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城还是那副痴呆模样,柳域就坐其父身边,他身上又多了一些伤,应该是这两日受的,那伤,将他本还能看清五官的脸,糊得竟有些朦胧了。

柳蔚板着一张脸,停在牢门前方。

第817章 所谓患难见人心

牢里光线不明。

牢内的人,并未看清外头站着的是谁,只以为狱卒又来了,皆是神色奄奄的没去理会。

身后跟着的狱卒发觉了柳蔚的不快,上前一步,小声问道:“大人……”

柳蔚指向柳域:“伤成这样,不唤太医?”

狱卒听闻便愣了一下,随即脸有些涨红,憋着道:“这……他们都是犯人……”

言下之意就是,犯人就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有何不对?还请太医?

柳蔚眸色微冷的盯着这狱卒。

狱卒被唬住了,后退半步,立刻垂下头,忙道:“小的知罪,小的知罪,小的这就去请太医!”

说着,就要往外跑。

柳蔚道:“不用了,本官亲自带他去。”

狱卒一愣,僵硬的看着柳蔚:“啊?”

柳蔚道:“开门!”

狱卒这下子为难了,攥紧了手里的钥匙,连连摇头:“大人,这些可都是朝廷重犯,被皇上亲自下令收押的,这……这若是没有圣旨,小的们可不敢开门,放人出牢。”

柳蔚道:“本官光明正大前来,自是得过皇上圣谕,只是皇上突然病重,本官不忍打扰,便未请明旨。怎的,你连皇上亲授本官的令牌,都不识得了?”

柳蔚说着,又把那令牌拿出来,举到狱卒眼前。

狱卒还是很为难,柳蔚却已经不耐了:“总之,一切后果本官一力承当!开门!”

狱卒不想开门,可盯着那令牌,又左右为难起来。

这令牌代表的是什么,狱卒自然清楚,非圣上亲信,可是决计不会有这东西的。

但是,光凭令牌就要释放重犯,这,这若是出了纰漏可如何是好?

而就在狱卒犹豫不决,迟迟不拿出钥匙时,柳蔚啧了一声,从袖袋里拿出一锭金元宝,丢过去。

狱卒眼皮一闪就接住了,掂量了一下那元宝的分量,重得让他心惊。

心中最后那点顾虑也没有了,寻思着反正这位大人说了,出了事,一力承当,如今又有这么大的金元宝加持,狱卒当即便笑嘻嘻的把钥匙拿出来,殷勤的开了牢门。

牢门打开,里头的柳家人似乎还未明白怎么回事,就听狱卒喊道:“柳域,柳逸,出来!”

坐在柳城身边的柳域,身子稍微僵了一下。

想到昨日也是这么被叫出去,接着遭到殴打,柳域握了握拳,凄惨的脸上,露出坚韧神色。

而从未被单独叫出去过的柳逸,一下子慌了,连忙往角落缩,嘴里念着:“为什么是我,我的银子都给你们了,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狱卒看他们磨磨蹭蹭,又看了眼还隐没在黑暗中的大人,当即皱着眉头,走进去,将两人一手一个提拽起来。

“走!”狱卒喝道。

柳域一把挥开狱卒,理了理早已黑污的牢衣,倔强道:“我自己走!”

柳逸则一把抓住狱卒的手,哀求着道:“大人,究竟何事,我,我做错了什么?我的银子都没有了,你们就算打我,我也再拿不出半分了,大人,求您饶我一命!”

柳域看不下去弟弟的无用,狠狠的瞪柳逸一眼,骂道:“堂堂男子汉,你还有没有出息!”

柳逸才不管这些,他只求自己不受那皮肉之苦,至于尊严,出息,在这天牢,有什么用?

两兄弟,一个刚正,一个懦弱!

柳域被柳逸气得胃疼!

柳逸则是只要自己平安,甚至可以向这低贱的狱卒下跪。

周围的人瞧着的目光,都已司空见惯般,实际上,在牢里这段日子,他们看这样的戏码,看得实在不少。

而这些人中,只有柳城,用那双表面看似浑浊,实则精明的眼睛,一直盯着牢门外的黑暗处。

透过那片黑暗,捕捉站在那里的人。

最后,柳域和柳逸,还是都被带走了。

角落里的柳琨终于松了口气,慢慢让自己身子放松,他方才,多怕狱卒将他一起带走。

细说起来,他才是柳家最强壮的男人,父亲老迈,大哥是个书呆子,三弟是个文弱商人,四弟更是年纪尚小,在这样的环境下,同一间牢房,本该是他多照拂父兄,但他见识过那些狱卒的狠毒手段,他不想亲身尝试。

大哥不是很勇敢吗?既然如此,那些狱卒有什么火气,就找大哥发吧。至于他,只要他老实乖顺,总不会受那要命的伤。

在这牢里,就算你伤重不治,怕是也不会有人为你找来太医,给你开一幅良药。

看,父亲不就如此?堂堂丞相,之前那场大病,将父亲整个人都烧傻了,可那又如何,没人会为父亲出头,除了傻乎乎的大哥。

不过出头的结果,也就是大哥也挨了一顿毒打,打到腿都快断了。

最为胆小的柳谈确定那狱卒真的走远了,才从稻草里爬出来,在衣服里掏出两个半块的馒头,悄悄挪到柳城身边,道:“看来今日他们又不会送饭了,父亲,先吃点。”

柳谈说着,将那已经干硬的馒头递到父亲嘴边。

柳城嘴无意识的张了张,柳谈将馒头塞进去,看着父亲在咀嚼了,才把另一块馒头,塞到自己嘴里。

吃完干硬的馒头,柳谈又拿了根还算干净的稻草,放在嘴里嚼着玩,似乎这样,能饱一些。

柳城目光未动,但心里却想,若早知晓,该求那位大人将柳谈带走,至于柳逸……

所谓患难见人心。

柳城抬了抬手,不着痕迹地摸了摸四子的头。

柳谈低头笑了一瞬,在柳家,他就像个透明人,上头三位兄长一个比一个能耐,下头有个五弟柳丰,乃是父亲的老来子。而他是庶子,又没本事,除了姨娘会看顾他,督促他念书习武,平时里,他无论做什么,都得不到父亲的半点关注。

下牢落难本是坏事,但,却能与父亲朝夕相处,算来,也是好的。

牢里情景,还是那么千篇一律,狱卒将柳域和柳逸推着,让他们快些走。

柳蔚则走在最前头。

此时,光线已经明亮许多,柳域看着那刺眼的白色身影,心跳很快,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柳逸似乎也发现了什么,他不再抗拒,不再求饶,变得安静起来。

一路走到禁牢门口,走在前头的柳蔚才终于停了下来。

柳蔚回过身来,一张清隽不俗的脸庞,令柳域和柳逸同时出声:“是你……”

同样是说两个字,但语气却截然不同。

上次一别,柳逸却还记得这位与他家夫人关系匪浅的男子,只是当时这男子,容貌没这么俊。

商人要的就是眼力,虽然只是细微的变化,但他终究还是认出了此人,同时也更错愕。

第818章 皇权之争,皇位更替

狱卒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他看了看四周,到底有些心有余悸,待手埋到袖子里,摸了摸那锭金元宝,总算心安定些了,这才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小的,是按大人吩咐行事,若上头追究下来,大人,小的可定是实话实说。”

柳蔚看这狱卒一眼,一点不怀疑若真的有人质问,这人会第一时间出卖自己。

不过那也无所谓。

柳蔚对狱卒点了点头。

狱卒又看向柳域柳逸二人,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进了大牢。

厚重的铁门阖上,隔绝了里头的漆黑阴暗。

柳域与柳逸站在清新的空气下,两人都有些怅然若失,而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柳逸。

柳逸几乎立刻拱手,朝柳蔚行了个大礼,语气诚挚的道:“大人救命之恩,柳某没齿难忘!待回到府中,柳某定送上厚礼!令,大人有任何要求,只管告知柳某,只要柳某能办到的,必万死不辞,竭力而为!”

柳逸是行商的,口才好,脑子也灵光,比起现在看着还有些呆滞的柳域,柳逸已观清形式。

柳蔚静默的看着柳逸,没回一句,只是过了一会儿,才将目光移开,转到还盯着牢门发愣的柳域,道:“走吧。”

柳逸见自己被忽视,一点没生气,重生的喜悦令他不在意这些细节,他跟在柳蔚身边,嘴里还在说个不停,他做了许多保证,加重了无数筹码。

直到柳蔚听到他说,要将两间京都城中央的铺子送给她,她才停住步伐,正眼看他:“三少爷是说,枝头香与兰轩阁?”

枝头香与兰轩阁,一间是香粉铺子,一间是玉石古玩铺子,两间都是眼下还没被朝廷查抄的柳家产业。说是名头挂在柳家,但实际上,这两间铺子都是金南芸的嫁妆。

柳逸开口要将这两间铺子送给她,柳蔚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柳逸却见此人终于理他了,立刻谄媚的道:“大人想必也听闻过这两间铺子的名头,无论地段,还是名声,那可都在京都城里是响当当的,大人您看何时方便,柳某寻个日子,将铺契给您送去?”

柳逸说得快速,没发现柳蔚的表情越发难看。

柳蔚问道:“三少爷可知,本官为何将你带出来?”

“嗯?”柳逸愣了一下,不解的看着柳蔚。

柳蔚道:“牢中柳家子弟众多,救出大少爷,乃是本官早已决定要做之事,但三少爷你,却并不在本官计划之内,本官将你带出,你不觉疑惑?”

柳逸滞了一下,再愣愣的点头,仿佛突然明悟了什么,道:“是柳某该死,区区两间铺子,大人怎能看得上,柳某这条命既是多亏大人,那大人想要什么,便只管开口!柳家,柳家现今,应当还剩下四五间铺子,柳某回去收整一番,来日就给大人送去,可,可好?”

竟是以为她嫌两间铺子少了。

柳蔚眼底显出嘲讽,看了眼柳域,似乎在想要不要顾及柳域这个做大哥的面子。

但奈何心中怒气太甚,柳蔚最后也不管不顾了,直接道:“柳家的田地家产,早被全数查封,柳家,已无一处店铺。”

“不是的。”柳逸一听柳蔚这么说,立刻道:“大人放心,还有的还有的,只是……只是因之前交托内人管理,所以旁人看了,都以为是内人私产,但实际上,都是挂在柳家名头上,大人若不信,柳某回去,寻地契来,大人一观便知。”

柳蔚不知是自己说的太含蓄,还是这人牢里关傻了,连讽刺话都听不出,她扯了扯嘴角,道:“南芸嫁给了你,当真是这辈子做的最错之事。”

听此人提到妻子闺名,柳逸表情顿时变得不自然,虽然明知此人与金南芸相识,但是听此人用这样亲昵的口气喊自己的夫人,作为一个男人,柳逸终究心绪难平。

柳蔚也不怕他多想,直接道:“救你出来,是我主意,但为的,却是你家夫人。你既早已对她无心,本官想来,你可趁早将和离书签了,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这,便是你被救出的原因,至于你说的那些铺子,本官会做主,查核南芸的嫁妆单子,若核实其乃南芸私产,你柳逸,便一分也碰不得了!”

柳蔚这话说得断然决绝,说完后,不顾柳逸瞬间疾变的脸,对不远处树荫下的两名七王府侍卫使了个眼色。

两名侍卫恭敬的上前,柳蔚吩咐:“送柳三少爷回相府。”

“大人……”柳逸还想再说什么。

柳蔚却不想听他吭声,只皱皱眉,挥挥手,示意两名侍卫快些动作。

两侍卫看出大人的不耐,立刻上前,二话不说将柳逸抓着就往外走。

“大人,大人您听我说……”柳逸被强行拉走,还浑不甘心的回头想解释,但柳蔚不给他机会,两名侍卫更不给。

不过须臾,柳逸的声音已经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待耳根终于清静了,柳蔚才看向身边柳域,瞧着柳域狼狈的脸,叹了口气,道:“先去太医院。”

柳域没说话,也没动,他目光复杂的看着柳蔚,那表情,那眼神,当真死板。

柳蔚大大方方的让他看,道:“放心,既能将你救出,救你柳家,便不是问题,再等几日。”

柳域闻言眉头皱了起来,声音有些沙哑:“为何?为何你要救我们,我问过父亲,父亲什么都未告诉我,但我很好奇,究竟救我们,对你有何好处?我柳家,应当并无价值,值得各方人士相助。”

柳域的问题柳蔚回答不了。

柳蔚只是看着柳域困惑而青肿的脸,半晌才道:“皇上重病,已瘫在床,此事,你应当不知?”

“什么?”

果然,柳域的表情很是震惊。

柳蔚对其严肃道;“京都,怕是要大乱了。皇权之争,皇位更替,指不定,就在转瞬之间。”

柳域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柳蔚再道:“柳丞相是老臣,柳家乃忠良之家,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你懂得。今日若不是我,过两日,也会有其他势力想方设法救出你们。毕竟,这朝廷上,要数挑李满天下的,第一个,还是要排名柳丞相,能得柳丞相相助,想必将来成事,也更容易些。”

柳域被这话彻底震住了,忙低头看看左右,抑制住手脚的颤抖,压着声音问:“你,你想造反?你效忠谁?”

第819章 容都尉回京,亲自释放柳氏一族!

柳蔚低笑了一声:“我不效忠任何人,你便当我看个热闹罢。”

她说着,往前走了一步,见柳域没跟上,又回头,道了一句:“走吧,你这身上,不好好看看,只怕将来当真好不了了。”

柳域还是没动,只是用看疯子的目光,看着柳蔚。

柳蔚也没再说什么,只慢慢向前走着,直到她快拐弯,消失在前路了,柳域才后知后觉,一瘸一拐的跟上去。

……

柳蔚说得没错,柳家的人,很快就获救了。

而救柳家的不是旁人,正是正式“回归”的镇格门都尉,容棱。

容棱是在大年二十九那天“回京”的,据说是听闻皇上病重,才连夜赶回,若非因此,只怕要过了年才能回来。

对于这位在外办公数月之久的容三王爷,京中许多人,都持着观望态度,以至于容棱骑着他的宝马风驰,后头跟着成批的铁血侍卫进京都城时,人群里藏着不知道多少各路眼线。

而久别京都的容都尉回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宫,看望他的父皇。

第二件事,才是回到镇格门,整顿军权。

之前镇格门里,容棱的势力被乾凌帝全数压制、打散,取而代之的都是乾凌帝的人。

但如今乾凌帝自身难保。

容棱一回来,便大刀阔斧,只用了半天,便将乾凌帝安插的人员名单都列了出来,再挨个踢出。

最后拿出他让秦中早已列好的原势力名单,将其所有人,全数召回。

病榻上的乾凌帝还不知这个消息,若是知晓,怕是瘫痪都得气蹦起来。

大年三十当天,容棱亲自去了一趟禁牢。

打着对黄儿审查结果判定的名号,宣布裳妃与柳家联通叛党作乱罪名不成立,将“含冤”的柳氏一族,全数释放。

接到全族“平冤”消息的柳域,呆呆的坐在厢房的榻上,想到的却是,自己离开大牢,在大牢门口,听那位大人说过的一番话。

那位大人说,柳家很快会获救!

说完不久,容都尉便回京,亲自释放柳氏一族!

这么巧?

实则不巧?

所以,那位大人其实并非不效忠任何人,而是绝对效忠容都尉!

皇权将乱,如此看来,有意一争皇位的其中一股势力,就是三王爷没跑了。

柳家一族被三王爷所救,自然而然的,柳家,便成了三王党?

柳氏一族做了一辈子保皇党,柳域便也是做了大半辈子保皇党,他一下无法接受这种落差,表情有些愣愣的。

直到他的妻子推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看向妻子。

罗氏擦干净眼角的泪珠,看着夫君的脸部表情,心里却想着,总算是柳暗花明,苦尽甘来了。

罗氏就道:“刚巧今个儿就是大年三十,原以为这个年,咱们家是不用过了。这回好了,老天爷开眼。待明日过后,就是新的一年,相公,新的一年,咱们一定能好好的,你说是不是?”

能好好的吗?

柳域没有接罗氏的话,只因,不知如何接。

来年,或许才是京都最乱的一年。

帝王的更替,怕是得有或大或小的战乱的洗礼。

皇上,太子,三王爷,七王爷,还有远在辽州的权王。

柳域只消一想,便觉得头疼欲裂。

他摇摇头,甩开脑子里混乱的政治立场,深吸口气,到底握住罗氏的手,道:“无论如何,能平安一时,便是一时,能安好一刻,便是一刻。”

罗氏回握住夫君的手,眼角,再次流出泪了。

吃了这么多苦,终于,终于还是熬过来了。

比起大房的和睦,同样的柳府,三房却十分的不如意。

柳逸最终也没答应签下“和离书”。

那日被救出后,听到柳蔚对金南芸的称呼那般亲昵,柳逸作为男人,难免想到男女之事上,回来又面临金南芸的逼离,他顿时气得将屋子里的东西都砸了,叫嚷了一通,最后甚至要动手。

幸亏金南芸身边时刻有个浮生守着,柳逸没得到一点便宜,还被浮生打断了手骨,当即就更是嚷嚷着金南芸谋杀亲夫。

于是在确定柳逸不愿和离后,金南芸气愤离开柳府。

大年三十,一年中最后的一天,按理说,过年当口,应当是热热闹闹,喜喜庆庆。

实际上,一开始也的确是这样预想的,在过年前,百姓们便开始置办年货,宫里也大肆布置,就连百官宴的菜谱,也被御膳房反复核定了三次,才最终决定下来。

各州各地对过年的关注,都是前所有未的隆重。

但是,奈何命案发生。

先是玉屏公主死了,再是沁阳公主死了,最后月海郡主也死了,杀人凶手,原来是太妃娘娘。

这一系列的变故,让宫中是半点节庆气氛不敢搞,到最后皇上还病重不起了,这下好了,还过什么年,能过吗?敢过吗?

皇上在榻上病怏怏的吃药,你在外面热热闹闹的吃年夜饭,百官还进宫赴宴,宴上还花团锦簇,曲乐不暇,你这不是不要命吗?

而受了圣上病重的消息影响,民间也不敢大肆置办这个年了,唯恐冲撞了圣上。

如此一来,今年的年,过得那是比所有的年都要肃静。

柳家一族这种刚从大狱放出来的,最想庆祝,去去晦气,可那团圆宴,也都不敢超过十个菜肴。

这是过年,大年三十,但没办法,皇上病了,全民禁乐。

宫里宫外都是冷冷清清,整个青云朝,仿佛是被蒙上了一层雾气,百姓们笑闹时要谨小慎微,唯恐让巡逻的衙役看到了,抓到衙门里去问罪,卖烟火炮竹的商家,更是早早的就收了摊,不敢当街吆卖。

其实吧,皇上病了,又不是全天下人都病了,因一人之病,连年都不让好好过了,百姓们嘴上没说,心里还是埋怨的。

这才病几日罢了,就这样,若是病上一两个月,那岂非整个京都城的百姓,都不用活了?

但心里想是心里想,百姓们也不敢公然说皇上坏话,最后也只能得过且过,随随便便的将就这一年了事。

而与其他处的箫冷不同,大年三十的京都城,还真就有这么一家,不怕冲撞了皇城里那位九五之尊,正乐呵呵的坐在府内大厅里,吃着满桌子山珍海味。

明香将一盘玲珑桂花鸡捧出来,放到圆桌的正中,笑眯眯的道:“王爷与公子一走就是数月,可是忘了奴婢的手艺了吧?这桂花是奴婢年前就晒干了存上的,味道虽不比新摘的桂花鲜,却也不俗,王爷与公子可要多吃些。”

第820章 把容叔叔哄得服服帖帖的柳小黎

各府都过节,三王府自然也是要过。

容棱是大年二十九才“回京”的,而以为这个年,主子并不会回京的管家明叔,早在月前,便将丫鬟小厮们的年假给批好了,也因此,在半个月前,三王府便清净了下来。

除了一些签了死契在三王府的下人们,无家可回,还留在府里看门外。府里能蹦跶的其余活人,可真没几个了。

明香惜香都是在京里头长大的,父母去世后,更是每年过年都在三王府里过。

今年原本以为就姐妹二人凑合着过,却不想,临着大年关头,王爷竟然回京了。

不止王爷,柳公子和小公子也回来了,这下可热闹了。

就算厨娘放工了,明香惜香还是捏着自己的手艺,赶鸭子上架的准备了一大桌子美食佳肴。

她们才不管外面是不是禁乐呢,反正这是三王府,莫非大过年的,还有人闲得慌,跑到三王府门口来盯着你是不是笑了?

两个丫头是早让容棱养肥了胆儿,她们也听说了皇上病重,民间受命不可喧哗,但那又如何,过年又不是上坟。

明香端出桂花鸡后,惜香也捧出了她拿手的人参百合汤。

几道菜陆陆续续,没一会儿桌子上就满了。

柳小黎坐在自己高高的小板凳上,高兴的看着满桌子菜色,小脸乐成一团:“我要鸡,我要吃鸡,明香姐姐,我要吃鸡……”

明香早就想念小公子想得紧了,听他要吃,赶紧伸筷子给他夹。

惜香也含笑着从后面拖着小黎的肩膀,唯恐他上蹿下跳的,从凳子上再摔下来。

“小公子尝尝奴婢的手艺可有退步?”将一大块鸡腿夹到小黎碗里,明香期待的看着他。

小黎赶紧咬了一口,满口桂花香,张嘴就道:“号刺……”

是说好吃。

看他吃得小嘴一片油光,明香高兴的给他擦嘴,又拍拍他的背道:“慢点吃,慢点吃,还有好多,小公子可别噎着了!”

大厅里人是不多,但其乐融融,嘻嘻哈哈,倒是也没辜负这一年一次的欢庆日子。

柳蔚坐在容棱旁边,瞧着身边的男人一边啜了口酒,一边看着儿子,眼角含笑,眉目清和,她也忍不住心头平静,只是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问:“那人那儿,你真不打算去了?”

昨日容棱大肆回京,今日府里就收到一封邀请函,信函里并没有落款,只说请容都尉过府一叙。

那封邀请函纸张朴素,笔迹刚劲,再看封面上那略显熟悉的印章样式,几乎是看到的第一眼,柳蔚就推算出邀请之人是谁了。

邀请函柳蔚是交给容棱过目过的,容棱看了一眼,就扔到一边,之后被明香收拾屋子时,直接丢了出去。

柳蔚明白容棱的心情。

实际上,那日柳蔚说让他自己决定,后来他并未提起过他的答案,但从此之后,他也再未提起过那人,这其实已经说明了他的答案。

他不打算原谅那人,或者说,他根本不想去认那人。

柳蔚既然明白他的心意,自然不可能逼他,但就在方才,一个时辰前,同样的邀请函又送了过来。

送信来的是个摸样周正的小厮,那小厮将信送到后,似乎还想见容棱一面,却被明香惜香给轰走了。

接着,不意外的,第二封邀请函又被明香扫走了,这次容棱却连打开看一眼都没看过。

容棱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不接触那人。

柳蔚本不想再问了,但如今看容棱一点一点的一直在喝酒,似有心事,她又终究是忍不住,问了一遍。

容棱平时不常饮酒,哪怕是这样轻量的,他也少饮,除非是在一些必要的场面。

换做平时,容棱几乎是滴酒不沾。

今日过年,是个好日子,喝两口酒也没什么,但柳蔚就是有种直觉,容棱心头不快,才会饮酒来麻痹自己。

他或许不会喝醉,也不允许自己喝醉,但酒精划过喉咙的那刻,还是会让人产生短暂的痛快感。

容棱,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吧。

柳蔚这个问题问出,容棱却没说话,他只看了眼身畔的女子,垂下眸子,将一杯酒再次饮尽。

柳蔚皱了皱眉,不知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开心些。

今日好歹也是过年,柳蔚不想他连今日都不能开怀。

“小黎。”柳蔚转头,看向吃的鼓起腮帮子,像只小仓鼠似的儿子,道:“不给你容叔叔拜年吗?”

小黎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放下碗筷,将嘴里的鸡腿肉嚼完咽下,又让明香惜香给他把小手上的油擦干净,才屁颠屁颠的走到容棱面前,扯开一个笑脸,恭恭敬敬的对容棱行了个大礼,说道:“小黎祝容叔叔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吉祥如意,万事大吉,龙马精神!”

小家伙会的新年贺词,就那么几句,等说完了,就感觉头顶上温热的大掌,扣在他脑门。

他蹭了蹭容叔叔的大手,笑眯眯看着容叔叔,然后索性身子一扭,直接爬到容叔叔身上,把自己塞进容叔叔暖和的怀里,又兴冲冲的扭头,对容棱道:“容叔叔,以前我不喜欢你,可是现在,我最喜欢最喜欢你了,容叔叔你呢,容叔叔你喜欢我吗?”

看着怀里儿子这张红扑扑的小脸,容棱温和的笑着:“喜欢。”

小黎很高兴,伸出短短的手爪儿抱住容叔叔,软软的小手搭在容棱厚重的大手上,一大一小,某些角度上看,两张脸,其实极为相似。

柳蔚在旁瞧着,见有儿子撒娇,容棱的表情果然就好了许多,她偷偷对儿子眨了下眼,朝儿子竖起大拇指。

早已看懂自己娘亲暗号,并且把容叔叔哄得服服帖帖的柳小黎,很矜傲的扬了扬下巴,接受了娘亲的夸赞。

小孩子有灵性,小黎虽然没心没肺,但容叔叔心情不好,他却早已看出来了,只是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便什么也没做,直到收到娘亲暗示,他才兴冲冲的跑过来哄容叔叔开心。

哄大人开心,小家伙做得可顺手了,以前付叔叔每次不高兴,都是靠他从中出力,所以这种事,他驾轻就熟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