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那是一个疑似铊中毒病例。既然冯兵所在的医院没有相关诊疗记录,那么极可能存在误诊的情况。铊中毒在临床上常以神经系统症状为首发症状,容易被误诊为神经系统疾病,比如格林-巴利综合征、多发性神经炎、癔症、血卟啉病等,所以顾菲菲将以这几种病症的诊疗档案作为重点查阅方向。

二、田美云和孙健夫妇与该病例存在关联。基于这种判断,顾菲菲先是造访了冯兵的家,但他老伴表示并不认识田美云夫妇,也未听丈夫提起过。随后顾菲菲又赶往龙头村找到了村主任,因为她注意到村主任在先前的笔录中,曾提起过田美云的父亲田为民系患病去世,那么这个病会不会与铊中毒有关呢?她专程赶来是想让村主任回忆一下,田为民当年得了什么病,以及确切的死亡时间。村主任仔细回忆一番,又问了村委会几个与其年龄相仿的老人,结果表示:“具体得的什么病还真不太清楚,只听说是绝症,死的时候大概是1989年11月。”

明确了病历的重点查阅方向,又锁定了病患身份和大致就诊时间,查阅档案的范围缩减到相当小了,工作基本是事半功倍,结果当然是顺利找到田为民在1989年诊疗的病历档案。

这份病历记录着:当年田为民就诊时已出现消化系统出血、肢体瘫痪、中枢神经严重受损的症状,进而出现昏厥、抽搐现象,虽经过医院竭力诊疗,但最终仍因呼吸循环功能衰竭而去世。病历上标明的病症为“感染性多发性神经根神经炎”(即格林-巴利综合征),主治医生的签名是“冯兵”。

实事求是地讲,田为民当时的症状表现,与冯兵所诊断的病症是有相似之处的。尤其在那个年代,铊中毒非常罕见,可能整个明珠市医疗界对此也不甚了解,即使到了今天也同样有误诊的情况发生,所以就算冯兵真的是误诊了,他也应该是无意的。

当然就症状本身来说,由于现时已无法获取检材去测试,顾菲菲不可能确凿判定田为民死于铊中毒,只能依靠相关线索综合判断。蒋青山在受到铊中毒悬案的启发后,首先调查的是明珠理工大学化学系,并特意询问了该系铊元素的存放问题,以及有可能接触到铊的人群,这说明他认为投毒者是通过这样一条途径获取铊元素的。依此推断,顾菲菲相信艾小美一定能在理工大学有所斩获!

艾小美在理工大学的配合下,调阅了该校化学系的毕业册,从中并未发现与田美云团伙中任何一个人有交集的线索。艾小美不死心,拿着该团伙成员的照片,找系里的老师逐一确认,最终皇天不负苦心人,一名87届留校任教的女教授认出了田美云,她表示和田美云是同班同学,但田美云在升入大三后不久,就因家中变故退学了……

那么在“田为民死于1989年,系遭投毒谋杀”的前提下,调查又回到老问题上:蒋青山当时是如何知晓这起疑似投毒案件的?是不是曾经立过案呢?带着这样一个疑问,张队去查阅当年的案件档案,结果根本没有,但他意外发现了另外一起与田美云有关的案件,不过那起案件中田美云是“受害人”。

案件发生于1989年1月7日星期六(当年还未实行每周五日工作制)傍晚,就读于明珠理工大学化学系本科二年级的21岁女大学生田美云,在从学校返回位于郊区龙头村的家中与其父田为民共度周末的途中失踪。

两天后的深夜,田为民家中电话铃声响起。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声称他绑架了田美云,让田为民准备20万元赎人,具体交钱时间和地点再通知,并威胁如果发现田为民报警便撕票。

考虑再三,田为民还是报了警,先前他已经向警方通报过女儿的失踪。当时蒋青山任大案要案组组长,由他牵头成立专案组。由于当时技术落后,无法追踪电话信息,专案组基本还是以常规的绑架案侦办流程展开调查——派出部分警员悄悄进驻田为民家,等待勒索电话再度打来,指导田为民如何与绑匪交流,以获取有效线索;暗中调查田为民在社会交往和生意往来中有过不愉快经历的嫌疑人,并深入田美云所在学校搜寻有可能作案的嫌疑人;向各分局派出所下发内部协查通报,注意辖区内可疑住户,重点方向是出租房以及具有犯罪前科的住户……

十几天之后,田美云仍踪影皆无,绑匪也未再打来电话,就以往经验来看,专案组认为其凶多吉少。但就在那个午夜,田为民家的院门被一阵猛敲,田为民和留守警员一道打开院门,看到了披头散发、衣不遮体的田美云;身旁还有一个小伙子,田美云说是在半路上遇上的好心司机,开车将她送回来的。

随即,田美云被带到医院验伤,并接受警方询问。但诡异的是,田美云声称对整个案发经过,包括绑匪和拘禁地点一概回忆不起来了,只记得自己在马路上拼命地跑了很长时间。询问送她回家的货车司机,也只能给出遇见田美云的地点,其余情况一概不知。专案组随后以该地点为中心,在周围几公里的范围内搜索可疑民居,最终无功而返。

可以想象专案组当时的茫然。刚开始他们还以为田美云只是一时精神状态不稳定,可没承想过了十几天她还是坚持原来的说法。专案组不禁对田美云产生质疑,不过也实在找不出她包庇绑匪的动机,尤其验伤表明她确实遭到过非人的虐待。

法医报告显示:田美云的手腕和脚腕上留有明显的约束痕迹,下体损伤异常严重,不仅仅是连续暴力强奸造成的,应该也被其他硬物摆弄过,并已出现感染状况,如果再晚一点就医,恐怕会失去生育能力;再有,其乳房、臀部、背部有多处被烟头烫过的痕迹,疤痕都很深,显然绑匪摁下烟头的时候很用力;其脸部也遭到过拳打或者钝器击打,两边的眉骨都开裂了,颧骨高肿,几乎破相。

看到这份法医报告,再去怀疑受害人,是有些不够人道,也根本想象不出有什么动机值得田美云如此牺牲。最后,综合案情和田美云的表现,法医只能以一种罕见的病症来解释。

法医解释说:“田美云有可能患上‘选择性遗忘症’,此种病症多是因患病者遭到重大挫折后,无法承受随之而来的压力和伤害,所以选择以一种逃避的方式,将其从记忆中抹除。理论上记忆是可以恢复的,但时间没法确定,一天、一个月、一年,甚至数年都有可能。也有的说,可以通过催眠疗法唤醒记忆,但国内尚无先例。”

法医的解读倒是令以蒋青山为首的专案组稍稍有些释怀,他们转而将视线放到载田美云回家的货车司机身上,而这么一查,还真发现货车司机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叫孙健,时年30岁,父母早亡,单身独居,在一家亲戚开办的铸造厂里开货车。据这位亲戚介绍:孙健为人好逸恶劳,贪图女色,喜欢跟社会上不三不四的男男女女混在一起;曾因诈骗差点被人家报警,后来他东拼西凑,还卖了些他爸妈留下的物件,私下赔钱给对方才得以脱身;平日上班也不正经上,经常好长时间看不到人影。那位亲戚比较念旧情,看在他死去的父母的面子上,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赏他口饭吃。

以孙健的品行,他盯上当时在明珠市建筑业小有名气、身家不菲的田为民不足为奇,而且他有犯罪场所,有掩护作案的运输工具,也可以说还具有一定的犯罪经验,很值得进一步追查。随后,专案组搜查其住所,发现有明显的清理痕迹,但他表示家中自来水水管爆裂,导致水漫得一屋子都是,所以才仔细收拾了一下。而由于现场遭到严重破坏,专案组最终未搜索到犯罪证据,只能将他从案子中排除。

不再调查孙健,找不到证据只是一个方面,其实关键是田美云的态度:她一再向专案组表示,孙健是她的恩人,无论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都与孙健无关。蒋青山就此问题咨询过法医:“如果田美云真的遗忘被绑架的整个过程,那会不会也把绑匪的样子忘掉?”法医无法给出确切解答,因为先前根本没有碰到过此类案例,不过以他个人的常识判断,可能性不大。蒋青山想想也是,就算田美云真的忘了,孙健也没那个胆子正大光明地面对她。

此后,专案组又陆续调查了几名与田为民在生意上有过节的嫌疑人,但都排除了作案可能,案件记录也到此为止,直至今天,绑匪仍然逍遥法外!

看罢旧案档案,张队深深感慨:虽然绑架案至今未破,但它对现时的案子起到了注解的作用。它说明了很多问题,却仍未解答蒋队当年是如何注意到田为民患病情况的。带着这个疑问,张队找到当年参与田美云被绑架一案,现在已调到分局任局长的一名资深刑警,在他那里,张队终于得到了答案。

据那位分局局长介绍:田美云绑架一案最终沦为悬案,蒋队对此始终耿耿于怀,不仅仅因为案情过于离奇,更主要的是当时组里有两名跟随蒋队多年的得力干将,在调查绑架案的过程中发生车祸双双牺牲了。蒋队心里一直有种挥之不去的念想,认为只有破了此案,才能告慰牺牲的兄弟的英灵,以至案件调查逐渐冷却之后,他仍然关注着田为民和田美云父女的生活,也因此与田为民有了不错的交情。

当然,事情随后的发展,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田美云竟然与孙健谈起恋爱,并迅速达到热恋的状态,仅交往几个月便谈婚论嫁。田为民当然极力反对,私下跟蒋队抱怨,就算女儿被坏人糟蹋过,他也绝不甘心她嫁给一个劣迹斑斑的小混混,更何况女儿还是个没毕业的大学生。但蹊跷的是,此后不久,也就是同年11月,他突发急症住进了医院,不久之后便不治去世。蒋队对此很是疑惑,怀疑是田美云和孙健联手害死了田为民,还亲自去医院做调查,详细了解病情,但主治医师表示田为民确实系患病去世,与谋杀无关。蒋队不死心,拿着医院的诊断去咨询法医,法医最终也未提出异议,蒋队也只好在证据面前放手。而田为民葬礼举行过后,田美云申请退学并接管了父亲的生意,转过年的2月,便急不可耐地与孙健结了婚……

当三方面信息交叉汇总到韩印这里的时候,他紧绷的面容终于松弛下来,随即露出许久未见的浅笑。所有的疑惑就此解开,连绑架田美云的绑匪他也搞清楚是谁了!至于证据,那就要看田美云和孙健夫妇俩谁先出卖谁了。

韩印能够想象当田美云听到“铊投毒”、当孙健听到“绑架勒索”这两个关键词时的反应,他们心里一定会霎时涌起一种被对方出卖的感觉,接下来当然就会出现“狗咬狗”的局面。

尾声

回到学院,又恢复教师身份站在讲堂上的韩印,思绪和心态都更加从容,他将刚刚在明珠市办过的案子,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地分享给他的学生们:

咱们今天接着上一堂课的话题继续讨论:所谓人质情结,也称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是指犯罪的被害者对加害者产生尊崇、依赖、爱慕等情感,甚至会反过来主动协助加害人逃脱法律的惩罚和继续犯案。

以往多起案例表明,此种微妙的情感关系都是加害人在无意识下促成的。而明珠市的案子棘手就棘手在连续几起案件都是精心策划的,犯罪人有预谋地建立此种关系,从而控制一部分受害人,使其成为继续作案的帮凶和敛财工具。

说到这里,同学们一定会问,到底什么样的人能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精髓参悟到如此地步呢?一定是个犯罪经验相当丰富的累犯吧?恰恰相反,这个人没有任何犯罪经验,她甚至是一次绑架案中的受害人——她是女性,叫田美云,她承认一系列犯罪都是她策划并主使的,而灵感来自后来成为她丈夫的孙健绑架她的经历。

1989年元旦刚过,好吃懒做一直企图通过不法手段大捞一票的孙健,在报纸上读到当地励志建筑商田为民的报道,报道中还顺带介绍了他的家人,主要是他女儿田美云的一些消息。孙健因此心生歹意,经过几天的策划,于一个周末绑架了当时在本地读大学的田美云,随后在他的住处对田美云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强奸和摧残,同时通过公用电话向田为民提出勒索赎金的要求。可是很快,生性机敏的他发现田为民报了警,于是更加残暴地虐待田美云。差不多一周之后,他决定找个时机杀人灭口。

也许是田美云觉察到生命的危机,故意逐渐地让孙健感受到她似乎并不像先前那般挣扎,甚至当孙健给她吃东西或者喝水的时候,她会做出非常感激的模样,而且在性爱方面有迎合孙健的举动。虽然孙健当时还保持着一份警惕,但他不得不承认,田美云不仅让他感受到生理上的快感,也让他在心理上获得了一种完全掌控他人的成就感。于是他有些不舍或者不想尽快施以杀手,便多留了田美云几天的命,没想到田美云变得越来越温顺,甚至主动表达了对孙健的爱慕,并提出一个瞒天过海的计划——她假装失忆,让警方对绑架案无从下手,同时让孙健以恩人的角色进入她的生活圈子,之后再寻找机会两人共结连理。

说到这里,同学们应该已经能够感受到,田美云的一系列举动是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典型表现。而且她中的“毒”很深很深,以致最终利用在学校实验室做实验的机会,悄悄盗取大量含有铊元素的溶剂,投进父亲的水杯中,令父亲中毒身亡。而那时无论是医疗界还是警方,均对此种投毒方式闻所未闻,最终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令田美云和孙健得以全身而退。手上沾染了父亲的血的田美云,从此对孙健更加死心塌地。

时间转眼来到几年前,接替田为民建筑生意的两人,终因不善经营搞垮了公司,带着已20出头的儿子,黯然回到农村老宅居住,自此展开一系列疯狂的犯罪。他们首起犯罪的初衷其实很简单,就是逼债。因为三角债务的关系,田美云一家三口登门向同样债务缠身的吴德禄讨债,无果之后气急败坏地拘禁了吴德禄和宋双双夫妇,并施以虐待。据田美云交代:他们当时一方面是想通过禁锢虐待的方式,看看吴德禄到底有没有留下不为人知的保命钱;而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想借此宣泄因现实处境不堪而内心失衡产生的怒火。也正是那种熟悉的情景,令田美云想到被孙健绑架的经历,促成了她第一次以旁观者的姿态,去全面审视自己从受害人到成为毒死亲生父亲的加害人,一直到与绑架者成为夫妻的心路历程。可惜,与很多患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受害人一样,即使田美云参透了这种关系的本质,也没有勇气从这种关系中挣脱出来,除去她本身已经惹上命案,更主要的是她已经习惯了依附这样一种关系生存。关于这一点,在我们身边也不乏例子:比如我们经常会在闹市或者路边看到一些身体畸形的乞讨者,其实他们大都并非天生畸形,而是在幼儿时期被一些丧尽天良的恶徒生生祸害成那样的,目的当然是以他们身体上的残疾来赚取路人的同情,从而敛财。从本质上来说,他们也属于受害人与加害人的关系,可是当受害人感觉到凭自身的条件无法生存,而加害人又可以给他提供一种生存方式时,便会逐渐产生一种与加害人共命运的心理,把加害人的前途当成自己的前途,把加害人的安危视为自己的安危。于是,他们采取了“我们反对他们”的态度,面对解救者反而会有不安全感。

田美云也一样,她不但不怨恨孙健,反而从她自身受害的经历中,总结出一套控制心灵的犯罪模式,并对此加以延伸和完善。

第一,必须让受害人真正感受到生命正在受到威胁。在这一点上,田美云除了让自己的儿子孙铎扮演冷酷杀手之外,还会通过实际的例子威慑受害人,最直观的例子莫过于她指使刘瑶向王氏姐妹展示地板下的尸体。

第二,她要让受害人明白,要逃脱是不可能的。因此她会把受害人的衣物全部除去,将他们赤身裸体地禁锢起来,吃喝拉撒睡全部都要听从安排,稍有不从便会招致孙铎的体罚。

第三,在拘禁的过程中,时而对受害人略施小惠。在这一点上,田美云采取的是区别对待的方式,她会故意对那些容易接受心理暗示的受害人做一些体贴的举动:比如男女之间,会选择女性;比如老人和青年之间,会选择后者……

第四,封锁外界消息,控制受害人思想。这一点说白了就是洗脑,在消息闭塞的空间里,反复灌输受害人必须依附和尊崇他们才能生存的理论。

田美云这四项总结,其实与咱们上一堂课几位同学分析出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常见的四项特征是不谋而合的。而田美云的过人之处,是将这几项特征有机地揉捏在一起,起到相辅相成的作用——她让受害人全部赤身裸体地暴露在彼此的视线之中,可以想象,无论是夫妻、母子、父女还是母女之间,面对这份赤裸裸的“坦诚相待”,他们的心里会产生多么大的屈辱感,久而久之他们的自尊心便麻木了。这也正是田美云想要的,她就是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完全摧毁受害人本应有的自尊,再通过洗脑彻底改变受害人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从而剥夺他们独立思考的能力,再通过区别施恩的方式,将易于产生人质情结的受害人纳入同伙,而剩余的受害人会被树立成对立面,并诱使前者去伤害后者,最终牢牢掌控住前者,让他们心甘情愿又不着痕迹地付出财产。

韩印最后说:“现在这起案子已经被新闻界炒得神乎其神了,普遍都编排说田美云具有控制人心灵的超能力,还给她取了一个绰号叫‘心灵杀手’。其实真相就是田美云利用了人质情结而已,或者更精准一点——任何一种动物都是可以被驯养的,包括人类!”

第三卷伤痕童话

没有一种觉醒不带着痛苦!

——卡尔·荣格

楔子

冬夜,窗外雪花轻扬,飘落在大地上。

弥漫着温暖气息的小屋里灯光柔和,一个看起来四五岁的小女孩,站在紧靠窗户的床上,半个身子伏在窗台上,红扑扑的小脸上长着一双天真澄澈的大眼睛,正透过带有哈气的玻璃,欣赏着外面犹如童话故事般洁白缥缈的世界。

房门被轻轻推开,进来一个男人,小女孩喊了声“爸爸”,然后乖乖地躺回床上,拉起被子盖到身上。男人走到床边,一边慈爱地微笑,一边麻利地为小女孩掖着被角。

“爸爸,下雪天好美!”小女孩声音稚嫩地感叹道。

“和我的雪儿一样漂亮。”男人抬手拉好窗帘,又俯身捏捏女孩可爱的小脸蛋说。

“妈妈生我的时候也是下雪天对不对?”小女孩问。

“对啊!所以爸爸妈妈给你取名叫夏雪!”男人拉过一把椅子坐到床边,随手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一本童话故事书,“今天想听什么故事?”

“白雪公主!”小女孩嘻嘻笑了声说。

“还听?每天都听,不够吗?”男人问。

“我喜欢嘛!我们的名字里都有个‘雪’字,我长大了会不会也像白雪公主那样漂亮啊?爸爸,你是我的王子,会永远保护我对不对?”小女孩一脸认真地说。

“呵呵,等你长大了,会遇到别的王子,就不需要爸爸了!”男人嘴角浮起一丝微笑,目光凝滞了一下,似乎在憧憬小女孩长大后的情景,随即小屋里响起他低沉而又富有磁性的朗读声。

“严冬时节,鹅毛般的大雪在天空中飞舞,王后坐在宫殿的一扇窗户边做针线活。一不留神,针把她的手指刺破了,红红的鲜血顿时涌出,滴落在窗台的雪花上,王后心想:要是我有一个女儿,她的皮肤像这雪一样洁白,嘴唇像这鲜血那么艳丽、那么娇嫩,头发就像这窗子的乌木一般又黑又亮,那该有多好啊!后来,王后真的生下一个漂亮的小公主,她给小公主取了个美丽的名字叫白雪公主……

“可是没过多久,王后生病去世了,国王又娶了一个妻子。新王后长得非常漂亮,但她骄傲自负,嫉妒心极强,无法忍受别人比她漂亮。她有一面魔镜,可以告诉她谁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许多年过去了,白雪公主越长越美,有一天魔镜告诉新王后:白雪公主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新王后暗中指使一名武士装成猎人,把白雪公主骗到森林中杀死……白雪公主在森林中的小屋里醒来,发现有七个小矮人正围在床边……

“这时,邻国的王子正好路过,他爱上了白雪公主……

“最后,白雪公主终于和王子结婚了,从此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他们一辈子都快快乐乐地在一起。”

故事讲完了,小女孩也已闭上眼睛,发出匀速的鼻息声,脸上绽着甜美的笑容。男人放下书,从衣兜里摸出一个红彤彤的苹果,轻轻放到小女孩枕边,女儿最喜欢吃苹果,他每天都会为她准备一个。

画面一闪,小女孩不知何时已经兴奋地拿起苹果送到嘴边,使劲咬上一口,极为享受地咀嚼几下,才甜甜地咽下。但是,她的身子突然僵住了,一只手颤抖地扼向自己的脖子,表情异常痛苦,似乎嗓子被苹果噎住而无法呼吸;紧接着,另一只手上的苹果缓缓滑落,身子一个踉跄,两边腮帮子蓦地鼓起,嘴角随即溢出血丝。终于她忍不住张开嘴巴,一股鲜血对着男人的脸喷将过去……

“不要……不要……我给的不是毒苹果……”男人猛地睁开眼睛,身子欲从床铺上弹起,却发现活动并不能自如。他使劲眨了眨被泪水模糊了的双眼,才发现此刻自己正戴着手铐和脚镣。

“噢,是梦,原来是个梦,这里是看守所……”男人惊魂未定地喘息着,喃喃自语。

“夏明德,有律师要见你!”拘留室铁门上的小窗户被从外面掀开,看守警员的声音传了进来。

“嗯,好!”男人摇晃着站起身,拖着脚镣走到拘留室门前,等待门被打开。

跟随看守警员来到接待室,男人未多做停留,只是微微打量了一下对面坐着的律师,便转头向门外走去,同时冷冷地抛下一句话:“你回去吧,你不是我要的!”

“等一下。”律师不动声色地叫了一声,紧接着冲男人身边的警员点点头,示意要和男人单独谈谈。待警员出去从外面把接待室的门关上,他才悠悠地说道:“我来,是想听一个童话故事!”

律师话音刚落,男人猛然一颤,随即缓缓转过身子,眼神中充满了疑惧……

第01章故人之邀

古都市,11个月前。

酷夏的夜晚,街边人头攒动,看景的、乘凉的、约会的、撸串的,哪里都是人。天气实在太热了,人们白天只能憋在家里,晚上自然要跑出来享受一下外面的空气。

人多,车也多,尤其是出租车。此时便有一辆车身漆成米黄色的出租车,在汹涌的人潮和车潮中自如地穿梭着。车在路边停下,卸下乘客,立马又有人接力坐进来。开车的是一个面相和蔼的中年男人,生意好得让他合不拢嘴。

出租车缓缓行驶,车内后视镜上的水晶挂饰也富有节奏地微微晃动着。与别的出租车司机通常在水晶框中镶上佛像或者吉祥标志不同,中年男人的挂饰里镶着的是一个漂亮女生的照片,那女生清新脱俗,微笑着露出一对小虎牙,显得分外阳光。

中年男人双手扶着方向盘,眼睛不时瞥向水晶挂饰中的女生照片,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女儿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成就,过了这个暑假,她就要远赴北京,进入一座名牌学府,开启她美好的大学生活。作为一手拉扯她长大的父亲,中年男人有些不舍,更有些自豪,看到女儿的今天,生活中经历过再多的苦难,也让他觉得是值得的。

出租车又在街边停下,乘客下车,趁着还没有人上来的空当,中年男人从身边储物箱中拿出大茶杯拧开盖子喝了几口水。就在这时,手机响了,他腾出一只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你是夏雪的父亲吗?”

“对,我是。”

“我们是交通队的,你女儿出了车祸,正在医院抢救!”

“啊!哪家医院?”

……

肃穆的病房,周遭一片惨白,中年男人看不到女儿,因为她整个人已经被像雪一样白的布单罩住。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甚至当他颤颤巍巍伸手去揭蒙在女儿脑袋上的布单的那一瞬间,他还在侥幸地想:一定是搞错了,既然上天要把女儿这么美好的礼物送给他,为什么又要把她夺走呢?

白布单还是被掀开了,旋即病房中传出一阵悲恸欲绝的哭喊声……

现在,7月。

古都市暑热正盛,即使这一大清早的,太阳还没怎么出来,温度却已然不低了。闷稠的热浪在空气中连绵涌动着,不给人丝毫喘息的机会。

一阵阵刺耳的警笛声划破清晨的宁静,数辆警车陆续进入一个老旧住宅社区,马路边很快被黄白相间的警戒线隔离出一个四方地带,法医和现场勘查员等随即进入现场开始各自的工作。

警戒线内圈着的是一处垃圾堆放点,有两个破烂不堪的木质垃圾桶。由于桶内已经塞满各种污物,后续的垃圾便被随意地堆放在垃圾桶周边,腐败食物的汤水流在地上,不仅散发出阵阵恶臭,还招来成群结队的苍蝇蚊子。

然而,这个清晨更让人们避之不及的,是其中一个垃圾桶边上正倚坐着一个耷拉着脑袋、胸前布满血渍的男子;而另一个垃圾桶身上留有一幅显眼的涂鸦,绘画者用极简单的几笔勾勒出一个“生气”的漫画头像,在如鲜血般红艳染料的描绘下,显得诡谲异常。

现场搜索取证过半时,警戒线被抬起,走进来一个打扮入时、气质出众的女人,乍一看有点高级白领或者电视上新闻主播的味道,但脸上是一副与垃圾桶上的涂鸦神似的表情,有几分气恼,还有几分沮丧。

“叶队,你来了啊!”一个年轻警员打着招呼冲她迎过来,指了指垃圾桶旁的男子介绍说,“法医说了,杀人方式和先前一样,时间大致在凌晨两点,身上的贵重物品都被抢了,身份还有待证实,涂鸦的染料是人血,估计也是这人的。”

被称为叶队的女子没有吭声,只是微微点点头,眼睛出神地注视着垃圾桶上的涂鸦,半晌才轻吐出几个字:“涂鸦的表情又变了!”

“是啊,第五个了,肯定是‘涂鸦杀手’干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年轻警员顿了一下,试探地嗫嚅道,“要不咱把韩印老师请来帮忙吧?”

被称为叶队的女子把视线从涂鸦上收回,扭过头怔怔地盯着年轻警员,一双柳叶弯眉紧紧皱着,似乎很是纠结,末了又是一声不吭,转身抬起警戒线,向停在街边的警车走去。年轻警员愣在原地,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很是不自在。

女子坐进警车,用双手搓了搓脸颊,又使劲按了按额头,一副身心俱疲的样子,然后从牛仔裤的兜里掏出手机,拨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号码……

北方某警官学院。

又到毕业季,校园里到处都是伤感的气息,已经陆续有毕业生离校,所以一大早校园广播便开始循环播放一些温馨和祝福的歌曲。韩印也特意起得早些,来到校园中与毕业生们一一道别。

他自己的暑假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他打算先回老家住几天,陪陪父母,然后到北京待上一段时间,这样能离顾菲菲近一些,如果她不上案子,两人可以就近旅旅游、散散心,好好享受一下二人世界。

但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似乎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就在这个充斥着淡淡离愁的清晨,韩印手机上显示出一个久违了的号码——是叶曦打来的电话。

虽然很早之前,韩印就在心里把对叶曦的感情完全地做了切割,认为他们之间最恰当的关系是普通朋友关系,可是当听到话筒里传来那熟悉的声音,尤其那声音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哀愁情绪时,韩印的心又开始怦然乱跳,整个人也紧张起来。

“嘿,是我,这么早打扰到你了吧?”叶曦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整个人很虚弱,“好长时间没见了,你好吗?”

“我挺好的,你呢?”韩印尽量放平声音,淡然地说。

“我不好,想让你来帮帮我。”叶曦幽幽地说。

“这个……”韩印没料到叶曦会如此直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手头正在处理一个连环抢劫杀人案,好几个月了还没有什么头绪,压力很大……”叶曦紧跟着补充说,声音有些哽咽。

“哦。”韩印模糊应了一声,便陷入短暂的沉默。

他太清楚叶曦的为人了,说实话,她比顾菲菲更接地气,有为人处世圆滑的一面,应对各种关系都能够游刃有余;但她与顾菲菲都有着刚正强韧的一面,就算身上背负再大的压力,也不会轻易表露出来。她能毫无保留地对韩印表现出如此羸顿的姿态,说明在她心里把韩印放在非常亲近的位置。

韩印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但这确实是他先前没有料到的,以至令自己的境地有些尴尬和矛盾。其实他从没做好同时面对叶曦和顾菲菲的准备,不知道改变暑假计划去帮叶曦,顾菲菲心里会做何感想。不过话说回来,他主要是为了破案,也没做什么亏心事,相信顾菲菲能理解他的选择!他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决然不会在叶曦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选择袖手旁观的!

韩印最终还是答应了叶曦的请求,但挂掉电话稍微斟酌了一下后,他又举起电话拨给顾菲菲,觉得应该坦坦白白地和顾菲菲交代一下,也算是对她的一份尊重。果然顾菲菲表现得很大度,让韩印安心去办案,还说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就让叶曦尽管开口。这样一来,韩印便安心多了,只是估计这整个暑期就泡汤了!

第02章涂鸦杀手

机场大厅。仅仅几个小时之后,韩印便已然身在古都市的地界。

时光仿佛回到了两年前,前来接机的仍然是叶曦和康小北。久未见面的叶曦还是那么亮眼,虽然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疲惫,但丝毫遮盖不了她妩媚而不失端庄的迷人风韵;而康小北还是抢着帮韩印提行李,他也成熟多了,给人感觉更加硬朗,俨然成为叶曦最得力的助手了。

三人稍微寒暄一番,便去停车场取了车。坐进车里,韩印主动提出不着急安顿自己,直接去案发现场看看,就着实际环境具体了解下案情,也能更快地进入角色。叶曦和康小北当然是巴不得,已经死了五个人了,他们最需要的就是尽可能快地把案子解决掉。

三人来到本次系列抢劫杀人案的首个案发现场。

这是一条僻静的巷子,周围的房子年代久远,以联排的小砖瓦房居多,也有木质的阁楼,木、瓦均已褪色,墙体也大都斑驳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加之头顶上各种交错的电线,整个区域给人感觉又脏又乱!

“受害人当时被扔在这儿,身子靠在墙边,脑袋上方的墙体上有一个红色的涂鸦。”叶曦和康小北带着韩印差不多走到整条巷子的中间,康小北指着一堵围墙说,“受害人叫姜铁军,现年21岁,无业,于本年5月22日晚在一朋友处酒醉单独离开之后失踪,尸体于次日清晨6点被发现。”

“姜铁军系被绳索勒毙的,手腕上有约束痕迹,死前曾遭虐待,死后又遭割喉,法医判定死亡时间在5月23日凌晨3点到4点;随身携带财物被洗劫一空,包括手机、钱包、项链、名牌打火机、耳钉以及戒指等。”叶曦接着介绍道,“围墙上这幅头像漫画,经证实染料是姜铁军的血,是用他的衣物蘸着涂上去的。”

“嗯,明显是一次抛尸,第一犯罪现场并非在此。”韩印轻声应了一下,一边向四周张望,一边叨念着,“这儿没有摄像监控,路灯也大都缺灯泡,夜里光线不会太好,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如果他要躲避目击者,为什么不干脆把受害人抛到郊区那种更隐蔽的地方呢?”康小北不解地问。

“我觉得凶手似乎一方面想要躲避人群,另一方面又特别想让人们看到受害者!”叶曦顺着康小北的疑问说,“这是不是有些矛盾?”

“未必,这只是咱们的认知而已。”韩印淡然笑道,“矛盾与否需要站在凶手的角度去考虑。”

“你是说这其实是凶手想要的效果?”叶曦半张着嘴,诧异地问。

“现在还不好判断。”韩印又笑笑,接着问道,“其余人的受害情况跟这个差不多吗?”

“基本类似,但后面的受害人没遭受过虐待。”叶曦稍显啰唆地说,“死亡方式什么的都一样,财物也均遭抢劫,尸体附近都留有涂鸦,有的是涂在墙上,有的在地上,有的在垃圾桶上,等等,但神情各异。”

“这儿就算看完了吧,咱去下个现场?”康小北见韩印只是点点头未多言语,便适时挥挥手里的车钥匙问。

“不必了,我心里有数了。”韩印斩钉截铁地说道,然后转身朝汽车走去,“把那几个涂鸦给我看看!”

说话间三人陆续坐进车里,康小北发动引擎,汽车缓缓驶出。叶曦从包里拿出平板电脑,一边滑动着屏幕,一边就着显示出来的照片,依次介绍说:“这是首个出现的涂鸦,凶手画了一个圆圆的脑袋,填上两撇眉梢冲下的弯眉和一张嘴角上翘的嘴巴,就类似咱们在网络上看到的那种代表‘笑脸’的表情;这是第二个抛尸现场出现的涂鸦,也是一个‘笑脸’头像,但在此基础上加了个红脸蛋,韩老师应该能看出来凶手的用意吧?他是想画出一个‘羞涩’的表情;第三幅涂鸦,头像上的眉毛和嘴巴都被凶手画成了,我们分析他可能是想画出‘睡觉’的样子;第四幅涂鸦,头像上依然是两撇一字眉,但嘴巴画成个叉(×),这个不太好判断,小北认为凶手是想告诫人们不要乱说话;这是最近出现的,也就是第五幅涂鸦,跟第一幅刚好相反,两撇弯眉眉梢冲上,一张嘴巴嘴角下沉,很明显是个‘生气’的表情。”

“我们实在搞不懂这些涂鸦的意思,就把前四幅在本地报纸上刊登了,希望市民能够提供一些参考方向,不过一直也没什么靠谱的反馈。”康小北补充说。

“这个有点意思。”韩印从叶曦手中接过平板电脑,逐一反复看了几遍涂鸦照片,喃喃地说,“我得好好研究一下。”

“那行,反正今天也不早了,先送你回宾馆吧。”叶曦又从包里拿出两个文件夹放到韩印身边,“案件资料都在这里面,晚上你研究研究,有什么想法咱明天再讨论。”

“好。”韩印的视线仍专注在平板电脑上,简单回应了一句。

不多时,汽车已驶进市局招待所大院,房间早已订好,三人进入大厅直接坐电梯去了房间。

康小北很识趣,进了房间,放下韩印的行李便找借口先行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叶曦和韩印两人,气氛反而没有先前那般自然。两人干坐着,谁也不吭声,偶尔四目相对又很快挪开,末了还是叶曦清咳两声,大方地打破沉默说:“你是不是觉得这个案子我办得有些问题?”

韩印抬头笑笑,不置可否,语气淡淡地反问道:“怎么不早点找我?”

“我知道你现在是顾菲菲御用的侧写专家,平时还有教学任务,肯定特别忙,所以没好意思打扰你。”叶曦故作轻松地调侃道,但声音多少有些不自然,稍微顿了一下,又嗫嚅道,“好吧,其实最根本的原因,是我对案子的严重性估计不足,现在有些骑虎难下了,只好再厚着脸皮求你喽。”

韩印听得出叶曦的话里似乎带有一丝醋意,心里便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滋味,仿佛一下子回到两人初见时那种情愫暗生的感觉,不过转瞬他脑海里又冒出个理智的声音:“韩印,你先前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你真正喜欢的是顾菲菲,在叶曦身上你更多的是寄托了对母亲的思念!”

于是,此刻的韩印只能又祭出他惯常的微笑策略,以掩饰他内心的不知所措。

“走吧,一起吃个饭?”叶曦未察觉韩印的异样表情。

“算了,咱们就别客气了。”韩印愣了几秒,拒绝道,“现在还不觉得饿,先抓紧时间看点案子资料,饿了我再叫送餐。”

“好吧,我不打扰你了,也别看太晚,早点休息!”叶曦撇撇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失望,“有需要随时给我挂电话。”

韩印装作没看到叶曦的表情,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送走叶曦,韩印将文件摊在桌上,开始专心研究案情。

案子的犯罪标记很明显,当然最值得研究的是凶手的涂鸦行为,他将笑、怒、睡、羞涩、封嘴等表情的漫画头像留在抛尸现场,到底是出于怎样一个心态呢?这是非常关键的问题,因为它能直接映射出凶手犯罪的本质动机。

从头像漫画描绘出的表情各不相同这一点来看,也许凶手是用它们来记录犯案时或者那一段时间的心情,可能是个很随性的习惯动作,带有些恶作剧和玩世不恭的心态,显示出凶手的年龄相对较轻,深层次地则折射出其严重的反社会心理障碍。可如果涂鸦是一种诉说,承载着更加具体的寓意,那就跟年龄、习惯、兴趣等没什么关系了,而是一种偏执和妄想的心理在作祟;促成此种心理的根源,多与某一特定的刺激性挫折情绪有关。

而从这样两个层面来解读涂鸦,就如前面说的,所对应的犯罪动机是有本质区别的,前者更偏向于凶手是以劫财为作案首要目的;后者则表明凶手意在杀人,劫财只不过是用来混淆警方办案方向的举动。

接着韩印细致地审阅了法证报告和案情记录中对犯罪手法的描绘,可以看出凶手每每在勒死受害人之后,都要附加一个割喉的举动,这在普通人眼里纯属多此一举,也就是说它不属于犯罪惯技,而是一个标记行为,应该从心理需求层面来解读它的意义,或许割喉动作映射的是凶手某段刻骨铭心的悲惨经历。至于犯罪手法有变化,可能跟凶手的心态和犯罪现场环境的制约有关——首起犯罪,凶手还未形成相对成熟的犯罪模式,他把受害人控制住,或许是企图通过折磨他获取银行卡的密码,不过最终又可能是出于安全的考虑,放弃了相关提取,所以随后的案件干脆跳过对银行卡的企图,也就没必要再执行虐待的行径。

而案发现场的状况,除首个现场属抛尸之外,其余的均为第一犯罪现场,分别为:二号案件,发生在一个高档网吧的后巷,时间是6月4日夜里11点左右,因为那网吧是禁烟的,所以受害人是在上网游戏间隙跑到后巷抽烟的时候遇害的;三号案件,发生在一个街边的公厕里,时间是6月19日晚8点左右,当时受害人的车还停在街边,估计是突然尿急,然后下车上厕所时遇害;四号案件,发生在一个无人看管的露天停车场中,这个停车场紧邻该受害人居住的高档社区,因为小区里车位满了,所以包括受害人在内的一些居民便把车停到小区外,他具体的遇害时间是在6月28日凌晨一点;五号案件,发生在一个老旧的住宅社区内,时间是7月7日凌晨两点左右,受害人当时是在离开一个女性朋友的住所后遭到劫杀的。总体来看,凶手要么是跟踪作案,要么是采取伏击的方式。

如果只针对方位来分析,可以看到凶手作案没有一个特别集中的区域,整个市区东南西北各方向都涉及了,究其用意,恐怕一方面是为了选择没有摄像监控的区域,另一方面可能意在干扰警方对他本人日常活动方位的判断。不过,这只是从受害人系“随机目标”这个层面来说的,如果是“刻意选择的目标”,那有关方位的分析就另当别论了。当然,就这样一个大范围的作案,而且凶手又似乎非常熟悉地形地貌,可以推断他是本地常住人口,且拥有一辆汽车……

接下来韩印要集中研究一下受害人:

受害人都是本地人,年龄自19岁到28岁不等,家庭条件相当优越,有的还是富二代;他们都不用工作,整天就是挥霍父母的钱穿名牌、逛夜店、泡女生,个别的还有吸毒史,反正就是喜欢花天酒地、惹是生非、寻求各种刺激,个顶个都是典型的败家子。

这几个人还有一个共同的特质——都是标准的party(聚会)达人。他们热衷各种社交聚会,彼此之间也算熟悉,基本都是在一些聚会场合上认识的,有酒会和舞会时,也会互相召唤一声。不过这拨玩家人数挺多的,不限于他们五个,而且他们也不是总在一起玩,各自还有另外的圈子,尤其据说发生凶案前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是各玩各的,联系不是很密切,所以他们之间相识的这种关联能否成为他们被劫杀的主要因素尚不好判断。如果凶手只是盯上他们这拨人经济富足的特质也是可以说通的,不过不能回避的是在整个案件中始终弥漫着一股浓厚的怨恨或者仇恨的情绪,否则凶手不会那么决绝地施以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