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老夫人却说:“不见。”

杨嬷嬷一愣。

老夫人再次起身,通过侧门,出了膳堂,走向了后院的小佛堂。

杨嬷嬷随在老夫人身侧,有些在意的频频回头,大小姐是在前门等候,老夫人却从侧门离开,这显然是要避着人,但老夫人不是等大小姐一下午了?怎么这会儿又不见了?

心中猜测这是想给大小姐一个下马威,但杨嬷嬷也不敢肯定,大概是意识到自己有些顾念旧情,总爱多多少少替大小姐说些话,老夫人这阵子,都有些避着自己了。

老夫人敬佛爱佛,每日三餐后,都要在小佛堂跪拜半个时辰。

今日同样也是如此,眼看着老夫人已经入定,杨嬷嬷便走到门口,问了一个丫鬟:“大小姐走了吗?”

丫鬟摇头:“没呢,前头的姐姐已经说了老夫人不见人,大小姐却不愿走,说是多等等,指不定老夫人会回心转意。”

杨嬷嬷这才松了口气,老夫人现下分明是试探柳蔚,若柳蔚当真经不起一点委屈,就这样走了,那这关系,就是彻底恶上了。

半个时辰后,老夫人从地上起来,等到下人上了茶,随意的喝了一口,漫不经心的问:“走了吗?”

杨嬷嬷又出去问了一次,得到的消息是还没走,就回来回了话。

老夫人没有表示,只是让杨嬷嬷去拿佛经来,说是要念经。

杨嬷嬷老实去拿了,然后老夫人就开始念经。

这一念,又是一个时辰。

眼看已经快到亥时了,都快到歇息的时候了,杨嬷嬷有些着急了,深怕大小姐坚持不住。

果然,一个时辰过后,老夫人又问了:“走了吗?”

杨嬷嬷再次出去询问,得到消息后,轻松的走回来:“回老夫人,没走呢。”

这下老夫人总算笑了一下:“既然没走,就叫进来吧,怕是今晚不见她,得等到天亮去,她不嫌腿疼,我还嫌碍眼。”

话是这么说,表情却分明是悦色的。

杨嬷嬷这便亲自出去见柳蔚,看到柳蔚站在廊下,稳扎稳打,背脊挺直,吓了一跳,问身边的小丫鬟:“大小姐一直是站着等的?”

小丫鬟点头:“这不是前头的姐姐说老夫人不见人,也不请大小姐进厅吗?那大小姐,可不就只能站着等。”

站了足足一个半时辰啊!

杨嬷嬷压下心中惊讶,又加快两步走过去。

看到杨嬷嬷过来,大小丫鬟都请了安,柳蔚也转过身,对杨嬷嬷略微颔首:“见过嬷嬷。”

杨嬷嬷上下打量柳蔚一圈儿,最后叹了口气,道:“老夫人有请,大小姐随老奴来吧。”

柳蔚面上温和的点头:“是。”

一行数人,这才走向小佛堂。

路上,杨嬷嬷忍不住问:“大小姐是知道老夫人的意思,才用了晚膳过来?”

柳蔚笑了一下:“孙女以为,至少得等两个时辰,只等了一个半时辰,想来祖母还是心疼我了,不过不吃饱了,怕是半个时辰都站不住。”

杨嬷嬷心说这大小姐简直是精怪极了,连她这个在老夫人跟前伺候的,都没想到老夫人有这一招,而大小姐却预估到了,还做了万全准备。

这么一想,杨嬷嬷又深深看了大小姐一眼,这一眼,虽看不到柳蔚的容貌,却只瞧见柳蔚一双眼睛,在黑夜中,格外的明亮。

这双眼睛有些熟悉,杨嬷嬷忍不住又想到二十年前那人。

当年纪姨娘,不就是这样一双眼,才引得那位爱至心坎,誓死也要守卫吗?

往事如烟,杨嬷嬷叹了口气,这些旧事,到如今,只怕也就自己一人,还能想起几分了。

第142章 :柳蔚绝不是个菩萨圣母!

大概是注意到杨嬷嬷的变化,柳蔚抬眸瞧过去,却什么都没看到,只瞧见杨嬷嬷藏在阴影下的半张脸。

到了小佛堂,老夫人手里还拿着那本经书在看,杨嬷嬷传了话,老夫人才将书放下,让柳蔚进去。

柳蔚撩开帘子走进去,态度恭敬谦卑,给老夫人请了安。

“起来吧。”老夫人闲闲的说了句,对身边小丫头道:“给大小姐安个座儿。”

显然,老夫人也是知道柳蔚足站了一个半时辰,这是让柳蔚歇歇。

柳蔚坐下后,便直接道:“孙女特来请罪的。”

“哦?”老夫人喝了口茶,抬了抬眉宇:“你何罪之有?”

“孙女……”柳蔚尴尬的瘪了嘴,小心翼翼的道:“孙女一时不查,将秦嬷嬷打至瘫残了……”

柳蔚在动手的时候,就知道秦嬷嬷必定是要残废的,当然,如果是她去医治,必然能让秦嬷嬷活蹦乱跳,但换成其他大夫,却不一定了。

而用晚膳时,柳蔚也的确得到消息,秦嬷嬷已经确定下身瘫痪,哪怕伤好了,也只能当个跛子,一辈子不良于行。

柳蔚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但也绝不是个慈善良和的菩萨圣母。

这个秦嬷嬷平日行为做事,多为可恶,柳蔚在回相府之前,既然想利用阅儿和秦嬷嬷回来,自然是事先调查过这位老嬷嬷的。

得到的答案,则是这人,死有余辜。

不说别的,就说这秦嬷嬷的儿子,仗着有个在相府受器重的娘亲,平日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恶事,而这些事,秦嬷嬷一清二楚,却一再为儿子遮掩,更甚的,他儿子有次将相府一个丫鬟糟蹋了,秦嬷嬷竟然直接以权谋私,将那丫鬟强行过给儿子当小妾。

那丫鬟在嫁过去的三日后,就上吊自杀了。

据说尸体取下来时,周身已是没有一块好皮肉,秦嬷嬷那儿子有变态之欲,惯会将姑娘家折磨得血流不止才得算满足。

而秦嬷嬷这个做娘亲的,一再放纵,一再姑息,那小丫鬟的家人找上门,秦嬷嬷还把那一家人殴打出去,更诬陷对方偷窃,还把那家里唯一能干活的老汉,打成重伤,再赶出京都。

这秦嬷嬷一家,罪无可恕,其罪还条条触犯国法。

可是就连京都衙门也在收了红包,又顾念丞相名声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为冤者讨回公道。

柳蔚回来后,本不愿意多事,这秦嬷嬷是个什么样的人,相府中知道的人不少。

但老夫人也好,吕氏也好,都愿意做秦嬷嬷的靠山,养成秦嬷嬷越发可恶的性子,而柳蔚这个此次回来查点事情就走的局外人,是真的不想招惹事端。

可是这次,这个老刁奴却是自个儿找上门来,那就不能怪她心狠手辣了,

废了秦嬷嬷两条腿已是恩泽,要不是怕把事情闹得收不住场,那十板子,能将人当场打死。

这会儿柳蔚来请罪,当然只是说说而已,她不觉得自己错了,但对老夫人,也必须得有个交代。

“秦嬷嬷是我跟前老人,为相府效忠一生,你这样对待,可知道寒了多少下人的心?”老夫人慢悠悠的开口。

柳蔚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愧疚表情:“孙女知错,还请祖母降罪。”

老夫人看着柳蔚的表情,但却只看柳蔚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里,满满的歉意,却就是不达眼底。

到底是犟性子,做错了事,可以让她道歉,可以让她认罪,却不能让她心甘情愿。

老夫人一时突然有些担心,明明是自己的面子被这小妮子彻底扫了,但却忍不住担心这妮子这样得理不饶人的脾性,将来要吃多少亏。

罢了!

这样的脸,这样的年纪,也是嫁不出去的,往后就好生呆在府里,哪怕看在那个人和柳蔚过世的娘亲份上,相府有口吃的,也短不了柳蔚一嘴粮食。

这么想着,老夫人突然有些乏了,也不想教训柳蔚了,只道:“这错既然你认了,从明日开始,每日请安后‘思过’的时辰,从一个时辰,改为两个时辰,可有不甘?”

柳蔚微微诧然,抬了抬眼,看了老夫人一眼,这才点头,语气却认真了些:“多谢祖母。”

“还有事吗?”

柳蔚摇头。

“那就回去吧。”

柳蔚出了屋子,外头灵儿急忙迎上来,柳蔚与灵儿一起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眼小佛堂的三字匾额,这一眼,足看了三个呼吸间,才收回,朝外头走去。

老夫人这个责罚,实在太轻。

柳蔚不禁想,是老夫人不在乎秦嬷嬷生死,还是当真如外界所言,老夫人对自己诸多偏袒宽厚?

若是之前,柳蔚是不会相信这位老谋深算的人精,会当真对她一个庶女,用上真心的。

但现在,她却有些不确定了。

柳蔚想,或许老夫人再是自私,再是凉薄,也不算是无情。

对自己的孙女,老夫人多少还是带点慈悲的。

也不枉费老夫人信了这么多年的佛。

这一夜,相府许多主子,都睡得不安稳,柳蔚,则是睡得最安稳的那一个。

而与此同时,京都郊外的一处农庄里。

两只狗吠声,将原本寂静的庄园,带出几声吵杂。

弯月之下,一缕黑影,从狗头上飞窜而过,行踪飘渺,步若疾风。

待那黑影消失,犬吠声犹豫了一下,到底停了。

而农庄后面的一间茅房,却亮开了蜡烛。

默义坐在桌前,将茅房里所剩无几的三盏油灯都点亮了。

待有了足够的光线后,他方解开衣服,露出大半的手臂,而这手臂上,三枚银针,已经扎入他变得青黑的皮肤。

默义咬着牙,用布包着那针头,他将银针拔出,丢在桌上,深深的喘了一口气,额头上却已布满细密冷汗。

相府之内,已经有了镇格门的人,这是默义万万没想到的,他以为,那些人或许可以埋伏在相府外,但没想到他们竟然会进入里面。

还有那个以银针为暗器,素纱遮面的女人,那女人身形诡谲,轻功非凡,在他好不容易快摆脱两个镇格门暗卫时,那女人从天而降,堵住他的去路不说,更动作敏锐的对他投以暗器。

幸亏他动作敏锐,及时以手遮挡,这才免于死穴受难。

不过那短短交锋中,默义却看清了这人的身份,相府那个五年前逃婚而走,五年后回府不久的大小姐。

这位大小姐明明是个女人,身手却如此了得,害他这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能人,险些阴沟里翻了船。

第143章 :七日之内,太师长孙

看着自己的手臂,默义走到茅草床榻边,掀开垫子,从床榻的暗格中,拿出两瓶金疮药,和另一瓶不知什么东西的药汁。

先将药汁涂在受伤之处,再涂了金疮药,顿时,他手臂奇痛无比,那痛深入骨髓,令他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就此晕过去。

但他知道自己还不能晕,万毒汁解天下奇毒,解毒过程,却痛彻绵延,不过痛若能扛过去,那再狠的毒也奈你不得,可中途若抗不过去晕了,毒入心扉,那只怕,就再也醒不来了。

默义坚持了足足一刻钟,在感觉整只手臂从之前的剧痛,到之后的麻木,再到最后的缓和后,他顶着满头大汗,再看那伤口,上头的青黑之色,却分明已经以肉眼可见的慢慢消失。

长吐一口气,他知道这毒算是解了。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毒,是否致命,但他没时间慢慢研究,再慢慢医治,用万毒汁哪怕凶残一点,至少能无后顾之忧。

坐在那里稍稍调息一下,他起身,拿起另外两盏拉住,走到厨房,拉开厨房灶台后面的暗门,走了进去。

那是一个地道,地道内紧憋狭窄,光线昏暗,他沿着地道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最里面,那是一间土胚的屋子,屋子里很简陋,透过蜡烛的光线,能看到里面有两张床,床上也放着被褥,上头却没人。

将蜡烛放在桌上,默义拉开其中一张床,床垫低下同样有一个暗格,格子里放着一个信封。

将信封拿出来,他展开,就着虚弱的烛火,看着上头的字。

“七日之内,太师长孙。”

看完之后,他将信就着火光,烧至灰烬,才原路返回,上了地面。

看了眼外头的天色,他将房间烛火熄灭,将一切恢复至回来前,才出了茅屋,一路轻功飞行而过。

前头农庄的两只大黄狗又被吵醒了,汪汪汪的叫个不停。

空中一道劲风刮下来,劈断一节树枝,那树枝刚好落到两只黄狗头顶,黄狗遭到当头棒喝,这才呜咽两声,夹着尾巴回了自己狗窝。

……

第二日,灵儿和翡翠一大早就进了柳蔚的房间伺候。

灵儿顺嘴说:“今个儿听说夫人身子骨好了,恢复了晨昏定省,小姐,咱们是不是要先去夫人那儿,再去老夫人那儿?”

柳蔚比划着眉笔,给自己画着眉,淡淡说:“不用。”

灵儿为难:“夫人若是追究起来……”

“不用管。”吕氏有什么想法,柳蔚可从来都不在乎。

灵儿还想说什么,可看自家小姐的脸色,到底什么也没说,憋回了嘴。

待柳蔚一番整理妥当,带着两个丫鬟一道慢慢悠悠的朝孝慈院走去。

柳蔚到的比较早,老夫人也才刚醒,柳蔚给老夫人请了安,便自觉的去了小佛堂。

临走前老夫人问了句:“字绣好了吗?”

柳蔚笑道:“还差两个字,今晚就成,要不晚膳前我就来拿给祖母看,顺道在祖母这儿蹭顿饭。”

老夫人斜睨了柳蔚一眼,似乎意外她也会撒娇!

柳蔚也没说什么,喜眉笑眼的去了小佛堂。

过了两刻钟,其他人才陆陆续续的来,柳瑶没见着柳蔚,心道柳蔚一定先去了母亲那里,这会儿想赶着去看戏,便说了两句,朝老夫人告辞。

柳瑶一走,柳沁也坐不住了。

柳月总不好一个人呆着,因此也跟着告了辞。

老夫人喜欢清静,顺嘴把其他几位姨娘,也都撵走。

柳瑶那边赶到了正院,一进屋子,却看到里头只有母亲一个人坐于首座,正看着手里的账本,哪里有柳蔚的身影?

瞧见柳瑶来了,吕氏才将账本收了,朝向门外看。

柳瑶正想说话,外头柳沁和柳月,并着钟姨娘、木姨娘也进来了。

等到人都进来齐全,吕氏打眼看去,这里面唯独少了柳蔚。

吕氏脸色当即不好,这柳蔚是公然不给她面子,她特地派人去通知,竟然敢不来给她请安?

不过怎么想都觉得柳蔚不敢这么大胆,莫非是被老夫人留久了?

这么想着,吕氏就看向柳瑶,无声询问。

柳瑶这会儿也有些懵。

柳瑶很确定老夫人那儿没有柳蔚,那这一大清早的,柳蔚去哪儿了?

莫非柳蔚不给母亲请安,连老夫人那儿也不去?

这么一想,柳瑶当即挑起眉,面上露出一份雀跃。

柳瑶故意左右看看,好奇的问:“怎的都这个点了,还不见大姐姐过来?”

柳瑶这一开口,柳沁自然附和:“可不是嘛,这时辰可是晚了,莫不是大姐姐还得等到用了早膳再过来?”

“咱们家可没有这样的规矩。”

柳瑶笑眯眯的:“不过,怕是昨日的事,让咱们大姐姐累着了,所以今个儿睡晚了。母亲,女儿在这儿给您讨个人情,虽说咱们家里规矩重,女儿家自有一套时辰安排,但大姐姐这昨日不是劳累了,今个儿不来,这也不是有意为之,若不然母亲便派人亲自去请,相信哪怕有父亲爱重,大姐姐还是会给母亲这个面子的。”

柳瑶这番话,明褒暗贬,直接给柳蔚扣了个不尊嫡母的大帽子。

吕氏当然明白女儿的意思,顿时冷冷一声,一唱一和起来:“你大姐姐现在可了不得,为娘不敢遣人去搅了她的清净觉,这要是一个不快,她将我的人打个好歹,又是怎生的好。”

“看母亲说的,这是什么话。”柳瑶笑着摇摇头:“只要母亲的丫头,莫要得罪姐姐的丫鬟,姐姐怎会无端端伤人?那秦嬷嬷是个自找死路的,谁招惹不好,偏生招惹大姐姐的贴身女婢,那丫头可是大姐姐心坎上最得力的,能是一般人能惹的吗?”

这讽刺得,整个屋子里,顿时噤若寒蝉。

柳沁原本还想附和两句,可看钟姨娘瞪着自己,到底顾念着母女一场,没有吭声。

那边柳瑶编排得差不多了,像是一心为了柳蔚好,终于说服了吕氏莫要因为柳蔚“起晚了没来请安”而怪责。还说动吕氏,让吕氏派人去亲自“请”那位镶了金边的大小姐过来。

可吕氏的人去了再回来,却说大小姐不在院子。

第144章 :全府搜查!

吕氏眯起眼:“是去老夫人那儿了?”

丫头又道:“奴婢顺路也去了孝慈院,听说老夫人已经进了小佛堂念经,这……大小姐应该也没在。”

若是有人在,老夫人怎的也会在厅里接见,怎会不闻不问的跑到小佛堂里去了?

吕氏冷笑一声,眼中迸出凉意。

柳瑶捏着锦帕,哎哟一声:“这……大姐姐这样可就不太好了,不来请安,告个假也行啊,寻个什么理由都可以,怎的教唆下头的丫头,蒙骗母亲的人?这起晚了就起晚了,告个罪母亲还能当真怪罪不成,可讹言谎语的,这算是哪里学的下九流脾性?还有一点相府长女的教养没有?”

厅内一片安静。

柳瑶这话摆着这里,吕氏但凡应一句“以下犯上”,那柳蔚身上这条罪就落实了。

有了这个把柄,正房想怎么处置柳蔚,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而如所有人所想,吕氏的确在沉默一声后,对着巧心下了严令:“去将大小姐给我找来!”

听着语气,分明是动了真怒!

下头的姨娘们都开始惴惴不安,有几个已经想起身走人了,可看夫人这架势,分明是不想让大伙儿走,恐怕一会儿找来了大小姐,还要大伙儿亲眼看着大小姐受罚才甘心。

钟姨娘木姨娘都是心思通透的,加上昨日秦嬷嬷的事,还有二小姐一贯与大小姐对着干,都看得出来,夫人这就是想下大小姐的面子,给大小姐立个威风。

让大小姐看一看,得罪了自己这个当家主母,哪怕有老爷做主,是否还能独善其身?

今个儿她们这群人是谁也走不掉,不止走不掉,只怕还注定要被人利用,平白招个大小姐的怨怼。

木姨娘眼珠子转转,是最不想得罪大小姐的,她的儿子在府中不受器重,所以她谁也不敢得罪,平日都是夹着尾巴做人。

大小姐虽说刚回府,但是这一系列的表现,分明是有了老夫人和老爷撑腰了,这样厚重的靠山,木姨娘自己倒是不怕惹人,惟怕连累了柳谈,害了儿子的前程。

其他的姨娘们,有孩子的,也都想着怎么逃过一劫,没孩子的,倒是没有太过在意,不过也尽量压低自个儿存在感。

毕竟这大小姐往后到底能走到哪一步上,谁能料准?

巧心这回带着人,亲自来到怀月院,吓的一院子的丫头,都颤颤巍巍的。

今个儿,柳蔚是带了灵儿和翡翠一到走的,院子留下的,除了受伤起不了床的阅儿,就是同样养伤的亦卉,两人都不宜出来做主,其他小丫头,更是没有那个底气。

因此,也就眼看着正房的人,冲进一间间屋子里找人。

最后,所有的屋子都找遍了,巧心皱着眉,问一个瑟瑟缩缩的小丫头:“你们小姐到底去哪儿了?”

那丫头都要哭了:“回姑娘,我们小姐一早就带着人,去给老夫人和夫人请安了。”

“胡说!”巧心厉喝一声:“我劝你们还是快将人交出来,夫人已经动怒了,若是再看不到大小姐,吃亏的是你们怀月院,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可是……可是大小姐真的去请安了。”

巧心仔细打量这些丫头一会儿,看其表情不像撒谎,不觉皱起眉。

老夫人那里显然是没人的,夫人那里也没人,那一大早的,大小姐能去哪儿?

莫非……

巧心想到一种可能,顿时后背一凉,全身都冒出冷汗。

巧心匆匆召集人马回正院,等见了吕氏,忙在吕氏耳边嘀咕一句。

吕氏听完也是霍然一愣,然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当真如此?”

巧心点头:“都找遍了,实在没人,这,夫人也知道,大小姐是做过这种事的……上次就离家出走五年,这次会不会也……”

“立刻派人去找,全府上下,一一搜查,再将怀月院里的人都看住,不许任何人离开!”

巧心带了命令立刻前去,没一会儿人,府里便鸡飞狗跳起来。

而这些事,正在小佛堂里思过的柳蔚和参佛的老夫人,都不知道。

等到老夫人跪拜了半个时辰起来,也没打算走,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继续念经。

柳蔚睁开眸看了一眼,也没表态,又闭上眼,静心拜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外面人仰马翻的时候,小佛堂里安静祥和;

外面风风火火时,小佛堂里安静祥和;

外面天都快塌下来了,吕氏找不到柳蔚,已经派人去宫门口等下朝回来的柳城时,小佛堂里,还是安静祥和,檀香袅袅。

从辰时到已时,等到柳城柳域都被惊动了,连路赶回来时,已是午时,柳蔚也过了两个时辰思过时间。

老夫人在旁微微点头,对柳蔚道:“起了吧。”

柳蔚乖顺的起身,老夫人又让柳蔚坐下,挺有精神的与柳蔚说起话来。

因为就快午膳了,这会儿柳蔚回去也麻烦,老夫人便留了柳蔚用午膳,并且老夫人听说昨日苦海寺的明悟禅师来过,并且亲口承认,曾认柳蔚做弟子,老夫人虽然对柳蔚的态度模棱两可,之前让柳蔚参佛思过,也就是想为难为难柳蔚,看柳蔚能否跪得下来。

但这会儿看柳蔚不止跪得下来,而且姿态摸样还挺像模像样,不觉就以为,柳蔚这是受佛门熏陶,当真有几分慧根。

因此老夫人对柳蔚的态度,也稍稍好了些。

所以,就在柳城柳域被吕氏的危言耸听,吓得当真以为柳蔚又离家出走,上门来请见老夫人时,老夫人正听着柳蔚聊天。

“明悟大师常说孙女任性妄为,孙女起初还很担心,以为大师这是讨厌孙女,可后来大师又说,人生在世,又有几个人是能这般自在?大师还说,人修佛,佛又在哪儿?不就在人心?大慈大悲之人信佛,心怀诡计之人也信佛,佛又是否真能全万家的心?”

“到头来,不过也是择优而立,心存良善之人,自有神佛庇佑,心存恶意之人,也自有因果报应。可这心怀自在之人,却是修的自身,你善你恶,佛能降你度你,你不善不恶,只尊本心,便是连佛,也奈何不了你。大师总说孙女,孙女这样的人,是连神佛都放弃的,往后人生如何,端看自心了。”

第145章 :看来脑子也有毛病了!

这些说法,老夫人却是一次都没听说。

人心向佛,自有佛佑,这是真的,但人心向恶,又是否会有报应,谁能说得准。

老夫人信佛,一来因为年轻时候做过些孽,为求安心;二来,便是也盼望晚年真能为自己修一诚心,死后能上西方极乐,而非下十八层炼狱。

可柳蔚这个修身之说,却为老夫人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莫非当真是自在比诚心更重要?自在之人,神魔也不侵?

老夫人不禁沉思起来。

而这时候,杨嬷嬷从外头带来消息,说是老爷和大少爷一道都过来了。

“这个点儿,他们刚下朝,来我这里做什么?”老夫人嘴里念叨着,还是起身,抬起手来。

柳蔚看那只手就在自己眼前,愣了一下,才上前搀扶。

扶着以后,柳蔚又看了眼老夫人的眼色,见其没有任何不悦,不禁又有些惊异。

看来老夫人对她,还当真是有些喜爱了!

两人一道出去。

孝慈院的正屋里,柳城却面色漆黑,柳域也神色复杂,两人都在思忖,柳蔚这地到底又是为什么离开逃走?

这没有理由啊!

昨日才救了七王爷,为府里立了个大功,正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时候,怎么就一声不响的走了?

还有柳蔚那一院子的丫鬟,加上昨天千方百计要过去的那个叫亦卉的丫头,也都搁放着,没带着一块儿走。

那昨天折腾这么一出,又是为了什么?

父子两人都想不通,这会儿过来找老夫人,却是想着柳蔚的事都是老夫人全权管理,老夫人应该知道些什么。

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柳城柳域同时抬头,却看帘子打开,先进来的,竟然就是折腾了府里一整个早上不得安宁的柳蔚。

柳蔚带着面纱,一双明亮璀璨的黑眸瞧着屋里两人,恭敬的屈了屈身,请安:“见过父亲,见过大哥。”

说着,她侧身将老夫人搀扶进来。

父子两人哪怕是为官多年,心性早已异于常人,此刻也着实愣了一下。

等到老夫人上了首位坐下,才慢条斯理的看着儿子和长孙,问道:“是什么天大的事,让你二人一道过来?”

父子两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柳域先问:“祖母,大妹妹一直在您这里?”

老夫人看了眼柳蔚,柳蔚也看向老夫人,都是不懂,怎么突然问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