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随手丢下浇水的家什,飞奔到篱笆边:“弃儿!弃儿!叫阿爸!叫阿爸!叫啊……”

“阿爸!”弃儿再叫。

阿月喜极而泣,转身跑到自己的菜园,选择了一株长得最好的西红柿连根拔起,高举着跑回来,隔着篱笆递过去……

“阿月……”艾西瓦娅轻唤。

“嗯?”阿月隔着篱笆看艾西瓦娅。

“阿月,你要教他说苗话。弃儿长大了是要出去的,他要会说苗话才能和人交流……”艾西瓦娅说道。

“嗯,嗯!”阿月似乎除了点头已经想不到其他的表达方式。

从弃儿会说话开始,艾西瓦娅便开始教他唱一首歌,一首很长很长的歌,一首她自己也不懂的歌。几乎每一个夜晚,空旷的山野中都会有歌声回荡,传得很远。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弃儿转眼就长到了七岁。

七个春秋,阿月一直守在篱笆墙的那一边,从春守到夏,从夏守到秋……月缺月又圆,花开花又落。阿月没有守到他梦想中的那一天。他的病情非但不见好转,反而一天比一天加重,体力好像是流水一般渐渐消失,四肢开始出现畸变。但却坚持着每天都走出来,隔着篱笆看艾西瓦娅和弃儿。坚强地挤出所有的笑容。

细心的艾西瓦娅看到了篱笆那边的变化。阿月在户外的时间越来越短,那些青菜也因为缺水而蔫头耷脑。她问阿月怎么了?是不是病了?阿月总是笑笑说,我很好。

1945年9月13日,农历乙酉年八月初八。夜,月上中天。

阿月躺在床上,他的皮肤已经没有感觉,不知道冷热,也不知道痛痒。那是一种让人绝望的感受。一束月光透过小窗照进来,刚好落在阿月的枕边。枕边,一束野草,翠叶黄花,娇艳欲滴。有泪水从阿月的眼中溢出。阿月用尽气力在唱那首神秘的长歌。

歌声飘荡。

那歌声让艾西瓦娅心中惶然。那歌声并不是第一次从阿月口中唱出,但这一次似乎和任何一次都不相同。歌声时断时续,时强时弱。浸透着无尽的思念、迷茫、挣扎、绝望……

弃儿躺在艾西瓦娅身边,扑闪的小眼:“阿妈,阿爸怎么了?”

艾西瓦娅蓦然坐起,披衣下床:“弃儿乖,自己睡觉,阿妈去看看阿爸。”

弃儿赤条条地钻出被窝:“我也要去看阿爸!”

艾西瓦娅二话没说,拉起弃儿来到院子里。

月光下,一道篱笆墙横在两座茅屋之间。

艾西瓦娅双手撕扯着,直到篱笆墙出现一个缺口。

阿月的歌声越来越弱,一直弱到没有任何声音。

艾西瓦娅撞开了阿月的门。

阿月躺在床上,已经气绝身亡。

艾西瓦娅看到床边散落的几朵黄花—那是剧毒的断肠草。艾西瓦娅沉默良久,没有哭,甚至没有流泪。只是默默地捡拾那些散落的黄色花朵—阿月采集了太多的断肠草,那些花儿足以毒死一头牛。

“阿妈,阿爸怎么了?”弃儿问。

艾西瓦娅抚摸着弃儿的头:“阿爸睡着了,我们也去睡。”说完拉起弃儿的手走回自己的茅草屋。

第二天早晨,弃儿睁开眼睛,却没有看到艾西瓦娅。“阿妈!”弃儿喊叫,却无人应答。弃儿起身跑到院子里,扶着小鸡鸡撒尿。然后大声喊:“阿妈!”还是没有人答应。弃儿大着胆子钻过篱笆墙的缺口。

阿月的草屋里,艾西瓦娅和阿月并排躺在床上,盖着被子。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床脚。

茅草屋前,一座新坟。阿月和艾西瓦娅就地合葬在山坡上。

出殡那天,弃儿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唱那首神秘的长歌。

“六十一年了,时间过得真快。阿爸阿妈死后,我被人领下山,在教会的资助下上了学堂。慢慢地学会了说汉话。但是,自始到终我却一直不懂阿妈教我的那首长歌。虽然我能从头到尾地唱下来,也能感受到它的悲伤与快乐,只是我从来不知道歌词是什么意思,不知道这歌和我的身世有什么关系。所以,我一直在唱,一直在等,等能听懂这首歌的人……从我七岁那年算起,我整整等了一个甲子,直到去年,才有人对我说—我能听懂你的歌。这个人,他说他叫夏青。于是,我完完整整地唱给他听,他录了音。他说他要慢慢地翻译,等翻译完就来找我,对我说歌里的事情。可是,一年了,一年多了,他却一直没有回来。你们说,他死了,是真的吗?”怪歌何用混浊的眼睛看着沈默。

“您能再为我唱一遍吗?我是夏青老师的学生,我能为你破译这首歌。”沈默看着怪歌何沧桑的脸。

“唱就唱吧,我已经年近古稀,没几年好活了。年轻人,只要你能翻译,我给你唱一百遍都没问题。”怪歌何感叹道。

夏晓薇拿出手机,准备录音。

怪歌何稳了稳心神,亮开歌喉。

"……

贾亚希玛的泪水滴进恒河流走了。

贾亚希玛的叹息随着风声飘散了。

诸神啊,请见证贾亚希玛今日的誓言—

山再高,高不过双脚;

水再长,长不过双桨。

不管山有多高,

不管水有多长,

我定要将佛眼迎回故乡……"

神秘的长歌讲述的是贾亚希玛和佛眼之间的渊源,这是一个近乎湮灭的奇迹,这是一段过于离奇的故事,这是一个若隐若现的历史符号……

1753年8月13日,在宫里雁的城堡里,贾亚希玛见到了雍容华贵的囊占夫人和美丽可人的疆提小姐。囊占夫人在听了贾亚希玛的故事之后,决意要帮贾亚希玛,答应劝说大土司宫里雁归还佛眼。贾亚希玛如释重负般的离开城堡,一心一意地等待着囊占夫人的消息。不久,囊占夫人也设法让贾亚希玛以调香师的名义随时出入土司城堡。

不料想几个月之后,缅甸局势大乱。一场征服与被征服的战争一打就是五年,而且越来越惨烈。

1758年3月8日,腊戍之战。在与翁藉牙殊死对决中。罕底莽和宫里雁节节败退。两天两夜的激战之后,木邦失陷,罕底莽战死。宫里雁带桂家男妇共计二千余人落荒而逃。

就在1758年3月10日那天晚上,疆提乘乱跑到贾亚希玛的住处,对贾亚希玛说:“你想得到那颗钻石吗?如果你想,现在就有一个机会。就看你有没有胆量了!”

“什么机会?”贾亚希玛木木地看着突然而至的疆提。

“挟持我!用我来和我父亲交换—换回你的佛眼!”

“为什么帮我?为什么背叛你的父亲!”

“不是帮你,是帮我们桂家部族。对我父亲,不是背叛,是拯救!自从我父亲得了那颗不祥的钻石,我们桂家部族就陷入无边的灾难之中。我的母亲,准确地说是我的继母,她多次劝说我父亲放弃那颗钻石。可我父亲很固执……这样说,你明白了吗?你想方设法得到的那颗钻石,对我们来说不是财富,是灾难!你明白了吗?”

“小姐,我必须纠正你—那不是钻石,那是佛眼,大梵天的眼睛!任何企图占有或者亵渎它的人都将受到诅咒……”

“少啰嗦!我自己送上门来让你绑架,你干还是不干?”

“干!为什么不干?!”贾亚希玛决绝地说。

其实,贾亚希玛干与不干都没什么两样。就在疆提找到贾亚希玛的当口儿,宫里雁的城堡里已经乱作一团。各人自顾收拾细软逃命,无暇顾及其他。只有囊占夫人发觉了疆提的失踪。

“疆提,疆提……”囊占夫人一声声的呼唤淹没在一片嘈杂之中。

“夫人,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身边的兵士催促着。

囊占夫人依然疯了似的狂呼着疆提的名字。

被恐惧吞噬的人们已经无法顾忌土司夫人疯狂的念头。

何猛风风火火跑过来:“夫人快走!”

“何猛!疆提不见了,快,快帮我找到疆提……”囊占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何猛犹疑。

“快走,再不走谁都来不及了!”是宫里雁的声音,昔日威风凛凛的大土司此时也是盔歪甲斜。

何猛突然将囊占夫人强行架上一辆马车,疾驰而去。

宫里雁兵败如山倒。

翁藉牙的军队以疾风扫落叶之势掠过木邦和桂家的领地。

贾亚希玛和疆提侥幸躲过了兵戾,却无可避免地沦为难民。贾亚希玛并不缺少钱财,从摩梯拉尔身上搜到的那两万两银票足以让他买到任何东西。但到处兵荒马乱,那些银票和废纸并没有什么两样。二人循着桂家部落溃逃的路线,一路餐风宿露,历尽千难万苦,但却和桂家部族渐行渐远。直到1762年初,二人打听到宫里雁带领桂家人一路向北,大概是进入了中国的地盘。贾亚希玛和疆提便向着大理城的方向迤逦而行。

1762年3月5日,云南大理。

一辆木笼囚车在重兵护卫下行过街道。

众人纷纷驻足,贾亚希玛和一身男子装扮的疆提混杂在人群中。

囚车里的犯人镣铐加身,蓬头垢面,口里塞着刑具,只能发出呜呜的低吼。即便是这低吼,也像雄狮一般有力。

行刑台上,一名刽子手红帕缠头,手握钢刀,赤裸着上身,健硕如罗汉一般。

行刑台下,囚车打开。几名兵丁连拖带拉地将犯人弄上刑台。行刑官早就端坐在临时搭就的监斩台上。

刽子手大碗喝酒。

犯人昂首,甩发,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大土司宫里雁一脸的桀骜不驯。

“父亲!”疆提失声叫道。唬得贾亚希玛赶紧捂住疆提的嘴巴,并四处张望。幸好人们的注意力全都被行刑台上的宫里雁吸引过去。没有人注意他们,也没有人听得懂桂家话。

两名兵丁一人一脚,全都踹在宫里雁的腿弯处。

宫里雁不由自主地跪倒。

贾亚希玛死命拉扯着疆提在拥挤的人群中向外面走,疆提挣扎着回头。

一支令箭掷下。

刽子手手起刀落。

寒光闪处,血花飞溅。风云一时的桂家土司宫里雁身首异处。

人群中,疆提呜咽、挣扎。

贾亚希玛诚惶诚恐,挟持着疆提挤出人群,迅速逃离。

一条僻静的小巷,贾亚希玛停下脚步,喘息。

疆提倚着石墙慢慢瘫软在地,双手掩面而泣。

贾亚希玛的拳头绝望地捶打着墙壁,墙壁上,渐渐出现斑斑血迹。

宫里雁死了,那颗佛眼在哪里?贾亚希玛再度陷入绝望。

疆提目睹了父亲被杀,但却无能为力。巨大的悲痛之后,她决定要寻找桂家部落的去向,寻找自己的继母囊占。她要召集人马给父亲报仇—杀死吴达善!

在大理城,贾亚希玛身上的银票终于派上用场。吴尚贤虽死,但吴氏家族的茂隆记银号并没有倒闭。贾亚希玛付了一笔银子,委托一个当地人为宫里雁收了尸体,找地方埋了。为自身安全起见,从收尸到埋葬,贾亚希玛和疆提都没有露面。

1762年3月9日,清晨。

安静的大理城开始醒来。

街头,一个小食摊,火盆上放着一张铁丝网,盆里是红红的栗炭火。摊主是一个中年男子,正在翻烤着一块块白色的圆饼,吆喝道:“饵块哩……饵块咧……热豆粉哟!”

烤熟的饵块渐渐飘出香味。

摊主将烤熟的饵块放在一个粗陋的瓷盘里,端向旁边的矮桌。

矮桌边的矮凳上,孤零零的两个食客—贾亚希玛和疆提。

“佐料自己放。”摊主说。

贾亚希玛在饵块中裹上一根油条。

疆提则将饵块掰成小片后放到热豆粉汤里,动作很机械:“小和尚,你如果能帮我找到桂家部落,能帮我杀了吴达善,我一定给你找到那颗钻石。”

贾亚希玛狠狠地咀嚼着食物,咽下:“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是我的人质,我还要用你换回那颗佛眼呢!大土司死了,还有土司夫人呢!我们去找土司夫人,也许她知道佛眼在哪儿。”

“佛眼佛眼,就知道你的佛眼!”疆提发怒。

摊主看过来,以为小哥儿俩在吵架,没有在意。忙着向街上越来越多的行人招揽生意:“饵块哩……饵块咧……热豆粉哟!”

贾亚希玛压低了声音:“我这辈子就是为佛眼而活的。”

两个月之后,囊占说动孟艮土司率众掠边,从畹町入境,一直打到德宏。扬言要杀死吴达善为宫里雁报仇雪恨。

贾亚希玛和疆提滞留在客栈里,正在四处打探桂家部落的消息。听说囊占夫人来杀吴达善,二人兴奋不已。便决定留在大理城等着和囊占夫人会合。因为两人判断,囊占夫人兴兵只为杀吴达善,杀吴达善必须要攻打昆明,而打昆明则必须先拿下大理城。而且从德宏到大理只隔着保山、永平两座城池,囊占打过来应该用不了多久。自己留在大理,说不定在囊占夫人攻城时还能助上一臂之力。然后,一同去昆明杀吴达善那老匹夫。

那曾料吴达善这只老狐狸一看事态不好,便心生一计,对滇缅边事隐瞒不报,却派心腹携重金进京游说,居然让他打通关节。一道圣旨,调任川陕总督,而湖北巡抚刘藻调任云贵总督。等到贾亚希玛他们得知这一消息时,那吴达善已经出昆明经昭通北上,逃离了是非之地,赴川陕上任去了。

是去追吴达善?还是继续留在大理等囊占夫人?在这个问题上贾亚希玛和疆提发生了分歧。贾亚希玛从寻找佛眼的角度,主张继续留在大理等囊占夫人,待到弄清状况后再做打算。而疆提则出于复仇的考虑,主张先行北上追赶吴达善并伺机行刺,她担心吴达善一旦离开云南,自己就再也没有机会报仇了。两人争执到最后,还是疆提妥协了。

中缅之战越打越乱。本来,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不对称战争。但因清朝官员的无能,却让这场战争久拖不绝。刘藻、杨应琚、明瑞……清军几番易帅,自刎的自刎,上吊的上吊,阵亡的阵亡。最后,乾隆皇帝指派傅恒督师云南。

虽说清朝军队战场失利,但囊占和缅兵却始终没能像贾亚希玛和疆提期盼的那样打到大理城。

1765年秋天,在刘藻自杀之后,贾亚希玛和疆提决定南下投奔囊占夫人。他们离开了大理城,走到滇缅边界。只是两军交战之际,他们却无法靠近前沿。二人在畹町附近又延宕多时,万般无奈。感觉南下无望之后,二人又决定北上。疆提想的是复仇。贾亚希玛想的是佛眼—既然宫里雁死在吴达善手上,说不定佛眼也会落在那老匹夫手中,贾亚希玛甚至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这一点。

两个人像是无头的苍蝇,先南下后北上,而且兵匪交相为患,路上极不太平。一来二去,岁月蹉跎。再次回到大理时,已经是1766年的春天。不幸的是,由于长期奔波和水土不服,疆提居然身染沉疴,一病不起。贾亚希玛四处求医求药,精心服侍。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疆提这一病就是一年,直到1767年的春天,才一点点好起来。5月,天气转暖之后,他们再次上路。一路上也是走走停停,直到1768年1月,他们才从云南昭通进入贵州地界的一个偏远小镇—石门坎。

石门坎地处滇黔交界处,地僻天高皇帝远,水恶山穷三不管。作威作福的是彝族土司,受苦受难的是苗族百姓。

光阴荏苒。从1758年3月10日那天晚上算起,疆提和贾亚希玛在一起患难与共已近十年。此时,贾亚希玛已经三十岁,疆提已经二十七岁。十年的光阴,干柴烈火一般的孤男寡女,整日里耳鬓厮磨。如果不发生一点故事,那倒是咄咄怪事了。早在他们初次到达大理城,目睹宫里雁被杀之后,疆提倚着墙壁无助地哭泣时,贾亚希玛已经暗生情愫。而失去了所有亲人的疆提,也早已把贾亚希玛当成了自己的依靠。特别是在病倒之后,若不是贾亚希玛不弃不离的关照,也许自己早已经成为抛尸异乡的孤魂野鬼了。最让疆提爱而且敬的是,贾亚希玛从来不曾强迫或者趁机占有疆提的贞操,尽管他有很多次那样的机会,甚至连疆提本人也做好了那样的准备。

当贾亚希玛和疆提到达石门坎的时候,中缅之间的战争已经变得不可收拾。由于两国决策者的误判和贪功,已经由家恨升级为国仇。局部之争演变为全面对垒。缅甸虽是以小搏大,却占尽地利人和。清朝虽然强大,却犹如狮子斗苍蝇,无计可施。从刘藻、杨应琚到明瑞,已经是三度易帅。不幸的是,清朝名将明瑞贪功冒进,率军深入缅境,在小孟育陷入缅军的包围,全军覆没,明瑞战死。

消息传到北京,乾隆皇帝震怒,派自己的内弟傅恒经略云南。

战端既开,兵连祸接,生灵涂炭。而始作俑者吴达善却置身事外,毫发无伤。这种结果是疆提不想见到的,她想象之中的复仇之战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承受极限。

在石门坎,贾亚希玛和疆提停下来。他们开始思考一个比复仇和找回佛眼更严肃的问题—如何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按照正常的逻辑,他们思考的问题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而当事者却不这么认为,他们的想法简单的多—仿佛只要劝说囊占夫人退兵,这场战争就会自然平息。这是两个偏执且对于政治弱智的人。他们非常善于按照自己的逻辑将复杂的问题简单化。而且,让贾亚希玛想不到的是,疆提突然独自离开了!

那是一个寒冷的夜晚,料峭的山风挟着雨。他们栖身的茅草房仿佛随时会被风卷走。黑暗中,贾亚希玛醒来:“疆提,疆提……”他轻轻呼唤。疆提的床在草屋的另外一角,和贾亚希玛隔着一道粗布帘。贾亚希玛听不到疆提的声息,他以为疆提还在沉睡,便也没有在意。次日天明,风停雨住。贾亚希玛起床后依然听不到疆提的动静。“疆提,疆提!”贾亚希玛对着布帘喊。布帘里面,悄然无声。贾亚希玛感觉不对,急忙挑开布帘。疆提的竹床上空空如也。

1769年1月18日,大理。清晨,薄雾弥漫。

一骑黑马驰过静静的街道。

八字门墙。一对石狮。一架巨鼓。威武的兵士。五间阔绰的庑殿顶门厅。红色的牌匾。鎏金的大字—经略府。

黑马停在经略府门前,骑士翻身下马,口中报号:“前线战报!八百里加急!”对着卫兵亮出腰牌,而后将一只密封的竹筒递交给卫兵。随即上马而去。

接过竹筒的那名卫兵急匆匆走进府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