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蔚明白了,容棱其实也不确定权王来古庸府作甚,看来,这古庸府也不再安全了。

也不知,将来的局面,又会如何。

柳蔚表情不好,只要一想到接连不断的麻烦就在眼前,便心烦意乱,容棱握住她的手,紧了紧,

柳蔚没做声,倒是珍珠,此时蹭过来,团在柳蔚怀里窝着。

容棱将它拎起来,放到床边杌子的软垫上,随即视线一转,看向还趴在床尾的咕咕,眼神示意。

咕咕无辜的噙着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看看容棱,又看看柳蔚,再看看容棱,最后,闷闷的将脑袋埋在翅膀里,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出去。”容棱终究开口。

咕咕毫无反应,只把自己又团吧团吧,往床角的缝隙挤了挤。

容棱敛眸,蹙了蹙眉。

容棱没做什么,也没说什么,就是盯着咕咕,皮糙肉厚的幼鹰,被容棱盯得几番不自在,最后终究可怜巴巴的把脑袋伸出来,却是撒娇的往柳蔚的怀里钻。

柳蔚搂着咕咕,摸了摸咕咕粗硬的羽毛,又看向容棱。

容棱脸色又差了一些,道:“让它出去。”

容棱知晓,能说动这两只鸟的,也就只有柳蔚。

柳蔚却道:“我也许久未与他们一起睡了,尤其珍珠,身子还未好全,我陪着也……”

柳蔚话音未落,容棱已起身,伸手直接将咕咕的翅膀抓住,在咕咕还未反应过来时,把整只鸟提起来,丢到外头!

只听“咚”的一声,咕咕落到地上,半晌爬不起来。

“你……”柳蔚正要说话,容棱将帷幔伸手挥下,稳稳的挡住柳蔚的视线,再掀开被子,上了床。

柳蔚看着容棱如此旁若无人的睡到自己身侧,平躺着盖上被子,闭上眼睛,她半晌无语。

帷幔外头,咕咕委屈的叫声,响了起来:“咕咕咕……”

珍珠从帷幔边角,挤了个脑袋进来,噙着着一双豆子大小的黑眼珠,把柳蔚望着。

柳蔚看它那摸样,再想到它少了一半的毛,有些心疼,刚要朝它伸手,闭目的容棱就一把将她悬在半空的手拦下,握在掌心,再用了力道,将柳蔚一拉,拉入怀中。

柳蔚被迫跌入容棱的怀抱,脑袋砸在容棱胸膛上,耳畔能听到他胸口起伏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又稳,又沉。

“你该休息。”男人看着柳蔚道。

柳蔚想从他怀抱出来,却被男人搂紧,不让动。

轻微的挣扎了一下,没挣扎开,又看帷幔边角,珍珠已经缩回了脑袋,再见不到身子。

柳蔚到底妥协了,就这么窝在容棱怀里,闭上了眼睛。

几乎是柳蔚眼睛刚闭上的那刻,容棱手臂一扬,接着,外面蜡烛熄灭,房间里,静若寒蝉。

黑夜中,柳蔚将容棱的心跳声听得更清楚了,清楚得有些过分。

“无论如何……”低沉的男音,倏地响起,音调轻缓,似乎不带什么情绪,又似乎饱含许多情绪。

柳蔚在漆黑中,准确的找到男人的脸,就这么看着。

但,男人却不再说话。

柳蔚忍不住蹙了蹙眉,追问:“什么?”

容棱侧首,唇瓣在柳蔚额间印了一下,轻柔的道:“无事。”顿了一下,又摸摸柳蔚的头:“睡吧。”

柳蔚不再说话,垂下的眸子过了许久,才闭上。

柳蔚想,容棱是有话要说的,只是,恐怕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一夜,柳蔚是听着容棱的心跳声入眠的,往日虽说都是搂着睡,但柳蔚却从未如此静心的听过他的心跳声,此刻听着,心是安定的,连睡,似乎也睡得好些了。

而与此同时,古庸府码头。

一间船运货仓内,拉拉杂杂的几个男性船工,将要送走的货物都搬运好了,才吹灭了蜡烛,出了仓库。

他们走后,那狭窄而寂静的船舱内,静若无声,只过了许久,大略一刻钟后,船板底下,发出了两声轻响。

那声响并不大,频率也不高,只是两声,转瞬即逝。

但又过了几个呼吸,那轻响又出现,如此反复四五次后,船板底下,一扇木板被掀了开,接着,一颗人脑袋,从下面露出来。

“没人了,出来。”中年男子的声音,小心的溢出,接着,那人从地下,爬上船舱,又走到门边往外看了看。

确定当真无人了,才松了口气。

找个地方随意坐下,便开始抱怨:“再呆一会儿,都要给人闷死了,这船舱又小又潮,你说你当时要是快走两步,咱们不就能赶上那条商船了吗?好端端的,眼看着那船驶走,最后只得来这艘小船凑合,当真是祸不单行。”

中年男子念念叨叨半天,周遭却一片静谧,无人回应,他愣了一下,探过去头,往自己方才爬上来的船底座下望了一眼,唤道:“你死了吗?怎的不吭句声。”

依旧无人回应。

中年男子这才顿了一下,走过去,趴在底座口儿,以敏锐的夜视能力,看清了下头枯坐着的清隽男子,啧了一声:“还以为你掉水里了,你好歹也说句话,我成现在这模样,全都怪你,你怎的也得给我道个歉吧。”

底下的人,依旧沉默。

“钟自羽,我与你说话呢。”魏俦觉得自个儿脾气再好,这会儿也要被折腾废了。

魏俦狠狠的皱起眉,几番叫唤,却终究得不到那人回应,到底来了脾气,语气也不好了:“你知道我的田就快收麦子了吗?你知道我家的猪就要下崽儿了吗?你知道我刚抓的那只野鸡,就要下蛋了吗?你知道我去年泡的酒,就要成酿了吗?你知道我的身家性命,可都在这古庸府,这下倒好,就因为你,满城的通缉令,弄得我不得不离乡背井,你说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是不是怎的也该跟我说两句,你就这么一声不吭,怎么?你还觉得委屈了?”

魏俦心里很苦。

他觉得自己完完全全是被连累的,可到底是自己个儿兄弟,虽说满心的不愿意,不舒服,但他也认了,可无论如何,这人好歹得有点抱歉的意思啊?这么大爷似的模样,倒像是他魏俦欠了他钟自羽似的!

第618章 要见你亲儿子,怎的也要彻底清洗一遍

魏俦的脾气并不是太好,年轻时候冲动,现在人沉淀了,没惹到他,他也能客客气气,一旦惹到,这火气说上来也就上来了。

眼下钟自羽迟迟未语,加上这里环境压抑,魏俦终究有些发火。

这么想着,魏俦索性盘腿坐在那里,语气有些不依不饶:“我看,咱们今日还是得说个清楚,你我现在都是被通缉对象,这古庸府是呆不下去了,我想出去避避风头,硬是拉上你,你是不是不乐意?”

船舱底下,依旧没有声音。

魏俦沉下了脸,总是嬉皮笑脸的一个人,这会儿却出奇的严肃。

魏俦点点头,抿紧了唇:“好,旁的我也不说了,若你不乐意,现在就走,这船是明早出发的,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这会儿,船舱底下总算有了点动静,却是钟自羽爬上来,抖了抖身上有些脏乱的衣衫,直接过去要开仓门。

魏俦怔了一下,起身拦住他:“你当真要走?”

钟自羽只是闲适的瞥魏俦一眼,不言不语。

魏俦有些气恼,身子让开,声音也冷下来:“好,随你罢!”

魏俦这话音刚落,钟自羽再次从他身边绕过,手搭在门闩上,正要打开,魏俦却又叫住他:“我知你在想什么,你还想去找那人,好,我也不说如何,只你可知,为何你我原本决定,在临县暂避几日,我却突然要拉你上了这船?且还匆匆忙忙,临时决定?”

钟自羽停下步子,转首,等着魏俦说下去。

魏俦道:“有人找过我。”

钟自羽挑了挑眉。

魏俦嗤了声:“是啊,还有谁能找到我?能找到我,自然也能找到你!这人神通广大,你可知他是谁?”

几乎是同时,钟自羽脑中,有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钟自羽面色沉下来,到底没冲动的离开,而是听魏俦继续说下去。

魏俦道:“今日傍晚,我去买食,离开半个时辰,便是在那路上,有人找上我,对方并未透露姓名,找上我的,只是个普通街边乞丐,那乞丐拿着一封信,信给我后,人便走了。”

说着,魏俦从怀中掏出一封折叠的信纸,递过去。

钟自羽接过,展开看了两行,表情凝重。

魏俦找个地方坐下,淡淡的道:“现在,你还要执意回去?”

钟自羽将那信反复看了好几遍,半晌,才走了回来,坐到了魏俦对面。

魏俦见终于将人安抚住了,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信是谁送来的,几乎不用猜测。那八秀坊来历成谜,坊主身份更是无人可知,信上落款就写明了自个儿身份,我倒是不怀疑,原本我也还好奇,按照你与纪家的关系,应当并无让八秀坊照拂的本事,现在我算是知晓了,原来,是因为小冰。”

钟自羽垂眸又看了眼信纸落款处,那笔锋浅淡的两个字——寻客。

八秀坊建于何年,早已无从考察。

但秀坊正殿,那舞客云集的大堂正门厅,便是叫做寻客厅,而能以寻客二字作为落款,足见此人身份。

送这封信来的,正是那八秀坊坊主,一个不知姓名,不知性别,行踪成谜,无所不知的暗处人。

钟自羽不怀疑这信中的言辞的可信度,既然能用寻客二字,那多半就是本人没错了。

至于会否是有人冒充?那前提是,冒充之人,也能有如此通天本事,如此轻而易举,便可将魏俦找到。

这信上只有简单几个字,附上一个胎记模样的图纹。

——岭州深上,稚龄孩童,肩呈双鸾,脖系蓬环。

此时,魏俦又道:“小冰是我看着出生的,那孩子肩上的双鸾胎记,我不会记错,而那蓬环,想必就是你的那个,当年单笙带着小冰离开,也带走了你的蓬环,单笙估计是想留个念想,也就让小冰从小戴着长大。”

钟自羽沉默不语,不得不说,比起柳蔚,小冰的行踪,更让他在意。

若是自己收到的这封信,必然也会不顾其他,立即前往岭州。

只是,钟自羽不懂魏俦为何不一开始说明。

似乎知道钟自羽心中疑窦,魏俦只道:“一开始说了,你现在要如何?我坦白与你讲,这艘船不是去岭州的,是去青州的,青州离京都近,在那里,你要先将你的底子洗一遍,还有你这张脸,这是别人的脸,连名字都是别人的,虽说你用了三年,有感情了,但要见你亲儿子,怎的也要彻底清洗一遍,带着累累犯案的罪证去认亲,你是想连累你儿子不成?”

钟自羽沉了沉眸,似乎也觉得有些道理,只是末了,强调一句:“小冰不是我儿子。”

魏俦哼了一声:“是不是你自己知道,你与重茗那点事儿,像是谁不知道似的,重茗身体如此之差,还冒着生死的危险为你生了孩子,你冷待重茗也就算了,现在连儿子都不认,我跟你说,你这样可太过分了。”

钟自羽吐了口气,继续说:“小冰不是我儿子。”

魏俦有点气:“你有完没完,不是你的是谁的?重茗除了你,还和谁有关系?重茗大了肚子的时候,单笙差点把你杀了,你被打得鼻青脸肿,爬都爬不起来,以为谁忘了似的!”

钟自羽想到曾经一些事,脸色黑了许多,但还是道:“当真不是。”

魏俦不想和钟自羽犟了。

这人就是个负心汉,自己也不是第一日知晓了,现下重茗也死了,这人又开始追忆过去了,盯着一个与重茗长得像的人就不依不饶,明明深情却嘴硬,明明是自己的孩子却不认,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魏俦不说了,只找个了地方躺下来,慢吞吞的道:“明早就要出发,现在还有时间,你最好休息休息,别明日船内颠簸,你又难受,你那晕船的毛病,估计也就是你唯一的弱点了,不过我明明记得刚认识你那会儿,你还不晕船,怎的后来就……”

嘴里嘟嘟哝哝的念叨着,魏俦懒洋洋的,侧了个身子就要睡过去了。

钟自羽还坐在原处,手里看着那封信,将其仿佛瞧了数十遍,才背靠木柱,心思,却早已偏远。

小冰,钟自羽没能想到,还能得到小冰的消息。

第619章 把你家那位柳先生也叫下来(加更)

其实,当初钟自羽也怀疑过,岳单笙是否将小冰带去了岭州,只是后来想到这对兄妹与纪家的关系,钟自羽便否认了这个猜测。

但事实出人意料,岳单笙竟真的能放下姿态,自愿踏入纪家。

不过,现如今,小冰的行踪有了,那他呢?岳单笙,这辈子,自己莫非还能再见到他?

想到当年那些架,那一次次的负伤,钟自羽的脸冷了下来,手指握着信纸的边角。

半晌,再低头时,那信纸已皱褶成一团。

吐了口气,将信纸折叠,重新放进怀中,钟自羽仰头看着船舱内的天顶,感受着船舱的晃晃荡荡,闭上眼睛,过了许久,才睡了过去。

待钟自羽再醒来时,已是清晨,头顶上杂乱的脚步声,是船工们在收整东西,准备扬帆起航。

魏俦也被惊醒了,但魏俦心大,默默的从舱内,爬回舱底,然后用衣服裹着脑袋,继续睡过去。

钟自羽也下去,而钟自羽刚一走,船舱内便进来了人,是船工来做货物的最后检查。

过了半个时辰,船慢悠悠的开始动了。

钟自羽知晓,这是要开船了。

魏俦从衣服里露出一只眼睛,半梦半醒的道:“我忘了与你说了,到了青州,你我便分道扬镳,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没事儿你别找我了,找我就没好事,爷爷我烦你。”

钟自羽没说话,而是枯坐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

魏俦看钟自羽那表情,又有点不忍,但想到自己的遭遇,到底狠下心来,身子一转,背对着这人,不去看他可怜兮兮的模样。

这人会可怜?呵,不过是一张皮相惑人罢了。

这人手段狠辣,心思诡谲,杀人无数,作恶多端,却还偏偏用上一张好好先生的脸,不过也幸亏是用这张脸,若是他本来的脸……

魏俦想到这人原本的模样,顿时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谁能想到,一个满腹黑水,罪大恶极的杀人真凶,实际,却长了一张人人见着,都想亲近的俊秀脸庞。

想当初,重茗不就栽在他那张脸上了,结果被伤的鲜血淋淋,最后连命都给搭上了。

囫囵的想着一些事,魏俦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船,也终究行驶,飘飘荡荡的远离了古庸府码头。

与此同时,客栈内,柳蔚也醒了。

柳蔚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睁开眼睛,柳蔚浑身难受的艰难爬起来,探头想去看看外面,却被身畔的男人霸道搂住。

柳蔚偏头一看,就瞧见容棱也醒了,容棱还是维持着抱她的姿势,也不知道一夜过去,男人手麻了没有。

自觉的将容棱胳膊拉过来,放到被子上,柳蔚就依在他旁边,没什么精神的道:“你去瞧瞧。”

“恩。”容棱侧身又看了柳蔚一眼,坚硬身躯却没动。

柳蔚半眯着眼睛,还很困,却依旧能感觉到容棱灼人的视线。

柳蔚刚睁开眼,便感觉唇上一软,接着,男人的手,拖到了她后脑,她被迫承受他突如其来的袭击。

一吻未毕,门外,敲门声又响起,且还伴随着小妞的声音:“两位公子,有人找。”

容棱不快的蹙了蹙眉。

柳蔚好歹从他怀中挣脱开来,赶紧将人推推,催促:“去看看。”

容棱不情不愿的起身,披了件衣服,下了床。

床幔拉开,柳蔚偏头第一眼,就看到趴在软垫上,已经醒了,正抱着身子,噙着一双黑漆漆眼睛,望着自己的珍珠。

视线再一转,才看到像尸体一样横躺在地上,一点不矜持,保持着非常粗鲁睡姿的咕咕。

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柳蔚伸手,对珍珠勾勾手指。

珍珠眼睛一亮,立刻从软垫上扑扇着翅膀飞过来,准确无误的窝到柳蔚的颈窝。

容棱回头看了一眼,眼神有点不满!

柳蔚却不管,将珍珠摊开了放在被子上,去检查它的伤口愈合情况。

这时,门又被敲响了。

容棱面色清冷的走过去,哗啦一声,拉开门。

门外的小妞被吓了一跳,呆愣了片刻,没说话。

容棱蹙眉:“有事?”

小妞这才想起来,伸手指指楼下,呐呐的道:“有位……大老爷,要见公子与柳公子,还带了东西来,说是来探病的。”

容棱顺着小妞的视线往楼下看了一眼,看到来人,脸色一下沉了。

而楼下,容煌正轻笑的喝着茶,一边喝,还一边跟伺候的大妞搭话,似乎感觉到有人看他,他才抬头看了眼二楼,见着是容棱,就笑着挥了挥手,随即道:“年纪人可不能睡这么晚,快下来吧,把你家那位柳先生也叫下来。”

容棱眉头狠狠的蹙着,深邃视线严肃的看着容煌,又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天刚蒙蒙亮,连月亮的颜色,都未褪完。

客栈内,更是一桌客人都没有,想来,客栈小二心里也是恼火的,这大清早的,甚至还未上工,就要被不好惹的客人挖起来开门。

也就只有大妞小妞,习惯性的早早起来,不受影响。

容棱脸色不好看,小妞有点怕他,缩着脑袋,打算下楼,却听三公子又吩咐:“去将容溯叫起来。”

小妞愣了一下,说:“七公子?”

容棱“嗯”了一声,小妞还想说什么,容棱却转身回房,关了房门。

小妞站在门外,有些呐呐的嘟哝:“七公子昨夜又没睡觉……这会儿,可能刚睡着……”

但没人听小妞蚊子一样声的解释,也没人问小妞是如何知晓的,小妞只能认命的走到隔壁房间,又去敲门。

容溯浅眠,开门开的很快,但正如小妞所言,他刚睡过去,此刻正是睡意朦胧,却生生被吵醒的时候。

一开门看到门外的小妞,容溯语气不好:“又怎的了?”

这个又字,用的非常微妙。

而分明今晨一早才从这间屋里离开,但此刻却丝毫没有记忆的小妞,也没发现这个字的古怪,只老实的道:“七公子,楼下来客人了,三公子让您起来。”

容溯的脸色,这会儿黑得严重!

第620章 你去将人叫下来,就说家里来亲戚了

来了什么客人,是需要他特地起来的?

容溯有些恼怒,小妞看着他那表情,便瑟缩一下,怯怯的后退半步,满脸小心。

容溯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问:“谁?”

小妞连忙往楼下指,立刻将黑锅甩出去:“那位老爷……”

容溯垂眸只看了一眼,在看清楼下人那熟悉的身影后,猛地一怔。

而楼下的容煌,也瞧见了容溯,容煌好脾气的扬起唇,笑呵呵的挥手,招呼:“小七,我来看你了。”

容溯整个人,彻底不能好了!

若要说容棱与容煌的关系,那还算好,但容溯与容煌,却是一万分的不融洽。

容溯也不记得自己上次见这位皇叔是哪年哪月,但这也不重要,因为他根本不想回忆,世人只知权王野心勃勃,与辽州称王称霸,剑指京都,随时造反。

却不知,在容溯心中,容煌可怕的不是他那动不动就要造反的心思,而是,他整个人。

想到幼年发生的一些事,容溯原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是黑了几分。

他抿了抿唇,手指在衣袖里紧了紧,堂堂七王,权倾朝野,却在见了一人后,紧张得动都不敢乱动。

僵硬了半晌,容煌似乎因没听到容溯的请安,而有些不高兴,埋怨的道:“怎的?不想见到我?”

容溯很想脱口而出“不想”,但他知道说了后的下场,便在沉默了许久后,闷声道:“见过十五叔。”

容煌这才扯着唇角,对容溯招手:“来来来,下来陪陪我,你三哥还不知道要折腾多久,你过来陪我解解闷。”

容溯面皮都紧绷了,解闷什么,这个词实在太耳熟。

幼年,容溯便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父皇对他疼宠有加,太子虽说身居正宫,但要论偏宠,父皇面前第一个人,自是他七皇子无二人选。

在宫中,容溯可以横着走,侧着走,倒着走,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但独独在一人面前,他只能埋着头走。

那时候,权王在辽州的势力,还没太大,逢年过节,也还是会回京都过宴,第一次见这位十五皇叔,是在容溯十岁时,当时他身穿锦绣虎袍,衣摆金线缝制,宽袖窄领,贵不可言,他在众皇子中,独独出挑,能文能武,学富五车,那正是少年气傲的时候,他眼里只有父皇母妃,顶多再算上皇后太子,其他人,皆是尔尔。

而这位看似慈眉善目的十五皇叔,却第一次,让他尊贵的头颅,降下。

一想到当年的那些丑事,还是之后几年,陆陆续续的童年阴影,容溯便觉得浑身难受。

偏偏,容煌还在楼下催促:“小七,赶紧来啊,好久没瞧见你了,过来我看看,长高没有。”

容溯脸色黑得无以复加,又不是小孩童,还有什么长高不长高?!

容溯不想下去,他恨不得回房,将门关了,眼不见为净。

但楼下那人是如何脾性,容溯很清楚,自己若不下去,皇叔想必,还有别的法子折腾自己。

咬紧牙关,容溯到底豁出去了,吐了口气,回房拿了件衣裳,随意套在身上,下了楼。

“小七,你昨夜这是没睡好吧?怎的眼底全是乌青?”容煌一脸关切的问道。

容溯一言不发,只坐在皇叔对面,手指紧紧握着茶杯,感受到杯内茶水的温度,才稍稍舒服一些。

“小七,你怎的不说话?你可知,长辈问你话,你不答,可为不孝,好好一个孩子,可不能不孝顺,乖,告诉叔,是不是做恶梦了?是不是梦到妖怪了?”

旁边静候的大妞噗嗤一声,没忍住,笑出了声。

小妞吓得毛骨悚然,小心的看了容溯一眼,见其果然侧眸,目光危险的看向大妞,便紧忙将姐姐拉走,二话不说躲到了后院。

两个小丫头被吓跑了,容煌又不乐意了:“你看你,人家小姑娘笑笑怎么了?长了嘴还不能笑了?还有你的,你的嘴又怎的长的?不开口长嘴做什么,不若缝起来糊上浆糊算了。”

缝起来,糊上浆糊。

脑中想到一段过往,容溯脸色从黑,变得有些白。

容煌似乎也想起来了,乐呵呵的说:“说起来,我好像还真往你嘴上糊过浆糊,只是没缝住你的嘴,那次你是做错了什么事儿来着?哦,对了,你也是骂了小姑娘,是你的宫女吧?就是摔了个被子,你便将人骂得掉眼泪,实在过分了些,叔叔与你说了多少次,姑娘家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骂的,怎的过了这么些年,你还是不长记性?果然是你父亲娇宠了你,早知如此,当年就该执意将你带走,你若在我身边,必不会成现在这副模样。”

容煌还在嘟嘟哝哝的说个没完,容溯的脸色,已经彻底不能看了。

他真的,是一点,一丁点,也不想回忆起当年之事。

而就在此时,二楼传来动静。

容溯几乎下意识的往楼上看去,见着果然是容棱走了出来,顿时松了口气,这是容溯第一次,以见到容棱为乐。

容棱走下来,站在那里,对容煌拱了拱手,算是请安。

出门在外,不宜张扬,简单的行礼便够了,容煌无所谓的让容棱坐下,却盯着容棱身后看个不停,见什么人都没有,不觉蹙眉;“你家那人呢?”

容溯愣了一下,表情古怪的看向容棱。

容棱则只是语气凉淡的道:“还在睡。”

容煌登时不满:“长辈都到楼下了,怎的还在上头睡?你去将人叫下来,就说家里来亲戚了。”

容棱没动,只道:“她身子不适。”

“身子不适更应早睡早起,这就对身子好,你让人下来,我这里正好有几套健脾之法,宜身宜体的,交予你们,就当见面礼了。”

容棱丝毫不让:“我代她谢过。”

“你谢不作数,让人亲自来。”

“来不了。”

“阿棱,你可还记得我是你叔叔?”

“嗯。”

“记得就把人叫下来,我有东西要给她。”

容煌说着,容棱才看到皇叔身后的下属,正搂着一个大箱子,满头冷汗的站在那里。

“何物?”容棱谨慎的问。

容煌气的想伸手打这侄儿,没好气的道:“叫下来就知道了,你慌什么,莫不成还能害你们?”

第621章 想你定然还未睡醒,给你醒醒瞌睡!

容棱还是没动,但容溯却已经坐不住了,他直接起身,道:“我去叫。”只要能暂时离开这里,什么都好。

容棱也起身,拦住容溯,眸色平静。

容溯看着容棱,两人对视,四周静谧。

容煌这会儿倒是不说话了,笑眯眯的坐在那里,支着下巴,就这么看着他们,似乎看两人起矛盾,是件很有趣的事。

气氛一下有些古怪,直到,二楼传来开门声。

几人回首看去,就见一身穿戴整齐,看着并无大碍,只面色有些苍白的柳蔚,正缓慢的走了下来。

容煌立了立身子,就在那几个呼吸间,已将人从上至下打量一遍。

柳蔚注意到权王犀利的视线,便看过去一眼,顺势也将对方打量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