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盛听着衙役的禀报,知晓了事情经过,也知晓了嫌犯已经认罪……

但林盛却面无喜色,反而皱了皱眉,又问那老人家的儿子道:“你说你娘是被马车撞死的?”

老人家儿子当即大哭:“是啊大人,我娘死的冤啊!死的惨啊!今日本是小人妹妹一家从外地回来,娘她老人家寻摸着去买只鸡,可哪曾想,还未走到菜市,就被那突然驶来的马车给撞没了性命!大人,大人您可得为小人的娘做主啊大人!”

林盛又问李家车夫:“可是你撞了人?听说车轮子上都是血,说,究竟怎的回事?”

车夫扑通一声跪下,着急的道:“大人容禀,小民,小民真的没有撞到那位老人家!小民驾着马车,是看到那老人家突然冲出来,只是小民已经拉了缰绳,别说是车轮子了,就是马蹄子都没碰到老人家分毫!至于老人家为何死了,小民,小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你这是说我们冤枉你了?”老人儿子气得浑身发抖,却没像之前街上那样冲动,要找车夫拼命,只是扑到那白色架子前,哭喊起来:“娘啊,儿子没用啊!不能为您报仇啊!现下还要听那凶手的编排狡辩,娘啊,娘啊……”

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林盛听得头疼,三下惊堂木落下,老人儿子才终于收了声音。

林盛又问车夫:“你说你没撞到人,但人现在死了,你作何解释?”

车夫满脸苦色,不知如何解释,只能对着堂上一个劲的磕头,嘴里喊着:“小民冤枉,小民冤枉啊……”

丫鬟安安不忍心,唤道:“李叔别说了,人是死在咱们车前,咱们认了。”

林盛目光一转,转向那站在一旁,头戴羽笠,一句话未说的蓝衣女子,问道:“这位姑娘,如何称呼?”67.356

安安正要接话,为自家小姐介绍,蓝衣女子却已开口,冷淡且夹杂着寒意的声音溢出:“小女子李茵,见过大人!”

在这堂上,李茵是唯一未对京兆尹行礼之人。

在场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这位小姐身份尊贵,在不了解其身份前,也没敢对其为难。

如今李茵一语道出姓名,顿时,不少人猜到了其身份。

林盛更是直接,当即便起了身,对李茵一拱手:“可是,李国侯府大小姐?”

李茵只是微微颔首,没再做声。

说起李国侯府,让人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谁?

李家大少爷,七王爷跟前的大红人,李君!

想到李君又会想到什么,自然就是如今人人巴结的李氏大族!

李家如今的崛起,无数人看在眼里,不说当官的,就说普通百姓,也隐有耳闻,李家是何等风光。

李家现今算是京都第一大家,但是现在,李家大小姐闹事行凶,还撞死老人,这……这案子要如何断?

围在正堂外面看热闹的老百姓们都面面相觑,心里想着,这老人一家,怕是讨不着公道了。

对方那可是李家的人,李家随便来个人,就能把京兆尹压一头,再往上打打关系,别说公道了,怕是反而要受害者朝李家的人道歉。

百姓们开始唏嘘,叹着民不与官斗,投胎是门大学问云云。

议论的声音太大,丫鬟安安很不高兴,忍不住吼:“不是说了已经认罪了吗,什么官官相护?什么贿赂公行?到底还讲不讲理了!”

百姓们倏然被骂,有妇人立刻来了脾气,也骂起来:“撞死人还有理了,还喊得比谁都大声,当大官了不起啊!”

“就是,就是,京里就是有你们这种目无法纪的官员家眷,才有这么多罔顾人命的冤案惨案,杀了人还大吼大叫,真是没有王法了!”

丫鬟安安急得都要哭了,委屈得直跺脚。

李茵在旁也听不下去了,她忍不住咬牙,闭着眼睛呵斥一声:“闭嘴!”

堂上一瞬无言。

李茵深吸口气,往前站了一步,她抬头,隔着羽笠,直视堂上林盛,冷静的道:“今日这桩案子,小女子一力承当,府尹大人尽管放心,李家不会与京兆尹为敌,您只管公事公办即可!”

第884章 撕心裂肺,柳大人,你快进来你!

林盛却摆摆手,道:“李小姐稍安勿躁,本官为官,向来执法严明!无论你是国侯府的小姐,还是街边小贩家的姑娘,本官都会一视同仁!”

林盛说完,又转头看向受害者一家道:“余大,你说你娘是被马车撞死的,可是亲眼所见?”

老人儿子,也就是余大,当即点头:“回大人,是,当时小人就在老娘身后,亲眼看见车轮子从我娘身上压过半寸,是我大喊一声,他们才将马车后退。”

林盛点点头,又问:“既然你是全程看着你娘受害,为何,不冲上去将你娘推开?”

“大人,大人明鉴啊!当时变故来得太快,小人,小人根本还未反应,就听老娘大叫一声,接着就浑身是血……”余大说着,又是一阵嚎哭。

林盛沉默了下来,良久才道:“你说亲眼看见你娘被车轮压过,车夫老李说没撞到你娘,虽说李家小姐已经认罪,但本官断案,自不会含糊不清,既然口供有二,便要追究到底,来人,将仵作带来!”

一听“仵作”二字,原本还哭得丧心病狂的余大,突然停住,问;“大人,当时大街之上多人都瞧见了我娘究竟是如何死的,还要仵作做什么?”

林盛眼皮都没抬的道:“但凡人命案子,都得出验尸报告,这是镇格门新出的规矩,本官自要公事公办。”

“可是大人,我娘就是被马车撞死的,这,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余大说着,突然语调一变,嘀咕起来:“莫非,大人是想拖延时间,好放了李家这位小姐不成?”

“放肆!”林盛大喝一声,一拍惊堂木:“污蔑朝廷命官,你可知,罪当如何?”

余大却突然不管不顾起来了,吼道:“大人若是清正廉洁,这明摆着的事实,还何故纠缠不清?谁知道你们要对我娘的尸体做什么,你们不能碰我娘,不能碰!”

余大说着,扑上去抱住架子上的老人,死活不松手。

仵作此时过来了,肩上背了个工具箱。

林盛不理余大,直接抬手吩咐:“将人给我拉起来,仵作,验尸便是!”

一众衙役立刻上前将余大拉开,但老人的其他亲属却不干了,一个个都闹起来,有上来和衙役扭打的,有过去守住老人尸体的,顿时,堂上乱作一团!

李茵被丫鬟安安拦在身后。

这余家人的反应,未免也太大了!

折腾了好半天,衙役终于将几个余家人的嘴都给塞上了,堂上终于安静下来。

林盛也在此时,站起身来,慢慢往堂下走去,嘴里说道:“第一,在听闻这位姑娘乃是李国侯府大小姐时,堂上堂下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唯独你们一家,神色正常,毫不意外。第二,祸事出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哪怕本官未曾亲眼瞧见,也知晓今日这路况,马车应当是难以行驶,挪蹭前行,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撞死人,还得压到车轮子底下去,满身是血,就实属不易了。”

百姓们开始窃窃私语。

有善心的妇人开始安慰余家人:“你们别怕,这青天白日的,莫非还能冤枉了你们不成?就让仵作验尸,老人家究竟如何死的,自会一清二楚,到时候他们想抵赖也不成!”

妇人说完后,旁边不少百姓也附和,光明正大的验尸!

余家人却是满头大汗,一个个的都望着余大,余大被衙役押得动弹不得,嘴里还塞了布条,他说不出话,只能不停挣扎。

林盛挥手,示意人将余大嘴里的布取了。

能说话了,余大第一句就是嘶吼:“我娘死的冤枉,什么仵作验尸,你们都是一伙的!就是欺负我们小老百姓无权无势,我余大今日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许你们碰我娘的尸体!”

“也好。”林盛出声,音色带着些冷意:“家眷既然不同意,本官也不好强人所难,那咱们便等着吧。”

林盛说完,直接回了上位,坐下就开始喝茶。

其他人却不解了。

师爷小心翼翼的问:“大人,等什么?”

林盛搁下茶杯,云淡风轻的道:“自然是等余家老娘自个儿起来,说个清楚,究竟是怎么死的。”

师爷听得瞠目结舌,只觉得大人是不是疯了?

师爷还想说什么,又听林盛问:“余老娘是几时死的?”67.356

所有人都看向余大。

余大没说话,只是双眼通红,表情古怪。

林盛一拍惊堂木,重问一遍:“余大!你娘是几时死的?”

余大这才回神,磕磕巴巴道:“一,一个时辰前……”

“才一个时辰啊……”林盛叹了一声,道:“那还得等一个时辰,有劳诸位,同本官一道等等。”

这回,余大表情直接炸裂,不止余大,其他余家人也个个面露心慌,手足无措。

围观百姓看他们反应奇怪,再次狐疑起来。

余大却在一番思索后,突然大叫:“你们想拖延时间,想拖延到李家来人!好狠的心肠,好毒的心肠!娘啊,孩儿不孝啊,孩子斗不过这群阴官,孩儿对不住您啊……娘啊……”

余大这么一说,百姓们思想又开始摇摆,难道,府尹大人真在故意拖延?

一时间,大家又开始窃窃私语。

林盛看着余大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顿时懊恼。

这种情况,若是柳大人在,那该多好。

柳大人来了一趟,告诉他这案子就是碰瓷,说这老人一家多半是冲着李大小姐去的,为的就是找李家麻烦,又说老人根本没死,而且诈死手法也不高超,用的药也不算好,一眼就能瞧出破绽,看那模样,顶多不出一个时辰,自个儿就会醒。

林盛还来不及问具体的,柳大人一句告辞,跑的比兔子还快。

等着一个时辰结束,药效过去,是最好的法子,但现在民心浮动,再等下去,恐怕他就真要背上徇私枉法的锅了。

林盛一时为难,恨不得现在就去把柳大人抓来,让其将这案子一口气破了算了。

只是突然之间,要去找人也来不及了。

两头不到岸的情况下,林盛也只能继续稳坐,不动声色。

百姓的意见越来越大,甚至因为林盛迟迟不表态,已经有不少人以为他真的被收买,当即就有人出去造谣,说京兆尹衙门出冤案了,青天大老爷要陷害忠良百姓了!

外头听了消息的百姓都往衙门跑,衙役们在外头堵拦,却耐不住众怒难收,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直接推开衙役,放行了后面无数群众。

京都衙门本就不比京都其他断案机构,不是刑部,不是大理寺,不是镇格门,京都衙门针对整个京都百姓的管辖与治安,就连衙役们的征召,也比其他断案机构要简单。

因此,京都百姓们很容易在京兆尹衙门里看到自个儿的亲属就是当差的,这来来去去都是一家人,谁又真敢对谁动狠手。

群策之下,衙役们只得后退,最后直接缩到正堂里面去。

一众百姓越逼越近,林盛满脸寒意,心里想着,其中有多少是余家背后那人找的内应?

能煽动如此多百姓到衙门闹事,余家背后那人,是当真不将他这京兆尹放在眼里了!

堂上场面,一触即发,余家人得意洋洋,底气十足!

李茵则被这突然冲进来的众人吓得接连后退,不知情况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而就在这棘手时刻,一声不疾不徐的淡音,自人群后头,飘了进来:“不过是桩不安好心的闹市纠纷,折腾到现在还未扯完,林大人,你这效率不行啊。”

听到熟悉的音色,林盛稍顿一下,随即立即起身,探头探脑的往外头张望。

当那抹素色身影出现在视线里时,林盛激动得差点哭了,他大喊一声,撕心裂肺:“柳大人!你终于来了!你快进来你!”

柳蔚来了,是因容棱不在镇格门,已经进宫,所以她心情不好,就打算来找林盛,让林盛请自己吃午膳,毕竟自己之所以错过容棱,就是因着前头给林盛递话耽搁了。

没成想,一过来,就看到这幅场面。

一个“老人碰瓷”的案子,竟到现在还未解决。

午膳时辰可都要到了……

第885章 柳蔚断案!

不顾在场众人齐齐的惊讶劲儿,林盛亲自走下堂台,步履匆忙的就上前迎接柳蔚。

有了柳蔚在,林盛就觉得,终于有人给自己撑腰了。

顿时,腰板儿也直了。

健步如飞着来到柳蔚身边,林盛小声将现在情况与之讲了几句,没说太多,但几句下来,也已足够柳蔚了解眼下进展。

“哦?”

柳蔚实则并不诧异,家属不让验尸,也是正常。

林盛委屈的点头,悄悄又道:“不止如此,这些人还煽动百姓闹事儿,大人,您看现在,如何是好?”

本来,百姓闹事儿并不是无法制止的。

到底是正规京都衙门,对付一些暴民的法子,必有得是。

虽说都是乡里乡亲,不好动手,但也没说动手就非得伤人,将人赶出去,也是可行。

之所以林盛没下令,关键还是,哪怕将人都赶出去了,这案子也无法解决,那他这个京兆尹,一样也站不住脚跟。

柳蔚也没想到,一个碰瓷案子还会节外生枝,最后弄出这等子麻烦事儿。

随着林盛进了衙门大堂,柳蔚察觉,几道望过来的视线既灼热又直接,她顺势看去,先是看到了那余家几人,其中,那余大的目光尤其深刻。

柳蔚没管,目光右转,看向了那无法看清容貌的女子。

柳蔚对着李茵的方向稍稍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在李茵迟钝了片刻,又立刻回了一礼之后,柳蔚已经毫不耽误的走到躺着死人的架子旁边。

余大似乎察觉到什么,赶紧又扑倒,搂紧老人的尸体,说道:“你们这些脏官,又想对我娘做什么!”

林盛皱皱眉,极力压着怒气。

柳蔚看着余大,轻声有礼的安慰道:“令堂逝世,还请节哀。”

余大着实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别有目的的青年,竟会说出这等子话。

对方对他发了善意,他就算再不想接受,也不好太过强势,只能稍稍松懈,缓声道:“大人若真想让小民节哀,就烦请抓捕凶手,莫要让我老娘白死……”

“这是自然。”柳蔚回首,严肃着对林盛吩咐道:“林大人,还不动手?”

林盛不知柳蔚何意,但本着对柳大人的信任,他咬咬牙,还是挥手,硬声吩咐:“来人,将李家小姐先抓起来!”

丫鬟安安立即挡在自家小姐前面,气急败坏的问道:“我家小姐自己会走!你们别碰我家小姐!”

缉捕的衙役也不敢对李家千金小姐动手,只停顿一下,就做了个请的手势。

丫鬟安安警惕的问道:“要去哪儿?”

柳蔚回答:“不是说了,先抓起来?那自然是还押大牢。”

丫鬟安安满眼是怨的看了这位柳大人一眼,虽然小姐已经说了,她们认罪,但别人抓她们也就算了,这柳大人突然冒出来凑什么热闹,这又不是镇格门,况且小姐之前还特地让自己去给这柳大人请安,难道不是心存交好的意思?

才一个时辰就翻脸不认人了,这柳大人,也不是个好东西!

搀扶着自家小姐,丫鬟安安陪着一起随衙役下了大牢。

余大看几人是从侧门被带走的,犹疑一下,不太放心,但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好沉默。

柳蔚也问:“如此处理,事主可还有意见?”67.356

余大不解的又盯了柳蔚好几眼,显然不相信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官的官,真有这般好说话?

但余大还是点头,说道:“小民只求,能为娘讨回公道。”

“那这桩案子,是解决了?”柳蔚再问。

余大再次点头:“只要京兆尹衙门秉公办理,朝廷律例在上,小民也算给了死去的老娘一个交……啊啊,你干什么!”

余大突然尖叫,他瞪大眼睛指着柳蔚的脚,表情惊恐万分。

其他人也随着余大的目光看去,这便看到,那位文质彬彬的书生气的大人,不知从哪个时候开始,竟用脚踩着架子上老人落在一侧的手。

这位大人虽说生得纤细,但也堂堂男儿,那一脚踩上去,必然不轻,老人已经死了,的确不会有知觉,但此等亵渎亡者遗体的行为,还是让在场所有人很不喜。

柳蔚似是这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踩到了死者,忙挪开脚,嘴里道歉:“意外,着实是意外。”

在场都乃平平之辈,未曾有人发觉,柳蔚的脚,巧妙的按压触动了老人家手上五个穴位。

等到余大胆战心惊的将老娘的手夺回来时,那盖着遗体的白布之下,却突然传来一声,浅薄的嘤咛。

余大心头一震,急忙道:“既然案子破了,那草民们便先告辞了。”

说着,他招呼亲眷们,就要将架子抬走。

柳蔚一把拦住余大的手,似笑非笑:“刚才有什么声音,你可听见了?”

“没有。”余大想都没想就回答,还催促亲眷们动作快点。

可柳蔚不让他们走,他们,便走不了。

柳蔚一手按住架子的边缘,手上用的内力不大,但却足以让几个成年男女抵抗不了。

余家几人想使用暴力,靠着人多,扛起架子冲出去,可这位斯文大人却就是不松手。

古怪的是,他们如此多人,拼力气却都拼不过这斯文大人一个。

余家人慌了。

柳蔚却不慌,且在心里做着倒计时,十,九,八……

待数到“一”时,突然堂中一阵重响,惊得所有人浑身一震。

这方才还完整的架子,此刻从中碎裂,架子上的人,也措不及防,啪的一声,重重落到地上。

盖尸体的白布因为动荡,晃了一下,最后又落了下去,但老人家的尸体,却在地上滚了一大圈儿后,再次发出一声嘤咛:“唔……”

而后,随着众人的好奇目光,青天白日之下,那本该已经死去的老人,突然浑浑噩噩的爬起来,坐在地上,抱着头,满脸痛苦。

“诈,诈尸啦!!”

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偌大公堂,接着就响起连绵不绝的一声声尖叫。

柳蔚觉得甚吵,掏掏耳朵,转身对着林盛拍拍肩膀,道:“这太闹了,我在后头等你。”

第886章 听着柳蔚最后那句,耳根直接红透了

柳蔚说完,直接从侧门走了出去。

而衙门公堂里,林盛色厉内荏的走上公案,一拍惊堂木,吓得外头百姓,又是一愣一愣的!

余老娘,死而复生了?

李茵还未踏进牢房,就有人来拦住领路的衙役,接着又回头对李茵道:“李小姐,实在对不住,事情已经解决了,李府的人想必也快到了,咱们大人请李小姐过后堂一叙,小姐,还请这边走……”

丫鬟安安惊讶且疑惑:“不下牢了?”

衙门下人尴尬着低头摸摸鼻尖儿,模样讪讪。

丫鬟安安还想再说什么,李茵已拦住了她,对衙门里的下人道;“还请前头带路。”

下人立刻领着李茵往后堂走。

路过前院的时候,李茵隐隐听到公堂那边传来声响,她看过去,却又什么都没看到。

不过,可想而知,前堂此刻必定很乱。

李茵来到后堂,没有见到林盛,却见到了闲坐品茗的柳大人。

李茵心头跳了一下,脸涨红地咬住唇瓣,住了脚步。

“小姐?”丫鬟安安看自家小姐突然停住,不解地唤了一句。

李茵这才回过神儿来,悄悄拉着安安,问道:“安安你看,我今日打扮得好吗?”

丫鬟安安盯着自家小姐那遮住整张脸的羽笠,觉得不管装扮得好是不好,您都不可能露面,所以,又有什么所谓呢?

但安安还是说道:“小姐最好看。”

李茵听了,还是不放心,又稍稍抚了抚发髻,理了理衣领,这才走进去。

有人进来,若是林盛,柳蔚便不会动弹,因着自己和林盛熟,但是李茵,柳蔚就得起身,这是礼貌。

李茵停在门口两步远,遮住容貌的羽笠下,是一张越发绯红的脸,其声音很小,膝盖微弯,道了一句:“见过柳大人。”

民见官,自得请安。

哪怕她是李国侯府的大小姐,规矩就是规矩。

柳蔚对其抬手:“李小姐无须多礼,这边来坐。”说着,指了个离自己稍微远些的位置。

李茵过去坐下,待坐好后,小手就摆在膝盖上,指尖揪着。

看这李茵一举一动,像是很紧张,厅堂内又太安静,柳蔚便开口道:“今日之事,李小姐是吓着了吧。”

李茵埋着头,平日的她,张扬灿烂,但今日不知为何,却频频露出小女儿形态,旁边的丫鬟安安看得直惊奇。

但安安又一想,对面坐着的是个陌生男眷,小姐规矩一点也是应该的,毕竟她可是国侯府的小姐,出门在外,德行最重。

“今日之事,小女子还未多谢大人出手相助。”李茵说着,透过朦胧的羽笠,看向对面男子,看了一眼,又红着脸垂首。

柳蔚知道,李茵是个聪明的女子,就算性格有些跋扈,有些鲁莽,但到底是国侯府养出来的,脑子理应够用。

况且,李茵还有一个脑子更加够用的哥哥,李君,李家基因,怕是没甚问题。

柳蔚听着李茵道谢,并未故意隐瞒,只道:“其实,之前在街上,本官便瞧见了那余家人装疯卖傻。这番插手,实属是自作多情,毕竟,李家也不缺柳某多这个手。”

“不,不是这样……”李茵表现急切,有些着急的道:“今日若非柳大人出现,小女子,怕是真的要在牢里一住,小女子当真,当真感激大人……”

柳蔚吃惊地看着李茵,像是没想到李茵会说出这番话,不觉,又是一笑。67.356

柳蔚这笑,却让李茵实在懊恼,只觉得自己方才好傻:“我……小女子猜测,都到大牢门口了,还被接了过来,其中,必有人倾力施为,或许就是大人出力,所以……所以才有此一言,并非故意莽撞……”

柳蔚摆手:“如今皇上病重,京都局势不好,大局甚乱,有歪心思的人自然也多。令兄于七王身边做事,得罪人是在所难免。有人对你李家使绊子,还找上了李小姐你,本官瞧见了,总不好放任一个姑娘家让人欺负,待李家人到,本官自会一一言明,至于李小姐的感激,柳某,也收下了。”

柳蔚和李茵接触不多。

曾经身份是柳家大小姐时,柳蔚与其倒是说过一次话,只是这李茵对柳家大小姐一贯看不上,极不友善。

但时过境迁,那点女儿家的小矛盾,早就烟消云散了。

再看如今的李茵,的确比去年成熟了些,至少,不会再信口雌黄,说些降低身份的话。

懂事的姑娘,就是好姑娘,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李茵不知道柳蔚想的这些,她只听着柳蔚最后那一句,耳根直接红透了,心里还有一肚子话想说,但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林盛进来了。

林盛满头大汗,但面上带笑,显然是已经把外面的事解决了。

见李茵已经到了,林盛先拱手,跟李茵道歉,又言明外头的情况。

李茵没说什么,只是眼底有些冷。

实际上,李茵也猜到了那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而自己一个女儿家,深居简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会得罪什么人,会得罪人的,只有家里那些男子。

方才柳大人也说了,大局势乱,人心思多,但这些人把她牵扯起来,还是让她不快。

李家男子的事,凭何找女子的麻烦?

虽然今日这事也算为她摆脱了本要去的相亲,可若非她一开始就言明认罪,恐怕现在,还在街上被堵得动不了。

一个女儿家,在大庭广众下若真被几个暴民冲撞,她还有脸吗?这京都里的名门小姐们,还不得把她笑死。

心思到了这儿,李茵的声音也冷了不少:“具体情况,还请林大人与家兄言说,说来奇怪,都过去这么久了,李府的人还未到?”

林盛听出这大小姐的不快,扭头让衙役再去跑一趟,让李家的人快点来。

吩咐人去了,林盛看着莫名安静的大厅,觉得有点尴尬。

这李家小姐显然是动了怒火了,看起来很不好相处,当然,他一个外男,也不能跟人家如何相处,只是现在气氛甚僵,这里又是京都衙门,他是东道主,自然觉得左右为难。

最后,还是柳蔚开口为其解围:“已到午膳时辰了,林大人可有安排?”

这分明就是要蹭饭不走的意思。

林盛听后,机敏的道:“安排,这就安排!那劳驾柳大人与李小姐稍后,本官这就回来!”

说完,转头就跑了。

就算柳大人不是东道主,也不会哄姑娘,但柳大人年轻,口才甚好,人也长得好,把烂摊子丢给柳大人,最好。

林盛得意的想着,人一拐角就往厨房去。

柳蔚倒是没想到林盛说跑就跑,咳了一声,眼睛看着对面的李茵,也有些词穷。

要不,自己也走?就让李茵留这儿自己等家人?

其实这样也好,自己一个“外男”,和姑娘家一直同室,总归不好。

如此想着,柳蔚就起身,朝李茵拱了拱手:“林大人不知本官爱吃什么,本官去瞧瞧。”

说着,就要走。

李茵却一改之前的羞怯,突然起身,把人叫住:“柳大人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