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耀暗骂一声,王母每天早上准时七点五十分出门买菜,历时大约四十分钟,也就是说,他现在出去,王妈妈肯定已经回来,并且在厨房做早餐。

然后,再过半个小时,严格规定儿子一定要准时吃早餐的妈妈,一定会来敲门,命儿子起床洗漱,吃她做的二十年如一日的寡淡粥水,自制的太咸或是太甜的酱菜,还有一个白水煮蛋,这是整个早餐桌上唯一称得上有营养的食物,只是吃这个鸡蛋,王家规矩是不蘸盐,只能点几滴酱油,略微提点味道罢了。

王铮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是带着微笑的,他还谈到自己从前有多憎恨这种一成不变的早餐,憎恨由母亲代表的,强制性的刻板生活和刻板思想。他谈到自己的一个小学同学,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他得以进到那个男孩的家,男孩有一位从歌舞团退下来的母亲,面容清丽,哪怕在家里也穿着出门穿的,下摆熨烫得整洁笔直的西装裙。她说话细声细气,总是带着微笑,脸颊处时不时现出深深的梨涡。王铮第一次知道,原来母亲的角色可以这么赏心悦目,可以不用头发纷乱战斗在厨房里,可以不用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暴跳如雷。而儿子可以当着同学的面对妈妈表现出不耐烦,在她皱眉头的情况下还能坚持大声说出自己与母亲相左的意见。后来,在他跟那位同学一块看一套连环画版的《世界名著精选》时,他母亲居然还会给他们送来小饼干和橙汁——这些奢侈的食物,在王铮家即便是逢年过节也很少见到。一整个下午,他都过得如梦如幻,非常不真实,心里对那位同学很羡慕,甚至有丝说不出的嫉妒。他首次明确地想,如果我生在这样的家庭该有多好。他想,他一定要快点长大才行,长大了就能离开这个家,也许娶一个那样温柔美丽的妻子,让自己的孩子永远也不会因为打破一个玻璃杯而吓得发抖,连那样细微的过错都不敢站出来承认。

后来怎样了?徐文耀问他,他心疼那样的王铮,但这种童年记忆,他觉得应该讲出来为好,所以他鼓励王铮说出来。

后来啊,我终于离开家了,如你所看到的,我生平第一次勇于承认的事就是我是个同性恋者,王铮笑着告诉徐文耀,然后我如愿以偿摆脱了我的家庭,我想从今往后我一定要想吃什么吃什么,想怎么过活就怎么过活,可是你知道吗?在我尝过面包咖啡之类的早餐超过三次以后,我就恶心得想吐。

我每次胃难受,或者身体有毛病,我就特别想念我妈做的清水白粥,我想,那味道带了童年记忆,已经深入到骨髓里。

徐文耀静静躺了会,端详着王铮的睡脸,然后,他凑过去轻轻把唇印在王铮脸颊上,贴了一会,才离开,起身穿好衣服,梳了头发,这才扭开房门。

他能理解王铮对他妈妈的复杂感情,事实上,也许这种渴望逃离又一再陷落的情形一直存在于他们的母子关系当中,如果说他想完全拥有王铮,那么对他的母亲,就不能一味地退让逃避。

徐文耀走了出去,径直进浴室梳洗,他弄完了擦擦脸上的水珠,偏偏脑袋,笑了笑,轻松地走出去,那边饭厅里,王铮妈妈果然一脸铁青地坐着瞪他,一见他出来,立即猛地拍了桌子,跳起来骂:“徐文耀你给我过来!”

徐文耀笑着过去,若无其事说:“阿姨早上好。”

“好个屁,没被你气死算我命大,你说,你怎么会大清早出现在我家?啊?”

“看您说的,我为什么大清早在这,您不是早知道吗?”

王妈妈大怒,骂:“你躲在我儿子房里一晚上干什么?你以为我们小铮好欺负啊?”

“阿姨,”徐文耀轻叹了口气,耐性十足地说,“我这么爱小铮,怎么会欺负他?至于我为什么要在他房里过夜,大家都不是小孩子,您这不是问的挺多余的吗?”

“爱值几个钱啊,你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就说一样,小铮身体还没复原哪,你要乱搞什么出来,年纪轻轻的害我儿子亏了空,你拿什么赔我?”

徐文耀一听就笑了,他走上前小声问:“阿姨,您知道的不少啊。”

“废话,”王妈妈有点不好意思,眼神闪烁说,“我,我这两年退休了也有去查同性恋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放心,”徐文耀扶着她的肩膀,把她劝坐下,他也拉了椅子坐了,诚恳地说,“我爱惜小铮比爱自己的命还重,不会乱来,我保证。”

“空口无凭的,我为什么信你?”王妈妈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你们两个男人,往后日子怎么过?现在年轻当然可以谈情说爱,等老了呢?没个后代,亲戚朋友不待见,有个什么事你靠谁去?再说了,”她直接拿眼睛夹着斜觑徐文耀,毫不客气地问,“你现在看我们小铮长得斯文白净,过两年他老了呢?满世界小青年多了去了,你万一见一个爱一个怎么办?我儿子以后怎么办?”

“原来您担心这个啊,”徐文耀笑呵呵地站起身倒了杯水,放在王妈妈跟前,好脾气地问,“那我要怎么做,您才安心?”

王妈妈眼珠子转了转,却偏着头说:“这种话不当我讲,要看你的诚意。”

徐文耀点点头,微笑说:“您的担心是有理的,要我有孩子,也不得不为他想这么多。小铮有您这么替他操心,其实挺让我羡慕。我妈可从来不替我想这些,呵呵。”他笑了起来,屈起手指头敲敲桌面,沉吟片刻,说,“我不能分割我公司的股份给王铮,一则他不会要,二则人有了太多钱却没有自保能力,其实是件祸事,也坏了规矩,我不能干这种昏了脑袋的事。这样吧,我名下在G市有一处复式房产,我过几天找律师过到王铮名下,只要小铮跟我在一块,每年我个人所得的50%,都会过到他账上,您看这样行吗?”

王妈妈有点迟疑,问:“你,你一年能赚多少钱?”

徐文耀笑笑说:“阿姨,您不是卖儿子,这些您不用打听,不但王铮,就连您二老,今后也是我徐文耀的父母,当儿子该尽的孝道我一样不差,希望我做这些,能让您稍微放心。”

王妈妈别过眼,红了眼眶说:“我穷了一辈子,是穷怕了,所以不能让我儿子受穷,要你的钱也不是为我自己,是怕他将来没个保障。这孩子一根筋,可更不能再让他受委屈。你要是像他先前跟的那个男的那样,说句难听的,我宁愿打断他的腿也不让他跟着你,人心就像馒头,裂了怎么再合拢回去?现在他又病了,我怎么样都不放心,晚上想起他这么孤苦伶仃一个人的,我就睡不着,绑也想绑他回家,哪怕娶个农村来的,也有个家不是……”

徐文耀脸立即沉了下来,冷声说:“您不可能做到的。”

“什么?”

“我明着跟您说吧,要我放着小铮去结婚生孩子,除非我死了,否则绝对不行。”徐文耀淡淡地说,“您是小铮的妈妈,我尊重您,是因为我尊重小铮,但您要是拿我的尊重当耍猴的,我也没必要继续当傻冒。”

他口气平淡,句子里的杀气却重,王妈妈再泼辣厉害,可到底是小城市里出来的老妇人,从没见过这样气势骇人的男人。一时间倒有些被唬得说不出话来,徐文耀见好就收,缓和了口吻,微笑着说:“您别介意,我这是特别重视王铮才这么不礼貌,您想,要是有谁说给你家老伴介绍小狐狸精,哪怕只是说说,您也得跟人生气不是?我跟您说,对王铮,我是真上心,我都三十好几了,还从没对一个人这么上心过。您不喜欢说爱来爱去这些话,我也不喜欢,咱们都是历练过生活的,爱不靠谱,说变就变,我不拿那套虚的忽悠您。”

“但我对王铮的心思是真的,说他比我的命还重也是真的,这种感觉不好跟您说,说多了嫌肉麻,反正我自己清楚。我就是一门心思想对他好,您这么些天也该看出来,这种好是不是掺假,是不是做戏,是不是一时兴起,您老火眼金睛,我也就不说什么。我就问您一句,王铮往后肯定是要跟男人过的,他没法喜欢女人,那么您上哪再找能像我这样的男人跟他过,对他好?他一个电话,我上千万的生意立即不管不顾,都能赶回来陪他?”

“您说一个家图什么,不就图有嘘寒问暖的亲人在跟前?我今天跟您说几句实话,没错,我是有点钱,我们家有些背景,社会地位什么的也不差,男人到我这个阶段,该见识过的也都见识过,不会眼浅没主见让人牵着鼻子走,所以我们这种人很难会对谁掏心掏肺地好,可一旦决定跟谁在一起,要对他好,那就不是脑门一热,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觉得王铮特别适合我,您自己儿子,当然知道他有多好,配我绰绰有余。”

王妈妈这时脸色稍微和缓了些,点点头说:“那是,我儿子模样性情谁比得过?”

“我也不差啊,”徐文耀热心地推销自己,“您看我这样,我学历高,喝过洋墨水,跟王铮有共同语言;我又有点能力,在我这就没人能欺负他;我还经济宽裕,不说别的,他身体这么差,往后的日子不砸钱养着,怎么长命百岁?我人品又好,看上了就认准了,意志坚定。您说您把儿子交给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就连王妈妈也被他的厚脸皮逗笑了,白了他一眼,说:“你说的都有理,小徐啊,那我也跟你实话实说,就是因为你条件太好,我才不放心,我观察着你们家不是一般人家,难道你能不结婚?你家里就没压力?”

徐文耀笑着说:“压力肯定有,但我要扛不过去,就不配跟小铮在一起。”

王妈妈还想说什么,这时候卧室的门被推开,王铮头发纷乱地打着呵欠,懒洋洋地说:“妈妈早,您今天怎么不叫我?”

“就是要看你赖到几点起来,”王妈妈站起来数落他,“你现在是病休啊,就这么睡懒觉,往后回去上班,我看你起不起得来。”

王铮笑着说:“我起不来可不是有你吗妈妈。”

“去,”王妈妈笑骂说,“我才不伺候你一辈子,不用管你爸了?我过两天就回去了,你要还这么懒散,早晚大学得辞了你。”

“好饿。”王铮立即顾左右而言他。

“快去洗脸刷牙,”王妈妈忙起来走进厨房,“我给你煎个鸡蛋。”

王铮偷偷看自己妈妈进厨房,忙跑到徐文耀面前,悄声问:“被我妈骂了吧?”

徐文耀笑着把他圈进自己怀里,亲了一下说:“嗯,祖宗三辈都被老太太政审过了。”

“我妈怎么说?”王铮有点担心地问。

“说嫌你太费粮食,把你折价一百五十块卖给我。”

“欧元?”

“想得美,你就值越南盾。”

第45章

王妈妈打算回家了,单单要带回去的东西就堆了半床。

这些东西有吃有戴有穿,徐文耀命人送来的,王铮的堂哥堂嫂送的,王铮家里现有的,王妈妈自己跑出去买的,拉拉杂杂装了三个大箱子。老太太收礼买东西只顾着痛快,一心琢磨着好容易来一趟省城,家里都有哪些亲戚朋友得带礼物回去,带的什么,不能寒酸了可也不能贵重了,这里面的讲究一道一道,老太太盘算得高兴,就忘了数量问题。等收拾完了才犯了愁,这么多东西,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怎么拖也拖不回去。

“妈,不然留着,我放假回家给您带去。”王铮说。

“不行,离你暑假还好长时间,落下谁家没送东西都不好。”王妈妈絮絮叨叨地说他,“咱们那是城市小,可越是小地方越讲究人情脸面了,街坊邻居都知道我来省城看儿子,要没带点东西回去,人家还以为我儿子混得多差,连个手信都带不起。再说了,我都拿不动,你更不行了,你现在身体还不如你妈呢,医生说了不能有剧烈运动,不能提重物,你要拿我还不给……”

“要不你先回去,我给你寄。”

“寄不用钱啊?邮费那么贵,你赚钱还是抢钱啊,这么乱花,金山银山都得吃光我告诉你,你别管了,哎呀给我出去出去,别在这转得我头疼,让我好好想想,不然不带那么多……”

王铮忍着笑被他妈推出房门,但不走,靠着门框说:“妈妈我说真的你一个人带不了这么多,邮费算什么,这点钱我出得起,你听我的,就带一个箱子回去,我在这给你发快递,保准一样样都给你包扎整齐,不会丢的……”

“住嘴,你怎么比你妈还唠叨,”王妈妈没好气地说,“你那点钱就留着自己好好存着,我可明白跟你说啊,”她探出头四周看看,压低声音说,“甭管那个徐文耀对你多好,你都别犯傻,要留多个心眼知道吗?再亲也亲不过有钞票傍身,私房钱什么时候都得攒着,有了这个,哪怕变天了都不怕,都心里有底,懂不懂憨仔?”

王铮笑了,点头说:“嗯您放心吧,我会存小金库的。”

“别笑啊,妈跟你说真的。你看你妈,这么多年凭什么在你爸跟前腰杆挺得直啊?我兜里有钱。我自己有退休金,又不靠他吃,又不靠他穿,我怕什么啊?你就是蠢,一点都不像我,你现在身体不好,吃药养病什么的虽说有姓徐的帮衬着,可咱们好好的有正规工作,也不用真靠他,别瞧着他替你付点医药费就觉得欠他人情低人一等啊,他要敢叽歪我们就敢给他还钱然后让他滚,有钱人又怎么样……”

“徐哥不是这种人妈妈。”

“你怎么这么傻啊,”王妈妈恨得拿手狠狠戳了他额头,骂道,“男人昏了头的时候什么话说不出?啊?那种话掐头去尾,最终能信五成就不错了。我告诉你啊,到什么时候你都得留给自己一手,钱最保险了,又不是教你去贪财,你妈是教你做人的道理,得懂那什么,对了,自我保护。你说你,还大学老师,我看你连我这种小地方出来的老太太都不如。”

王铮耷拉着脑袋听训,笑嘻嘻地说:“妈妈我哪能跟你比啊。”

“别跟我嬉皮笑脸的,今天的药吃了没,去吃药啊,我好好想想啊,不然把小徐给我们的那些什么补品不带了?我们也不吃,要不你留着送你们学校领导,搞好关系也不错……”

“妈,”王铮立即摆手说,“我可不要啊。”

“留着吧,我看那些东西挺高档的,我跟你爸爸小老百姓家的,哪里吃得惯那些,别虚不受补……”

王铮扑哧一笑,说:“您就留着吧,好歹是徐哥一片心意。”

王妈妈撇嘴说:“所以说这些有钱人都不知道想什么,几千块一两的血燕买给我吃,我哪里吃得了,把这个换成钱多好,真浪费……”

王铮哈哈笑了,试探问她:“真给您钱,您收啊?”

“呸,你妈我这么眼浅庸俗吗?”王妈妈一瞪眼,说,“他只是跟你处朋友,我凭什么拿他的钱啊,又不是卖儿子。我虽然穷,这点志气还是有,不能让他以为咱们家人贪钱,连带着瞧不起你。”

王铮心里一暖,走上前去抱住他妈妈,轻声说:“你真好妈妈。”

王妈妈一愣,让他抱了会,推他说:“腻腻歪歪干嘛呢,又不是小孩子。”

王铮笑了,松开手,从兜里掏出一张卡塞给他妈说:“这个您拿着。”

“干嘛?”王妈妈狐疑问。

“你儿子孝敬的,这总该收了吧。”

“不用不用,我有退休金,我还想给你钱呢,你自己留着,吃药看病都得花钱,我刚刚不是教过你了吗?有钱就自己收好,不然等你困难的时候,管谁借一百块都难……”

王妈妈带东西的难题最终由徐文耀出面解决,他派了个司机,专程开车送老太太回家。这张银行卡最终王妈妈还是没带走,当王铮和徐文耀送王妈妈上车回来后,王铮收拾妈妈睡的床铺时发现,银行卡被母亲悄悄压在枕头底下。她的观念固执地认为有钱人一定很难相处,王铮跟着徐文耀往后一定会有各种风险,所以她舍不得花儿子一分钱,她要把钱好好留着给儿子防身。她知道儿子腼腆,抹不开面子,所以她替儿子开口,跟徐文耀谈判,争取在这个男人还脑子热乎的时候为儿子争取最大的利益。因为在她的生活经验中,最糟糕的情况不是被男人抛弃,而是被抛弃之后哀告无门,头上没片瓦遮顶,嘴里吃不到一口热饭。

她曾经亲眼目睹过这类事情,薄情寡义的丈夫抛妻弃子另结新欢,只给了老婆四万块钱,就把老婆孩子赶出家门。那原配生性懦弱,又无凶悍的娘家人为她撑腰,只知道哀哀哭泣,连告妇联告法院,都没那个勇气。

她跟王铮讲这件事的时候忧心忡忡,但当时王铮跟母亲刚刚和解,无论妈妈说什么,都满心欢喜,只是赔着她唠嗑,当一件奇闻异事来听,却未尝深思,一直等到母亲走了,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妈妈跟他说这么多,是因为她很担心。

她担心在儿子与其同性恋人的关系中,王铮又是处于弱势,再来一次李天阳那样的事,她担心自己儿子,老实巴交从不会替自己打算的儿子,搞不好会真的过不去那个坎。

可是她没办法阻止,如果可以,她宁愿把儿子绑回家看着,但王铮都这么大了,读的书比她多,见过的世面比她多,老太太也知道自己那点固执,已经挪不过儿子的意愿。

做母亲的,只好不嫌唠叨,一遍遍提醒儿子要为自己打算,为自己攒钱,她恨不得在一夕之间教会他所有自己懂得的生存技巧,那些朴素而经过检验的生活道理。

“我小时候还见过我妈往枕头里藏钱,她的枕头都是自己缝的,一发工资了,就找块手帕把钱包好,塞到枕头的棉花里,又密密麻麻把枕头边缝好,攒钱买了个金戒指,也舍不得戴,要缝到枕头里,她也不怕枕头被人偷了。”王铮笑,却眼眶发红,拿着卡对徐文耀说,“我想给我妈买戒指。”

“好。”

“买很多个,让她十个手指头都戴满。”

“好。”

“她老怕你以后会不管我移情别恋,怕我到时候会很惨,她为这种还没发生的事担惊受怕。我以前还觉得我妈神经质,我心里还笑话她,可我都没想过,她这都是为谁操心的……”

徐文耀伸出手臂抱住王铮,轻抚他的头发,柔声说:“现在懂事也不晚,以后对你妈好点,我们都对她好点。”

王铮咬着唇,沉默着点了点头。

“好了,说点高兴的,我从今天开始可就住这了啊,怎么样,我的少东家,你有什么特别吩咐没?”

王铮勾起嘴角,说:“来我这住行啊,但得签个契约,就不知你愿意签活契还是死契?”

徐文耀惊奇地问:“活契怎样,死契怎样?”

“活的呢,就订合同工,期限三年,住这其间你要平摊房租水电,每月出生活费,家务什么的力所能及都得做,合同其间,本着互惠互利原则,双方不用太过拘束,搭伙过日子就行,一旦有一方发现有更好去处,则好聚好散,另一方不得干涉。”

徐文耀脸色沉了下来,问:“那死契呢?”

王铮瞥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说:“死契那就对不住你了,卖身契,无期限,一旦签了就不能反悔,你要供我吃住,赚钱给我挥霍,每天让我使唤,风里来火里去不准有二话。什么脏活累活得抢着干,给吃粗粮糙米也不能抱怨,没年假没社保没医保,对了,还得随叫随到,无偿提供肉体精神各方面服务……”

徐文耀眼睛含笑,托着他的腰猛地一勒,让他紧紧贴着自己,问:“那有福利吗?”

“什么福利?”

“像这样……”徐文耀手往下,搭上他的臀,揉了几下,唇跟着落在他脸颊脖颈之上,啃得王铮躲来躲去直笑。

“小坏蛋,还会跟我讲条件了?好胆量,只一条,做我的少东家,可得随时喂饱我,不然,”徐文耀在他脖子上重重一吮,哑声说:“我可难保不揭竿起义,来场奴隶翻身做主人的阶级斗争。”

王铮被他这么一弄,脚也软了,气焰也弱了,见势不好,忙说:“那什么,我们文明人,活契就好,活契就,别,别咬了,哎呦,你真来啊……”

“晚了,我已经盖章了。”徐文耀满意地在被他咬出印来的肌肤上舔了舔,笑了说:“嗯,不错,合约生效,少东家,你甩不开我了。”

“呸,徐文耀,我告诉你,我可是中文博士,高玉宝那什么半夜鸡叫我可是看过原著的,啊……”

“行啊,我不介意来一出新版半夜鸡叫,王老师,你说呢?”

王老师难得一回想发挥点专政权力,结果愣是让伪长工徐文耀给专政了去,虽说姓徐的还有点良心,没彻底专政,只如上次那样浅尝辄止,但也够他受的了。等他目含春水,浑身软绵绵地被徐文耀扶着喝水时,已经衣襟大敞,白玉般的胸膛上星星点点,布了不少青紫痕迹。徐文耀神情甚为得意,一边喂他喝水,一边哼着雄纠纠气昂昂的调子,王铮仔细一听没把他气坏了,这厮居然哼的是《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王铮每到这时候总有点受完委曲后反弹出来的脾气,水也不喝了,质问道:“徐文耀你唱什么呢?”

“,不爱听这个啊,我还会唱《打靶归来》,听不?”

“你什么意思,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徐文耀一愣,等会意过来不禁哈哈大笑,说:“王老师你脑袋里装什么不健康思想呢?我在部队里长大,会唱这些歌很正常啊。”

王铮恼羞成怒,差点就想抛开斯文动手跟这种流氓武斗了,徐文耀见好就收,一边笑着一边安抚他,说了一箩筐好话,才把王老师哄得顺毛了。就在这时,徐文耀的手机忽然响了,他带笑按了接听,刚“喂”了一声,就传来季云鹏着急的声音:“文耀吗?不好了,小谢从医院跑了。”

第46章

刚刚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浓情蜜意就像一个气球被人拿尖锐物猛一下戳破,徐文耀面无表情,王铮则由错愕慢慢转为沉思,他们对视一眼,都想到一个令人无力的答案,谢春生也许还在爱着那个对他施暴的男人,身上的伤势未愈,却已经想回去找带给他无尽痛苦的那个对象。

“可是人怎么能一再地遭受暴力和屈辱却不反抗?明明不是受虐狂,明明在那样的关系中觉得自己迟早会完蛋,可还是犹如惯性一样走回去,关上门,拒绝外人的帮助,呆着等死?”王铮一面扣上衣服的扣子,一面皱眉说,“我总觉得他给你打电话,是有求助的意思,那现在又算怎么回事?”

他手一顿,黯然说:“想起来我就难过。”

徐文耀伸过手臂,无声抱紧他,亲了亲他的额头,站起来拿了两人的外衣,帮王铮穿了,沉声说:“走,找他去。”

“要是小谢不听劝呢?”

“尽人事吧。”徐文耀淡淡地说,“谁都不是谁的救世主。”

王铮点点头,拿了钥匙,跟着他出了门,上了车后,徐文耀又打了个电话给季云鹏:“鹏子,我大概知道谢春生在哪,你现在到xx路xx小区那,我们楼下汇合。”

他抬头看王铮露出疑惑的神情,笑了笑,不太自然说:“那什么,他住的地方我以前去过。”

王铮眨眨眼,不说话。

“我认识你后就没再去过了。”徐文耀立即解释了一句。

“开车吧,哪那么多废话。”

车子开出去好一会,王铮都不说话,徐文耀有些心虚,他一边开着车一边斜瞥王铮,见他闭着眼休息,忙开大车里的暖气。

暖洋洋的风吹到身上,王铮微微笑了,阖着眼睛问:“说说你跟小谢怎么认识的。”

徐文耀小心地问:“少东家,这是给俺一个自我申辩的机会?”

“说不说随你,别忘了我党我军的政策。”

“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嘛,我知道。我说,我说。”徐文耀笑了,清清嗓子,说,“我在圈里有个朋友跟小谢认识,跟我说有这么个男孩,特正经的人,在国家机关工作,那工作环境不好找朋友,一直是个雏,想找人带带,我那时候刚好身边没其他人,又要过来G市谈事,就顺便见了见他,觉得人不错,就答应了。”

“嗯,这么说你是他第一个男人。”

徐文耀心里一跳,险些踩了紧急刹车,惶惶然说:“小铮,你说了不介意的,秋后算账也不能算这种无头账。我从没对他有什么心思,你要真多心,我往后都不跟你提这个人了我。”

王铮睁开眼,不耐烦地瞥了他一下,说:“扯哪去了?我在分析他的心理呢,我要介意也不会跟你跑去找人了。”

“真的?”

“懒得跟你说这个。”王铮瞪了他一眼,转了话题,“你想过没,也许你给了他伤害。隐性的伤,他觉得跟着你挺无奈的,所以一遇到对他好的,就一头扎了进去。”

“有我什么事啊,当初我们明明说好的,也就搭个伴而已……”徐文耀皱眉,立即说,“不对,坏东西,你拐着弯骂我是吧?”

王铮哼了一声:“薄情寡义,骂你又怎样?”

徐文耀笑了,空出一只手来握住他的,捏着就不放,王铮甩了几次没挣脱,徐文耀笑得越发高兴,抓起他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一下,又轻轻地啃起来,王铮急了大喊:“喂你开着车呢。”

徐文耀乐颠颠地放下他的手,方向盘一拐,急速停在马路边,在王铮来不及反应时,凑过去猛地含住他的唇,狠狠蹂躏了一通,把他亲到喘不过气来才松开,捧着他的脸认真地说:“小坏蛋,别吃那些干醋,我攒了一辈子的感情,就专为候你一人。”

王铮脸红了,想笑又不笑,眼睛亮晶晶的,推他说:“快走,大马路上乱啃什么,都被人看见了。”

徐文耀一抬头,还真的有行人路过回头看他们,他挑衅一笑,嚣张地说:“看到怎么啦?我亲自家的人,有什么好偷偷摸摸的。”

他发动了车子,又开上马路,徐文耀边开边絮叨:“刚刚出门急也忘了给你带参茶,呆会你渴了怎么办,难道给你买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