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之后,汽车驶入古都大学校内。在古都大学他们第一个要走访的嫌疑人,是尹爱君当年的班主任黄传军。这个黄传军,自己学生失踪了九天他竟浑然不觉,实在有失班主任之职。

按惯例,要先和学校保卫科打声招呼,韩印也正好可以从侧面了解一下黄传军近来的表现。

两人来到保卫科,做了自我介绍,请求协助。

还未等韩印发问,保卫科长先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说:“听说那凶手又杀人了?”

“哪个凶手?”韩印明知故问。

“就当年杀尹爱君的那个啊!这附近都传开了,说凶手是电视上演的那种连环杀手?”

“行啊,我们刑警队还没怎么着呢,你倒是先把案子定性了。”康小北揶揄道。

“都是小道消息,胡说的,胡说的,说错了您二位别介意。”保卫科长赔着笑,“对了,需要我协助你们做些什么?”

“尹爱君当年的班主任还在学校吗?”韩印问。

“在啊!不过他不教学了,调到学校图书馆当管理员了。”保卫科长叹息道,“当年案子出了之后,黄传军因失职被学校从班主任位置上撤下来,还给了他一个内部处分,自此便没得到重用过。后来他自己的生活也不如意,结婚没几年便离婚了,老婆改嫁。反正他一直都比较消沉,工作状态总是调整不好,学校只好把他安排到图书馆。”

“他最近有什么反常表现吗?”韩印问。

“不太清楚,这几年我和他接触得比较少,对了,你们不会认为是他杀的人吧?”保卫科长问完过后,可能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多余,又故作老练地自答道,“噢,破案前任何人都可能是凶手,这是你们正常的工作程序。真希望你们能快些抓到凶手,学校也能清静些。”

“你以为我们愿意来啊?”康小北误会了保卫科长的话,没好气地说。

“不,我说的不是你们…”保卫科长吸了吸鼻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有话请直说。”韩印笑笑说。

“其实这么多年,围绕尹爱君的传言一直让学校很头疼。”保卫科长眼睛越过韩印望向远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当年证明被碎尸的是尹爱君后,与她同宿舍的女生都不敢再回宿舍,学校只好把她们安排到宾馆先住着,一直住到考完试放寒假。寒假回来,又正式为她们调换了宿舍,那间屋子便空下来。”

“可是麻烦却未就此终止,不知道从何时起,尹爱君冤魂不散的传言,开始在学校里传播。有同学说半夜里听到那间屋子有人在走动,还有的人说听到女孩的哭声,甚至还有人听到女孩唱歌的声音。以至于后来没人敢踏进那间宿舍半步,最后学校无奈,只得一直空着它。”

“如果说当年那些传闻,可能来自一些学生的臆想,或者因为刮风下雨、季节更替、建筑物热胀冷缩发出的一些声响给学生造成了错觉,那么几年前却真的有人在那间宿舍里看到尹爱君,而且不止一个人看到过!”

“什么?尹爱君还活着?”

康小北噌的一下从椅子上蹿起来,情绪有些激动。韩印轻轻碰了下他的手,让他少安毋躁,坐下听保卫科长继续说下去。

保卫科长继续说:“后来,学校在东郊大学城的分校区建成,一些专业的学生从这边主校区转到了那边。由于尹爱君所住的四号宿舍楼最为破旧,年维修成本最高,学校便决定将其空置下来,择机对其整体做一次修建。此后,那里就成为一些学生约会和游乐的地方,但大都是白天,晚上便成为禁地,连我们夜班值勤的保安也不敢前去巡逻。”

“大概2008年冬天,保卫科新来一个保安,头一次晚上单独巡逻溜达到四号宿舍楼时,看见3楼一间屋子的窗户上隐约透出一丝光亮,断断续续的,时有时无。那间屋子就是尹爱君当年住过的304室。新来的保安没听过关于她的传闻,便拿着手电走进楼里巡视。在上到3楼后,他隐约听到一阵女声的低吟,好像是两个人在对话,又好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他壮着胆子,觅着声响,走到304室门口,举起手电透过门上的方块玻璃照向屋内。在手电光束落到窗边的破铁床上时,他清楚地看见那上边躺着一个女孩。据他后来说,那时女孩突然将脸冲向门口,煞白煞白的毫无血色,像鬼魅一般。他当时就吓傻了,连自己是如何跑出那栋楼的都说不清楚,愣是在家休息了一个礼拜才来上班,不过也没做几天便辞职了。”

“无独有偶,保安事件过去一个多月后,一对热恋中的学生,大概被情愫冲昏了头脑,半夜跑到楼里约会,结果就听到楼里有女孩在哭。可能是有人做伴,再加上好奇心驱使,两人牵着手走到传来哭声的304室。推开房门,就着朦胧的月光,只见尹爱君当年睡过的那张铁床上,一个女孩正躺在上边,双手捂着脸颊在轻声啜泣。与保安看到的一样,那女孩梳着短发,身材瘦弱,穿着牛仔裤和红色棉袄,那分明就是传说中尹爱君的模样。两个学生的反应可想而知,不过好在这俩孩子属于没心没肺型,学校进行了一番安抚后,还能正常地上学。但是此后,真的没有人敢再进那栋宿舍楼了。”

保卫科长叙述完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三个人都陷入各自的思绪中,好一会儿,韩印才说:“你能带我们去看看那间宿舍吗?”

保卫科长怔了一下,缓缓点头:“好吧。”

穿过校园,经过大片大片绿油油的草坪,保卫科长带着韩印和康小北出了学校北门,走进对面的宿舍区。

宿舍区共有四栋楼,灰色的墙体,棕红色的楼顶,看起来都有很长的历史。随保卫科长走进最深处,便看到那栋周围已是杂草丛生、破败不堪的四号宿舍楼。由于修建资金未到位,宿舍楼便一直荒废着。

宿舍大门,是由两扇带铁把手的红色木门组成,油漆斑驳,玻璃早已不见踪影。

攥着把手,拉开一扇门,木门咯吱咯吱作响,灰尘尽落。保卫科长挥手驱赶着飘在眼前的浮尘,提醒两人注意脚下杂物,引领着踏梯而上。幽静的大楼中,楼梯间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脆,好像在提醒尹爱君的魂魄…有人来看你了!

一路赶着灰尘,绕过蜘蛛网,终于来到304室。轻推房门,又是一阵灰尘落下。水泥地上,尘埃重重,纸张杂乱,大概是当年学生走的时候,把用过的一些书本都扔到了地上。两侧是四张上下铺的铁床,锈迹斑斑,非常陈旧。

有的已经塌损,床上大都布着厚厚的一层灰,床架四周布满蜘蛛网,唯有靠近窗边的一张下铺床,要干净许多。经保卫科长介绍,得知那就是尹爱君的床铺。

“可以肯定,一定经常有人躺在那张床上。会是尹爱君吗?如果不是又会是谁?”韩印站在宿舍窗前,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窗外,暗自出神。

突然,那种被逼视、压抑的感觉又来了。是那双眼睛吗?是那双在华北路抛尸现场出现过的忧郁的眼睛吗?它在哪儿?

韩印急切地冲窗外一阵扫视,视线中只看见远处有几个学生来来往往,未发现可疑身影。可那种感觉如此的真切,以至于让身处在狭小宿舍当中的他感到有些窒息。转头看看,屋内其他两人并无异样,韩印不好多说,唯有在心中纳闷,为什么只有他能感觉到那双眼睛的存在?那到底是谁的眼睛?

宿舍就那么大,除了尹爱君睡过的床,其余的也看不出什么蹊跷之处,待了一会儿,韩印提出可以走了。

走出宿舍楼,保卫科长合上木门,转过头,韩印递给他一张名片:“如果这栋楼再出什么异样,麻烦你给我打个电话。”

保卫科长正待接下名片,身后的木门突然敞开一条缝,由门缝吹出一阵阴风,将韩印手中的名片扫落在地,紧接着,名片又瞬间被卷到半空中,飘到远处,不见了踪影。

“大概是门没关牢吧。”韩印心下虽也觉得有些邪门,但嘴上仍轻描淡写,接着又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

保卫科长表情极为不自然,对着风吹的方向愣了一会儿,双手颤抖着接下名片。

随保卫科长回到校区,来到图书馆。

黄传军不在,另一位管理员说他吃过午饭请假出去了,要一小时左右才能回来。韩印便让保卫科长先忙,他和康小北坐着等会儿。

看来黄传军很守时,差不多过了一小时果然回来了。

相互介绍,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相对而坐,韩印开门见山道:“我们是因为最近一起碎尸案,来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提到碎尸案,黄传军几乎不可抑制地想到了尹爱君,随即低下头,少顷,再抬头,已是眼角含泪。

他颤着声音道:“当年我太年轻了,第一次做班主任,没什么责任心。如果不是心怀侥幸,早些向学校报告爱君失踪的消息,也许…”

黄传军双手捂着脸颊,泪水顺着指缝溢出。韩印和康小北默默地看着,直到他发泄得差不多了,韩印递上一张纸巾。

黄传军没去接韩印手上的纸巾,用自己掌心在眼睛上狠狠抹了几下,哽咽着说:“这么多年,我总在心里问自己:如果我早点报告给学校,也许爱君当时还没有死,那是不是你们警方就会把她找回来?我每天都在问,每天都在内心深处鞭挞自己,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好想亲口对她说一声对不起。”

韩印估摸着黄传军现在可能也就四十出头,可是他的外表已尽显老态,头发几乎都白了,脸色发青,像一个身患重疾的人。韩印相信他的这份忏悔是真诚的,但并不妨碍他成为杀人凶手。

“为什么离婚?”韩印平声问道。

黄传军身子颤了一下,声音飘忽地说:“这和你们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韩印道。

黄传军表情有些不快,冷着脸淡淡地说:“老婆嫌我没出息,带着孩子改嫁了,就这么简单。”

“你恨她吗?”

“当然,因为爱过,所以才恨。”

“本年1月1日凌晨至1月4日凌晨,你在哪?在做什么?”

“怎么,你们认为我是那起碎尸案的凶手?”黄传军皱紧了眉头。

“问你,你就回答,哪那么多废话!”康小北忍不住厉声说道。

黄传军额头上冒出一层汗珠,不快的表情更浓了,末了,好像用力忍着气,眨眨眼睛说:“没做什么,我一单身汉,也没什么不良嗜好,休息的时候除了去市场买菜,便是在家里看书。”

“还记得看的什么书吗?”韩印问。

“这个,这个记不清了。”黄传军一把抹去额头的汗。

韩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道:“不说你了,说说你们班当时的学生、尤其是男生的情况吧。”

黄传军明显松了口气,语气也平和下来:“当年班里一共只有不到10个男生,我只教过他们几个月,具体情况不太熟悉,现在做什么就更不知道了。不过当时的班长毕业后留校任教,现在在学生处工作,你们可以找他了解一下”。韩印又盯了黄传军一会儿,掏出名片递给他:“要是想起什么,麻烦你联系我。”

…离开图书馆之前,韩印问了下留校班长的情况,据黄传军说:班长叫刘湘明,本地人,原来也是任课老师,后来嫌枯燥主动要求调到学生处。在学生处,起初表现不错,之后迷上炒股,工作便不怎么上心,领导对他的意见很大,以致至今他也只是一个小科员。婚姻状况不太理想,早年结过婚,但不到半年便离了,到现在一直单身。可能是眼光高,学校有几个女老师曾经向他表示过好感,都被他拒绝了。

找到学生处,未经打听,韩印和康小北很快识出刘湘明。

刘湘明,身材魁梧,相貌还算帅气,头发打了发胶,一丝不苟分在两边,给人感觉有些流里流气。其余老师都在专心工作,只有他对着电脑起劲,两眼冒光,死死盯着显示器上的白色K线。韩印和康小北在他身边站了好一会儿,他竟没觉察出来,和他打招呼,他也懒得搭理,以为是来找他办事的,极不耐烦地打发两人找别的老师去。

旁边的大姐倒是善解人意,见怪不怪地说:“我们刘老师上午9点半到下午2点半是不办公的,来吧,有什么事我帮您二位办吧。”

“不对、不对,下午3点之前都不见客。”刘湘明大言不惭地附和。

康小北被气乐了,讥诮地对女老师说:“我的事,您还真办不了。”说着话康小北直接把警官证挂到刘湘明的电脑显示器上。

看到警官证刘湘明才回过神来,眼睛从电脑上恋恋不舍地拔出来,连声道歉后为二人让座。

“您二位是找我了解尹爱君当年的情况吧?听说那个凶手又杀人了,太他妈的嚣张了。16年前让他跑了,这回你们可千万别放过他。”没等韩印和康小北出声,刘湘明便自顾说道。

看来,虽然年初的碎尸案并未有官方报道,但老百姓私底下早已经传开了,而且普遍想当然地认为,是前案凶手又继续杀人。可能是尹爱君的原因,古都大学的师生格外关注这起案子,从保卫科长到班主任再到这位留校班长,给韩印的感觉,好像早已经做好警察来访的准备。

韩印笑了笑,语气温和地说:“你在学生处工作得开不开心?”

韩印的问题明显出乎刘湘明的意料,他怔了一下,扭头看看旁边的同事,放低声音说:“我想出去抽根烟,咱们外面说吧。”

刘湘明一直把二人领到操场旁边的一个凉亭,为二人递烟,二人表示不会抽,他便自己点上一支。

“你在学生处工作得怎么样?”韩印继续刚才的问题。

刘湘明使劲抽了两口烟,撇了撇嘴说:“混日子呗,领导不待见我,想重用恐怕很难,不过不忙也好,倒是有时间捣鼓股票。”

“股票做得怎么样?”韩印顺势问。

“还能怎么样?赔啊!这几年工作的积蓄差不多都赔进去了。我跟您二位说,要是想挣钱千万别炒股,还是想点别的道。也千万别买基金,那更不靠谱,你自己赔了,起码赔个明白,把钱给他们,都他妈的买豪车买豪宅了。我是没办法,套里了不做怎么办?奶奶的,以为打麻将呢,输了就下桌?那可是老子的辛苦钱…”提起股票,刘湘明是一肚子愤懑,没完没了。

韩印只要知道他赔了就行,不想再就这个问题深入下去,便及时打住,话归正题:“元旦三天假期都做什么了?”

刘湘明感觉到话味有些不对,瞪着眼睛,警觉道:“你们是来调查我的?你们觉得我是杀人犯?我像吗?太可笑了吧!”

“一点也不可笑,凶手落网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请你回答我们的问题。”康小北盯着刘湘明冷冷地说道。

刘湘明低下头,默默地抽烟,像是要躲避康小北的目光,又像是在尽力回忆。

“快点,不就元旦的事吗,用得着想这么长时间?”康小北催促道。

“呃,那个…1号回我父母家去了,在那儿待了一天,2号、3号,就在自己家待着,哪也没去。”刘湘明伸出舌头舔舔嘴唇,显示出对自己说的话不够自信,之后又补充一句,“我自己有房子。”

“有人证明吗?”康小北说。

“我父母可以给我证明,2号、3号…”刘湘明摸了摸后颈,看样子有些谨慎,“我不知道该怎样证明,就我一个人在家。”

“你们班当时有几个男生?”韩印转了话题。

和黄传军刚才的表现一样,当韩印把话题转到别人身上,很明显地看到刘湘明长出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中文系男生少,总共只有七个。”刘湘明答。

“你了解他们的近况吗?”韩印又问。

“知道,知道,我们几个不时会通过QQ联系。”刘湘明这次答得很爽快,“不过有一个同学前年患癌症去世了,还有两个在国外,一个在外地,加上我本地常联系见面的也就三个人。”

“那两个具体做什么的?”康小北问。

“王伟也是大学老师,在财经学院工作;冯文浩现在是医生。”

“医生!”康小北掩饰不住脸上兴奋的表情与韩印对视一眼,但韩印未有任何反应。

“学中文的怎么能当医生?”韩印语气平缓地问。

“他母亲以前是中心医院的骨科权威,退休后自己开了家私人骨科医院,托关系把冯文浩送到国外医学院进修了一段时间,回来之后便在她手下当医生。”刘湘明答。

韩印点了点头,说:“女生的近况你了解多少?”

刘湘明将烟屁股摁灭,弹到远处,做出结束谈话的样子:“女生我还真没什么联系,对了,你们可以找王伟他老婆薛敏,她也是我们同学,当年还和尹爱君一个宿舍呢!她和王伟在一个大学教书。”

“哦,是这样啊。”韩印想了一会儿,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刘湘明,“今天先到这吧,也许以后还会麻烦你,如果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刘湘明接过名片看都没看,麻利地揣到兜里:“那我先告辞了。”

韩印点点头,刘湘明刚欲转身,韩印突然又叫住他,像是随口一问,道:

“哎,对了,听说你结婚不长时间就离了,为什么啊?”

“没什么,就是性格不合,我们属于闪婚,结果闪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刘湘明下意识地抬手在眉骨上方扫了两下,表情极不自然地说,“我,我可以走了吗?”

韩印哑然失笑,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

随后,二人又找到几位尹爱君的任课老师聊了聊,从中未发现可疑之人。

离开古都大学,天已经擦黑,韩印让康小北载他去趟积案组,他要取些卷宗回去研究。

大概有话憋了挺长时间,车子开出不久,康小北便急赤白脸地说:“我有三个疑问。”

韩印低头凝神,简洁地吐出一个字:“说。”

“第一个,当年的死者是不是尹爱君?”

“卷宗你不是看过多遍了吗?上面不是写得很清楚吗?”

“好吧,就说当年的卷宗。”康小北重重握着方向盘,表情严肃地说,“据卷宗记录,当年警方确定尸源,只是通过古都大学师生的辨认,未做过亲属血配,甚至尹爱君父亲都到局里了,也未让他看过尸体。你说这里面是不是有古怪?”

韩印沉吟一下,缓缓说道:“从客观上说,的确有些不够严谨,但也可以理解。可能当时局里觉得有古都大学师生认尸已经足够确认了,而且对于一个父亲,女儿被碎尸的惨状,耳听和亲眼目睹,感受是绝对不一样的。局里可能担心他看过尸体做出过激举动,节外生枝,从而增加专案组的办案压力。”

“那宿舍楼中出现的尹爱君又是谁?”康小北追问道。

“那个我现在解释不了…”

韩印差点脱口说出困扰他的“那双眼睛”。那种莫名的直觉,为什么只在华北路和校园宿舍出现?难道真的跟尹爱君有关?韩印稍微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说,以免让案子更加复杂。

“说说第二个疑问。”韩印有意跳转话题。

“为什么我觉得你丝毫不怀疑冯文浩?他的职业应该符合凶手分尸手法专业的特征。还有,你的侧写报告中,为什么对这方面也未有体现?”康小北说。

“凶手在繁华区域掳走王莉,于闹市区抛尸,都未出现纰漏,这说明:虽然现实中他可能未有很高的成就,但不妨碍他是一个行事谨慎、思维周密的人,他是不会在犯罪现场留下明显能联系到他身份的信息的。所以我认为,专业的分尸手法和工具,与凶手的职业没有必然联系。当然,目前的侧写报告只是个初期意见,还需要进一步完善。至于冯文浩,我认为还是有必要深入调查的。”

“那么黄传军和刘湘明呢?”康小北提出自己第三个疑问,“我觉得这两个人有些问题,说话的眼神总是躲躲闪闪,而且言辞闪烁,他们俩又都有私家车,也未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据,是不是要再查查?”

“你说得对,这两人确实有所隐瞒。境况不佳,婚姻不幸,生活上有诸多不顺,应该说有犯罪的潜质,派两个兄弟盯他们几天看看。”韩印肯定了康小北的意见,末了又意味深长地说道,“每个人都有秘密,但有秘密不一定会杀人。”

第十一章地狱来电

午夜,被手机铃声吵醒。韩印迷迷糊糊从枕边摸索出手机放到耳边,含糊地“喂”了一声。

手机里传出重重的喘息,声音缓慢而凝重,忽而完全静默了,但随即传出一阵低沉的呜咽声,那是一个女孩在轻声啜泣…韩印瞬间清醒过来,由床上坐起,屏着呼吸,急促地问道:“喂、喂,你是谁?说话啊,你是谁?”

低吟的啜泣声依然由话筒中流出,韩印脑海里突然闪现一幅画面:昏暗的路灯下,街角孤零零的电话亭,女孩手持电话,泪流满面,瘦弱的身影在冷风中瑟瑟发抖…韩印正待追问,话筒里终于传出女孩沙哑的声音:“…帮我…帮帮我…帮帮我…”

“你到底是谁?要我帮你什么?”韩印大声喊道,电话那边已是“嘟嘟”的收线声。

夜,重归肃静。黑暗的房间,韩印呆坐床头。诡谲的电话,女孩的哭泣,仿佛只是一场梦。

但,通信记录中分明显示出一个已接电话,是一个手机号码,韩印猛然醒悟,按下回拨键,一个毫无感情色彩的女声传出:“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早会。

通报排查进展,目前还未发现重点嫌疑对象。叶曦吩咐,各组继续依侧写报告深入细致进行排查,并再次嘱咐要拿捏好两案的分寸,避免浪费警力。

散会后,韩印找到叶曦说了昨夜的恐怖电话,叶曦大为吃惊。待韩印继续道出有关“那双眼睛”的直觉,叶曦便震惊到无言以对。

韩印把来电号码抄给叶曦,让她找技术科查一下,回头晚上碰个面,再一起研究研究。

从古楼分局出来,韩印和康小北开车出发,今天的计划是走访尹爱君的同学…骨科医院的医生冯文浩,以及财经学院的老师王伟、薛敏夫妇。无奈这两个单位,一个位于城西,一个位于城东,恐怕大把时间都要浪费在路上了。

大概10点多,两人抵达骨科医院,不巧,冯文浩正有一台手术在做,一直到中午才和他见上面。

冯文浩是那种标准的“小男人”形象。个子不高,相貌白净,说话温柔谦卑,修养极好。刚做完一台大手术,他看起来神情稍显疲惫,但仍礼貌地将两人请到自己办公室。对于两人的讯问,基本上都有问必答,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模样。

…他至今未婚,目前连女朋友也没有。提起元旦假期的活动,他说白天都在医院值班,晚上在家待着。他早年丧父,一直和母亲同住,母亲可以给他证明。未等韩印开口,冯文浩主动拨通电话,把母亲请到自己办公室来。

冯文浩母亲保养得极好,相貌要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母子俩长得很像,感情看起来也特别融洽。

可能是担心儿子,母亲给儿子做过证明后,便找个椅子坐下,没有要走的意思。接下来回答问题,冯文浩显得有些拘束,给出的应答也是浮皮潦草。据他说:他毕业之后,除了和王伟、刘湘明偶尔有些联络外,其余同学都没接触过,女同学的近况就更加不清楚,也实在想不出谁会在日后成为杀人犯。

韩印和康小北见此便只能告辞。

快要出医院大门时,路过洗手间,两人进去解手。见有保洁工人在清理洗手台,韩印便顺口问了声冯文浩平日在医院的表现。

保洁工连夸冯是好人,但犹疑了一下,又操着东北口音道:“他母亲那人不怎么地,特别挑剔,特别强势,冯医生在她手下干,老压抑了!”

“你怎么知道他压抑?”韩印微笑着问。

保洁工瞅了瞅门口,低声说:“我经常会看到冯医生在洗手间里发呆,感觉他宁愿待在这里,也不愿意回办公室,有一次我还听到他在洗手间里抽泣。”

听完保洁工的诉说,两人对视一眼,韩印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康小北也微微附和。

桃林大学城位于城东近郊,是J市由20世纪末开始重点打造的新城区之一,城区内以高档社区和科研文化机构为主,集中了本市数所高校,财经学院也于几年前迁址于此。

韩印和康小北在财经学院教师办,首先见到的是下午没课的薛敏。

薛敏长得很漂亮,体态略显丰腴。面对讯问,她也想当然地认为,警方是想从她这里了解尹爱君当年在校的情况,同时对于询问她本人和丈夫的情况表示理解。

“能说说元旦假期这几天你和你丈夫王伟的具体活动吗?”康小北问。

“当然可以!”薛敏几乎未加思索地说道,“本来和王伟商量1号去我爸妈家探望老人,后来给我妈打电话,我妈说很快就过年了别麻烦了,到时候和我哥我姐一起去吧。我一想可能是因为我父亲身体不太好,我妈喜欢清静,懒得招呼我们,便干脆和王伟出去逛了一天街。至于2号和3号,没什么特别的,我在家收拾收拾卫生,洗洗衣服,王伟是班主任,学校过完元旦很快就要进入到期末考试阶段,他那两天一直在写期末总结和复习计划。我们俩基本上没怎么出门。”

“王伟这段时期行为有什么变化吗?”韩印问。

“正常啊,没什么变化。”薛敏爽朗地大笑一声说,“你们不会觉得爱君的案子和年初那个什么碎尸案都是王伟做的吧?怎么可能?他连杀鸡都不敢,更别说杀人了,就是看都不敢看一眼,他怎么可能杀人?呵呵呵!”

等薛敏笑够了,韩印又问:“冒昧地问一句,你们夫妻感情最近出了什么问题吗?”

“挺好啊!”薛敏扬着声音脱口说道,但犹豫了一下,又放低声音看似很实在地说,“其实也不能说有多好,和普通家庭一样,有时也会闹别扭,不过王伟脾气好,他总是迁就我。一般都是我发发脾气,他生会儿闷气,很快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