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她!

尽管只露出半面,尽管只是与那淡漠的扫视一擦而过,但方若彤还是认出来了。

是那位夫人,果然是那位夫人。

而此时一楼,局面还在僵持不下。

容棱喝了一口今夜的第二杯茶,又顺手给柳蔚添了一杯白水。

柳蔚端起来一口就喝了一半下去,目光逼视地瞪着对面儿的权王,寸步不让的气势,令整个大厅都变得安静。

付子辰也在楼下,此刻他还在等柳陌以的药,大约还要等半个时辰,他很闲适,似乎对柳蔚与权王的对峙没有丝毫兴趣,手里拿着昨夜看的那本书,不紧不慢地翻着。

“容棱!”最后,还是权王先打破了沉静:“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容棱正要开口……

柳蔚回权王一句道:“他没什么要说的。”说完,她还看了容棱一眼,问:“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容棱与她目光相对,仅仅一瞬,便是摇头。

权王恨铁不成钢:“你就这么怕她?”

容棱不轻不重的回道:“侄儿觉得,喝喝茶,挺好。”

权王气极,但还是尽量摆事实,讲道理:“柳陌以的母亲与我乃是至交,你们救了陌以,陌以的母亲很是感激,我也很是感激,但父母之心,爱子情切,他们终究要团聚,况且,陌以的母亲如今就在青州,你们也可问问陌以,想不想见他母亲。”

按理说,一般这种情况,扯上父母了,就不得不使人让步。

可那是别人,不是柳蔚。

柳蔚:“那便让他母亲来跟我要人。”

权王一滞。

柳蔚又说:“若人就在青州,见一面应当不难,那便让她老人家过来一趟,或者,作为晚辈,我去也成。”

权王不说话了,眼底略过一丝心虚。

柳蔚敏锐察觉到,就说:“果然有问题,之前那些一定都是阁下胡编乱造的,三王爷,这人实在可疑,看来咱们等不到官府来人了,这就动手吧!”说着,当即起身,伸手朝权王袭去。

权王带了护卫,衣着简朴,其貌不扬,但却武艺高强,几乎在柳蔚动手的同一刻,也出手了,两者相对,在即将交锋时,容棱起身,保护式地搂了柳蔚一把,将她搂到身后。

权王也抬了抬手,示意护卫退下。

手没动起来,一时气氛低迷,大厅又恢复了之前的死寂。

而在此情况下,唯独付子辰,不受干扰,依旧悠哉地看着他的书,眼皮都没掀一下。

……

大约因为权王当真进去太久了,驿馆外,红姐儿蹙了蹙眉:“坊主,若不然我进去看看?”

纪夏秋是今晨碰上容煌的。

住的客栈离主街远,今晨风叔来找,话未说完,便听到红姐儿在门外与人争执,开门一看,才发现来了远客。

纪夏秋知道,自己的行程逃不开容煌的眼睛,因此,在来青州的途中,也不避讳的借住了容煌的别院。

这会儿看看时辰,这人似乎,的确进去得太久了。

莫非,有何变故?

可若真的出了事,一门之隔,不至于一点动静也没有。

“也好。”纪夏秋道:“你去瞧瞧,若是见着了陌以,让他先出来,我有话与他说。”

红姐儿应下,这就要去。

抬头,却发现二楼某扇窗子依旧大开,窗前,那方家大小姐与另一女子,还看着她们。

红姐儿不觉有些烦闷:“有何好看!”

说完,径直往驿馆大门走去。

驿馆大门是关着的,此时天已渐黑,州府的驿馆,通常都是酉时点灯,戌时关门。

门未关紧,只是虚虚地遮着,红姐儿一推就开了。

还没见到人,先就听到一缕冷凛清音,夹带不悦之气,飘入耳廓:“柳陌以在我这儿很好,就算当真有个什么母亲,也请阁下转告,若真是爱子情切,那就别做些胡搅蛮缠之事,人还伤着,下床都费劲,现在让他走,跟直接让他死,有什么区别?”

“少爷受伤了?”红姐儿当即脱口而出,语气难掩错愕。

这道声音来的突兀,令一楼谈话谈得正不愉快的几人不得不转首注视。

这一看,双方都有些吃惊。

不为其他,只因,竟是熟人。

红姐儿万没想到,在这里会见着坊主病重时,曾出手相救的年轻公子,对方身份不清楚,但医术却着实了得,这位公子配的方子,坊主之后一直在服,风寒好得极快。

给的那叫做“四锦相知丸”的药,坊主虽未食用,却时不时会拿出来看看,每次看时,眼底都流露出令人看不太懂的苦涩。

红姐儿对这位年轻公子,是很有好感的,心里还想着,若有朝一日再能遇到,不知可否求他,为坊主好好诊病一番。

今日再见,局面,却让人不好开口。

第967章 柳蔚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的不服气!

“敢问这位公子……”目光瞧着那年轻公子,红姐儿微微皱眉:“不知我家少爷,现今身在何处?”

柳蔚没说话,目光神色却极为不好。

这种不好来的很怪异,但又如此明显。

容棱见了,敛眉,不顾旁人视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捏了捏。

柳蔚手指在迅速变凉,或者,是心在变凉。

权王突然降临,张嘴便是要人,柳蔚不仅不放人,还能恬不知耻地与其强词夺理,歪曲事实,那是因为,她的确有这个立场,在权王口中,将人留下。

可是如今,来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叫柳陌以“我家少爷”的人。

柳蔚偏偏又认得此人,此人,乃是一位夫人的婢女,那位夫人身体孱弱,性子温和。

如今知晓那位夫人或许就是柳陌以的母亲,柳蔚,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要不,继续恬不知耻,污蔑那位夫人是大奸大恶之辈?与假权王乃是一伙儿,二者联合,要从她手上将柳陌以骗走?

要不,承认那位夫人就是柳陌以的母亲?但若这样,人家母子团聚,她纵使借口再多,怕也不能阻止。

莫非,当真要将柳陌以就这么送出去?

不甘心。

好不甘心。

那分明是她的……她的……

狠狠地垂下头,柳蔚郁结难平,一个反手就抓住容棱的大手,满心满眼,都是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的不服气!

红姐儿等不到对方的回答,有些着急,因着面貌生的冷艳,平日又多不露表情,乍一着急,眉眼就生动起来:“公子?”

柳蔚深吸口气,依旧不回答,而且,她身子一转,直接用后背对着别人。

红姐儿一愣。

容棱犹豫一下,还是抬眸,对那红衣女子道:“人在楼上。”

红姐儿几乎立刻抬步,就要往楼上走,可刚走一步,又顿下,转身往驿馆外走。

权王突然起身,喝了一声:“站住!”

红姐儿驻步,回头看着权王。

权王看了柳蔚一眼,难得的眉眼肃然,早已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转而又看着红姐儿,道:“你告诉你家夫人,人,我会带回去,她不用进来。”

红姐儿一贯不怕这位不要脸王爷,当即就道:“少爷受伤,不知轻重,夫人自该亲自上去瞧瞧,若真如这位公子所言,不宜挪动,那怕是还需劳烦公子一阵,毕竟公子医术不凡,夫人与奴婢,来的路上都是知晓了的。”

权王还未来得及问,这人医术如何,你与你家夫人是如何知晓的?就听那边柳蔚激动的道:“的确不宜挪动,姑娘若不信,尽管请令夫人进来瞧上一瞧,至于劳烦,在下与陌以极为投契,没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

红姐儿代替主子对柳蔚颔首道谢,转身,就出去了。

动作太快,权王哪怕立即反应,也无法第二次阻止住了,最后,权王索性跟着一起出去。

柳蔚站在大厅,对容棱道:“你这皇叔,一阵子不见,的确怪怪的,别是脑子生了病吧?”

容棱知道,柳蔚心里估计已经把权王骂了个狗血淋头,脑子有病这种说法,已经属于很委婉的了,便也没搭腔,只看着她发脾气,还握住她的手,耐心的哄着。

权王出去了好一会儿也没进来。

柳蔚看了看天色,确定已经过去一刻钟了,便不耐烦起来,抬步也要出去。

正在此时,驿馆大门被推开,权王又走了进来。

权王身后没跟旁人,那位红衣婢女与那所谓的夫人都没出现。

柳蔚愣了一下,就听权王说:“今日时辰晚了,明日一早,本王再来接柳陌以。”

说完,还特地看了容棱一眼,显然是需要容棱配合的意思。

柳蔚对着权王咆哮:“谁说你能带他走的!他的母亲呢?不是说好了瞧瞧病情,严重的话就留下?人呢!”

“先走了。”权王看柳蔚一眼,颇觉头疼,又看向容棱,眼神很深:“本王,明日再来。”

说着,转身便要离开。

柳蔚哪里肯让人走,话还没说清楚!

一步上前,挡住大门,柳蔚视线瞪着这中年男子:“阁下方才都在梦游吗?没听到在下的话吗?人,你今天明天都没权利带走!”

权王知道说不过她,根本不打算与她掰扯,自说自话一番后,就像没看到这个人似的,绕着她,就推门走。

柳蔚又去拦,权王再绕。

容棱终于看不下去了,上前,将柳蔚拽过来,搂在怀里,又对权王示意,让他走吧。

权王火烧屁股的跳上马车,车轮咕噜噜前行,很快就不见踪影。

柳蔚推开容棱:“你帮他,还是帮我?怎么,你打算明早与他联手,偷偷把柳陌以送走?”

容棱轻搂住她,道:“自不会理他。”

柳蔚快气哭了。

驿馆门口高挂的灯笼已经很旧,泛黄的烛光穿过灯罩渗透出来,门口两人的身影,被无限拉长。

容棱认真的哄着柳蔚,只想她消气,可弟弟都要被偷走了,柳蔚如临大敌,能消气才怪。

两人争执不下,却又听远处车轮声由远而近,不禁转首,看了过去。

二楼,同样的车轮声也窜进了方若彤的耳朵,她又走到窗前,垂眸看去,果然,又看到那辆朴素的马车。

那位夫人的马车。

方才权王出来,不知与车厢里的人说了什么,接着,那红姑娘与夫人便离开了,却没想到,竟去而复返。

李茵看方若彤又跑到窗口,凑过去看一眼,只觉无语:“那马车有什么好看,不是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马车车厢里,同样不解的,还有红姐儿:“坊主,我们这到底……”

之前她想叫坊主进去看看少爷,不想,那位权王却跟出来,抢在前头,说不能进去。

红姐儿不解,坊主也不解,那权王却不说原因,只说,迟些再解释,但现在,必须先走。

红姐儿觉得这权王古古怪怪的,但坊主却在沉默片刻后,原因都不追问,直接应下了。

少爷近在眼前,分隔这么久,还受伤了,怎么都应该去看一看,哪里有说走就走的?

马车驾驶,正要从主道离开,坊主却突然手持利刃,逼迫车夫回来。

这位车夫不是风叔,乃是权王的人,但利刃架在脖子上,到底怕死,给绕了回来。

如此一来,红姐儿更不解了。

第968章 他看的出,柳蔚很开心……

纪夏秋没有回答红姐儿,眼睛始终盯着车窗外。

马车很快又回到了驿馆门口,红姐儿打头下车,撩开车帘,就看到驿馆大门口,两张熟悉的面孔。

对方似乎也讶然马车的去而复返,正站在那里,蹙眉看着。

红姐儿只转身,一手保持着撩开车帘的动作,一手伸进马车内,去扶身体孱弱的主子。

白色的毛裘首先映入眼帘,纪夏秋下了马车,身上的裘袍裹得不是太紧,有些松松垮垮,红姐儿立即上前为主子拢好,而她的身子,恰好也遮挡住了柳蔚与容棱探寻的目光。

去而复返的不是权王,而是在路上遇过的那位夫人。

光线昏暗,又有人遮拦,柳蔚看不清那夫人的容貌,但莫名的,已将之前那满肚子的火气,稍稍收了收,佯装自己,还是个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年轻俊俏公子。

红姐儿终于移开身子,在确定坊主身上已经被包裹的严严实实了,就退到一旁。

红姐儿看看柳蔚,又看看容棱,最后对自家坊主说:“夫人,方才着急,忘了与您说,这二位公子,正是咱们之前在京都郊外商道,遇到过的那二位,您的药方,还有那瓶四锦相知丸……”

红姐儿后面还说了些什么,纪夏秋已经听不到了。

纪夏秋的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前方,看着那一身黑袍,眉清目秀的青年男子。

很是俊逸的容貌,很是精致清秀的五官。

纪夏秋看着看着,脑海中晃过的,就是另一张脸。

一张铁骨铮铮,于千军万马中驰骋而过,亦浑然不惧,傲骨嶙嶙的脸,那张脸上,也有这样的气质,不怒自威,不说话时,分显凶厉。

手心有些发麻,纪夏秋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正攥着拳头,指甲已经陷进掌心。

深吸口气,纪夏秋缓缓开口:“二位公子……我,我是柳陌以的……”

“母亲?”

纪夏秋一震。

柳蔚表情很平静,眉眼一如既往的美好,看起来似乎和寻常没半点不同:“您是柳陌以的母亲?”

纪夏秋忙点点头,撑着气道:“对,我是他的母亲,不知他……现下可好?我听说,他受伤了……”

“是受伤了。”柳蔚回答,音色比起之前,更淡了一些:“伤的很重,不过已经救回来了,还在调养。”

纪夏秋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您要看看他吗?”柳蔚问。

纪夏秋手心再攥紧,有些犹豫。

“不看吗?”柳蔚突然抬脚,向前走了一步。

纪夏秋几乎是立刻便慌了,踉跄着后退了半步,又快速稳住身子,却开始发抖。

“您不舒服?”柳蔚继续往前走,在纪夏秋避无可避时,又抬手,朝人伸去:“我是大夫,您知道吧,是否需要我为您探个脉?”

“不用了。”

纪夏秋躲避的很狼狈。

红姐儿不知,一贯冷傲的坊主,为何现在会是这个模样,不可思议的,就这么看着自家主子连连后退,而那位清隽公子就步步相逼。

两人间似乎有一股奇异的气场,旁人看不太懂,却又无权靠近。

“您方才一直在驿馆门外?可是权王让您先走的?但是走了,为何又要回来?”柳蔚继续问道。

纪夏秋不知该如何回答,仿佛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一个字都说不出。

“您回来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为了您的儿子?还是为了其他人?”

“我……”

纪夏秋抬眸看柳蔚。

柳蔚没有再逼近了,停了下来,突然抬头看看天空,风清月皎,那月亮,却分明不是圆的。

“我有时候,很恨自己的理智,惊讶就惊讶,为什么要强迫自己镇定?是害怕如果不镇定,如果太失控了,会发现一切都是虚无?”柳蔚说到这里,视线对准了对面的妇人:“如果要隐藏,我觉得易容是个好法子……”

没人知道柳蔚在说什么,红姐儿不明白,权王那个车夫不明白,二楼还在偷窥的方若彤不明白,就连容棱……

容棱或许明白,但却不置一词,就像不明白。

付子辰不知何时也已走到门口,倚着门框,姿态一如既往的随意,看着外头的人,尤其柳蔚。

他与柳蔚相交多年,关系亲密,他很了解她,某些特殊的地方,他有自信,他比容棱还要了解。

比如现在,柳蔚明明没笑,明明满脸煞气,像在发脾气。

可偏偏,他看得出,她很开心,比破获一宗连环杀人案,还要开心。

眼眸转了一下,付子辰又看向那妇人,那妇人长得很美,孱弱,温润,眉目间与柳陌以有几分相似。

但妇人的眼睛,很亮的一双眼睛,却与柳陌以那双偏桃花的眸子不同,反倒与柳蔚那双清泉似的眼睛,极为相似。

柳蔚在找母亲,在他还未来京都时,金南芸就给他写过信,说柳蔚要找她的母亲。

一开始,他很惊讶,柳蔚的母亲是谁?柳府的夫人吕氏,定然不是!柳府的某个小妾?可不是说,早年就病逝了吗?

已死的人,上哪儿去找?

付子辰带着狐疑,将信继续看下去,就看到一条让他震惊的消息。

柳蔚说她并非柳城亲生,生父生母,另有其人。

那信没有写得太仔细,金南芸显然不敢在信里透露太多细节,唯恐让旁人瞧见,里头就连柳蔚的名字,都是用的另一个名字代替,毕竟,当时柳蔚已是柳府大小姐了。

去了京都,付子辰没问过柳蔚,还是去问的金南芸。

找了个隔墙无耳的地方,两人对了对,才知道事情始末。

主要就是柳蔚父亲去世了,但母亲或许还活着,多的,也不敢问,总之,在无解的情况下,两人只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如今看到眼前情景,再联想前后,付子辰终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位,便是柳蔚的母亲?

而且,还是柳陌以的生母?

那柳陌以和柳蔚……

既然一母所生,为何却一个跟着母亲在外,一个从小被关在京都柳家,当做别人的女儿,以庶长女的身份,苟且而活?

重男轻女,舍弃了女儿,只要儿子?

还是,有别的隐情?

若当真只因是女儿而不想带走,那柳蔚这般找寻,找到了,又有什么意义?

被抛弃一次,还要再被抛弃第二次?

驿馆大门前的灯笼,又晃荡了两下,里头的烛光,越发地虚。

后厨有伙计出来,手里捧着托盘,是熬好的药,上前递给付子辰。

付子辰接过,看了看上头冉冉的药汽,突然开口:“可要一起上去?喝了药,陌以就真的该睡了。”

柳蔚闻言,没有回头,只盯着眼前妇人:“是否上去?”

纪夏秋摇头,试图平息一下失控的情绪,转身便往马车上去。

柳蔚皱了皱眉,有些愠怒:“他不是你儿子吗!他是死是活,伤势如何,你不想知道?”

纪夏秋已经上了马车,放下车帘,坐在黑暗的车厢里。

红姐儿浑浑噩噩,却本能地要跟着上车。

柳蔚却一把推开红姐儿,快步走到马车前,撩开车帘,逼视着里头之人,正要说话——却发现里头那人,已是满脸泪痕。

第969章 柳蔚的话,是说得过分了

很多话,一时之间都卡住了。

柳蔚满面深沉地站在那里,清冷的风从四周刮来。

当权王意识到纪夏秋并未按照他所说的,先行回客栈后,立刻询问,方知她又回了驿馆。

几乎是立刻,他马车也不坐了,跨上高马,驰骋着便往回走。

幸亏天色已晚,街上人并不多,否则按照他这个驰聘速度,多少也得造成点事故。

他赶到的时候,驿馆外的灯笼,还发着昏黄的光,光线映照下,大门外,站着几个人。

一辆熟悉的马车映入眼帘,还有那不讲道理的柳蔚的身影,就站在马车前,手上是撩开车帘的姿势。

“驾!”吼着马儿,长鞭一扇,高马吃痛,疯癫般的前行。

容棱远远地听到声响,回头往那边看去一眼,就瞧见了自家皇叔焦躁冷肃的面孔。

抵达驿馆门外,权王翻身下马,直接大走过去推开柳蔚,往车内一看,果然,看到了满脸泪痕的妇人。

从柳蔚手中夺过车帘,他“啪”的一下放下,直接挡在马车前。

容棱下意识的上前,也挡在柳蔚面前。

叔侄二人,四目相对,权王冷凛地道:“先行告辞!”

说完,自己亲身坐上马车车辕,那个平日里车夫才会坐的地方,提着缰绳,就要驱车。

柳蔚绕开容棱,上前两步:“我说过她可以走了吗?”

权王捏紧马鞭,看着柳蔚:“你最好搞清楚,你是在跟谁说话,别以为本王真怕了你。”

柳蔚反唇相讥:“阁下,是里面妇人的什么人?凭什么是你来带走?”

权王皱眉,这种质问,让他很不高兴!

他对这个柳蔚向来宽厚,一来,她是纪夏秋的女儿,二来,则是因为容棱,但此时,他头一次生出想敲晕她的念头。

手里的马鞭又攥紧了些,他想,若非年纪大了到底知道轻重,他怕是已经一鞭子朝她脸上扇过去了。

柳蔚哪里看不出对方脸上的杀气,但却纹丝不动,依旧挡着:“为何不说,你是她的谁?我与她说话,需得你跑来出头?权王是不是太闲了,谁家的闲事都要管上一遭!”

“混账!”怒骂一声,权王已是青筋暴跳。

容棱将柳蔚拉到身后,一双眼眸,与这位皇叔对视。

气氛一触即发。

红姐儿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走到马车前,一把掀开车帘走了进去。

柳蔚透过那车帘的缝隙,又见到了车内哭得不成样子的妇人,妇人有一张她永远也忘不掉的脸,一模一样的脸,她母亲的脸。

柳蔚深吸口气,直接对着车厢里的人道:“柳陌以就在里面,你当真不见他?他挡了人的道儿,在大牢里关了好一阵子,后又被人带去猎场,供那些富贵子弟游猎捕获,我找到他时,他已命悬一线,生死不知,身上多处致命伤,若晚半刻,便会药石无灵,魂归极乐……”

柳蔚将话说得严重,无非是想将车内的人留下。

可车内毫无动静,车里的人,似乎无动于衷。

柳蔚有些焦躁,眼看权王捏着马缰就要离开,便脱口而出:“他不是你儿子吗?你是抛弃子女成瘾了?不要一个,另一个也不要了?”

权王立刻朝柳蔚看去,眉眼全是戾气:“闭嘴!”话落,长鞭直接甩下,朝着柳蔚的方向。

柳蔚一动不动,容棱已单手接住那来势汹汹的鞭子,在掌上卷了两圈,沉默的看着车辕上的皇叔。

权王将鞭子扯了两下,扯不回来,气得一脸不好,索性丢开,不要那破鞭子了。

容棱将鞭子夺过来,随意扔到一边。

柳蔚的话,是说得过分了,自己也感觉到了,但不说重话,她心里这口气就会堵着。

“做人,能不能有骨气一些?自己的做过的事,自己却不愿面对,你可是一直这么没用?”柳蔚上前一步,语气咄咄逼人。

一直这么没用?不,以前,她是个敢作敢当,直来直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