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印只当没看见,继续说:“把你从4月28日晚至昨日凌晨3点的行踪,具体说一下。”

冯文浩笑了笑说:“没什么可说的,很简单,这几个晚上我应该和往常作息一样,吃饭、上网、看书、睡觉。”

“‘应该’!通常在确认某件事时,运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词汇,从我的专业上讲你是在说谎,我说得对吗?”韩印抓住冯文浩语句中的漏洞,逼问道。

“哦,我只是顺口说的,确实有些用词不当,但我说的是事实。”冯文浩不动声色狡辩道。

机会已经给过了,可冯文浩并不领情,韩印不愿再多废话,他把放在身前的一张照片,掉转方向推到冯文浩面前:“这个是你吧?”

“这个…这个…”冯文浩手拿着照片,颤巍巍地支吾着。

“看看上面的日期。”韩印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解释一下吧!”

“我、我确实去取了点钱,也只是取了点钱,别的什么也没干。”冯文浩明知警方没有进一步的证据,便只承认监控录像截图照片上记录的事情。

“什么也没干?你在等她…还有她吧?”一直在旁边冷着脸的叶曦突然爆发,从文件夹中取出两张照片依次猛地拍到冯文浩面前。

冯文浩瞥了一眼王莉和田梅头颅的照片,随即将照片推到一边,面露惊恐,急切地解释:“我不认识她们,也没见过她们。”

冯文浩面对照片一瞬间的动作,应该说符合第一次见到血腥被害人的反应,这么说王莉和田梅的案子和他无关吗?

韩印正凝神思索着,叶曦已然按捺不住,霍地起身走到冯文浩身旁,用力拽脱了他左边衬衫袖子上的扣子,将袖子撸到上臂,在韩印刚刚的提醒下,她也觉得那袖口里可能隐藏着什么,说不定会是作案时留下的伤痕,但是她看见的却是一条布满无数针眼的手臂…眼前的场景出乎意料,叶曦惊声大叫道:“你、你吸毒?”

“你是医生,怎么能吸毒呢?你就不怕在手术台上犯毒瘾吗?你不为病人考虑,也应该为自己的前程考虑啊!”韩印也一阵惊诧道。

真相被揭开了,这一瞬间冯文浩好像卸掉一个沉重的包袱,没有慌乱,反而整个人都释然了。他默默地点头承认,甚至脸上还强撑着微笑,但随即泪水夺眶而出。

“前程?事到如今还谈什么前程!”冯文浩哽咽着喃喃地说,“美芬说过,孩子打掉之时,我们之间便没有任何关系了。可她知道我的感受吗?我看到孩子了,七个月,已经成形了,是个女孩,眼睛特别像我。那一刻,我的灵魂和我的孩子一起灰飞烟灭,剩下的只是一张皮囊。杜冷丁、大麻、冰毒、白粉,这就是我在国外的生活,有它们的存在,才能感觉到我还活着,真实的世界对我来说没有任何色彩。”

“你是医生,你应该最清楚,那些东西给你的只是虚幻,剥夺的却是你的一切!”韩印痛心地说。

“无所谓了…无所谓了…”冯文浩呆呆自语,泪水糊面。

几乎每一个“瘾君子”背后的故事都很凄惨,这样的事情叶曦见多了,所以未如韩印般动情,冷着声音说:“这么说,昨天凌晨你取完钱又去买毒品了?”

“嗯,对。我毒瘾上来,实在熬不住,碰巧你们监视的人也不在,我就去酒吧买了几包粉。”冯文浩使劲抽泣着鼻子说,“先前那晚也是,我实在憋不住,明知你们在楼下监视,还是铤而走险去酒吧买了次粉。”

听着冯文浩的话,叶曦转过头冲着单面玻璃狠狠瞪了一眼。当然,这一眼是冲着身在单面玻璃背后观看审讯的康小北的。转回头她继续问:“早前那次,你从酒吧消失了一段时间干吗去了?”

“我知道你们肯定要盯我一段时间,那一次便想多拿些货,但卖家当时没有那么多,便带着我去出租屋取货。”冯文浩解释着。

“你去存货的地方了?”叶曦追问道。

“去了,可是他们很谨慎,蒙着我的眼睛,不过我想就在酒吧附近。”

“卖你货的是谁?长什么样子?”

“我只知道他叫小黑,长得…”

叶曦连续追问冯文浩买毒品的细节,看来此时她心里正盘算着要端掉个毒窝!

第二十九章看见头颅

在冯文浩的协助下,卖给他毒品的马仔小黑被秘密逮捕,由此一个于夜间穿梭在酒吧贩卖各种迷幻剂和毒品的团伙,被市局缉毒组暗暗锁定,待时机合适时便会全面收网。小黑证实了冯文浩买毒品的时间,这样他的嫌疑最终得以解除,但他需接受为期半年的强制戒毒。

在韩印的提议下,专案组现在已经停止继续全面排查的动作,转而集中复查已经接触过的嫌疑人,尤其对一些未有确凿不在案发现场证据的要进行重点调查。

由于在监视冯文浩的任务中出现重大失职,叶曦决定将康小北调离专案组。叶曦现在的脾气是越来越硬,铁腕的一面逐渐显露,任凭康小北哭天抹泪百般央求也不为所动,仍然维持原先的决定。无奈,康小北只得觍着脸去央求韩印,希望韩印能帮他求求情,好让他继续留在组里。韩印对小伙子的印象不错,而且两人配合非常顺畅,所以第一时间找到叶曦,让她再给康小北一次机会,并保证会亲自看着他。韩印的面子叶曦当然是要给的,所以最终康小北有惊无险地留在了组里。

入夜,窗外细雨绵绵,房内,灯光泛黄。

床上、地上、桌上,摆满来自碎尸现场的照片,各种角度,各种残肢,血腥异常。如果有谁冷不丁走进房间,一定会认为这里住着一个变态杀手,但这却是韩印所住的招待所的房间。此时,他坐在床头,时而注视着某张照片思索良久,时而拾起放在脚边的案件卷宗一遍一遍地翻看,他在寻找“头颅竖立冲向南方”的答案。

这是凶手在第一起碎尸案中唯一的原创行为,并且延续到第二次作案中,想必这种方式对凶手来说意义非凡,如果能够有效解读,对“1·4碎尸案”来说一定会有一个飞跃性的突破。可是几小时过去了,韩印脑袋里没有丝毫的火花碰撞,一点头绪都没有,他望了眼墙上的挂表,随手抓起放在桌上的房卡离开了房间。

他想用实物做一次模拟,也许会得到些灵感。

晚上10点半左右,韩印来到市局法医室,正好顾菲菲值班,他不用多费口舌解释。

“这么晚了还乱跑什么?外面下雨也不知道打把伞。”顾菲菲见韩印浑身湿漉漉的,一半埋怨,一半关心地说。

韩印抿嘴笑笑,说:“知道你在上班,特意来慰问一下。”

“得了吧,我才不信呢。”顾菲菲撇撇嘴,“说吧,要干吗?”

“我想看看王莉和田梅的头颅。”韩印说到正题,表情归于严肃。

“大晚上来就为了看这个,要不要一会儿我给你打个包带回去啊?”叶曦带着玩笑的口气嗔怪道。

“不用、不用,是这样的…”韩印连忙笑着摆手,大致解释了一下。

“哦。”顾菲菲起身冲韩印勾勾手,“那来吧,在解剖室里。”

韩印随顾菲菲走进解剖室,帮着她把两个头颅从冷柜中搬出来,面冲南面方向、竖立并排摆在尸解床上。两个头颅上都挂着一层白霜,散发着凉凉的雾气,韩印和顾菲菲站在对面直直地注视着,谁也不吭声。

过了好一阵子,韩印摇了两下头,脸上挂着一丝沮丧的神情,他在头颅面前来回踱起步子,嘴里忍不住念叨着:“这是‘你’的一种习惯吗?还是与‘你’初始的刺激源有关?‘你’想让她们看什么?难道是因为‘你’住在这座城市的南面…”

见韩印一副百思仍不得其解的焦急模样,顾菲菲也跟着着急,她把脸凑近两颗头颅打量一阵,然后又绕到头颅后面与它们的视线处在同一方向。

她顺着头颅视线望去,叹息一声,说:“嘿,你们到底看到了什么呢?”

突然,她愣了一下,好像看到什么似的,急促地说,“等等,我看到了!”

韩印赶忙定住脚步,转身冲向顾菲菲,“看到了什么?”

“你!”顾菲菲拖长了音,低沉地说。

“我?”韩印怔了怔,随即低头眨了两下眼睛,猛地一拍双手,兴奋地嚷道,“这就是凶手第一次看到尹爱君头颅的情形,他一定就在当年认尸的那些古都大学师生当中!”

突然间的顿悟,让韩印情绪少有的激动,他绕到顾菲菲一边,情不自禁拥住她以示庆祝,顾菲菲很是意外,僵着身子,冷冷地说:“这算什么?”

“什么,什么?这算是祝贺咱俩默契合作啊!要不然你觉得呢?”

“要是有别的意思,我就把你这双手扭断。”顾菲菲声音仍然冷冷的,但脸上的神情与韩印一样兴奋,她轻轻拍着韩印的后背,祝贺他终于进一步锁定嫌疑人了。

兴奋劲过了,二人赶紧回到法医办公室,找出当年认尸的记录。发现签字确认碎尸身份的竟然是余美芬,这有些不合常理,按理说应该由带队老师来签这个字。韩印抬腕看了看表,已经很晚了,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他掏出手机把电话挂到付长林那儿,他估摸着付长林应该很了解当年认尸的情况。

电话里,付长林的声音一开始有些含糊,显然还没有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可当他听到韩印说起刚刚的发现时,声音立马洪亮起来。

付长林在电话中介绍:当年正好是他负责接待认尸的古都大学学生和老师,原本在接待室师生们看过被害人的一些衣物,就基本确认了碎尸身份,但当中一个女学生强烈要求亲眼看一下尸体,于是付长林就把她带到解剖室。可能是想让她看得清楚些,法医就把头颅摆到一个小台子上,付长林特别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当时尹爱君的头确实是竖着摆放的,而且面朝的正是南面方向。

挂掉电话,韩印对顾菲菲复述了付长林的介绍。顾菲菲想了一下,迟疑地说:“当年负责尸检的法医情况我曾经询问过,他已经因病去世了,那看过头颅摆放方式的就只剩下付长林和余美芬了…”

“不会是付长林!”韩印脱口打断顾菲菲的话,“如果是他作案,他的动机只能是希望通过模仿作案来引起警方的注意,从而重新对‘1·18碎尸案’进行调查,那么他只需要作一次案子就足够了,而且他的年龄也不相符。”

“那就是余美芬了。”顾菲菲顿了一下说,“可我听叶队说你已经将她排出案子了啊!”

“要是余美芬的话,那我针对凶手的所有侧写几乎全部被推翻,但这种概率很小,案子特征非常明显,凶手的行为不是隐蔽在深山多年的余美芬所能做到的。当然理论上不能绝对排除她是凶手的可能,但我更倾向凶手是她身边的人!”韩印语气坚定地说。

“你的意思说,余美芬曾把自己看到头颅的情形,详细描述给身边的某个人了,而那个人就是凶手?”顾菲菲深深叹息一声,继续说,“真没想到余美芬会成为两起碎尸案中最关键的人物,看来眼下最最重要的是尽全力找到她!”

韩印点点头,按下手机拨号键,这次是打给叶曦的…窗外的细雨不知何时已悄悄停下,夜色中阴云正逐渐散去,看来明天将会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但愿“1·4碎尸案”同样也会迎来曙光!

次日,专案组例会。

会议刚开始,武局长突然出现在会议室,他脸色凝重,在叶曦耳边轻语几句,便接下会议的主持权,大家都能感觉到会有某项重大的决定要宣布。韩印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担心局长顶不住来自上方的压力,需要找出一个“替死鬼”来对目前办案不利的局面负责,这个替死鬼必然是叶曦无疑,而她也很可能连带着被踢出案子。

局长用严厉的眼神环顾会场一周,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经局党委讨论通过、经市委同意,决定将本次连环杀人案详情向社会通报。”局长顿了一下,接着说,“我知道这将会为专案组的侦破工作带来很大困难,来自社会各界的种种干扰和压力可能由此加剧,但我们不能让群众再次受到伤害,我们有责任提醒广大市民,尤其是晚间下班的女同志,一定要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注意着装,注意结伴而行…”

原来是自己多虑了,局长的一番慷慨陈词,让韩印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但心情依然非常复杂。情感上,J市政府以及警方勇于承担压力,对市民人身安全负责任的态度,让他由衷钦佩;但理智上,正如武局长所说,会对案件的侦破工作带来一定的困难。凶手在第二起作案中已经表露出犯罪快速升级的迹象,而如此一来只怕凶手的犯罪欲望会更加高涨,“表现”欲望也会空前的强烈。那么此后的作案中,女人容貌、红色衣物、长鬈发,对他来说很可能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掌控局面、如何主宰摆布警方办案。当然,他的犯罪标记行为不会发生改变,因为那是他的签名,他需要万众关注,他需要告诉世人,那是他的杰作。

武局长宣布完决定后退席,叶曦接着主持会议,她宣布:“各组立即停下手中的各项任务,集中警力寻找余美芬的踪影。联合各分局、各派出所警力,在全市出租屋密集区域内采取地毯式排查,对所有地产中介进行走访,深入社区,深入住户,细致询查…”

第三十章尸体证据

2012年,5月4日,星期五,下午2点40分。

余美芬终于被找到了,但是出现在韩印和叶曦视线中的,已经是一具“证据”…尸体证据。

对!她死了!

她赤身裸体仰躺在浴室的白色地砖上,头部微微偏向身体右侧,枕在暗红色的血泊之中。距离头部不到半米远,便是一个白色的大浴缸,浴缸外沿尤其是冲着她头部的部分,留有一道横向血痕,周围墙壁上有不同程度的血溅迹象。

尸僵已大幅缓解,身体出现局部腐败现象,尤其是右下腹壁以及腹股沟部位绿斑现象严重,死亡时间应该在距现在48小时至72小时之间,也就是5月1日到5月2日之间。不过死者腕上的防水手表可以进一步确认时间,手表已经摔坏了,日期停顿在5月1日,指针停顿在8点钟附近,这个8点应该是晚间的时间。尸斑主要淤积在尸体背面,显示她死亡之后未被移动过。死亡原因很明显,是因枕骨严重骨折导致的,创伤部位呈线形,与浴缸外沿相符。现场血迹属于喷溅形态,呈长条状,显示死者当时是活着的,且身体处于移动状态下。

所以死者要么是因地面湿滑失足跌倒摔死的,要么就是被外力推搡跌倒摔死的,后者需要综合外部证据判断。顾菲菲现场初检之后,对叶曦和韩印做了汇报。

报案人是房东。据他说:房子是他在2月租给余美芬的,就只有她一个住,下午他路过小区,顺道来结水电费时,发现她已经死了。

房间内没有被大肆翻动的迹象,但台式电脑机箱侧盖被拆开,里面的硬盘不见了,手机也不见了,但钱包还在,里面有她的身份证和一张信用卡,还有几百元钱。房间里提取到一些指纹,从方位上看应该属于死者本人的。门锁没有被撬过的迹象,如果是他杀的话,凶手要么是敲开房门,要么是自己有钥匙,应该是熟人作案。

房东的作案嫌疑,很快被排除,可以追查的只有那张信用卡。叶曦吩咐康小北趁银行还没关门,赶紧去查一下信用卡消费和转账记录。

过了不长时间,银行方面的消息反馈回来,转账记录显示:自本年2月开始,每月都有一笔8000元的金额转进余美芬的信用卡,最后一笔转账发生在4月16日,转账方户头登记在“牟凡”的名下。核查身份证号码,这个牟凡就是许三皮的朋友、那个畅销书作家。

综合目前证据,由于有电脑硬盘和手机的丢失,案件暂时倾向于他杀,与余美芬有金钱往来的牟凡自然是调查的重点。而因为“1·4碎尸案”的调查,韩印和叶曦曾在许三皮的舞会上与其接触过,并且“1·18碎尸案”案发时牟凡也租住在古都大学附近,还接受过警方的排查,那么他会不会与“1·4碎尸案”有关呢?先前由于韩印认为他不符合画像报告的范围,故未对其认真调查过,也许是一个很大的疏忽。事不宜迟,韩印和叶曦决定立即前往牟凡住处与其当面接触一下,摸摸他的底。

黄昏时候,城市西郊,高档别墅区。

牟凡现在虽是有点名气的作家,但他也曾有过相当长时间的蛰伏期。和省内许多怀揣作家梦想的年轻人一样,为了寻找机会,当年他也在古都大学周围租住了多年。那段日子对他来说尤为艰难,他一边坚持小说创作,同时还要维持生计。他在古都大学附近摆了个书摊,卖些八卦杂志和盗版书什么的,顺便也卖些学生用的生活用品以及女生爱戴的小饰物,甚至还在过年前卖过烟花,总之能赚钱的他都会卖。后来,他终于得到一位编辑的赏识,出版了人生中第一部小说,未料小说销量奇差,坊间反馈评价也不是很好,严重打击了他写作的信心。在经历一段人生低潮之后,他遇见后来成为他妻子的、一位知名的图书策划人。在妻子的帮助和包装下,他的作家之路才渐渐明朗,直至后来创作出一系列畅销作品。

一系列畅销作品为他带来了高额的版税收入,自然便有了豪车、豪宅以及高品质的生活。和大多数中国富人一样,如今他把妻子和女儿移居海外生活,而他由于需要相对独立清净的创作空间,则单独留在国内。

牟凡向来嗜烟如命,惯常是烟不离手,而近来他疯狂地爱上了雪茄,尤其是古巴雪茄,那浓烈而鲜明的烟草味道总让他灵感迸发。此时,他置身在自己奢华的别墅客厅中,坐在茶几前,时而敲击一通笔记本电脑键盘,时而品尝一口几百元一支的“COHIBA”雪茄,整个人完全陷入到小说的创作情境中,以至于门铃响了好长时间他才反应过来。

突然造访的当然是叶曦和韩印。

刚踏进客厅,一股浓烈的烟草味道猛地窜进二人鼻息中,呛得他们忍不住一阵剧烈咳嗽。牟凡见状,赶忙关掉空调,推开窗户,返身又熄掉搁在茶几烟灰缸上还在燃着的雪茄。

“不好意思,呛着二位了,没这玩意儿,我写不了东西。”牟凡扬了扬手中的雪茄,指着客厅沙发邀请二人坐下,“二位喝点什么?是茶还是咖啡?”

“不用,别忙了,你坐下吧。”叶曦摆摆手,示意他坐到侧边沙发上,紧接着进入正题,“你认识余美芬吗?”

“认识啊!”牟凡干脆地答道。

“你们什么关系?”叶曦继续问道。

“朋友!普通朋友关系。”牟凡说。

“普通朋友关系,怎么会每个月给她8000块钱?”叶曦盯着牟凡追问。

“呃,这个…”牟凡迟疑了一下说,“她经济状况不好,我帮帮她而已。”

“有你这样的普通朋友可真不错。”韩印笑笑,随手拿起放在沙发前茶几上的全家福照片,打量着问道,“你女儿很可爱,你一定很爱她吧?”

“当然了!”牟凡一副不容置疑的口气说。

韩印把照片放回茶几上,盯着牟凡的眼睛,继续问:“那你爱你妻子吗?”

“我爱我的妻子啊!”牟凡表情有些生硬地紧跟着说,“我妻子对我帮助很大,我们感情特别好。”

韩印抿嘴笑了笑,讥诮地说:“你不用过分强调,这样会让我们觉得有些‘此地无银’的味道。”

韩印的嘲讽令牟凡脸上现出一丝不快,他怔了一下,随即低头陷入思索。

末了,抬起头,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说:“好吧,我承认我包养了余美芬,还请二位为我保密,要不然被我爱人知道了,我现在的一切都可能化为乌有,她可以塑造我,当然也可以毁掉我。”

“你最后一次联系余美芬是什么时候?”叶曦问。

“上个月20号左右。”牟凡说。

“她既然是你的情人,好长时间没给你打电话,你不觉得反常吗?”叶曦又问。

“哦,她一般不给我打电话,我最近忙于赶稿子也没心思找她。对了,美芬怎么了?你们来找我到底是什么意思?”牟凡好像刚刚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

“她死了!”韩印接下话说。

“死了?什么时候?怎么死的?是被人杀了吗?”牟凡瞪着惊愕的双眼,一连串地追问道。

“目前还无法判断是死于意外还是他杀。”叶曦紧跟着问道,“5月1日晚8点左右,你在哪儿?在做什么?”

“我在家啊,我这阵子正在赶一部小说的结尾,所以很少出门。”牟凡仿佛还未从震惊中解脱出来,一副失神的模样,嘴里喃喃地念叨着,“她怎么会死了呢?你们不会以为是我杀了她吧?”

“案子一天未破,各种可能性就都存在,所以你最好仔细回忆一下,想想有没有人能够证明当时你在家写作。如若不然,我们还会来打扰你的。”韩印提醒他说。

“那好,我仔细想一下。”

牟凡做出尽力回忆的模样,客厅里出现短暂的沉默,韩印的视线被摊在茶几上的两份报纸吸引住,确切地说是被报纸头版上的大标题所吸引。两份报纸,都是以最近话题被炒得火热的“某偶像作家与某专家所谓的‘代笔门’之争”作为当期卖点,看来同为作家的牟凡,对这样的话题也很关注。韩印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问号,莫非…“想出来了吗?”韩印笑了笑问。

牟凡摇摇头,摊摊手,表示确实想不起来5月1日晚间与谁有过接触。随即,他抬腕看看表,一脸歉意地表示他一会儿要与出版社编辑开个视频会议,然后便自顾自起身做出送客姿态。

韩印和叶曦只好跟着起身,像是随口一问,韩印指着茶几上的报纸说:

“最近这‘代笔门’话题很热啊,牟老师不找个代笔吗?光自己写多累啊?”

韩印冷不丁地一问,牟凡突然愣住了,用力抿着嘴唇,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摆摆手说:“不找,不找,那是一种欺诈行为,是对读者的欺骗,我是不会那样做的。”

韩印笑着点点头,走到门口,突然他好似又想起什么,转过头对跟在身后的牟凡说:“唉,对了,牟老师能不能送我一支雪茄尝尝?都说这东西很提神,我想试试。”

“没问题啊,别说一支了,就是一盒也没问题啊。”牟凡大度地说。

“不、不,一支足够了,我知道它的价值。一支就够把我逮起来的了,要是一盒非得判我几年不可。”韩印打着哈哈说。

“看你说的,太见外了,朋友之间送点雪茄有什么啊,怎么扯到受贿那儿去了?好吧,既然你只肯收一支,那我就给你一支。”

牟凡回身走进客厅西边的房间,出来的时候手里擎着一支雪茄,他把雪茄递到韩印手中,韩印“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扬了扬,道声感谢,与叶曦走出别墅。

两人走到街对面,坐进车里,韩印知道叶曦肯定有一肚子疑问,便赶紧解释:“这牟凡肯定有情人,但不会是余美芬,他这么轻易交代和余美芬的情人关系,显然想隐藏更深的内幕。”

“他想隐藏什么呢?是想隐藏他真实情人的身份?”叶曦一脸疑惑,顿了顿说,“他真实情人与余美芬有什么不同,都是包养女人,难道被他妻子知道了‘待遇’会不同?”

“咱们不一定要把关注点放在‘情人’这条线上。”韩印接下叶曦的话说,“他之所以敢抛出余美芬,是因为他和余美芬没有那方面的关系,而他妻子也知道余美芬的存在,并非常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即使她知道了我们今天的对话,也很清楚牟凡说的不是真的。”

叶曦有些被韩印绕迷糊了,皱着眉问:“那他为什么每个月给余美芬那么多钱呢?他们之间会是什么样的关系?”

“代笔!余美芬有可能是牟凡小说的代笔。”韩印顿了一下,从兜里掏出一个证物袋,将雪茄装了进去,接着说,“我刚才一提起‘代笔门’的话题,牟凡嘴唇抿得很深,表情极不自然,意味着我的问题带给他很大的压力。”

“如果是这样的话,8000块钱和丢掉的硬盘就能解释得通了。可能他和余美芬之间出现了争执,所以他要毁掉证据,这意味着他有足够的杀人动机。所以你问他要雪茄,是想比对他的指纹对不对?”叶曦终于醒悟过来,但随即开始担心比对样本的问题,“可咱们在现场提取到的指纹,证明都是属于死者的,你不会想打尸体的主意吧?”

“那就要看顾菲菲有没有这个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了!”韩印笑着点点头,冲着前方挥挥手,“走吧,去法医室!”

“哎,对了,你怎么看所谓‘代笔门’之争的?”叶曦发动起车子,随口问道。

韩印想了一下,说:“那位作家的小说,我没怎么看过,那位所谓的专家,我也不怎么了解,不过咱们是警察,当然应该遵循证据,没有证据任何指责都不构成事实。”

“立场很鲜明嘛!小警察!”

叶曦笑着打趣,使劲踩了脚油门,汽车飞驶出去。这一瞬间,韩印好像看到一个身影在街边晃了一下,那身影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市局,法医解剖室。

对于韩印和叶曦的请求,顾菲菲似乎早有预料,所以她先前并未急于对尸体进行解剖。

此时,她和助手们正在用塑胶管搭建一个长方形框架,然后在框架上扣上塑料薄膜,将余美芬的尸体和一种加热了的“强力黏合剂”,共同密封在里面。

这种在尸体上提取指纹的方法,国外的法医实验室中比较常用。强力黏合剂是由氰基丙烯酸盐酯制成的,利用对其加热散发出的浓烟,附着在指纹的油脂面上,再通过带有颜色的着色剂将指纹显现出来。这与国内以502胶水为主要成分,制成显现皮肤潜在指纹滤纸的原理差不多,但有鉴于尸体状况不够理想,所以使用前面的方法。由于指纹上的物质与皮肤分泌物相近,通常在人体上提取指纹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何况眼下是一具已经开始腐败了的尸体,对于最终的结果,顾菲菲表示不容乐观。

看着白色的烟雾在密封体中弥漫着,渐渐浓烈,所有人的心都悬在了半空。如果在尸体上能够提取到指纹,并与牟凡的匹配,那么他很可能就是杀死余美芬的凶手,甚至也是“1·4碎尸案”的凶手,可想而知,指纹的结果,对专案组有多么重要。由于此种方法,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看到结果,所以这一夜对专案组来说将是个不眠之夜。叶曦、韩印、付长林、康小北、姚刚等这些专案组骨干,他们齐聚在解剖室外焦急地等待着…康小北似乎更加紧张。他手里不停地摆弄着手机,时而将手机贴到耳边,又失落地放下,时而烦躁地来回踱着步子,嘴里念念有词。

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韩印将他拉到一边,关心地问道:“你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康小北尴尬地笑笑说,“这两天忙,没空接晶晶下班,她最近又都下班挺晚的,我有些不放心。”

“那给她打电话啊。”

“打了,手机关机。”

“给她家里打个电话问问不就知道了?”

康小北看看表,咬了咬嘴唇说:“算了,这么晚了,别打扰叔叔阿姨了,也许她只是手机没电了。”

凌晨3点,结果出来了:在余美芬右手腕的主动脉附近提取到一枚指纹,经比对后与牟凡留在雪茄上的指纹完全相符。

出于谨慎负责任的态度,顾菲菲表示将会重返案发现场,实地做一次模拟,才能给出相对精确的结论,而凭借着指纹的结果专案组已经可以正式拘传牟凡了。

第三十一章杀手显现

清晨7点,牟凡在睡梦中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他披上睡袍,摇晃地走出卧室,由别墅二楼下到客厅。打开门,门外是一众威风凛凛的警察,为首的正是叶曦和韩印。

叶曦将拘传证举到睡眼惺忪的牟凡面前,冷冷地说道:“由于在余美芬尸体上发现属于你的指纹,所以我们怀疑你与她的被杀有关,现在依法拘传你,请你在上面签字!”

牟凡好像刚刚才真正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他打了个激灵,颤抖着接过拘传证,冲着四周瞅了瞅,以一副恳求的姿态说:“你们先进来再说好吗?”

牟凡自顾走到客厅沙发坐下,低头盯着手中的拘传证,怔怔出神。

良久,他把拘传证放到茶几上,抬起头迎着站在对面一众警员冷峻的目光,镇定地说:“我承认前天傍晚去过余美芬那儿,但我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叶曦冷冷地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