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晓薇的眼睛迎着沈默的目光:“有你,我就都不怕!”

沈默从夏晓薇的眼睛里似乎看到了什么,他不敢再与她对视,有一点慌乱地将目光投向别处。

“干什么的?不能进。”声音从安检入口处传过来。人群一阵喧嚷。

“会不会是他们追来了?”夏晓薇警觉地站起来。

沈默拉着夏晓薇的手,两人先躲在某个拐角处,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柳墩儿!”夏晓薇叫出声。

沈默循着声音看过去。果然是柳墩儿!看样子,柳墩儿是想硬闯安检入口。被两个保安挡住了。柳墩儿却不管不顾,依然硬闯。两个保安上前试图制服柳墩儿。这时,一个老头儿走上前,连忙对保安说:“别动手,别动手。他是我侄儿,脑子有病。车票在这儿,两张。”老头儿一边说一边递上车票,同时,识趣地将背上的一只口袋放到安检传输带上。保安看过车票之后,对老头儿说:“看好他,别让他闯祸!”老头儿朝保安点头哈腰,连声称是。

沈默心想,这老头儿是谁呢?柳墩儿家不是没人了吗?怎么又冒出一个叔叔?而且,老头儿的口音不是本地人,说话有些吐字不清。看打扮,也不像是城里人。

“你不觉得这老头儿很奇怪?”夏晓薇悄悄地问沈默。

此时,大厅里响起站务员的声音:“乘坐1625次列车的旅客排队检票了!乘坐1625次列车的旅客排队检票了!”

人们争先恐后地涌向检票口。

“排好队,排好队!”女检票员在维持秩序。

沈默和夏晓薇有意站在队伍的后面。他们看到柳墩儿和那个老头儿也排在队伍里。沈默心里不停地打鼓,怎么会这么巧?夏晓薇的手紧紧地握住沈默的手。

两个人上了车,他们的座位在15号车厢,找到座位后。沈默悄悄地对夏晓薇说:“看来,我们这趟车要睁着眼睡觉了。”

火车上一片昏暗,因为是深夜,车厢里有几盏小灯发出微弱的光。那老头依然带着柳墩儿在车厢里来回走动着,试图找到空位置坐下。显然,他们很不招人待见。人们看到柳墩儿的样子,纷纷露出惊恐而且嫌弃的神情。本来车厢里的旅客并没有满员,几个空位旁边的旅客看到他们,纷纷嚷道:“有人了,有人了!”谁都不愿意让他们坐在自己身边。老者无奈,只好带着柳墩儿走到两车厢之间的连接处的狭小空间。此处紧邻着厕所,左侧放着一个大大的垃圾桶,老头儿把口袋放在隔间右侧的地板上,自己坐在口袋上面。就让柳墩儿蹲在旁边儿。

沈默和夏晓薇的座位离老头儿蹲的地方很近。

火车行驶了二十分钟之后,沈默小声说:“我过去看看,你别动。”

夏晓薇点点头,没有说话。

沈默起身,走到老头身边,看到柳墩儿曲蜷的身子蹲在过道旁。沈默故意撞了柳墩儿一下,装作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在地的样子,双手扶在过道的隔墙上。然后慢慢站稳,佯装打量着柳墩儿,故意发怒:“你怎么搞的?没看到挡着道儿啦!”同时,抬脚作欲踢状。

旁边的老头儿连忙对沈默说:“大哥别发火,我这侄儿脑子有病。您别和个傻子一般见识!”

沈默看着老头儿,看样子老头儿有六十多岁,背微驼,面色黎黑,褶子多得像是核桃纹,瘦长脸,眉梢有几根长长的白眉毛特别显眼,眼球混浊无光。“他是你侄儿?”沈默问那老头儿。

“说侄儿顺口。其实,他是我表姐的孩子,我是他表舅。我表姐是个苦命人,表姐夫死得早,表姐一个人拉扯这么个傻儿子。前不久,我表姐也死了。表姐没有兄弟姐妹,我算是她最近的人了。她临死前给我来了信,把一辈子辛辛苦苦挣的几个钱寄给我,托我帮她照顾这个傻子。唉,都怪我来得太晚了,临死都没能和表姐见上一面。庄稼人,有什么办法呢?前一段时间正是插小秧的时候,忙啊,哪能脱得开身!这不,我得把这傻孩子接到我家里去啊!”那老头说着一口带有浓重的南方口音的变腔变调的普通话。

“老大爷是哪里人?”沈默问。

“韭菜坪。小山村,穷啊!”老头说。

“韭菜坪在什么地方?”沈默掏出香烟,递了一支给老头儿。

老头儿却不敢接,摆着手说:“那怎么好意思呢?”

“别客气!来一支吧!”沈默说。

老头儿的手欲伸未伸,混浊的眼睛却死死盯住沈默手里的香烟。

“拿着!”沈默将香烟递得离老头儿更近一些。

老头儿这才接过香烟,有点受宠若惊的模样。沈默帮他点烟时,老头儿的拿烟的手居然有点颤抖。老头儿贪婪地吸了一口烟,赞叹不已:“好烟啊,真是好烟!你看我是老糊涂了,以为是在我们家乡呢!韭菜坪韭菜坪的。在六盘水,韭菜坪是我们村。”

沈默心想,老头儿家住六盘水?也是贵州人?会有这么巧的事?这老头到底是什么人?他带着柳墩儿上六盘水想要干什么?沈默不动声色,继续像唠家常似的说:“老人家,你这表姐嫁得可够远的。当时怎么嫁到聊城的?”

“不是我表姐嫁得远,是我妈嫁得远。我外公家就在聊城。外公外婆一共就生了两个女儿,一个是我表姐的妈,一个就是我妈。表姐的妈,就是我姨妈,嫁在当地。我妈嫁给了一名军官。随着军官去了贵州。后来,军官的队伍在六盘水吃了败仗,队伍被红军打散了,军官死了。我妈一个人流落到韭菜坪。再后来,就嫁给了我爹。那年月,活个人难啊!”老头儿说着说着,眼角就有些潮润,好像是怕沈默看到,连忙用袖口去擦拭,并掩饰地说,“眼里飞进一只小虫儿。”

“你表姐就没给自己这个傻儿子留下什么产业?”沈默假痴不癫。

“要说我表姐家,解放前还真是个大户。表姐夫的祖上,听说还中过进士。表姐夫的爸爸,是齐鲁大学毕业,可惜死得早。他这一死,家道就不行了,表姐夫他妈带着孩子,只能坐吃山空。到解放前,已经穷得不像样子了,家产能卖的都卖了,就剩下六间门面房,政府给定了城市贫民的成分。聊城解放是1947年,表姐夫才一岁多一点。这不,直到表姐死,也还是那六间老屋。只是那地方却变得金贵,说是能卖十多万呢!我可不敢做主。得等我儿子回家后,让他来聊城看着卖了,他在深圳打工,到年底才能回家。如果真能卖上十几万,不光是能养活傻子一辈子,我们都能跟着傻子沾光呢!”说到这儿,老头儿露出一点笑容。

沈默感觉应该问到的都问了,便若无其事地说和老头告辞。回到座位上,他把和老头儿的对话小声地讲给夏晓薇。

夏晓薇捂着嘴偷笑。

“你笑什么?”

“你还记得你怎么对那两个下棋的老头儿说过的话吗?”夏晓薇神秘兮兮地问。

“怎么了?”沈默茫然。

“如果按辈分论起来,这个老头儿就是你舅舅!”夏晓薇实在忍俊不禁,两只胳膊交叉放在座位前的小几上,把头埋在双臂间,咯咯地笑起来。

“死丫头!敢拿我开涮!别忘了,我还说过你是我妹妹,他也是你舅舅!”

“沈默哥哥,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大夏大学在哪儿?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大夏大学是民国时期一所着名的私立大学。创立于1924年7月,是从厦门大学脱离出来的部分教师和学生在上海发起建立的,首任校长是马君武先生。1937年‘八·一三’事变之后,大夏大学与复旦大学商定双方成立联合大学。以复旦为主体的联大第一部迁往庐山,以大夏大学为主体的联大第二部迁往贵阳。复旦大夏联合大学在庐山开学不到两个月,南京失守,危及九江。于是联大第一部准备再度西迁,准备与在贵阳的第二部会合,继续办学。联大第一部到达重庆时,被四川各界盛情挽留,以刘湘为主席的省政府并拨款10万银圆给复旦建新校。在这种情况下,联大第一部留在了重庆。1938年3月,复旦、大夏两校领导人在贵州桐梓会晤,决定取消联大,各自在川黔两省设校。1944年因日军进攻大西南,大夏大学再次迁往赤水。抗战胜利后迁回上海。1950年,国家进行院系调整时并入华东师范大学。”沈默停了一下说,“我的祖籍原本是江苏南京,曾祖父在上海大夏大学教书,1937年随大夏大学西迁到贵阳。1938年,曾祖父秘密失踪。后来,曾祖母带着我爷爷流落到贵阳乡下。我爷爷长大后又迁回贵阳。就这样,我们一家就都成了贵阳人。”

“太复杂了,听得我一头雾水。”夏晓薇打了一个哈欠。

沈默看了看夏晓薇,说:“困了吧,睡一会儿吧。”

“那你呢?”

“我这会儿还睡不着。”

“那我就先睡了,真的困了。”夏晓薇说完便合上双眼。

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各式各样的鼾声却此起彼伏地响起来。沈默的眼睛在黑暗中一直看着老头儿和柳墩儿所在的地方。虽然只能看到柳墩儿的半个肩膀,但是,如果老头儿想出来活动,一定逃不过沈默的眼睛。

在离沈默他们不远处的某个座位上,易龙鹰隼一般的眼光紧紧盯着自己的猎物,寻觅着最好的捕猎机会。

夜色深沉。火车车轮和铁轨的磨擦声均匀而且单调。“咣当……咣当……咣当……”

夏晓薇睡着了,头*在硬座的*背上,歪在一边。几缕碎发触及沈默脸颊,痒痒的。沈默悄悄地起身,他怕惊动了夏晓薇,始终是蹑手蹑脚的。

黑暗中,易龙立即兴奋起来。他意识到,机会来了!火车马上就要进入菏泽站了,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起身,悄悄地跟在沈默身后。

沈默毫无察觉,慢慢地向厕所走过去。

易龙紧紧盯着沈默的背影。火车在减速。这是快要进站的信号。菏泽是个小站,停留时间是五分钟。易龙知道自己可用的时间不多,必须要在停车后的二分钟之内把沈默弄下火车。惊动了别人就麻烦了。必须马上动手!想到此,他大踏步跨向前去。

此时,沈默已经走到了厕所门口,并伸手推开了门。

易龙的左手也伸过去,想拽住沈默。即便这一招失利,易龙还有下一招:守在厕所门口,一旦沈默出来,也是一个下手的好机会。

易龙的手并没有抓住沈默,而是触及另一个人的脸上。那人仿佛突然之间冒出来,挡住了易龙伸向沈默的手。

“唉哟!”那人叫了一声,“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打到我的脸上了。”

易龙定睛一看,是一个老头儿,是那个带着傻子上车的老头儿。

睡意蒙眬中,沈默似乎没有发现背后的状况,径自走进厕所,关门。

“对不起,真对不起。大爷,请您让一让好吗?我内急。等他出来,我进去。”易龙说。

“我凭什么让你啊?你内急,我比你还急。我这一泡尿憋了一路了,都快尿到裤子里了。要不是你,我早进去了!这下,又让人抢先了。”老头儿嘟囔着。

易龙一看老头儿不让,心里真急了。脸上笑着,手就伸过去揪住了老头儿的衣服。暗中用力,想把老头儿推开。可是,那老头居然像是生根的老树一般,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易龙心想,奇怪!这老头看上去瘦不拉叽的,还挺有分量。再一次加大了力气。老头依然稳如磐石。易龙心里慌了,知道大事不好,自己是遇上高手了。他害怕老头儿反制自己,那就坏了大事。即便老头儿不出手,只要他大声一喊,惊醒了众人,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不料,这老头既不动手,也不喊叫。只是对易龙笑了笑,露出一嘴的黄牙:“小伙子,凡事得有个先来后到啊!”

易龙觉得不宜久留,便悻悻地离开。丢下一句:“让你了,我去别的地儿。”

“火车进站了,厕所不能用。”一个列车员走过来说,并敲了敲门,喊道:“里面的人赶紧出来了!”

沈默出来。

列车员锁门。

“好好的怎么不让用了?把人憋坏啦!”老头儿说。

列车员看了老头儿一眼,离开。

老头儿絮絮叨叨地回到原来的地方,坐在那条口袋上。

火车停下了,乘客下车上车,一阵骚动。夏晓薇同时被吵醒,她发现沈默不见了。心里一惊,“噌”地一下站起来,四下观望。没有看到沈默的影子。就在这时,沈默从车厢的一端走过来,一付意定神闲的样子。

“你干嘛去了?吓死我了。”

“去厕所。至于吗?”

火车再一次启动。灯光也再一次暗下来。

易龙非常懊恼,好好的一次机会,就这样被那个老头搅和了。那老头到底是什么人?是警察?不对。如果是警察,他怎么不对自己动手?如果不是警察,那又会是什么人呢?

火车平稳地行进,一路无话。

五点零五分,火车进入亳州时,天色已经渐亮,车厢里的光线明了许多。

夏晓薇拉开窗帘,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平添一丝秋凉。车厢里少数人醒了,多数人还睡着。由于一夜未能睡好,她感到十分空乏。等到火车启动之后,她站起身来,对沈默说:“我去洗漱一下,太累了。”说完,从行李架上取出毛巾、牙刷等物,向洗漱间走过去。在经过柳墩儿和那老头身边时,夏晓薇特意看了一下。只见那老头坐在口袋上,倚在角落里,歪着头,闭着眼,看样子像是睡着了。柳墩儿蹲在老头儿身边,双腿屈膝紧贴胸前,双臂交叉环抱两腿,背*车壁,头微垂,睁着眼,但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好像上车之后,柳墩儿就在这个地方一直保持着这种姿态。夏晓薇洗漱之后,感觉精神好多了。她往回走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了一双眼睛。

易龙的目光一直在沈默身上游弋,在火车行进中,只能眼看着猎物在自己眼前晃动,却无法下手。易龙的心上好像是有成千上万的蚂蚁在爬,痒得难受。或许因为他过于专注,所以目光被夏晓薇捕获而无所察觉。

夏晓薇回到座位上,在将毛巾牙刷放回到行李架的同时,悄悄地对沈默说:“沈默哥哥,注意你的左前方,隔两排座位上的那个年轻人,高颧骨,深眼窝。他一直在盯着你看。”

第十一章 白夜

圣彼得堡是个神话一般的城市,秋天更是她的黄金季节。无论是鳞次栉比的博物馆,还是波光荡漾的涅瓦河,甚至是每一棵树,每一片落叶,都是那么优雅。

2006年9月17日,虽然已经是晚上十点,但圣彼得堡的太阳却依然像一枚巨大的金币挂在天上,将整座城市渲染得神秘而辉煌。

伊万诺夫拉开百叶窗,刚好看到彼得保罗教堂钟楼高大的尖顶。每当看到这个白色的建筑,都会引发他无尽的联想。伊万诺夫明显感觉到自己老了,就像眼前的白夜,尽管看起来依然辉煌,但终究会淡然隐去。没有梦的人生是苍白的,然而,如果一个人一生都在做着同一个梦,这个梦就会变成沉重的负担,压得人透不过气。伊万诺夫一生都在追逐一个梦,虽然沉重,却从来没有想过放弃。奥洛夫,这颗以外祖母的舅父命名的钻石早已经收归国有。自从九岁时在国家博物馆的一次展览上看到奥洛夫那神秘的黑色光芒,伊万诺夫的魂魄就被那颗钻石摄取了。伊万诺夫越来越相信,自己就是为了奥洛夫才来到人世间的。他不仅仅是迷恋奥洛夫璀璨的光芒,更迷恋奥洛夫那离奇的经历。伊万诺夫看着远方,眼前的景色却渐渐模糊,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二百五十多年前……

伊迪耶·阿鲁埃成功地甩掉了巴那·特罗亚,冒雨逃离了塞林加神庙。他一瘸一拐地穿行在茂密的热带丛林里。此时的伊迪耶,已经不知道什么是恐惧,此一去,已经没有归途。永别了,亲爱的法兰西。伊迪耶不想做一个叛国者,但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办法?阿鲁埃家族在为帝国征服这块领地的战争中已经付出了太多,伊迪耶的祖父、父亲、两个叔叔、三个兄弟,都先后死在了南亚次大陆。在征服者和被征服者永无休止的相互屠戮中,死神随时会降临到每一个人头上。除了战场上的厮杀,还有可怕的饥饿和鼠疫。随着帝国财富的增加和版图的扩张,德干半岛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伊迪耶全身涂满了大蒜汁液,这是从一个土着人那里学的,为的是避免遭到虫子和蛇的袭击。伊迪耶忍受着越来越大的疲惫,向着大英帝国的占领区行走。只有那些英国佬才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法国人和当地土着人都不会轻饶自己。虽然雨已经停下来,但是,夜晚的丛林里隐藏的危险却是任何人无法预料的。

由于筹划已久,每一个细节都了然于胸。在天亮的时候,伊迪耶终于带着那颗佛眼钻石走出了那片森林。当一群英国士兵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伊迪耶并不感到惊讶,这一切都在他的设计之中。

伊迪耶声称自己掌握法国军队的秘密情报,要见东印度公司主管罗伯特·克莱武。英国士兵果然没有杀他。几天之后,伊迪耶被辗转带到停泊在马德拉斯港口的一艘英国商船上。那时的商船,无一不是在军队的保护下才能周游世界,反过来,所有的商船无一不在帮着自己国家的军队做事。士兵们将五花大绑的伊迪耶交给船长,让他将伊迪耶带到加尔各答交给克莱武将军。伊迪耶见到那个贪婪的船长,那个眼窝深陷,鼻梁高挺而且鼻尖突出船长,名叫詹姆士·威廉。其实,伊迪耶根本不想去见什么狗娘养的罗伯特·克莱武。他要和威廉船长谈一笔生意。

伊迪耶被绑着吊在一根粗大的桅杆上,威廉船长站在甲板上。

夕阳从威廉船长的身后照过来,船长长长的身影刚好投到伊迪耶的脸上。

“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船长叼着一个硕大的烟斗,说话瓮声瓮气。

“我对耶稣基督发誓,没有半句谎言。”伊迪耶高喊,“把我放下来!”

“放下来可以,告诉我钻石在什么地方!”

“如果你想得到钻石,你就把我放下来!放下来我才告诉你!”

“再给他升高一点,让这位先生能看到远方的景色。嗯,你看这蔚蓝色的大海是多么迷人!也许远方的景色会更美。”船长并不理会伊迪耶的威胁。

一个强壮的水手用力拉着滑轮上的绳索,伊迪耶被吊得更高了。因为离开了船长身影的遮挡,阳光明晃晃地刺得伊迪耶睁不开眼睛。

“看清楚了没有?要不要再高一点?”威廉船长仰着脸问。

“放我下来!钻石在我身上!”伊迪耶实在无法忍受这种刑罚。

威廉船长手拿烟斗挥了挥。水手立即将伊迪耶放下来。伊迪耶躺在甲板上,大口地喘息着。水手走向前,将伊迪耶浑身上下搜了个遍,什么也没搜到。水手向船长摆了摆手。

“吊上去!”威廉船长恼羞成怒。

“慢!请解开绳索,我给你找!”伊迪耶说。

“给他松绑,我不信他耍什么花样!”威廉船长下令。

水手解开了绳索。

伊迪耶活动一下双臂,被人吊着的滋味真不好受。现在,他身上什么都没有了,除了衣服。他的刀,他的火种,全都被那群混蛋的英国士兵搜去了。要是手里有把刀就好了,他需要一把刀,一把锋利的刀:“给我一把刀!”

“要刀做什么?”威廉船长警惕地问。

伊迪耶冷冷地看了威廉船长一眼,不慌不忙地拉起左腿的裤管,露出带伤的小腿。腿上的绷带浸透了血迹。伊迪耶指着绷带说:“钻石就在我的肉里面,我要用刀取它出来。”

威廉船长从自己的腰间取出一把刀,“噌”地一下甩到伊迪耶面前,刀尖扎在甲板上,刀柄颤动着。伊迪耶握住刀柄,用力拔起,看了看:“是把好刀!”而后伊迪耶暗中铆足了气力,猛然起身冲向船舷。

“你要干什么?”威廉船长大惊失色。

“别害怕,亲爱的船长。我不会怎么着的,船上都是你的人,我明白这一点,非常明白。但是,我不得不防备你的手下。”此时,伊迪耶已经背*船舷,再不用担心来自背后的袭击了。

那个水手一步一步逼近伊迪耶。

“船长,我请你命令你的手下站住别动,如果你想得到那颗钻石的话。快点!命令他站住!”伊迪耶将手中的刀对着前方。

“不要莽撞。我想,我们面前的这位先生一定是个法国绅士。”威廉船长说。

水手停住了脚步。

“对,对,对!做的非常好,船长先生。船长先生,让我们先来谈谈条件,我怕你出不起大价钱。我可警告你,你不要想耍花招。这颗钻石是我拼了性命得来的,它是一颗佛眼!创世之神大梵天的眼睛!知道吗?它就是我的生命。如果我得不到我想要的,我就是死,任何人也别想得到它!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亲爱的船长先生。”伊迪耶目露凶光。

“可是,可是,你总得让我看看东西才好出价啊!”威廉船长明显的底气不足,他远涉重洋就是为寻找财富,哪能轻易放过一次发财的机会。

“站好,别动!”伊迪耶将刀横在嘴边,用牙齿咬住。慢慢地蹲下身躯,一边盯着威廉船长,一边解开了绷带。伊迪耶想做成这笔买卖,带着这东西太危险,而且饥不能食,渴不能饮。伊迪耶需要银圆,需要金币!伊迪耶相信眼前这位船长是出得起价钱的主儿。绷带解开了,露出血淋淋的伤口。伊迪耶从嘴巴里取下那把尖刀,一咬牙,将刀尖儿插进伤口里,慢慢地将那颗钻石从肉里剜出来。

威廉船长看着这个法国人疯狂的举动,知道这是个不要命的主儿,这样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

伊迪耶把带血的钻石含进自己嘴里,用舌头舔着自己的血浆,让唾液把钻石清洗干净。然后,用左手将钻石高举过头:“看呀,看呀!小心它的光芒刺伤你的眼睛。”

那颗巨大的钻石在阳光下放射出璀璨的光芒。威廉船长惊呆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而且这么美的钻石!要发财了,要发大财了!他想。

“先生,开个价儿吧!”

“就按你们的货币,二十万英磅!”

二十万英磅,这颗钻石绝对值这个数,威廉船长心想。但嘴上却说:“二十万英磅?先生,你是在开玩笑吧?它顶多就值二万英磅。”

“十八万!”

“五万。多一个子儿我也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