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畋在图的某处涂了一个重重的圆点,然后写了十四个字:“洞葬悬棺,二郎搜山。石门坎,小迷糊。”然后笑着对阿雅说:“万一我死了,就将这张图交给你静如阿姨。贵阳漱石斋的孙老板知道你静如阿姨在什么地方。”

“不许说死这个字,多不吉利!先生一定会长命百岁。”阿雅说。

李畋拿起刚刚画好的图,撮起嘴巴轻轻地吹着,想让墨迹干得更快些。“好好好,长命百岁!这事儿啊,我们阿雅说了算。”

不管怎么说,李畋伤势的好转让阿雅感到异常欣慰,多日笼罩在心头的阴霾突然散去,如云开雨霁。

6月18日,天朗气清。

起床之后的李畋看上去精神很好。

阿雅在忙活早餐。

李畋走出,站在美人*边上,欣赏着远处的山景。远山如黛,李畋在思考着下一步应该做些什么,有一个场景在脑子里挥之不去。那个神秘的部落。那场血腥的杀戮。艾西瓦娅从项上摘下一个辣椒形状的白色玉饰,用一种李畋听不懂的语言述说着什么。阿月在翻译:“这个是钥匙。只是一半,另外一半在一个叫岜沙的地方。”

岜沙,岜沙。眼前这个叫岜沙的苗寨究竟还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吊脚楼前的空地上,易明在劈柴,光着膀子。

一阵山风吹来,李畋打了个哈欠,感觉有些乏力、头晕,突然莫名其妙地烦躁不安,在回廊上来回踱步。踏得楼板山响。

阿雅听到动静,慌里慌张地跑出来。

李畋的面部已经扭曲,一脸苦笑。

“先生,你怎么了?”阿雅焦急地问。

李畋已经张不开嘴,牙关紧闭,脖颈后挺,身体抖动不停。

“易明!易明!你快上来!先生出事了!”阿雅冲着吊脚楼下喊。

易明飞也似的几步跑上吊脚下楼。

李畋已经躺倒在回廊的地板上,腰部和颈部夸张地往后挺。

“先生,先生!”易明想抱起李畋,赤裸的胸前,一件小小的玉饰恰恰垂在李畋的眼前。那件玉饰很别致,一件小巧的墨玉挂件,像蝌蚪,又像辣椒。

李畋心里一惊!易明身上的挂件和艾西瓦娅那件一模一样,只不过是一黑一白。那一刻,李畋突然明白—这一黑一白的玉挂件,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那件太极玦了!只是,李畋现在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全身的肌肉都在痉挛,但他的眼睛却依然死死地盯着那件在眼前晃动的玉饰。

“先生,先生!”“先生,先生”阿雅和易明二人不停在呼唤,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李畋身体已经极度弯曲,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缚住他的头和脚,却又抵住他的腰,然后拼命地向后拉。李畋的身体已经成为一只反张的弓。突然,李畋的身体又像是被人猛扯了一下,而后猝然停住。仿佛那张弓被猛然折断似的,李畋再也不动了。

“先生,先生……”易明在呼唤。

“先生,先生……”阿雅在呼唤。

李畋已经气绝身亡—死于破伤风。

第二十九章 同行

2006年9月26日,清晨。

山寨门口的平坪。岜沙人在跳芦笙舞。游客越聚越多。

沈默、夏晓薇和林涛绕开人群,悄然离开。

出了寨门,沈默招手打车。

月亮突然出现,对林涛说:“告诉他们跟我来,有人在等你们。”

夏晓薇对着林涛挤眼儿,微笑。

林涛朝沈默翻白眼:“有人在等你,让你跟她走。”然后转身附在夏晓薇耳边悄悄说话。

沈默看看林涛,又看看夏晓薇。

月亮显然是不耐烦了,上前拉起夏晓薇的手就走。

林涛和沈默跟上。

绿荫掩映处,一辆黑色大切诺基停在路边。

月亮敲击着车窗:“(苗语)易龙哥哥,我把他们领来了。”

易龙摇下半个玻璃:“(苗语)月亮,谢谢!不要对人讲我的事情。”

月亮:“(苗语)易龙哥哥,你是岜沙的英雄,岜沙的女孩儿不会出卖英雄的。”

易龙点头:“(苗语)月亮是个好女孩儿。”

月亮转向林涛:“(苗语)下次记得去我家哦!”

林涛摸头,傻笑。

月亮跑掉。

易龙摆头:“上车吧,诸位。”

沈默迟疑不决。

易龙:“奉我阿爸之命,送你们去石门坎,上千里路,你以为我愿意?我阿婆欠你们家的人情,我这是在还债。”

沈默上车,副驾座位。

夏晓薇、林涛上车。车的后排两座中间上放着一个纸箱。

易龙:“面包,火腿,矿泉水。饿了吃,渴了喝。”

汽车猛然发动,几个人的身躯剧烈摇晃。

大切诺基行驶在山路上。

林涛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杀过人?”

“在逃杀人犯。害怕吗?”易龙猛打方向盘,山路有一个急转弯,“但是你别想告发我,否则下一个被杀的人就是你。”

夏晓薇:“为什么要杀人呢?”

易龙:“他该死。”

夏晓薇:“一个人的生死不应该由你来说。”

易龙:“如果我现在停车,把你强暴了。你再问问姓沈的兄弟—他会不会杀了我?”

林涛欲起:“你……放屁!”

夏晓薇扯住林涛的衣服。

林涛坐下。

夏晓薇:“他?肯定不会。”

易龙:“那他不是个男人。不过,你身边的小兄弟也许会—他更像个男人。”

沈默干咳。

太阳高照。汽车在行驶。

沈默回头:“林涛,给我拿瓶水。”

林涛取出一瓶水递给夏晓薇:“姐,喝水。”

夏晓薇摆手:“还不渴。”

林涛转手杵给沈默。

下午五点三十分。贵阳郊外,高速公路。大切诺基一头钻进雨幕。

雨幕中,山峦起伏。

夏晓薇的手机响,一个陌生的号码,来自贵阳。

“二小姐!快来救救大小姐……”电话里是王小翠急促的声音。

“我姐怎么了?她在哪?”夏晓薇焦急地问。

“贵阳,精神病医院……”电话里的声音突然中断。

“喂,喂,喂……”夏晓薇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回拨,无人接听。

沈默回头:“怎么回事?”

夏晓薇冲易龙:“去贵阳精神病医院,我姐出事儿了!”

沈默:“晓蔷怎么了?她怎么会在贵阳?”

夏晓薇扭头,看着车窗外面的风景。

沈默冲夏晓薇:“你倒是说话啊!”

易龙疑惑:“贵阳精神病医院?我知道贵阳有两家精神病医院,一个在麻冲北路,一个在百花山路。一个是贵阳市精神病人福利院,在云岩区百花山路。能确定在哪一家吗?”

沈默:“晓薇,都什么时候了?要怄气也得先救出晓蔷。把手机给我!”

夏晓薇将手机递给林涛:“给他。”

林涛转手递给沈默。

沈默调出夏晓薇手机里刚才的电话号码,用自己的手机拨打114查询,之后把手机还给夏晓薇。对易龙说:“麻冲北路。”

天色渐晚,雨一直在下。贵阳似乎有永远下不完的雨。

大切诺基进入贵阳市区。

华灯初上。雨中的麻冲北路。车辆人流,熙来攘往。

两个女子在狂奔—夏晓蔷和王小翠。脚下溅起片片水花儿。

路人侧目。

女子身后约百米处,两个壮汉不顾西装革履的形象,以更快捷的速度狂奔。

路边,暗影里闪出另外两个同样精壮的汉子,迎面走上前去。

四个男人不由分说扭打在一起。

人们纷纷躲闪,伞和伞撞在一起,一把伞撞落在地。地上,水汪汪一片,闪耀着灯光的倒影。风吹过,伞在路边滚动。

两个女子在狂奔。

四个男人在打架。

“警察来了!”有人喊。

四个男人立即住手,稍一迟疑之后,迅速各自逃离。

夏晓蔷和王小翠在跑,零乱的脚步没有方向。

夜色有多浓,恐惧就有多深。

大切诺基从鹿冲关大道拐进麻冲路。

夏晓蔷和王小翠与大切诺基擦肩而过。

一辆帕萨特轿车与大切诺基擦肩而过。

帕萨特停下,车上下来两个男人。下车后的男人像两只黑色的鹰,掠过雨幕,扑向夏晓蔷和王小翠。

夏晓蔷和王小翠挣扎,像落入虎口的羔羊一般无力。

大切诺基停下。

易龙说:“都别动!等我回来。”

沈默:“你要干什么?”

易龙指反光镜:“你看!”

反光镜里,两个男人扭拖两个女子,如老鹰抓小鸡。

沈默推开车窗,雨水立刻打进车里。

“是晓蔷!快去救人!”夏晓蔷的身姿像是一道符咒,紧紧地勒在沈默心上。

林涛:“我也去!”

易龙:“好,我负责打人。你们两个救人。要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车上等我。”

夏晓薇懵懵懂懂地看着同车的三个男人,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易龙对夏晓薇说:“你待在车上别动。”

三个人下车,急跑。

易龙身手敏捷,几步冲上前去,猛然挥拳。那男人猝不及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击,松手,倒地。另一个男人放开王小翠,朝易龙扑来。

沈默上前拉住夏晓蔷:“晓蔷,跟我来。”

林涛跑上来,对着刚刚被易龙打倒在地的那人一通猛踹。

沈默拉着夏晓蔷直奔大切诺基,王小翠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易龙闪过一击,对林涛喊:“小子,快走开,别误事!”

林涛转身跟在王小翠身后跑。

地上的男人爬起来。两个男人夹击易龙。易龙左闪右避,突然凌空飞起一脚,正中一个当胸。转身一个连环腿,左脚一甩,踢在另一人的脸上。

夏晓薇打开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