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现在无从考察的疑点又多了一个,将事情,推向了更不可预知的方向。

“容大人,柳大人?”房间外,曹余杰的声音传来。

柳蔚把衣服给黄临穿上。

容棱去开门,就见外头,曹余杰表情急促的道:“两位大人,出事了。”

两人同时看着曹余杰。

曹余杰道:“黄府这几日重建小湖畔,拆了一栋湖中亭,刚刚有人报案,说湖中亭底座下,有一具尸体。”

曹余杰说完,便抖了一下。

显然是想起曾经自己也去过黄府做客,还夸赞过那小湖畔风景秀丽,甚至还在那湖中亭中吟诗作对。

如今再回忆起来,那下头,竟是有具尸体,他顿时毛骨悚然,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柳蔚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如今才是正午时分,不是说好,报案之人,下午再来报案吗?

柳蔚这么想着,便看向容棱。

容棱没有作声,走到门外,出去了两个呼吸才回来,回来后,就对柳蔚摇头。

柳蔚愣了一下,比划——什么意思?不是你安排的人报的案?

容棱再次摇头。

看不懂手语的曹余杰在中间干着急:“容大人,究竟……”

“去看看。”容棱淡声说道,上前,牵住柳蔚的手。

柳蔚现在心思很乱,任凭容棱牵着,走了两步,才回过头来对儿子柳小黎比划。

小黎立刻抓过黄临的手,带着黄临,跟在娘亲和容叔叔背后。

黄临身上带着这样的滔天秘密,柳蔚不敢让黄临单独和其他人一起,沁山府来了个神秘人,行事迥异,手段诡异,柳蔚也不敢让小黎离开自己身边,便只能将两个孩子都给带上。

四姑娘那堆尸块,要被送回衙门,等待柳蔚之后的检验。

黄府的干尸提前被挖出来,令柳蔚原本设想好的简单事情,变得复杂。

而在此刻,柳蔚也绝对不会想到,从今日之后,她的人生,会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改变。

这场大雨,是不祥的。

至少,对柳蔚而言是如此。

它会将一个原本简单,对未来目标明确的人,带往另一个不明所以,不知险恶,其中是福是祸,也只有天知道的方向……

第355章 :族人

柳蔚是一个不喜改变之人,而将来,会有许多事,逼迫着她,一次一次的改变。

哪怕有一些,并非她所愿。

而这一切,柳蔚并不知道。

柳蔚此刻只是思考着今日发生的一切,思考着黄临身上的地图。

与此同时,在出入沁山府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缓慢的朝着郊外行驶,车上,坐着三人,其中两人,身上裹着黑色长袍,一人,被捆绑着弄晕,扔在车厢中。

“所以,这人怎么办?”安静的车厢中,一道清丽的女音响起。

两名黑袍人中,其中一名,拿下头上的大帽,露出一张男子脸庞,女音娇滴滴的问身边的同伴:“咱们犯得着多这个手吗?权王的人,与我们何干?”

另一个同伴也取下帽子,同样是一张男子的脸,只是眼瞳,却是刺眼的金色。

“若是留着这人,他们必会再拖沓一阵子,既有法子让他们速战速决,何必由着他们拖拖拉拉。”此人,说出的话,竟然也是女音。

先前那女音语气嫌弃:“难道还要将这人送回辽州?”

金瞳女音道:“前头随意找个农庄扔下。”

“你扔。”先前那女音撇清关系。

金瞳女音皱了皱眉:“那算了,就扔在路边吧。”

“外面还下着雨。”先前女音人道主义的说。

金瞳女音便问:“你善心,那你送去农庄?”

先前女音立刻道:“现在扔!路边!”

两人议论着,便叫车夫停车,然后金瞳女音伸手一扬,凭空将五大三粗的烈义,丢下马车。

泥滚在男人身上,又被雨水冲刷掉。

“走了。”金瞳女音对车夫吩咐一句。

马车,再次踏雨而去。

而烈义在迷迷糊糊中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荒野,周身还被捆绑,吃惊一瞬,再想回忆之前发生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早已远离的马车内,两名男子扮相的女子,终于脱下了面具,可令人惊异的是,两人的容貌,竟是长得一模一样!

“如今去哪儿?”金瞳女子纪槿,问向她的孪生姐姐纪茶。

纪茶抚摸了一下自己与柳蔚有五分相似的容貌,这才说道:“去定州等他们?”

纪槿靠在背后的软垫上,摇头:“说不定他们不去定州。”

“不去?”纪茶不满:“地图都送到他们面前了,她不想回家?”

“她的家在京都。”

纪茶皱眉:“那不是她的家!姑婆说过,当初她就不同意姨母跟着那柳家的男人去京都,姨母非要去!导致了其后严重的后果,甚至连雪枝堂姐都给搭了进去。”

说到这个,纪槿想了起来:“雪枝堂姐的儿子,这次没与他们一起?”

纪茶点头:“听说是留在了京都,到底是皇太孙了,没有那么容易被带出京都。”

纪槿也点点头,金色的瞳眸配上这张娇艳欲滴的俏脸,好看中,带着一股别样的韵味:“那我们究竟要不要去定州?”

纪茶狠狠点头:“去!他们一定会去!我不相信,知道自己家人身在何处了,她还一点不想寻去?若真是如此,我们也不寻她了,回去禀了姑婆,只说找不到人。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犯不着让我们操心。”

纪槿不赞同:“她自小在柳家长大,又早早便父母双亡,被那柳城所教养长大,心性脾气,便是随了那柳城也无可厚非。”

纪茶不赞:“骨肉亲情乃是人间正道,一个人面皮能学坏,底子却不该变。”

看姐姐这样严肃,纪槿也不劝了:“那便去定州,多年来,为了不至于纪家残存族人寻不到家园,定州暗桩一直未拆除,想不到,还真有用得上的一日。”

“那是自然!”纪茶得意的道:“藏宝图本就是纪家全员事先背好的假图,图中所示,皆为虚假,但若真实族人寻来,依旧有暗桩接应,这是太祖婆婆定下的规矩,就是为了避免族人流落于外,求家无门。”

话虽是如此说,但那暗桩,数十年来,的确已经少有用过了。

“希望他们真的会来。”纪槿看着车外的雨幕,低低的道。

到底是自己的表姐,哪怕自小都未见过一面,却依旧盼着能够团聚。

纪茶看着妹妹淡惆的摸样,唔了一声,道:“定个日子,或许他们有事要回京都,或许还有别的原因耽搁,三个月,咱们只等三个月,三个月若是不来,咱们便走。”

知道妹妹心软,纪茶放松了限制。

纪槿微微一笑,点头,金色的瞳眸有些发亮。

看妹妹那傻傻的样子,纪茶点了点她的额间:“傻瓜。”

纪槿揉揉额头,继续望着姐姐笑,笑完,又再次看向窗外的雨:“这场雨,究竟会下多久呢?”

雨究竟会下多久,无人能知。

但柳蔚却知,大家,果然被那神秘人耍了。

前来报案之人将话带到衙门,便失踪了,无论如何找,也找寻不到。

黄家黄茹被惊动,眼见衙役都快将黄府团团围住,不得不拖着本就不好的身体,在下仆的服侍下,冒着雨,出来相迎。

曹余杰身上披着蓑衣,半个身子都是湿的,脸色很不好,他的管辖境内,短短半月不到,出现这么多尸体,无论是刚死的,还是早死的,都表明了沁山府这阵子如何混乱不堪。

作为府尹,又是在上峰的面前,曹余杰很怕一个处理不好,让容棱逮到错处,一本参到皇上面前。

哪怕有七王爷给他撑腰,但自从出了京都,他与七王爷联系也少了许多,惟怕七王爷到时候弃车保帅,将他放弃,那他就真的完了!

想着这些糟心事,又思忖着,这一系列事,都与他黄家脱不了干系,顿时便看黄茹不顺眼,言语间,也没了往日的客气,多了几分苛责。

“你府中挖出尸体,此事,你可有何话要说?”

黄茹已经得到消息,知晓尸体之事泄露了,而黄茹答应过那高人,等到尸体挖出来,要让其进去一观,虽说黄茹也不知那高人要观什么!

一具死了十来年的骨头,有什么好看,但既然要拿高人的药救命,那便只能听话照办。

可是,现在尸体挖出来了,高人那头还没来得及通知,竟然就惊动了衙门的人。

第356章 :当众认罪

黄茹惟怕那高人斥责自己办事不利,不再给药!

心里紧张,如今又被府尹大人戳着鼻尖质问,更是难免汗流,黄茹正寻思着该如何回答,却眼角一瞥,瞥见人群后的黄临。

黄茹愣了一下,唤道:“临儿,你这是去哪儿了?”

黄临此刻摸样狼狈,被雨淋了许久,身上的血也淋散了许多,衣袍本就是暗色的,如今暗色的衣袍配上鲜红的血,也只是将衣服侵得更暗,却不易看出那是血迹。

黄临手上端着的人头也拿布包着了,远看,就像一个浑身湿淋削弱的男孩,抱着一个东西,虽说怪异了些,但也不至于让人悚怕。

黄茹这一声唤,将黄临的视线吸引过去。

黄临抿着唇,看着母亲,上前,微微颔首。

他这一出去,就从伞下走到了雨中。

柳小黎动作麻利的将自己的伞比过去,给小哥哥挡雨。

黄临却置若罔闻,只是突然,扑通一声跪下,不顾脚下积成水塘的地面,弯着腰,磕了个头,道:“儿子不孝,愧对母亲。”

黄茹被他这摸样惊住了,忍不住上前。

下人赶紧将伞移过去,唯恐夫人淋雨。

黄茹走了两步便停下来了,瞳孔鼓圆的看着黄临怀中因为动作过大而稍稍掀开的白布,还有白布下,那轻易便能分辨出的人脸。

黄茹堪堪止步,满脸骇然!

她看到了什么?看错了吗?因为雨太大,没看清楚?黄临怀里抱着的,不可能是……

黄临看出黄茹眼中的惧色,他抿了抿唇,也不遮掩,直接将怀中白布掀开,顿时,一张破烂不堪,坑坑洼洼的人脸,完整显露出来。

黄茹呼吸一滞,身边的丫鬟已经尖叫起来:“啊——”

刺耳的叫声一传十,十传百,没一会儿,周围聚集的黄府中人,都齐齐叫出声来。

曹余杰本就心烦,闻言呵斥一声:“闭嘴!”

周遭人唬了一跳,但好歹都住了嘴,一个个纷纷往后退,等退到其他人身边了,才仿佛觉得安心了些。

黄茹没有退,哪怕丫鬟已经吓得快晕倒了,迫切的想逃得远远地,但这阵子黄茹的御下之术有了进展,下人们也没那么容易忤逆她这个当家主子,更别提是丢下主子,自己逃跑。

丫鬟们都硬着头皮!

黄茹却只是在起初的震惊后,怪异的看着黄临,颤抖着声音,不解的问:“这是……什么?”

黄临将那人头捧起来,摸样郑重的道:“我娘。”

黄茹眼皮一闪,这是,诅咒她吗?

黄临忙道:“母亲,我不是那个意思,这真是我娘,我的亲娘。”

“你的亲娘?”黄茹不可置信:“你的亲娘不是吴心岚?”

黄临眼眉一恨,恶狠狠的道:“当然不是!她是我的杀母凶手,是她杀了我娘!若那人说的没错,她该是我四姨,她曾经嫁过人,可惜嫁的男人好赌成性,酒色俱全,总爱喝多了殴打她,她嫁了那人不到三年,便被打坏了身子,再也无法生育,她之后便来了沁山府,跟了黄觉杨,黄觉杨是盼着她能给他生个儿子,可惜,她生不出!”

“所以,她就丧尽天良的偷了妹妹的孩子,我娘不知我还在人世,她刚刚生下我,我就被偷走了,她醒来,所有人都告诉她,她生的是个死胎,我娘多年来都在想我,后来家乡饥荒,她来了沁山府投奔姐姐,却不想阴错阳差与我相认了!”

“可是,吴心岚这个贱人!她不愿失了黄觉杨的宠爱,竟心狠手辣的将我娘杀害!”说到这里,黄临又转过身,重重的朝着曹余杰磕头:“府尹大人,人是我杀的,吴心岚,黄觉杨,都是我杀的,是我亲手杀的,你抓我吧,我不怕死,要杀要刮,悉随尊便!”

谁也没想到黄临会突然说出这些话,柳蔚和容棱互看一眼,彼此眼中都有深意。

曹余杰却是第一次听这些话,他表情木纳,过了许久,才问:“黄觉杨?”

黄临抬着头,道:“就是你们口中的黄大老爷。”

黄老爷?

整个沁山府能称之为黄老爷的,不就只有那么一位?

曹余杰表情惊骇,看看黄临,又看看黄茹,很是糊涂:“胡闹,黄老爷名讳分明为黄觉新,怎会是什么黄觉杨……”

曹余杰话音未落,就听那边黄茹虚弱的歪了歪脚,扶着头问:“你杀了人?”

黄临知道黄茹是在问自己,重新看着黄茹,老实点头。

“你怎会杀人?”黄茹接受不了,走上前去,任凭雨水落在身上,只看着前面的黄临,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握住他的双肩:“临儿,你是不是糊涂了?你怎么会杀人?”

黄临一时看不懂母亲的表情,他迷茫了一下,还是说:“是我杀的,我起初以为黄觉杨杀了我娘,后来才知不是,杀人者为吴心岚,所以,他们俩都是我杀的。”

“啪。”黄茹二话不说,一个巴掌,扇在黄临脸上。

那一声脆响,将在场所有人都震住了。

黄茹的丫鬟终于回过神来,赶紧冲上来,为自家主子遮雨。

黄茹却气喘吁吁的瞪着黄临,满脸严厉:“收回你的话!我黄茹的儿子,不会杀人!”

“母亲……”黄临捂着脸,错愕的看着黄茹。

黄茹猛然起身,直视曹大人,突然道:“大人不是问我湖中亭下的尸体是谁吗?我告诉你,他就是黄觉新!我黄茹有眼无珠,引狼入室,嫁了个白眼狼,黄觉新不是人!明面上兄弟两是两人,暗地里却互动好赖,竟让我无知无觉,一女嫁了二男,此事我也是事前才知,是一个不明身份之人,突然到我面前,亲口告诉于我,那人还说了许多黄家秘辛与我听,我一一验证,都属实情。”

“曹大人,我黄家乃是沁山府百年世家,行商数百年,信誉良好,我黄茹虽说是个弱质女流!但背后也有族伯相助,大人看我儿,我临儿一个孩子,他像是个杀人凶手吗?这分明是有心之人在设计我黄家,试问一下,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突然冒出个人,先说我黄家烂事,又揭露黄觉杨黄觉新兄弟的龌龊,最后我儿子突然成了杀人凶手?这合理吗?”

“曹大人为官数十年,难道还看不出,这分明是有人觊觎我黄家财产,要将我黄家一网打尽!我这病怏的身子,本就撑不了多少日子,临儿惹上官非,不死也要在牢里过下半辈子,我黄家再无后人,这硕大的家业,又该给谁?曹大人,民妇请您明察,定要还我临儿一个公道,定要还我黄家一个公道!”黄茹说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脑袋往青瓷地上就是一磕,再起来时,额上染了鲜血,血迹融入地上的雨水中,顷刻间便冲散不见,只余淡淡浅薄血水混淆。

曹余杰满脸诧异的听着黄茹的一番话,还未反应过来,人便已经到了自己脚下。

第357章 :为何会突然穿越到青云朝

曹余杰愣神片刻,下意识就想扶起黄茹,毕竟是老相识。

曹余杰来沁山府为官的日子算不得多久,但黄家对他的支持,曹余杰一直记在心里。

虽说官商勾结听来不好听,但到底自己是受过黄家恩惠。

他曹余杰便不是个狼心狗肺之人,眼下一介女流在自己脚下砰砰磕头,自然也受不住这个叩拜!

正觉得烧脚想将人拉起来时,黄临却先一步,跪着冲到黄茹面前,红着鼻尖问:“母亲,你做什么?”

黄茹抬起头,额上已经狼狈极了,冰凉的手握住儿子的小手,坚定的道:“临儿,你受人蛊惑,遭人陷害哄骗,你没有杀人,知道吗?”

“我杀了人。”黄临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但雨势太大,泪水混淆雨水,顷刻间便消失无踪:“我真的杀了人,我亲手杀得他们。”

黄临说着,还伸出手,指着手背上一个结痂的伤口道:“看,母亲还记得吗,你曾问我这是怎么伤的,我撒谎了,我不是顽皮爬树时摔倒弄伤,这是我杀黄觉杨时,被他反抗所伤……”

“胡说!”黄茹呲目欲裂:“这就是你爬树时摔伤的,我就在你旁边,我看到了!临儿,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脑子坏了?是不是有人对你动了什么手脚?你为何要撒谎,为何要听人胡说?你是母亲的儿子,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母亲眼里,别说这么大的伤口,就是磕着碰着个指甲壳大的伤势,母亲都一清二楚,所以,莫要再说这些混话了!”

“母亲……”黄临还想争辩什么。

黄茹突然厉声:“来人,送公子回房!立刻去请大夫,请三春堂的余大夫,不是小余大夫,是老余大夫,那位从太医院退下来的老太医!”

黄茹一番雷厉风行!

身边的丫鬟尽管觉得惧怕,但也不敢违背夫人的命令。

有两个丫鬟便上前,一左一右的要将黄临搀扶起来。

黄临却将其一把推开!

黄临爬起来,后退数步,走到柳蔚面前,抓着柳蔚的衣袖道:“大人,我杀了人,你是知道的。你告诉我母亲,让母亲不要维护我,不要撒谎,我真的杀了人,我该死的!”

柳蔚深深的看着黄临。

黄临可能自己都没发现,他娘的人头,已经被他放在了雨水中。

自他从四姑娘房中浑身是血的出来,这是他今日第一次,将他娘的头颅,搁置一旁。

却是为了他的另一个娘。

黄临不傻,他听出了黄茹言语中的包庇,他的母亲在用欺骗的方式,企图洗脱他的杀人罪行。

这个向来不喜欢他,对他冷冷冰冰,从不多加关照的母亲,自愿说出自己一女嫁二男之事,就是为了取得府尹大人的信服,求得府尹大人放他一条路。

可是,黄临并不愿意。

杀人偿命,他并不怕死,一个半大孩子,对世上能有多少眷念呢?

除了生身父母,还有什么外物能让这个男孩在意?

没有在意的东西,活着和死去,因此又有什么区别!

黄临看得很透,从杀了黄觉杨,他一心隐藏,却被柳蔚发现后,他就想明白了。

律法在前,杀人偿命!

既然有胆子动这个手,为何要敢做不敢当?

黄临是敢当的,所以他认罪认得干净利落。

包括那个穿着黑袍子,金色眼睛的男子告诉黄临,教黄临可以将杀人的罪过,推到他身上,反正他立刻就会离开,天南地北,无人能寻。

但黄临却不愿意!

黄临古怪的坚持着,为的,便是问心无愧这四个字。

那个能起火的小药包,那个黑袍男子在定住四姑娘后,问过他,是要自己点火,还是由他点火。

黄临回答要自己点火,所以,他杀了人。

尽管就算他不点火,黑袍男子也会点那个火,四姑娘依旧会死,但他要亲手为娘亲报仇,这是他的坚持。

杀了人,认下自己的罪,这也是他的坚持,他真的不怕。

迫切的拉着柳蔚的手,黄临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柳蔚。

柳蔚与这孩子对视,实则,柳蔚是知道的,黄茹说出这些话,甚至将辽州那位死士爆出来,黄茹将会失去什么。

容棱的暗卫监视了那死士多少日子,柳蔚自然知道。

黄茹愿意为那人效力,是为了能解救她身体之药。

柳蔚不知黄茹究竟有什么毛病,中医讲究望闻问切,而现在黄茹的摸样,的确看不出病症。

但柳蔚知道,让一个病人,不惜心甘情愿放弃能治疗自己的方法,也要保护自己的儿子,这是怎样的勇气。

柳蔚能理解一个母亲在紧要关头,对自己的维护,但柳蔚是个法医,是个站在律法脚下,维护律法之人,不管是二十一世纪的律法,还是青云国的律法。

所以,柳蔚选择尊重自己的职业。

因此,柳蔚……点了这个头。

柳蔚这一点头,黄茹立刻站起来,凶狠起来:“你是何人?你亲眼瞧见我儿子杀人?”

亲眼瞧见?

那倒没有亲眼。

柳蔚是从尸体上的痕迹推测出来的,所以严格说来,论起是否亲眼看到的这个时候,柳蔚该是摇头。

于是,柳蔚讲道理的摇头了。

黄茹松了口气,又道:“你没亲眼有见着临儿杀人,所以,不能证明人是他杀的,我说过,有一个神秘人,我见过他的容貌,我可以绘制出来,你们可以去抓捕此人,此人才是杀人凶手!我与我儿子,都是遭了此人利用!”

虽然柳蔚容棱也知道那个死士的容貌,但是暗卫毕竟是偷偷监视对方,画像的来路,摆在公堂上,便显得不光明磊落。

有当事人自己的证供和画像,这个案子,可以更明朗化。

因此,柳蔚就对黄茹点头,以此多谢黄茹的帮忙。

黄茹见状,吊在半空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黄茹对黄临招手:“临儿,过来,到母亲这儿来。”

黄临不过去,他还是拉着柳蔚,急切极了:“我是杀了人了,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不告诉府尹大人?”

柳蔚特别委屈,指着自己的喉咙,摇头。

柳小黎在旁边翻译:“我爹喉咙坏了,不会说话,他说不了,小哥哥你不要逼我爹。”

黄临很绝望。

他也想起来,这位大人今日一直没开过口,于是他又看向容棱,走过去拉住容棱的袖子:“那这位大人呢,你也知道我是凶手对不对?”

容棱看了柳蔚一眼,柳蔚却没看他,别开脸,看着另一边。

容棱哪里看不出柳蔚这是故意借故无法说话,从而包庇黄临,虽然不赞柳蔚的妇人之仁,但容棱却不愿为了这等子小事,再与柳蔚生出嫌隙。

因此,容棱说道:“我并不知晓。”

解剖尸体的不是容棱。

容棱不会仵作的本事,更不懂人身上的伤痕有多少奥秘,容棱的一切所知,都是柳蔚告知。

柳蔚眼下都“无法确定”,容棱自然随波逐流。

黄临觉得这位大人简直是不公道!

黄临退在雨中,气的气喘吁吁:“你们为什么要撒谎!不是你们教我,要杀人偿命!为何现在又换了副嘴脸,你们究竟是不是朝廷命官!”

看黄临气急败坏,柳蔚伸出手,比划起来。

柳蔚一边比,柳小黎一边翻译这手语:“我爹说,他与容叔叔当然是朝廷命官,但是这件案子有几个疑点还未弄清。

第一,你说你杀了吴心岚,但在案发现场,分明除了你与死者之外,还有第三人,你一言说你是杀人凶手,却是空口无凭,正常程序,我们需要找到那第三人,取得对方的证词,才能正确的将你定为凶手!如今,你顶多算是嫌疑人。

第二,你说你杀了黄觉杨,可死的那人明明是黄觉新,虽然你们说不是,但此人用黄觉新这个名字在沁山府行走十年以上,按照青云律法第七卷 ,第三章 , 第五十六回 ,附属第三条,此人的身份,早已自动换算为黄觉新,并且,其良民证上也写明,此人名讳黄觉新,你说的黄觉杨,那是谁?”

黄临不可思议的看着柳小黎,听着小黎软软糯糯,有理有据的话,滞了好半晌,才说:“那我重说,我杀了黄觉新,不是黄觉杨。”

柳小黎笑了一下,这次不用翻译娘亲的话,小黎自己就会说了:“你口供反复,之前还言之凿凿,现在又矢口否认,变化之快!你要我们如何相信你话中的真实?”

黄临错愕极了!

他如何也想不到,自首,竟然会是这么麻烦。

他更想不到,一夕之间,所有人都在包庇着他。

一直对他不冷不热的母亲,一直对他强调法律严明的那位大人。

大家这是怎么了?难道都疯了?

柳蔚当然没有疯。

柳蔚知道,自己该一力作证,并且有条有理的解释出来!为何黄临是凶手,什么口供反复,什么死者身份性命等,不过都是法律空子!

作为朝廷公务员,柳蔚不该自己就钻法律的漏洞,但现在,柳蔚的确不能让黄临死。

与职业操守比起来,自己的身世,更为重要!这关乎着,自己为何会突然穿越到青云朝。

黄临背上的如果当真是藏宝图,那便意味着,她极有可能通过这张地图,找到纪家旧人,找到她的外家人。

所以黄临不能死,并且,她会在这个过程中,积极鼓动容棱向朝廷施压,修正律法,完善未成年法,惟愿黄临将来,还有重新做人的机会。

第358章 :骨头上,一张纸条

柳蔚看得出,黄茹,其实对黄临是在乎的。

黄茹无法生育,多年来都将黄临视作亲子身份。

虽因身体问题,无法给孩子过多关怀。

又因不是亲生,平日关切上,多少有些怠慢。

但黄临到底叫了黄茹近十年的母亲,要说半点情分没有,那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