入夜,不少人都还没睡下,只是不知出了什么事,有那么一瞬所有屋子里的蜡烛全都熄了,随后他们听见村外隐隐有一阵哭声飘了过来,沿路一直飘,一忽儿离得很远,一忽儿又好像近在窗下。

但当他们立即推开窗朝外看时,窗外却又什么都没有,于是也就不知道究竟他们真的是听到了有人在哭,还是因着那个传言,于是所产生出的幻觉。

但到了隔天早晨,当其中一户人家在自家的窗外看到了一片血迹时,不免立即惊惶起来,因为霎时想到了之前那老人一家的死,以及他所留遗书上写的那些东西。两相对比,状况竟是如此相似,于是立即去把村长请到家中要他看那血迹。

见此情形,村长便命人出村去请了问米的来,要他们看看村中是否真的有什么东西在作祟。

但那些问米的人也不知是敷衍还是怎的,来一个便匆匆走掉了一个,竟没有一人愿意留下给村子问米。那样转眼三天匆匆过去,到第三天夜里的时候,那户家中出现血迹的人,无缘无故的竟跳到自家井里淹死了。

紧跟着他媳妇也染了急症,没出两天就抱病身亡。

这一下,那传言的真实性似乎不言而喻了,村子里真的有什么东西在作祟,是那个仿佛老妪一般的哭声。它所到之处,会在即将作祟的那户人家留下一滩血印,之后不超过三天,此家人一家无论老小必然全部身亡。

当真是可怕到极点的凶物。却完全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亦不知这个村子究竟为什么会惹来那样一种凶物作祟。

只是那之后,村里的夜飖似乎长得更加旺盛繁茂了,一到夏季便香飘四方,却没有一户人家因此而欣喜,或者关心。

因为亦是自那之后,每隔一年,当夜飖花开的季节,总有那么一个晚上,村里会出现一道哭声。

凄凄哀哀,如老人哭丧般的哭泣声。

声音时远时近,若有人胆大在它飘至自己家窗外那一瞬朝外看去时,有可能会看到一道模糊的人影从窗外飘过,依稀仿佛一个女人的样子。

随后,第二天,必然会有一户人家的家门或者窗户下出现一滩血迹。

有此血迹者必然三日内家破人亡,且没有任何解救的法子,即便匆匆逃离这村子亦是无用。因而自此之后,整个村子一下子便颓了下来,再没有人想着那些开得漫山遍野的夜飖,也再没人惦记着成堆的金子银子。

只惶惶不安地度着每一天,然后在每一个夜飖花开的季节像赌博一般等着那哭声的到来。若哭声来过的第二天开门出去什么也没看见,便能偷得一年的命。若出门便见血,那这一世便坐等终结。

便是如此,一年又一年,转眼五年过去。

五年后,村里来了个游方的和尚,在受了村人的接济后,临行前,给村人指点了一个法子。

他说他在未入此村前便已感觉到了这村子里有妖物作祟,只是那妖物根源同这村子紧系在一起,实为村里的冤孽所生。因此同这村子生同生,死同死,不到气数将尽的时候将之除去,便等于是将这一村的老小一同除尽。

因此,唯有一种方式,虽不能令所有村人从此得保性命,但至少可用来尽量减弱它对这村庄里所有住户的残害。那便是,他会做法令那妖物同他定下一个协议,从此以后,每一年在它出现时,会从村中选一年轻男子同她成亲,所选之人家门处以血为标记,正如之前选择丧命之户一样。

之后三日之内,只需以婚嫁的方式将那被选中的男子在午夜时吹吹打打送至双驼山那妖物的栖身之地,便可以这男子一人的献祭,保全原本一整个家庭所要付出的命。

自此,按着那和尚所教授的方式,这村里每年献上一个年轻男子,换来之后一年所有人的平静。而被献祭的男子,说是送去同那妖物成婚,但年复一年,却从未见过有一个人能活着回来,有一些从此不见踪迹,也有一些人的尸体不久后能在后山乱世堆中发现,被摧残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全身干瘪如同吸干了全身血液的干尸一样。

虽然如此,却也不得不继续这样做,因为凡是有那家男子违抗不允的,或者想逃走的,三日后他全家必然暴毙,包括他在内。

那样一转眼,二十五年便又一晃而过。

二十五年里,李老太从一个少妇长成了垂垂老妪,也眼看着自己的儿子从一个小小的奶娃,长成了现在这般模样。这二十五年来她没有一天不在做着噩梦,梦见自己这唯一的儿子被人硬生生从自己身边带走,被带去深山里同那不知道究竟长成什么一番模样的恶煞成了亲。

随后被活生生地吸成了一具干尸。

每每梦到此处,惊醒,然后大哭一场。

于是为了这个儿子能躲过一劫,她可谓费尽心思,自他出生起便将他当作一个女娃般养着,穿着女娃的衣裳,梳着女娃的发髻,起着女娃的名字…

不料所做这一切瞒得过天瞒得过地瞒得过整个村子,却瞒不了那个年年一现的恶煞。

那天傍晚当她看到自家门前那一片血迹的时候,几乎要崩溃了。

当即硬撑着一副衰老病弱的身子,她带着自己这被选中的儿子连夜逃出了村,逃进双驼山,试图在三日内逃出这个被诅咒了整整三十年的地方。却不料却在山里迷了方向,又在不久之后,被一场大雨给彻底阻住。

便是因此而遇到了宝珠和铘。

亦是在一眼见到这名叫做铘的年轻英俊的奴仆时,让她原本只是想逃离的心思中,突然间又产生了另外一个念头。

虽然那念头在她看到山下以另外一名男子代替了她儿子,被吹吹打打送了上来欲要同那凶煞成亲时,被暂时给抹去了。但留了个心眼,她还是在雨停止后,邀了宝珠同铘一起回了自己家。

果然她的预感是对的。

那名替代她儿子被送去成亲的男子,也就是老周家的仆人之子,他非但没有被那凶煞接纳,还被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残酷方式给分了尸,然后被抬送了回来。

那些将他尸体抬回来的人进村时都跟失了魂一样,没有一点声音,也几乎连呼吸也没有。直至进了老周家的大门,方才清醒了过来,随后痛哭流涕,却又不敢放出声音,唯恐激怒了那本就已经开始发怒了的凶煞。

见状李老太不得不再次将山上时的念头勾了出来。

于是先去了老周家,同他一家以及村长赔了罪,又安抚了周家那丧失了儿子的仆人好一阵,随后才哭哭啼啼将自己心中的念头同所有人说出。

此时村里人方才明白,原来李老太家那个弱不禁风的女儿竟却是儿子,也难怪血迹会留在她家,当时那些人还当时凶煞选错了人家。

原本都不同意她再度想换新郎的打算,但看她哭得着实可怜,想着索性若那凶煞识破出来,也是她一家去承担,便不妨做个顺水人情,答应了下来,由她出面将宝珠和铘骗至周宅,随后用逍遥散在灯笼里烧化而出的烟将宝珠给迷倒了,便出来将铘团团围困住。

说完这番话,李老太再次跪倒,对着宝珠连磕了三个响头,一双眼哭得通红,求着宝珠能点头将她那仆人施舍于自己做个替身。

宝珠看着她的样子不知该说些什么。

怒她这样一番自私的心肠。

又可怜她一片为人父母的可怜之情。

这样一把年纪跪在自己面前一直不停地在砖头上磕着头,头都磕破了,血流得满脸都是,却浑然不觉似的,只一心巴巴地朝着宝珠望着,只盼她能点一下头,她似乎就此变能得到拯救。

可是这念头该有多蠢。

既然那凶煞能识破她儿子伪装了一辈子的男扮女装,又怎会不识得铘和她儿子的区别。或者,莫非她以为凭着铘的长相,那凶煞便会不再去在乎谁的真假?

想到这里,宝珠突兀地被自己这念头给弄得嘿嘿一笑。

笑得整间厅堂内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地望着她,不知她这葫芦里在究竟埋着些什么药。而她笑完了,目光一转,朝那被一片武器冰冷的光给包围着的铘看了一眼,随后对那老太道:“我若是不允呢?”

老太本是一脸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