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些群众的议论声中,韩印与专案组警员已经不动声色地用手机从各个角度拍下他们的照片。这是韩印先前特别叮嘱过的,他知道凶手现在一定特别愿意参与到警方的调查中来,眼前这些围观的群众,很可能有一个就是凶手。

随后法医和技术人员赶到,开始勘察现场。

半个多小时后勘察结束,人群开始散去,韩印和专案组警员也随着人流欲返回各自的岗位继续排查。可是刚走出不远,只听到大街上有人狂呼:“快看啊,前面出现一张人的脸皮!”

刚刚才平静些的人群,又开始追随着喊叫声而去,韩印和重案组警员也夹杂在其中。跑出100多米远,他们看到一棵大杨树的树枝上果然挂着一张人的“脸皮”。脸皮上还能看出人脸的轮廓,只是眼部和嘴部都是空的,微风吹来,脸皮随着树枝轻轻晃动,让人毛骨悚然。

韩印示意身旁的警员,让他用手机拍下围观的人群…凶手现在一定很满足,他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关注,成功把警方置于难堪境地。可是他不知道,他行动得越多,对韩印这种人来说越容易将他找出来。

他自作聪明戏耍警方的行为,让排查的范围得以缩小,韩印判断凶手就住在抛弃残肢和脸皮这两点一线的范围内。100多米,只有20多户人家,排查因此变得简单了。

实际走访,排除掉男主人有正常工作中午从不回家的,那么就只剩下九户人家。专案组一方面正面询问这九家住户的男主人,一方面组织警力对他们的社会关系和人生经历进行深入的了解。

与此同时,韩印将在抛弃残肢与抛弃脸皮现场拍下的围观群众照片,从手机上复制到电脑中。仔细观察照片,一个手提菜篮的男子引起了韩印的注意。

他在两个抛弃尸体残骸的现场都出现了,而且通过技术放大照片发现,在菜市场时这个男人手里拎着的菜篮里是装着东西的,但在抛弃脸皮的现场他手上的篮子却是空的。韩印脑海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个男人就是太平镇系列杀人案的凶手,而他就是在警方的眼皮底下将尸体残骸抛掉的。韩印将这一信息汇报给专案组,随后专案组发现韩印锁定的嫌疑人恰好就在专案组重点排查的九户人家的范围内,于是转而集中警力对该男子进行全面调查。

次日,汇总信息,凶手终于浮出水面。

其实这个人由于住处与几个案发现场距离很近,专案组早几年曾对其进行过走访,但他未露出任何破绽,而且周围的邻居对他的评价甚高。说他为人平和,与邻居相处和睦,从不招惹是非,是个顾家、爱老婆、爱女儿的好男人。

正是这些表象,让专案组放弃对他的深入挖掘,岂知正如韩印分析的那样,他是一个典型的“双面人”。

他叫赵超明,吴家坡本地人,住所距离所有案发现场不足0.8公里,且与最后一个被害人米蓝的住所,只有200米左右的距离。他今年35岁,早年是煤矿工人,换了数个岗位均表现不良,于2002年下岗。此后一直无固定职业,每天待在家里除了喝酒就是看影碟。近年来他在自家院中搭建了一个简易房,承揽简单的生意,但由于多次出现错焊,致使客户流失严重,于2011年年底结束生意。

他父母也都是煤矿工人,家庭条件一般,居住条件很差。2004年准备结婚时因为房子问题差点与女方家长翻脸,最后由于他父母的让步,搬到别处为他腾出房子,他和妻子遂在2005年成婚,次年年初女儿出生。

赵超明的爱人叫张楠,正是韩印曾经接触过的第6起案件被害人刘欣的好朋友。张楠的工作是两班倒,四天一个循环,正好符合凶手第9、第10、第11起案件的作案周期,也就是说作案时间都是张楠上夜班的时间。专案组询问过张楠,她表示赵超明一直很反对她与刘欣走得过近,担心她被带坏,并且因为她经常跟刘欣出去交际,赵超明一度与她闹得很僵。另外,在专案组耐心地做工作后,张楠承认年初她与本厂一个刚分来的大学生有过一段私情,并被丈夫发现了。

可以说,目前掌握的信息与韩印的侧写报告基本吻合。凶手初次作案是因为作结婚准备时面临诸多困难,让他产生了焦虑,于是开始密集作案;而随着女儿的出生,幼小的生命感化了凶手,让他暂时放下屠刀;时隔五年再次作案,是因为妻子与刘欣走得过近,并经常一同出去交际,他担心放荡的刘欣带坏妻子,所以带着满腔的怨恨杀死了她;本年度再次密集作案,是受到事业与家庭全部崩塌的刺激。

专案组与顾问组已基本认定:赵超明即是历经9年,制造了12起案件,杀死9人,重伤3人的凶手。经过讨论,专案组决定以协助调查的名义将赵超明带到派出所讯问,同时积极做通张楠的工作,征得她的同意,对其住所进行彻底的搜查。

大概一小时之后,负责搜查的警员方面传回消息:在赵超明住处果然搜索到大量淫秽杂志和黄色暴力影碟,以及一些延时性用品和自慰时用的润滑液,同时搜索到数把刀具,但遗憾的是未发现其作案时使用的凶器,以及有关被害人的证据。

这意味着警方目前掌握的只是旁证,缺乏直接定罪的依据,而赵超明显然对警方早有防备,及时将凶器隐藏起来。此种情形下,专案组意识到恐怕很难让赵超明主动认罪,于是紧急与顾问组和韩印商讨对策,最终在韩印的建议下,决定采取一种前摄策略。

审讯室中,坐在对面的赵超明给韩印最直接的印象就是“笑”。他面容干净,长相端正,眉毛、眼睛、嘴唇都是一副弯弯的月牙模样,开口说话时笑容就更深了。

一上来,韩印以征求的口气询问是否可以得到他的指纹以及DNA样本,也许是对自己行凶时未留下任何证据的自信,赵超明未加考虑便欣然应允了。

随后,很快,一份报告送到韩印手上,他看了眼报告,表情严肃地对赵超明说:“下面我们来谈谈关于你的指纹和DNA的比对情况。”

“有什么可比对的,我没干过任何违法的事情,你们与什么样本比对呢?”赵超明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你好像很懂我们办案的套路。”韩印点点头,做出敬佩的表情。

“哦,我喜欢看法制频道的节目。”赵超明笑得更得意了。

韩印也笑了笑,将报告推到赵超明眼前:“这份指纹对比报告显示,你与盗窃付小宁小商店中的性用品有关,你能解释一下吗?”

赵超明的笑容猛然僵住了,飞快地转了转眼球,把报告推回到韩印面前,诚恳地说:“这确实是我的不是,大概就几十块钱的事,我回去就还给小宁。其实我主要是怕别人笑话,所以才‘拿了’,不是因为在乎钱。您看,这个事我和小宁私下解决行吗?”

“行吧,看你态度这么诚恳,我们就不追究了。”韩印装模作样地说,“怎么,你那方面不行?”

“不不不,我只是想让自己更强大而已。”赵超明连忙摆手,紧着解释。

“那这个咱就不提了,来说说DNA吧。”韩印很确信他在案发现场找到的那张卫生纸上的精液,一定会与赵超明的样本吻合,他故意把出结果的时间提早了许多说,“再过几小时,DNA的比对结果也会出来,如果结果吻合的话可能会对你不利。”

“吻合?和谁吻合?”赵超明诧异地问。

“想必吴家坡地区频发的杀人案你一定听说过。”韩印耐心地解释说,“我们曾在其中一起杀人案现场,发现了一团带有精液的卫生纸,现在正抓紧时间检验。如果与你的样本吻合,我们就有理由怀疑你去过案发现场,你可能就具有杀人的嫌疑。”

赵超明下意识伸手揉了揉眼睛,一副诡计被拆穿的样子,咬了咬嘴唇,争辩道:“也许那张纸是有人在我家垃圾堆里偷的,然后扔到现场想嫁祸给我啊。”顿了顿,他露出一丝狡黠的浅笑,“就算我去现场自慰过,你们也不能因此说我杀了人,对吧?”

“嗯,说得对,看来法制节目你没白看,知道如何保护自己。”韩印点点头,随即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那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

赵超明显然未料到警方会这么轻易放过他,所以一时之间有些未反应过来,正在他愣神之际,韩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噢,对了,有个事忘了跟你说。我们接到上面指令,将会把案件调查的所有细节在明天上午向新闻界通报。这样一来,你偷窃性用品以及在案发现场自慰的行为,就会出现在各个媒体的报道上,所以也许近段时间你会遭到周围人群的指指点点,你最好心里有个准备。不过这也没什么,每个人都有缺点,时间长了,大家就会淡忘的。好了,你回去吧!”

韩印突然结束谈话,不给赵超明任何说话的机会,夹着报告头也不回地走出审讯室。

他太了解赵超明这种人了,他不在乎别人说他残忍,因为残忍会给人带来恐惧和威慑,他认为那是彰显他能力和力量的一面,他会被别人唾弃,但没人敢轻视他。而如果他心底里那些肮脏、龌龊、变态的性欲望被别人洞悉,他丑陋恶心的一面被赤裸裸地展现在世人面前,他将会遭到所有人的蔑视和耻笑,这样的结局对人生中本来就一无是处的赵超明来说,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所以可以想象得到,赵超明听到韩印刚刚的那番话之后,他的心情会多么焦虑。接下来的这个夜晚,也许是他人生中最为煎熬、最为焦灼的时刻了。

这就是韩印和专案组的策略,就是要刺激他,就是要让他产生前所未有的焦虑,就是要逼迫他寻求释放,从而在他行凶时将其现场抓获。

自赵超明离开派出所,专案组便派出一组人手对他进行监视,同时让他爱人张楠以加班为由留在单位,而到了傍晚,大批警员陆续进入吴家坡地区,埋伏到赵超明住处四周。

赵超明住的平房坐北朝南,紧邻住宅区内一条主道,道路南边是一条干涸的沟渠,再往南便又是一排居民房。由于缺乏一定的规划,这条路的西向路段相对开阔,而往东则越走越窄,且交错的胡同较多。结合这一道路特点,再总结赵超明作过的12起案子,其中有9起都发生在他住处以东方向,包括东北方向和东南方向,专案组最终决定:将诱捕区域,设置在赵超明住处以东0.5公里处。担任引诱任务的女警,是专案组紧急由市特警队调派过来的,她是全省公安系统大比武擒拿格斗比赛的亚军,身手很是了得。但为以防万一,韩印特别叮嘱专案组为她准备了一件避弹衣。

为了让这次诱捕行动做到万无一失,专案组制定了两套策略。如果赵超明从家里出来,行走的方向是朝向诱捕区域的,那么专案组就会采取守株待兔的策略;如果赵超明朝西向行走,或者拐进胡同,专案组就会选择主动出击,要么让女特警故意弄出声响吸引赵超明的注意,要么让她主动走进赵超明的活动范围。

当然,这次诱捕行动的成败,首先要建立在赵超明在韩印的刺激下,选择再次作案的基础上。如果赵超明识破韩印的计划,并未有所行动,那么接下来他就会更加警觉,并很有可能暂时罢手或者永远收手,而警方在缺少直接证据的情况下,也只能被动地无限期地与其耗下去,甚至眼睁睁地看着杀人恶魔最终逍遥法外。所以这个夜晚,对韩印和专案组来说同样是难熬的。

吴家坡的夜晚,格外静谧。

时至今日,该地区居民已很少有人敢在天黑之后踏出家门半步,这倒让警方少去了一些不必要的干扰,当然出于谨慎考虑,警方在外围安排了数名警员,对有可能进入诱捕区域的当地居民进行拦截,目前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一个赵超明。

时间在飞快地流逝,赵超明始终毫无动静,韩印和专案组方面十分着急。

一直埋伏到午夜,专案组已经有人开始泄气了,赵超明终于出门了。

据附近监视点汇报,他走路有些摇晃,可能喝了不少的酒,幸运的是他行走的方向正是朝向诱捕区域的。

各监视点不断汇报着赵超明的动向,他始终沿着马路向东走,并没有拐进胡同。而渐渐地,他距离抓捕区域越来越近了…300米…200米…100米…他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指挥小组的视线中。

按照事先计划,女特警一边打电话,一边朝赵超明方向慢慢走动。看着女特警与赵超明之间的距离逐渐缩小,韩印紧张得一颗心悬到了半空,他有些担心女特警应付不了“实战经验”丰富的赵超明。好在有避弹衣可以挡住刀锋,可是当一阵微风吹动了女特警的外套,他发现女特警里面根本没有穿避弹衣。

一瞬间韩印的眼眶湿了,他知道那是女特警怕赵超明察觉到异样,发现她的身份,导致行动失败,才不惜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20米…10米…5米…1米…错身…没有人完全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赵超明的身子突然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啪地摔在地上,紧接着是一阵嘶吼,等警员们从埋伏点冲出来的时候,女特警已经将赵超明死死压在身下,一把刀身长约二十厘米的单刃刀,在漆黑的夜晚中寒光凛凛地躺在地上。

众警员将赵超明铐住拖拽起来,女特警也被搀扶起来,此时大家才发现,她外套的下摆已经被划破,腹部清晰可见一道划痕,所幸刀口不深…诱捕行动成功结束,专案组趁热打铁连夜对赵超明进行审讯。

行凶当场被擒获,数起作案中使用的凶器被缴获,在如此确凿的证据面前,在审讯人员强大的攻势下,赵超明对自己的多起杀人罪行供认不讳。但令在场警员愤怒的是,在交代作案细节时,赵超明脸上始终含着微笑,尤其当他描述自己是如何伤害被害人时,笑容便更加灿烂了,甚至得意得手舞足蹈…至此,太平镇系列杀人案的侦破部分基本结束,就结果来说是完满的,但回顾整个办案过程却极为艰辛。该案曾历经四任公安局长,专案组建立长达九年之久,先后有300多名警员参与侦破,全镇摸排近万人,重点嫌疑人调查超过千人,相关案件卷宗长达七万多页。在这样一组数据的背景下,此刻当案件告破之时,专案组所有警员相拥在一起放声落泪的场景,韩印便能够理解了。他也深深受到了鼓舞,具有这种坚持不懈的办案精神,没有案件是侦破不了的。

次日一早,由于心系“1·4碎尸案”,韩印便急着踏上了归程,T市方面特意派专车送他返回J市。一路上他一直用手机上网,了解媒体对案件的报道。媒体果然无所不能,有些媒体竟然不知从什么渠道打探到赵超明昨夜接受审问的情形。对于他在审问中一直保持着笑容,丝毫未表现出悔意,媒体纷纷予以谴责。用词无非是冷酷残忍、嗜血无情、人格扭曲等,有的媒体因此给了他一个“微笑杀手”的封号。

其实韩印心里最清楚:赵超明和所有连环杀手一样,微笑是因为他们自卑!

第十七章嫌疑作家

傍晚,韩印风尘仆仆地回到J市。

他给叶曦打电话,报了平安。叶曦表示目前案件还没有什么进展,让他先好好休息一晚,明天碰面再详细交流。

虽说在太平镇耽搁了几日非韩印本意,但他也觉得十分抱歉,所以顾不得舟车劳顿的疲乏,又到积案组抱回一些卷宗带到招待所研究。

尹爱君入读古都大学仅三月之余便遇害,班级同学和老师对她的印象是安静、内向、少言寡语。平日她只是来往于校区和宿舍之间,唯一的外界活动便是逛书店。据她同学说,在书店曾多次看到一个男人和尹爱君搭讪。而她的舍友也提供消息,尹爱君曾说过她在书店认识了一个作家,还送她一本诗集。但在她遇害之后,警方并未在宿舍里发现那本诗集。通过几个同学的描述,警方作了素描画像,很快找到那个所谓的“作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就来自古都大学校内。

古都大学自80年代初开办了一个作家班,至今断断续续已经办过十几届。

这个作家班属于成人办学,班上的学生主要是一些文学爱好者,也有一些小有成就的作家想要混个本科文凭的。他们大多来自本地以及周边地区,年龄偏大,有一定经济基础,而且为了保持清静的创作环境,他们大都选择在学校周围单独租房居住。

当时学校里只有一个“94届作家班”,班上一个名叫许三皮的学生,便是在书店与尹爱君有过接触的那个男人。

许三皮,本地人,当年30岁,曾在一些报纸和杂志上发表过诗歌和文章,他在青鸟路附近租住了一间有院落的平房。

警方很快控制了他,在进行审问的同时,对他的住处进行了细致搜查。

许三皮当然不肯承认自己杀人,也矢口否认送过尹爱君诗集,但警方偏偏在他家中搜到一本,经尹爱君舍友辨认,与其曾带回宿舍的诗集封面相同。面对证据,许三皮仍然百般狡辩,说诗集不是他买的,也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他家中。警方又让他解释,为何在他家里未发现任何刀具?许三皮说他平日在学校食堂吃饭,家里不开伙,所以未买过刀具。讯问房主,房子前后已经租出去好几拨了,他也想不起来有没有刀具在家。

除此之外,警方在房子和院落里未发现作案痕迹和死者血迹。但许三皮供词前后矛盾,有诸多解释不清的地方,租住地点与尹爱君最后出现地点吻合,且缺乏不在场的人证,可谓嫌疑重大。可是让专案组未想到的是,正当他们准备对许三皮加大力度审讯的时候,却接到市局放人的命令。

此后,专案组只能在暗中监控许三皮的行踪,但未发现可疑之处,直到几个月后,许三皮远走美国。

案件卷宗中,关于许三皮的调查记录,到此戛然而止。

放下手中的卷宗,韩印皱紧眉峰,眼神放空呆坐了半天。为什么许三皮会突然被释放?是不是受到了某种阻力?他又为什么着急忙慌地跑到国外?这个许三皮现在在哪儿?会不会又出现在本市?会不会是“1·18碎尸案”的真凶?与“1·4碎尸案”有没有关系?

这是个值得追查的目标!

韩印收回视线,重落在卷宗上。该份卷宗明显比先前看的要陈旧不少,且皱褶明显,想必对“1·18碎尸案”一直无法割舍的付长林,一定多次翻阅过这份卷宗。

“对,明日一早找付长林详细了解一番这个许三皮,也许卷宗上未有记载的一些东西,都尽在他的掌握中。”

韩印睡前,做了这个决定。

早晨,在招待所大堂,韩印碰见蹲坑监视冯文浩一夜的康小北。两人一起到餐厅吃早餐,康小北顺便向他汇报了这几天对各嫌疑人的调查情况。

每个人都有秘密!正如韩印先前说过的这句话,在对几组嫌疑人进行跟踪调查后,果然发现了他们不为人知的一面。

黄传军离婚后,前妻改嫁,2011年,在机缘巧合下,两人竟又旧情复燃。

据他前妻说,两人经常会趁其现任丈夫出差之际偷偷幽会,为免被周围邻居撞见说闲话,一般都选择在酒店开房。元旦前夜到次日上午,她和黄传军一直待在一起。随后查阅酒店监控,证实了她所说的的确是事实。

与黄传军夫妻俩纠缠不清的糊涂关系相比,刘湘明的问题更让人瞠目结舌。

刘湘明闪婚又闪离以及他一直未找女朋友的原因,是因为他是一个同性恋。他几乎每天下班之后,都会与一些“圈内人”在酒吧等娱乐场所厮混,一位帅哥大方地承认,元旦假期期间,他与刘湘明一直腻歪在家里。

而王伟、薛敏夫妇二人的生活则比较正常。单位同事以及周围邻居对他们的关系,总体评价还是不错的。只是由于薛敏出身高干家庭,从小娇生惯养,身上难免有一些任性骄横的毛病。偶尔会不分场合,发点大小姐脾气让王伟难堪。好在王伟性格好,又能够包容她,倒也相安无事。他们有一个8岁的儿子,因为读书的原因长年生活在爷爷奶奶家。元旦假期中,邻居未曾留意到两人的具体动向,但有邻居说,元旦假期后第一个工作日,也就是1月4日早晨,见到王伟驾车载薛敏上班,彼此还亲切地打过招呼,没发现有何异样。

就以上调查结果来看,这三组嫌疑人基本可以从案子中排除,目前嫌疑最大的当属冯文浩。

从冯文浩的活动情况分析,他可能确在酒吧后巷出租屋聚集的地方有个“窝”,这就意味着他有独立的空间囚禁被害人以及分尸。他失踪的几小时里,可能是到出租屋中重温快感。但有一点令韩印很困惑,如果他觉察到警方的跟踪,为何还要执意前往呢?他究竟意欲何为?

韩印叮嘱康小北盯紧这个冯文浩,吩咐他派几个人手带上冯文浩的照片,到出租屋周围让居民辨认一下,看能不能摸到他的窝。

吃过早餐,二人分头行事,按照昨夜计划,韩印要找付长林了解许三皮的情况。没想到刚走到古楼分局门口,便恰巧碰见打楼内大步流星走出的付长林。

付长林麻利地打开车门,正要坐进去,韩印快步上前叫住他:“付队,等一下,有个情况想向您请教一下。”

付长林刹住身子,扶着车门,不耐烦地说:“什么情况?”

“是关于许三皮的。”韩印说。

付长林怔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韩印一眼,冷冷地说:“他的情况,卷宗上写得很清楚,你自己看吧。”

“我觉得不是那么清楚吧,我想了解卷宗以外的真实情况。”韩印微笑一下说。

“卷宗以外?很抱歉,我无能为力。”付长林哼了哼鼻子,说完身子便钻进车里。

韩印晓得付长林对自己印象并不好,而许三皮事件若真的牵扯黑幕,他也不会轻易向他这个外人透露。当然,他也很清楚付长林最在意什么,如果想让他痛快地合作,怕是只能把话题往“1·18碎尸案”上引了。

想罢,韩印忙伸手扶住车门,急促地说:“付队,我知道您对许三皮在‘1·18碎尸案’中逃脱追查一直无法释怀,和您一样我也认为他在‘1·18碎尸案’中有重大嫌疑,并且他当年与尹爱君有过近距离接触,即使他不是‘1·18碎尸案’的凶手,也很可能与‘1·4碎尸案’有关联。我们完全可以借着眼下的案子,再对他进行一番周密调查,从而揪出他的狐狸尾巴。但前提是,您必须告诉我关于他更多的事实。”

付长林盯着韩印犹疑一阵,转头冲副驾驶座位努努嘴示意韩印上车,韩印忙不迭地绕过车头坐进车里。

付长林点上一根烟,猛抽几口,侧着脸盯着韩印思索一会儿,开口说道:

“你是想问,当年我们为什么会突然停止对许三皮的调查,对吗?”

“对。”韩印点头,“既然他嫌疑重大,为什么会轻易放过他?”

付长林剧烈地咳嗽一阵,面上神情复杂,似乎有些酸楚,又带着几分无奈,说道:“事情真相我也说不清楚,只记得当年专案组组长被领导叫去开了个会,回来便以证据不足为由宣布放人。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后来通过暗中调查,发现许三皮竟有很深的背景。他有一个叔叔,当时是本市一家大型民营企业的负责人,与市里领导过往甚密,有不错的交情。他叔叔膝下无子女,对家族单传许三皮很是宠爱,我们暗地里分析,可能是他通过市里的某位领导向局里施压,逼迫放人。”

“这不是违纪的行为吗?局里也太没有原则了吧?”韩印问。

“当然这些只是猜测,不过可以肯定局里受到某权力层的压力。”付长林咬咬嘴唇又说,“不过客观些说,专案组当时也的确没有确凿证据表明许三皮是凶手。屋里屋外都没有血迹,没发现作案工具,在他住处找到的那本诗集上竟也未发现任何指纹,估计是被人仔细地擦拭过。”

“由此看来放人虽略显仓促,但也有足够理由。”韩印说。

“可以这样说。”付长林淡淡地说。

“那您为何至今还耿耿于怀呢?”韩印见付长林面露诧异,笑笑说,“我见那份卷宗已经被翻烂了,想必您一定时常取出翻阅。”

付长林也难得笑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对韩印展露笑容,笑容中带着丝赏识,带着肯定的语气说:“你很敏锐,分析得很对,这么多年我心里确实从未放弃对许三皮的怀疑。如果他心怀坦荡,用得着通过关系脱身吗?更为可疑的是,几个月后文凭到手,许三皮便在叔叔的关照下火急火燎地出国了,实在有避风头之嫌。”付长林叹息一声接着说,“只可惜当年咱们的法证检验技术还很落后,若是放到现在一定会在那间小院里发现血迹的。”

“那间小院还在吗?”韩印问。

“早拆了,盖成宾馆了。”付长林说完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一句,“你猜怎么着?宾馆的投资人,就是许三皮的叔叔。”

“这还真有些问题。”韩印点点头,顿了顿,问道,“许三皮出国之后的情况怎么样?我想您一定不会不知道吧?”

付长林再次笑了笑,说:“看来我真的有些低估你了,你很懂得循循善诱,是个做预审的好材料。”

韩印附和地笑笑说:“我可没有审问您的意思啊!”

付长林摆摆手,表示不介意,随即正色道:“我通过一些调查得知,许三皮在国外那几年过得并不怎么如意。没继续上学,也不工作,整日游手好闲,经济来源主要靠叔叔汇款,结了一次婚,不长时间便离了,后来终于熬不住,于2007年黯然回到本市。”

“这么说他现在在本市?”韩印插话问。

“对。”付长林说,“从他回来我一直注意搜集他的动向。这小子倒也老实,可能是经过国外生活的历练人变得踏实了些,潜心写了几本小说,还混进了市作协。不过那几本书没给他带来什么名气,倒是靠着叔叔的财力和面子一直出没于所谓的上流社会。你等一下…”付长林说着话,突然打开车门下车,在后备厢里捣鼓一阵,手里拿着一本书又坐回车里。他将书递给韩印说,“这是他回来之后出版的第一本书,不知道出于什么意图,内容中有很多影射尹爱君碎尸案的情节,我反复看过多遍,没发现什么破绽,你是专家,带回去研究研究吧!”

韩印接过书,薄薄的一本,封面很简单,灰暗的色调,没有图片,只有书名和作者署名,书名为《礼物》。

正打量着书,听见付长林轻咳一声,韩印抬起头,付长林便一副恳切的表情,说:“我明白你和小叶主旨是要解决‘1·4碎尸案’,但如果你真的发现‘1·18碎尸案’的突破口,能否通知我一下。”

韩印迎着付长林热切的目光,点点头说:“您放心,我知道那案子在您心中的分量,有消息我愿意和您分享。”

韩印斟酌了一下,便把余美芬的情况以及自己对她的分析详细说了一遍。

付长林十分振奋,摆出一副摩拳擦掌的架势。末了沉静下来,又对韩印说:

“对了,我得到消息,许三皮最近又出了一本书,今天下午两点会在新华书店大堂搞一个小型新闻发布会,本来我想去摸摸底,现在看来这个任务你去正合适,你的观察一定比我更敏锐…”话说到最后,付长林的言语中已尽显对韩印的信任。

也许是被付长林的诚意感动,临别前韩印又帮他解除困惑在心中十几年的一个疑问…尹爱君究竟是何时遇害的?韩印也是受虐童案的启发,王莉和王虹失踪后都有被捆绑的经历,她们一个活过了24小时,一个迎来了解救的机会,而尹爱君的手腕以及脚腕并未发现捆绑痕迹,意味着她遭到强奸后即被杀死。

与付长林分手后,韩印盯着手中的书,心里盘算着距离下午两点还有四五个小时,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读读这本《礼物》,准备充分了再与许三皮过招会更稳妥。

回到招待所,潜心研读,略过中饭,一直到叶曦打来电话,韩印才从书中的情景中缓过神来。

不大一会儿,叶曦来到招待所,韩印将自己早上和付长林碰面的情形说给她听,叶曦拿起书打量一会儿,问:“这书分析得怎么样,有发现吗?”

“文笔不错,文风貌似某红极一时的作家,内容上没什么特别,影射尹爱君的描写与她本人的真实情况风马牛不相及。作者对人物的设定符合他自身的交际圈,相比较初入高校的外地学生要成熟很多。关键是书中未有‘隐形证据’出现,作者所涉及的案情与公众知道的一样,而且有的地方因此还显示出一些牵强…”

韩印还未说完,叶曦俏皮地抢着说:“但是,一定还有‘但是’对吗?”

韩印“呵呵”笑了两声,从叶曦手中拿过书,翻到封面勒口,指着作者简介说:“但是这里有些问题。许三皮是古都大学作家班94届本科毕业生,按道理这份作者简介中应该提到这一经历,而实际上却被忽略掉了,我不知道这是编辑犯的错误,还是许三皮有意识要隐去的,从而撇清和尹爱君碎尸案的关系?”

“我现在真的糊涂了,依你的分析,此人若是在‘1·18碎尸案’中有作案嫌疑,那么他就不会是‘1·4碎尸案’的凶手。可是我们又不能轻易下这样的结论,也不能随便排除他在‘1·4碎尸案’中的嫌疑,总之都得查。”叶曦叹了口气,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说,“看来两起案子必定要混淆在一起查了,真不知道这样是有利,还是在浪费时间。”

韩印笑着说道:“你这是对我有些不信任喽?”

“不。”叶曦也笑着解释,“不单单是你,连我自己有时候都分不清楚,咱们到底是在查哪件案子。”

“那就索性一起办了,若是都查出真相,那可是奇功一件啊!”韩印继续玩笑。

“我还真不敢想会有那么一天,我现在就是盼着赶紧把‘1·4碎尸案’凶手抓到,千万别再出现被害人了。”叶曦一副怅然的表情说。

“是啊!”韩印表情严肃起来,“凶手继续作案是早晚的事,我们一定要争取在他再次作案之前抓住他。”

“嗯,有你协助,我有这个信心。”叶曦目光坚定地望向韩印,随后抬腕看看时间说,“现在快两点了,我陪你去会会这个许三皮吧。”

新华书店。

韩印和叶曦赶到时,发布会已经开始。场面还算隆重,J市的各大媒体都有记者出席。不过这恐怕和许三皮本人的号召力无关,大多数媒体都是冲着他广告大客户的叔叔的面子而来的。

发布会现场,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站着一个剃着锃光瓦亮的光头,身材高大,脸盘超大,戴着一副黑色大框眼镜的男人,他手持麦克风正像煞有介事地介绍着新书的创作历程,想必这个人就是许三皮了。

韩印和叶曦在四周随意转了转,等待发布会结束。

为了配合宣传,书店将许三皮的新书以及先前出版过的几本小说,统一摆放在售书区显眼位置上。韩印逐本翻看一番,发现所有作者简历中都未提到他就读古都大学的经历,也许是古都大学那一段的生活,给许三皮留下的印象并不美好,所以他并不愿意提及。

好容易挨到新闻发布会结束,叶曦和韩印第一时间在后台堵住正欲离开的许三皮。叶曦亮出警官证,许三皮挂着一脸轻佻的笑容,从上到下打量着她,油腔滑调地说:“美女警官你找错人了吧?本人可是一等一的良民,整天奋笔疾书,为祖国精神文明建设添砖加瓦,可没时间犯错误啊!”

“辛苦了,我代表祖国人民感谢你。”叶曦冷笑一声,顺着许三皮的口气说,“能否告知祖国人民,元旦假期那几天你都是在哪儿添砖加瓦的?”

“为什么问这个?”许三皮看似很诧异。

“年初发生的碎尸案听说了吗?”韩印盯着许三皮问。

“听说了啊!”许三皮仍是一脸茫然,“那案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谁也没说和你有关系,我们只是例行调查而已。”叶曦答道。

“我还是不太明白,例行调查也不该扯上我吧?”许三皮面露不快,不依不饶地说。

“我们办案是有纪律的,案件细节实在不方便透露,所以麻烦你还是配合我们一下。”场面有些僵,叶曦娇媚地笑了笑,缓和语气说道。

叶曦的笑容足以融化积雪,连韩印这种心性淡漠之人都禁不住怦然心动,何况是一肚子花花肠子的许三皮。叶曦突然转变了态度,让他很是受用,面色即刻明媚起来,略微回忆了一下说:“元旦前夜那晚我和几个朋友在饭店喝酒,一气儿闹腾到下半夜,后来我喝多了,还是朋友送我回的家。第二天中午起来,浑身不舒服,头疼得厉害,还一个劲地吐,上医院一查,说是酒精中毒,住了一星期医院。”

“医院是我家附近的医大附属二院,当晚喝酒的朋友都有…”未等叶曦再发问,许三皮讨好似的主动提及了医院的名字以及当晚和他在一起喝酒的朋友。

叶曦掏出记录本记下许三皮朋友的信息,冲他笑笑以示谢意,许三皮有点蹬鼻子上脸,带着一副亲昵的口气,调侃道:“不带这样的啊,总不能咱这城市出碎尸案都和我有关系吧?不过若是因此能多见几次您这样漂亮的警花,我倒是十分乐意。”

“既然你主动提及碎尸案,那咱们就聊聊尹爱君吧?”韩印适时接下话来。

许三皮撇撇嘴,貌似对自己的失言颇感懊悔,局促地移动了下脚步,支吾着说:“那案子有啥可说的?该说的当年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真的和我没关系。”

“既然你是清白的,那不妨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可以吗?”韩印说。

“好吧,你问吧。”许三皮不情愿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