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蔚又解开喜鹊的衣襟,将喜鹊前胸露出来。

喜鹊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儿家,此番作为,周遭的男人都下意识地别开脸。

第51章 :毛病一摞一摞的

柳蔚看着喜鹊身上一个样式古怪的淤青,挑了挑眉:“胸上三寸,伤口呈弧形,撞击伤,淤伤,伤口微重,压迫胸骨。”她轻轻按了一下那位置,眯眼说道:“是刀。”

柳小黎手忙脚乱的夹着小本子,咬着不需要沾墨便能写字的木杆子笔,将解剖刀拿出来。

柳蔚接过刀,刀尖抵着指腹,她小心的将喜鹊胸前那淤青处隔开。

顿时,血腥味蔓延而出。

柳小黎看不太清,特地走近了些,踮着脚尖,往里头看。

这一看,小黎呆住:“咦!”

柳蔚问道:“看出什么了?”

柳小黎眨眨眼睛:“胸骨竟然裂了,可是却又不至于断,足见下手之人,力道刚好,没要她命,可这是为什么?”

小家伙不大的脑袋里,现已渐渐浑浊。

小黎伸手碰那个刀口,将刀口撑开一些,尽力往里面看,似乎想确定,那血肉模糊之中骨头是不是真的没有断,还是他看岔了,其实已经断了。

周围围观之人都白了脸。

尸体,寻常人看见都怕,但眼下一个小孩子竟然敢在尸体上头动手动脚,不怕见血,也不怕见骨头。

真是见了鬼了,这小孩什么毛病?他不怕吗?不恶心吗?不想吐吗?

京兆尹和柳域脸色也很差,两人看了眼身边的容棱,柳域忍不住开口:“都尉大人,小公子……这样没事吗?”

容棱看柳域一眼:“嗯?”

“小公子这样乱碰这等脏东西,只怕会染了污秽吧。”

容棱“哦”恩了声:“几具尸体,他又不是没见过。”

柳域脸却黑了几分,什么叫又不是没见过,合着容都尉您没事儿干就领着孩子去看尸体玩?

京兆尹毕竟老成持重些,他稍微端正些,但语气仍旧小心:“老人家都说,孩子易招古怪,下官愚见,还是不要让孩子接近那些东西为好,大人您看呢?”

林盛这绝对是一番好意。

但容棱显然不领情:“小黎是先生的医童。”

京兆尹愣了一下,楞过之后,脑子就懵了。

这位镇格门容都尉,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医童,仵作的医童!

那长大了要培养成什么?下一代仵作吗?

虎毒不食子,哪怕就是私生子,但到底同宗同源,可没见谁这么糟践自个儿亲子的吧。

仵作,那是什么职称,说难听点,是与杀猪杀牛这等贱业齐名的,虽说挂上了朝廷的名头,效力于衙门,但干的也就是最脏最累最晦气的活。

寻常人,谁会让清清白白的孩子,往这个方向发展?

不说要教养得知书达理,往状元方向培育,也该操磨锻造,往将军方向雕养吧,没见过扔了孩子当仵作的。

这皇家的儿子尤其容棱,就是好日子过久了,毛病一摞一摞的。

柳域也很惊讶:“大人说笑了。”

容棱瞥他一眼道:“本都从不说笑!”

容棱说完直接抬脚,走向柳蔚。

柳域满脸漆黑,心里也是起起伏伏,琢磨得乱七八糟。

京兆尹在旁小声问:“侍郎大人,这位小公子,当真是都尉大人的儿子?”

柳域冷声:“容都尉亲口承认的,你说呢?”

京兆尹摸摸鼻子,还是不愿相信,竟然有人这么蹉跎自己儿子的。

“查的怎么样了?”容棱走到柳蔚身边,看着那豁开了胸口的女尸,淡声问道。

柳蔚笑了一声,薄薄的羽纱遮住了她的容貌,却没遮住她从鼻腔喷出来的轻蔑:“死的很惨,丞相夫人断没有手下留情,一个后宅妇人,手段倒是比我们曲江府衙门的邢牢还阴毒。”

“只是这些?”宅门阴私他没兴趣,他要的是别的。

柳蔚当然知道他要什么,随口道:“其他的也有,不过有些还只是猜想,不足佐证,我需要再到五少爷房里看一次。”说着又补一句:“这些人也带上。”柳蔚指向跪在地上的一众嫌犯。

“好。”容棱说着,招来柳域。

柳域自然同意,却又问:“那这喜鹊的尸体,就这么放着吗?”

柳蔚拆掉手套,拍了拍儿子的脑袋:“剩下的交给小黎就行了。”

柳小黎立刻精神起来,挺胸抬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非常靠谱”!

容棱摸了他头发一下,以示鼓励。

柳域却吓了一跳:“小公子?都尉大人,小公子还是个孩子,怎可做这等可怖残忍之事。”

柳小黎眨眨眼睛,不懂这为什么可怖残忍,但他却听出眼前这人质疑他。

他很不高兴:“这位叔叔,你不相信我?”

柳域忙笑哄:“当然不是,小公子误会了,在下只是怕您被这些污浊之物,熏坏了身子。”

“这有什么熏坏的?这姐姐的尸体又不臭。”柳小黎说着,还凑上去闻了闻。

的确没闻到臭味,才刚死一个时辰的尸体,除了血腥味和死气,并没其他异味,不像那些隔了十天半个月的,苍蝇生蛆,盈盈满满的,到处都是,难看又难闻。

柳域笑容僵硬,忍不住后退半步。

“侍郎大人还有问题?”容棱问。

柳域尴尬的摆手:“没有,大人里面请。”

围观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他们走到廊下,柳域才看到父亲竟然也在这里。

“父亲,容大人说……”

“我听到了。”柳城说着,看向柳蔚,眼中闪过意味:“柳先生的验尸之法,本官倒是闻所未闻,不知先生师从何处?”

柳蔚拱拱手:“在下一手验尸本事,都是传自家父,家父一生庸碌,好色成性,辜负妻儿,是个正正经经的老混蛋!却唯独在验尸一门上,颇为造诣,在下也曾问过家父怎对验尸这般有兴趣,家父只说,他当了半辈子屠夫,闻了半辈子潲水味,想换了口味,就闻闻尸臭味。在下也觉得,家父那种人渣败类,也就只配闻这尸臭味!”

听柳蔚突然这样话唠,还噼里啪啦的诋毁一顿自己父亲,柳城不悦的皱起眉。

“柳先生很恨令尊?”

柳蔚语气轻快:“恨他我倒没空。不过若是他还在世,我倒不介意恶心恶心他,毕竟他恶心在下,可恶心得够久了!”

第52章 :那天杀的禽獸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如此出言侮辱。”

“丞相大人此言差矣。若是天底下所有父亲都是丞相大人这样的慈父,那自然人人孝亲长辈,可偏偏这世上就有这么多不配做父亲的人,害的,到头来也只是无辜的孩儿。”

柳城不置可否:“柳先生偏激了,阁下如今不也是如日中天,能被容都尉招揽麾下,想必往后,必尽受重用。”他说到这儿,若有深意的瞟了容棱一眼。

容棱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柳城沉眸,心想这容棱不愧是皇上手把手教出来的,倒是越发沉得住气了。

柳蔚笑笑:“便是都尉大人欣赏在下又如何,在下不还是个小小仵作?若是家父当初愿意栽培,在下指不定能早早考个秀才,中个举人什么的,哪还做这剖尸解肉的腌瓒事,说到底,还是在下父亲不好,那天杀的禽獸,就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柳城不知为什么,这位柳先生只是骂自己父亲,他却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柳城咳了一声,将柳蔚上下打量一番,他似乎想隔着面纱,将她内在的容貌看个清楚,但奈何天黑不明,那面纱又本就是为了遮盖容貌而设,到底什么也没看到。

“先生请吧。”柳城最终说着,又吩咐小厮:“告诉夫人去别的房间歇息。”

小厮麻利的赶去。

柳蔚与容棱带着后面一溜烟“嫌犯”,便随着柳家父子,慢吞吞的穿过走廊,往房间走去。

房间里已经没人了。

对丞相垂了垂首,示意一下,柳蔚便踏进房间,仔细打量起来。

之前看,只是随意瞧瞧,大概看看布局,这会儿看,却是有所目的,也细心起来。

柳蔚先观察地面,再观察桌子,窗棂,椅子,床榻,包括那洒落一地的玩具篮子,都没错过。

最后,柳蔚将茶壶打开,看着里面空空如也,问道:“五少爷的房间,都不备茶?”

下人中的亦卉老实道:“五少爷太小,不喝茶,房内都是时常备着热水的,今晚的水是奴婢亲手倒的,就在五少爷出事前一刻钟左右。”

“那便奇怪了。”柳蔚提着那茶壶把,晃荡一下:“按理说这水就在五少爷面前放了一刻钟,一刻钟的功夫,就喝完了?若是喝完了,喜鹊怎么不唤人来添?若是没喝完,水去哪儿了?五少爷出事,下人们急成一团,莫不是还有人到这个时候却偷偷跑到房间喝了五少爷房里的水?还是方才丞相与丞相夫人在房中喝过水?可是不对啊,若是喝过,怎的茶杯都是好好倒扣着,并没有用过的痕迹?莫非是对着茶嘴,抱着壶喝的?”

柳蔚话音落下,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柳蔚征求意见的询问柳城:“丞相没喝过这水?”

柳城摇头:“没有。”

“夫人也没有?”

柳城转头看了眼小厮,小厮跑去隔壁房间,问完了又回来:“老爷,夫人说没喝过。”

“那就真是奇怪了。”柳蔚自言自语的说着,又走到窗边,摸了摸那雕花窗叶上沾着的水渍:“哟,这里怎么还是湿的?”

站在门口的亦卉优先回答:“窗子外头就是小花丛,长了好些茶花,五少爷喜欢茶花香,奴婢们每次早中午都要精心浇灌,大概是浇花的水溅在了窗子缝隙,缝隙地方狭窄,进了水,也不易干。”

“嗯。”柳蔚淡淡的点点头,将手指缩回来,却又指着窗子下面的小台子:“这里怎的也有水印?”

这个亦卉就不知道了。

柳蔚又喃喃的说起来:“看看,更奇怪的事又来了,窗子上有水,但是窗子下面可没有,这水印哪里来的?什么水印过了几个时辰竟然没干透?”

柳蔚说得不明所以,其他人也听得雨里雾里。

“先生究竟想说什么?”柳域到底不耐烦了。

柳蔚:“侍郎大人不要着急,在下都不急,您急什么。”

说着沿着一路,走到那玩具篮子边上,随手摸出了一个小木盒子,在那盒子上摸了摸。

“哟,这盒子怎么也是湿的。”

柳蔚越说越远,其他人顿时摸不着头脑。

“先生……”柳域皱起眉头。

不等柳域把话说完,柳蔚已经站起来,望向容棱:“劳烦容都尉一件事。”

“嗯。”也不问什么事,容棱已利落的答应。

柳蔚指了指头顶的横梁:“劳烦都尉上去看一眼,看看有没有……”她说着,朝他勾勾手:“都尉先过来。”

容棱瞧着她那只宛若逗小狗的小手指,没什么脾气的走过去。

柳蔚凑到他耳边,嘀咕了两句。

容棱只觉得耳框痒痒的,几道带着呼吸的细音,飘进了他耳蜗。

交代只是几秒钟,说完,柳蔚就退开,容棱想着方才那轻柔又近在咫尺的耳音,看她一眼,只听“嗖”的一声,上了房梁。

他上去不过几个呼吸,已经看好,再下来时,脸色平板,也对着柳蔚耳语一番。

柳蔚已经有了答案。

叹口气,在房间走了一圈儿,拉了把椅子,坐到一边。

“事情已经明了,那在下便从头开始说起吧。”她的语气不紧不慢,好似十分闲暇:“今日是一个与平时没有丝毫不同的日子,喜鹊用过晚膳,沐浴更衣后,便拿着荷花与只做荷花糕的东西进了五少爷房中,她一边盯着五少爷玩耍,一边手上没松过,对她而言,这一切都与平常一模一样……”

可是变故随之发生,喜鹊好好地,突然觉得脖子有些发痒,她起初没当回事,用手背蹭了蹭,也没怎样。

可那种带着微微疼痛的瘙痒感,令她越发分心,她洗了手,在脖子上抓了抓,没把痒止住,却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扎出了细小的伤口。

她吓了一跳,不明白怎么回事,便走到铜镜边,对着自己的脖子照。

她照镜子的时候,身后还有五少爷嘻嘻哈哈的玩闹声,可她在镜子前看的太专注,也没发现,那玩闹声几个间隙后,竟就不见了。等她在回过头来,房间里,哪里还有五少爷身影。

她这才开始着急,也没管脖子上怎么了,赶紧满屋子找五少爷,怕他是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可是她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等到发现不对时,她立刻想叫人来。

但是走到门口,却突然心口一震剧痛,她闷哼一声,弯下腰来,而就在那短短几息的的功夫,等她揉揉胸口,觉得那莫名其妙的疼痛消失后,这才开门出去。

再然后,她便因为照料不周,被丞相夫人带到院子,先是耳光,再是板子,就这么一无所知的彻底死了过去。

柳蔚说到这里时,周围安静异常。

她抬眸看看周围,好脾气道:“大家是不是觉得在下说这些没有事实根据的话,像是在胡言乱语?”

第53章 :醍醐灌顶

众人的沉默,说明了他们的确这么想的。

柳蔚叹了口气:“喜鹊脖子上有伤口,胸口也有伤,甚至指腹上,那细小的伤口也一样存在。”

“这也不能说明先生之前所言吧。”柳域道。

什么照镜子,什么一眼错就找不到孩子了,这些事,也能从尸体上看到?

柳蔚笑笑:“侍郎大人不必忙着质疑,在下这不是还没说完吗。”说着又指了指窗口的水渍。

“这里的一串水渍是谁留下的,房间茶壶中,滴水未有,是谁倒掉的?喜鹊脖子上,胸口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还有,那凶手抓了五少爷,潜藏在哪里的?”

眼见众人也开始思索起来,柳蔚直接道。

“房间窗子被人打开,有个什么滑溜的东西,爬了进来,我猜测是蛇,那小蛇不大,也就巴掌长,它先从窗子缝隙钻进来,那缝隙上浇花的水没干,它身子带着水,爬下了窗棂,在窗前小桌上,留下一串水印,因为蛇身本就带着蛇油,这样爬过来,水沾了油自然干不了,它留下一串痕迹,从窗棂进来,最后下到最底下的玩具篮子里。”

“先生是说,掳劫本官五弟的,是一条小蛇?先生以为是妖鬼怪谈吗?”

“侍郎大人就不能听在下将话讲完再发表高见?”柳蔚被打断话头,不悦:“侍郎大人若这么能干,要不您说好了,在下听着。”

柳城沉声:“域儿,让先生说完。”

柳域低下头,柳蔚这才继续:“这小蛇不是能幻化成人身的妖魔,在下也不是想将五少爷之事,含糊推在妖鬼身上,此时分明,也的确,是人为的,只是那小蛇,却是受过教训,带了一种小东西进来,这东西,也就是致使喜鹊脖子发痒之物。”

“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柳蔚直言不讳:“此等东西,在下也闻所未闻,不过应该是丝线之类,那东西攀附上喜鹊脖子,致发后面的事,而接下来,就是重点了。”

她眼眸一转,看向容棱。

“容都尉,可否说说,您在房梁上都看到了什么。”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

容棱语气平板的道:“有人匿藏的痕迹。”

“说详细点。”虽然知道这位容都尉平时说话习惯简洁,除了特别事物,通常不喜与外面侃侃而谈,但这也太简洁了吧。

容棱似乎组织了一下语言,重说:“房梁上有脚印,还不止一处。”

“是那凶手?”柳域问道。

柳蔚接话:“不是凶手又是谁?大家都道那凶手来无影,去无踪,神秘古怪的很,可在下看来却不然,他留下的蛛丝马迹,多的将他立即逮捕也不为过,在下不知以前京兆尹也好,刑部兵部也好,就真的一点都没看出来吗?”

她此话说出来,外面跟着的两个京巡卫,也红了脸。

“房梁上不止留下鞋印,说明凶手在上面呆了很久,绝对不是一时半刻,寻找最佳时间,而他事先在房间水壶里抹了药,等到热水冲进来,药效发挥。他原本是想迷晕喜鹊,但奈何喜鹊不喝那水,眼看时辰差不多了,要错过他事先预定好的逃离时间了,他才着急,放出小蛇,那小蛇带着古怪丝线而来,将喜鹊支走。”

“接着,他动作迅速的将五少爷抓上了房梁,房梁上不止一出的脚印,便说明这上面本就不止一个人,至少两个,而等到喜鹊发现不对,出去叫人时,他唯恐会先把巡府侍卫招来,只好用五少爷手里的玩具,比如那个小木球,弹下去,在喜鹊胸口留下一道伤口。”趁着喜鹊剧痛时,他从窗户快速逃走,只是这个凶手也不会走远,他趁着府里大乱,赶回来,将掺了药的茶水倒掉,又将自己的小蛇带走,做完了这一切,他才彻底离开。”

她的说法,仿佛亲眼目睹一般,说的那么有理有据,周围的人不知道信还是不信,一个个都面面相觑起来。

倒是巧心听了这话,赶紧跑回隔壁房间,给自家夫人说了。

丞相夫人陷入沉默,半晌才问:“那我丰儿现在何处?他既能说出这些话,是不是也能从这些蛛丝马迹中,知晓我丰儿现今如何?”

巧心心想,夫人是真的糊涂了,她是觉得,那柳先生竟然能单从一具尸体,一间房里看出这么多东西,如此不可思议,那再凭空掐捏,指不定就能知道五少爷的下落。

可五少爷是被人带走的,这天南地北,路有千千万万条,他们只是知道五少爷失踪的原因,又不知道凶手是谁,怎可能找回五少爷?

但她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说,只好跑回去,又继续探听。

而房间里,柳蔚还在继续说:“大家莫非一直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在下看过京兆尹的附录,这三年来,京中断断续续失踪了二三十人,可那些孩子无一例外,都是年龄半月到两岁之间。估计年纪最大的,就是太师家的那小孙儿,有两岁半。难道没人觉得,凶手只抓这个年龄的孩子,有些古怪?”

的确古怪,可谁又能知道,是为何古怪。

“很简单。”柳蔚轻笑一声,语音洞察:“只有小孩子方才容易藏匿,按照这个凶手的偷人方法,又是藏房梁,又是下药,如此不光明磊落,鼠辈所为,难道还能抱一个挺大的孩子在受害者家里跑来跑去吗?当然只有个头小的孩子好偷,大了,唯恐露了马脚。”

好像是这个道理。

柳城柳域父子对视一眼,顿时有些醍醐灌顶,幼儿失踪案是这几年京都的大案,柳域在吏部,柳城在中书,二人认识几乎所有在京官员,又怎么会不对这件事上心。

事情刚开始发生时,只是丢了三个孩子,但是丢的人家却官职都不小,加上又属于统一党派,一时间众说纷纭,那时候柳城自然也秘密调查过,原以为只是政敌报复,却没想到,案件竟如此扑朔迷离。

直到今日,才算是被眼前这连容貌都看不清的仵作一语道破。

周围安静了一会儿,还是柳城先开口。

他一改之前高高在上的骄矜派头,难得的对柳蔚一介布衣拱了拱手,态度殷勤了不少:“先生多谋善断,真知卓见本官佩服!只是那凶徒如此无法无天,就这么让他走了,本官实在难忍,不知先生可有别的法子,能查出凶手身份,还我儿来,也算对朝中大人们一个交代!”

柳蔚轻笑一声:“丞相大人客气了,这凶手肯定是要查的,在下既被容大人请来帮忙,自然是要将此案侦破,只是说到底,如今的线索还是少了些,没有确切的东西,在下实难推测凶手身份。”

第54章 :到底心有忌讳

柳城眉头皱起来,但又不敢相逼,这仵作先生的本事他已知道,换句话说,丰儿的性命,如今就捏自他手上了,他自然不敢得罪。

“先生还要什么证据?不知可有相府效劳之地?”

真是新鲜,堂堂一国丞相,说话既如此温言细语。

柳蔚心中想笑,想好好将这只老狐狸嘲笑的里里外外,却到底忍住了,只是高深莫测的点点头,端正又矜持:“丞相大人有心帮忙,在下自然不甚感激,只是此案还需从长计议,待在下回衙门,将所有相关附录典籍都一一看遍,相信届时,总有眉目。”

还要看书?此刻孩子丢了都几个时辰了,你还要回去看书?

人就是这样,先前心如死灰,因为觉得孩子不可能再活了,可如今有人给了他们希望,他们自然再不肯耽误一分一刻。

“先生……”

柳城还想说什么,容棱已将他打断。

“时辰也不早了,既然已经调查清楚,本都也该告辞了。”

柳城此刻是真的急了:“都尉大人,小儿的性命……”

“相爷放心,本都心里有数。”他说着,却不肯给个正面回答,只看着丞相心急如火,他却稳若泰山,不慌不忙。

柳蔚此刻也饿了,他们是在用晚膳前被叫来的,所以晚膳也没吃,就忙着加班。

柳蔚是个饿不得的人,早就不耐烦了,只是方才断案要紧,她忍了过去,这会儿案件结束,她若是不好好吃喝一顿,显然对不起自己费的那么多脑细胞。

柳蔚走出房门,看到外面跪着的一地下人时,想了想,还是出了个头:“上天有好生之德,侍郎大人,既已确定凶手,这些人是不是也该放了?”

下面一众下人赶紧砰砰砰的磕头。

柳域此刻也不敢得罪这区区白衣,只恭敬的点头:“先生说的是,本官回头就将他们放了。”

“那之前那个发烧的……”

“自然一样。”

“那边有劳大人了。”柳蔚说着,从走廊略过,与容棱一同出了院子。

柳城与柳域在后相送,堂堂丞相大人此刻是半点架子都拿不出来,加上有容都尉在,他亲自相送也不显纡尊。

外面的院子里,柳小黎已经将尸体记录都做完了,小黎拍拍手,在京巡卫与京兆尹的看护下,就坐在那尸体旁边,盘着腿,坐下,拿出尸体的手轻轻的给尸体捏揉。

周围的人都看的毛骨悚然,最后还是京兆尹小心的问:“小公子,您这是在干什么?”

柳小黎头也没抬,理所当然的道:“按摩,她死前糟了太多的罪,我给她松松筋骨。”

京兆尹满头大汗:“给,给尸体松筋骨?尸体也有筋骨?”

柳小黎莫名其妙:“尸体也是人变的,人都有筋骨,尸体怎么就没有?”

“本官是说,她还感觉得到?”说完这句啊,京兆尹又是一阵后背发凉。

“人心感觉不到,身体感觉得到。”柳小黎老练的道:“尸体有尸体的肌肉组织,你做了什么,它们其实清楚得很。”

京兆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在幽幽的灯笼照耀下,他只觉得突然从哪儿出来一阵邪风,吹得他头疼脑热,目眩眼花的。

京兆尹赶紧退远了些,心想这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养歪了,怎么看着跟个阎罗殿的索命小鬼似的吓人。

此刻远处一阵脚步声,柳小黎听到了,猛地抬头,就看到娘亲与容叔叔走了出来。

柳小黎忙扔下尸体,小炮弹一样窜过去往柳蔚怀里撞。

柳蔚顺势将儿子接住,搂在怀里:“横冲直撞的,你就是坐不住。”

柳小黎吐吐舌头,小脑袋放到娘亲肩膀上,搂着娘亲的脖子撒娇。

京兆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孩子刚刚捏完尸体,没有洗手!

柳蔚抱不住孩子,柳小黎最近吃得好了,越来越重,她也越来越抱不了他。

抱着孩子不过两个呼吸,她已经不耐烦,顺手一丢,将孩子丢进容棱怀中。

容棱熟练抱住,浅浅地白了躲懒的某人一眼。

柳蔚装作没看到容棱鄙视的视线,转身大义凛然的对柳城柳域拱拱手。

两人也同样回礼,言语间很是小心:“先生若是有什么消息,还望立即通知相府。”

“两位大人放心,这是自然。”

最后,容棱带着柳蔚、柳小黎离开,京兆尹因为要留下善后,没有走。

看着两大一小身影消失,京兆尹才谨慎的问:“二位大人,方才……”

“那柳先生,什么来历。”不等京兆尹问完,柳城已率先问道。

京兆尹愣了一下,赶紧回道:“回大人,这柳先生,今日下官也是第一次见而已,他,可是做了什么?”

柳城没说话,柳域却叹道:“做得多了,这也不知是不是我们孤陋寡闻,父亲,这其他地方的仵作都是这么办案的?”

“若都是如此,容棱又怎会对他如此器重。”柳城毫不客气的直呼当朝三王爷名讳,京兆尹是个惯会做人的,自然当做没听到,柳域显然也习惯了,同样没有表示。

只是柳域还是好奇:“连容貌都不知道,这柳先生,倒是够神秘。”他说着,又问京兆尹:“你可见过他的摸样?”

“自然见过。”京兆尹道:“要说他来丞相府之前,也没戴那羽笠,就不知道怎么的,一时半会儿不见,就说是中了风寒,需要避着了。”

“风寒,方才这么久,没见他咳嗽一声,这算哪门子风寒?想来,是容都尉不让他露面吧,幼儿失踪案盘踞在京三年之久,弄得人心惶惶,家家自危,连圣上的十六王爷都丢了,眼下这位柳先生可能就是侦破此案最关键所在,自然要被好好保护起来,容都尉倒是小气,不过一个容貌罢了,有什么见不得的,见了,莫非还要将他拐走不成?他这是不信咱们丞相府,还是不信父亲您呢?”

京兆尹听了这话,简直脑袋发晕,他忙拱手道:“两位大人慢聊,下官先忙。”说完,赶紧溜了。

柳域轻嗤一声:“胆小如鼠。”

“好了。”柳城沉沉开口,又有些疲惫:“既然你五弟还有机会回来,你先派人去安抚安抚你母亲,之后几日,你多去京兆尹衙门催催,亲自去,莫要让人觉得你托大,此刻,是咱们在求着人家。”

“是。”这个道理,柳域自然明白。

而另一头,京都大街上。

从丞相府出来,柳蔚才彻底松了口气,虽说方才她镇定自若,但到底心有忌讳。

柳蔚并不敢过多与柳城柳域对视,哪怕隔着面纱,终究是心底有些不安。

第55章 :无名火窜,全身出奇地难受

但这会儿离开,柳蔚也算将那口哽在喉咙的紧张吐了出来。

此刻已经戌时三刻,街上已没什么人,晚上正街有宵禁,这个时候还在外面走的,多半不是敲更的就是巡逻的。

容棱一张脸足够刷,哪怕有人上前想询问,走近了一看到容都尉的脸也顿时焉了,恭恭敬敬的点了头,就走了。

柳蔚感受了一把阶级权利,心不在焉的看向身边正任劳任怨抱着她儿子的男人:“我们就不能坐马车回去吗?非要用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