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说点什么?”付子耀推了自家小弟一把,态度非常恶劣。

付子览看出了什么,想阻拦,又把手收了回来。

付子寒没有做声,低着头拿起自己的铲子,泄愤般的,在粪里做工。

付子耀又推了他一把,声音大了:“三哥因你而死,你连滴泪都没落,付子寒,你好狠的心,好绝的心!”

付子寒被他推得跄踉一下,稳住后,却依旧没说话,闷着头铲粪。

付子耀大骂:“以前就知道你叛逆,不通人情,现在才发现,你何止是叛逆,你是绝情!你根本没有心,付子寒,你说句话!我让你说话!”

付子寒没有说,他像具行尸走肉,任凭付子耀如何推搡,都握着自己的铲子,一下一下,麻木机械的铲着粪,仿佛只要专注一件事,就会忘记别的事,忘记某些人的死。

付子耀已经崩溃了,他顾不得其他,和付子寒杠上了。

付子览一开始没阻拦,但后来,不得不阻拦,因为他们快打起来了。

这番闹剧收尾时,付子寒已经被付子耀打得满脸是血,远处看守的狱卒这会儿才不慌不忙的过来,拉了付子寒去包扎,又呵斥其他人,继续做工。

农田恢复了平静,所有人,继续有条不紊的工作,没人再敢闹事,因为他们知道,闹事的结果,对他们的现状,没有半点益处。

另一边,刘睢小声的跟杨泯说:“昨日今日,死了两个人了,莫非真要我们都死了,那姓柳的才满意?”

杨泯将一块土翻开,看了他一眼:“你真信付子勇死了?”

刘睢皱眉,问:“不是吗?”

杨泯笑了一下。

刘睢一看不对劲儿:“你到底想说什么?付家三兄弟不是去看了吗,没见着人死,能这么发疯?”

杨泯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事情没那么简单。”

刘睢哼了声:“你又不是女人,你的直觉管什么用。”

杨泯:“……”

晚上的时候,所有人终于做工结束,狱卒放了饭,比起中午的粗粮馒头和热粥,晚上多了一碟青菜。

没人嫌弃,大家都狼吞虎咽的吃了,连菜渣都没剩下一口。

晚上睡觉时,比起昨夜的闹腾,今夜大家都安分许多,因为他们知道,只有睡好了,明个儿才能早早将工事做完,早早吃上饭。

一夜无话,唯有大牢的另一边,付子勇幽幽转醒。

他面色苍白的看着周遭的环境,眼珠转了几圈,片刻,转到对面的木板床上,那里,正坐着个一身青衣的消瘦男子。

“你……”

“付三少,你醒了。”消瘦男子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唤了声后,便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的走过去,问:“你睡了一整天了,现在好些了吗?要不要喝点水?”

付子勇愣愣的看着他,瞧了许久,才干硬的问:“张,张公子?”

张公子点头,又转身,去桌上倒了杯温水,拿过来递到付子勇嘴边:“喝点水舒服些。”

付子勇就着他的手喝了口,咽下去的时候,喉咙疼的要命,但他顾不得了,只盯着张公子,茫然的问:“我是死了吗?”

张公子一愣:“你不是活生生的吗,怎么会死?”

“那你……你怎么在?”

“我?”张公子似是不明所以,低头看了看自己,呆呆的说:“我受伤了啊,肚子破了,那位柳大人说我的伤势太严重,要静养,不用和其他人住一起,所以就让我单独住这儿。”他说着,还掀开自己的衣服,把包裹着的肚子露出来,又道:“我肚子是用针线给缝上的,不知道给抹了什么药,头一天疼得不行,动都动不了,今天已经可以下地了,那位柳大人说,幸好没伤到内脏,皮肉缝上就好得快。”

张公子说完,看付三少还是呆呆傻傻的模样,不明所以,就问:“肚子饿吗?”

他一说完,付子勇才感到腹中一阵咕噜噜。

他脸色难看了些,盯着张公子,艰难的问:“有,有吃的吗?”

张公子慢慢的走到桌子前,从一个黄色的包裹里拿出两个窝头。

“是那位柳大人留下的,说我半夜或许会饿。”说完,就把两个都递给了付子勇。

付子勇一拿到手,立刻狼吞虎咽起来,窝头已经冷了,冰凉冰凉,吃在嘴里又干又硬,但他就着白水,愣是吃得停不下来。

实在太饿了,富贵了小半辈子,从未尝过饥饿的味道,这回,是终于体会彻底了。

窝头几口就被吃完了,付子勇有些赦然,他一边擦嘴,一边又看向张公子,哑着声音问:“到底,怎么回事?”

张公子不知他是想问什么,在他看来,他就是受伤颇重,被格外照顾了些,安在干净的牢房养伤,但从付三少的嘴里,他竟然听到自己已经死了的消息,他有些震惊:“我……死了?怎,怎么可能,我,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这也是我想问的。”付子勇脑子不算灵光,他到现在也没将事情前后联系起来,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位柳大人骗了他们,张公子没死,但柳大人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要造谣张公子去世的消息,他却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此刻他还不知,如今不止张公子死了,连他,也“死了”。

张公子与付子勇的先后“死亡”,为大牢蒙添了一层诡异之气。

之后的两日,牢里的人,都很安分,他们现在什么都不想,每天醒来的当务之急,就是努力干活,争取午膳时候,能吃上一顿热饭。

人人都想活,没人想死,他们还期待着家人来救,因此在这之前,他们必须保证自己活着。

柳蔚第二日也来督工,第三日就没来了。

司马西来到了驿馆,将牢里的情况向这位柳大人汇报,汇报完,没有离开,反而转身去了隔壁房间。

容棱正在等他。

将自己带来的密信交上去,司马西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王爷,柳大人究竟想如何处置他们?”

容棱看了他一眼:“这话你该问她。”

司马西顿了一下,说:“柳大人的心思,下官猜不透,他说,精神折磨是比肉体折磨更严重的虐待,等他看够他们心里崩溃的样子,就放,可,精神折磨是什么?”

司马西也算是满腹经纶,但那位柳大人说的一些话,他又的确捉摸不透。

“简而言之。”容棱为他解惑,言语中带着笑意:“她玩够就放。”

司马西:“……”

第993章 柳蔚不准自己的孩子叫别人娘!

司马西是绷着脸离开的,临走前,眼睛还往隔壁房间瞟,瞟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房门打开着,里面,那位柳大人正一脸冷肃的与一位中年妇人说话,声音有些小。

他听不到她们说了什么,但看起来,气氛有些僵。

那位中年妇人,在柳大人第一天去大牢时,也跟了去,之后就没去了,司马西还没猜透这人的身份。

从驿馆离开,司马西又去了付府.

如今青州大牢的境况有些微妙,司马西一心效忠三王,但明面上却不能让付家发现,他现在是佯装自己受三王胁迫。

付家对他倒是放心,只让他每次从三王爷那儿回来,都去付府禀报一声,再被询问一番。

司马西表面功夫做得很好,付家对他一直没生疑。

而另一边,柳蔚正在给纪夏秋把脉。

纪夏秋出问题的地方是经脉,柳蔚探得越深,表情就越难看,最后收手时,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纪夏秋将自己的手收回,一边理着衣袖,一边说:“治不治得好,都无碍,娘不在意。”

柳蔚看着母亲,问:“如何伤的?”

纪夏秋摇摇头:“都是过去的事了。”

“伤你之人,想要你的命。”

纪夏秋看着她,为她解疑:“因为我也想要他的命。”

柳蔚握了握拳:“你可以告诉我。”

“他死了。”

柳蔚拧眉。

纪夏秋看她一脸倔强,想到了什么,又笑了起来:“你与你父亲,当真很像,一样的固执,一样的刨根问底。”

柳蔚没做声,只在听到父亲二字时,手指稍稍动了下,又缓缓松开。

“那是生下你与陌以之后的事了,想必你也知晓,权王,乃你父亲至交,当时我于柳家产子,是他暗中相助。那会儿,他可不是什么拥兵自重的逆臣,他只是个藩王,因其身份受皇帝忌惮,常年龟缩辽州一地,堂堂一个藩主,却几次遭朝中大臣,甚至宦官为难,日子过得极其艰难。”

这些柳蔚是当真不知,但想到乾凌帝的为人,便也不难想象了。

权王与容棱生父二皇子,乃是一母同胞,当初本该登基的就是容棱生父,权王作为其弟,又怎可能不受忌惮。

“生下两个孩子后,我带走陌以……”说到这儿时,纪夏秋特地看了一眼柳蔚的脸色。

柳蔚脸色如常,没有半点异样。

纪夏秋松了口气,又继续说:“原本是由权王助我逃脱京都,但刚出京都,我们却遭人伏击,他为我挡了一剑,奄奄一息,也是那时,我知道乾凌帝已经发现了,并且不会放我离开,但我也不能再连累旁人。”

柳蔚皱了皱眉,后面的事,大概能想到了。

“权王醒来之前,我已经走了,逃亡路上,难免遇到高手,我那时因生产后并没有调养,身体跟不上。”

“所以,你的伤,也是那些人所为?”

“伤是他们所为,经脉,却是我自绝的。”

柳蔚有些讶然。

纪夏秋道:“那次,是中了毒,毒气遍布全身,那下毒之人,是我自废内力,堵塞经脉之前,杀的最后一人。”

“你可知,若你稍稍调息不当,你当时就会死?”

“我知。”纪夏秋脸上出现了短暂的恍惚,又回神,缓缓道:“那时,我是不想活了。”

柳蔚心里咯噔一下。

“但陌以还小,你又在那水深火热的京都。”纪夏秋突然严肃的看着柳蔚,问:“那个容棱,你很喜欢?”

柳蔚一愣,不知话题怎么突然到了这儿,有些别扭:“现在是说你的身子,别转移话题。”

“喜欢吗?”纪夏秋固执的问。

柳蔚脸红了一下,低了低头,到底点了一下:“嗯。”

“他若死了,你可还想活?”

柳蔚眼瞳一缩。

“回答我。”

如果容棱死了,她是否会活下去?

这个问题,柳蔚从未想过,她并非杞人忧天之人,许多事既然没发生,为何要给自己增添烦恼,这种问题,平日要是别人问,她绝对不会回,但这人是她的母亲,她不得不回。

“我还想活。”柳蔚说得很坦荡:“我有两个孩子,我必须活下去,我不能让他们失去父亲后再失去母亲,这是抛弃。”

纪夏秋苦笑:“可你失去挚爱,不伤心吗?”

“伤心。”柳蔚梗着脖子说:“但孩子没有母亲教导,他们学坏了怎么办?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他们没有父亲为他们遮风挡雨,连母亲也没有,那他们来这个世上是做什么的?就是来相依为命,吃苦受罪的?”

纪夏秋为自己倒了杯茶,说:“自绝经脉时,我是想去找你们父亲的。”

柳蔚猜到了,从母亲问这个问题开始,她就猜到了。

但她的回答就是她心中所想,就如同她死了,她也希望容棱好好活着,好好照顾两个孩子,养育他们成人,但是,不能给两个孩子找后妈,她不准自己的孩子叫别人娘!

纪夏秋似是想到什么无奈之事:“自觉经脉是个大事,那时,我一边哭,一边抱着陌以,我跟他说对不起,说母亲要离开他了,甚至写好了信,我一死,就会有人将信与孩子,送到辽州,可那孩子像是知道要出事,我生死关头,他突然哭了,哭得凄惨极了,我经脉一乱,口吐鲜血,来不及查看自身,先忙着看他为何哭,一看才知,是尿裤子了,我撑着身子为他换了尿布,喂了糊糊,哄他睡着,再探经脉时,发现因方才打岔,毒气入了心扉,我正想引爆体内毒气,一死了之,陌以又哭了,哄了许久,这一哄,天就亮了。”

柳蔚听着想笑:“陌以很有灵性。”

“他是太闹了,小时候一直尿裤子尿床的哭。”纪夏秋摇摇头。

柳蔚说:“小黎很小就不尿裤子了,尿床也不。”

纪夏秋眼睛亮了亮:“小黎真厉害。”

柳蔚不觉得:“也不是,该笨的时候也笨,有次半夜起来,发现他在地上睡着了,尿完了后,是在夜壶边上睡的。”

纪夏秋担心:“没着凉吧?”

柳蔚:“没有,他不轻易病,大概因平日与药材接触得多有关,有次不知听谁说,山上乱葬岗来了批新尸体,他一个两岁半的小孩,趁夜就跑山上去挖骨头了,找到他时,都下雪了,他还在雪地里流着鼻涕,抱着三具骨骼漂亮的尸骨不放。”

纪夏秋脸色变了变,表情有些古怪。

柳蔚回忆一下,还笑了:“那三具尸体是真漂亮,后来我只给他留了一具做标本,另外两具是我收藏研究用的!”

纪夏秋不说话了,只是看柳蔚的眼神,变得非常晦涩,犹豫了半晌,才问:“你到底,都教了他什么?”

柳蔚说:“没教,都是他自己看会的,不过那孩子眼睛是毒,尸骨好不好看,看尸身就能看出来,这本事估计是天生的。”

纪夏秋轻轻的劝:“这恐怕,不是本事……”

但声音太小,柳蔚没听到。

第994章 小黎能活下来,也很不容易

提到孩子,母女二人的话题终于快乐了些,纪夏秋讲了许多陌以小时候的事,柳蔚也讲了许多小黎小时候的事。

纪夏秋刚听时还好,听到后面就感叹:“小黎能活下来,也很不容易。”又说:“该多谢你那两位好友,付大人与那位金南翩姑娘。”而那位叫金南芸的姑娘,听着也不太靠谱。

柳蔚点点头,付子辰的确帮了她许多。

有时候她在验尸房几天几夜,小黎都是付子辰照顾的,还有南翩,小黎的衣服鞋袜,那会儿都是南翩亲手绣的。

话说着说着,就越说越远,毕竟分隔太久,母女之间有许多话想说,之前是找不到话题,现在话题一出来,就说得停不下来。

等到天快黑了,两人才回到正题,说起了纪夏秋的伤势。

毒气当时郁结于心扉,纪夏秋抱着必死之心,并未疏导,当然,毒气霸道,要疏导也不是那么容易,至少一个人是完成不了的。

如今过去数年,那毒气早已凝结成块,压在了纪夏秋的心口,这也导致了她时而便会心绞发痛。

而纪夏秋经脉自封后,倒是救了自己一命,将那毒气压制得进出不得,至少阻止了蔓延。

但这种压制之法,并非长久之计,随着人体器官衰老,内脏衰竭,不出两三年,这毒气终究会压制不住,到时候,哪怕经脉未通,这毒气也会自然引爆,令人暴毙而亡。

简而言之,纪夏秋身上,就是有个定时炸弹,要拆除炸弹,需要的工序很多,但所幸柳蔚这里有药,可利用针灸之法逐渐疏通,排毒。

柳蔚相信,只要小心些,不会出现太大副作用。

只是身子已经闭塞这么久,要想恢复当年武艺,显然是不可能了,但重得健康,还能做到。

探好了病灶,便要开始搭配疗法,柳蔚当夜洗漱完毕便开始奋笔疾书,一叠叠的宣纸,被她记满了药草名称。

容棱在她旁边看着,瞧她专心致志的模样,突然倾身,捏住她的下巴,转过来,让她看着自己。

柳蔚挥开容棱的手,不耐烦:“别捣乱。”

容棱将她手上的毛笔拿开,道:“三更了。”

柳蔚一愣,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果然夜深了。

容棱随即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放到床上,拿被子给她盖住,说:“睡觉。”

柳蔚说:“还差一点,你让我写完。”

容棱伸手进被子,摸了摸她的小腹,警告意味很明显。

柳蔚撇撇嘴,到底顾忌孕妇不能熬夜,没有再坚持。

只是哪怕上了床,她心里还记挂着那么药材,因此,闭着眼睛也睡不着。

容棱看她动来动去,就把人固定着,不让她折腾。

柳蔚被固定得难受,又挣扎起来,可这回,容棱明显用了内力,柳蔚折腾不动,就跟翻了肚子的乌龟似的,手脚耸动了一下,又偃旗息鼓了。

迷迷糊糊睡着前,柳蔚感觉容棱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她正想叫热,人已经睡着了。

而她睡过去以后,却听不到容棱在她耳边低喃:“若我死了,你还想活吗?”男人的声音低哑轻柔,带着不容人抗衡的威慑:“你活不了,黄泉人间,天堂地狱,我去,你也要去,来生还要一起。”

说着,他吻了吻怀中人的唇,轻轻摩挲:“当然,你若先去,我亦会相随,至于孩子……自私便自私,那自以为是的深情,恰是我,一生所求。”

……

付家毕竟在青州根深蒂固,师爷肖康虽然被暂时按压,但青州衙门里,仍有不少付家内应。

那些公子哥儿的事,瞒了三天,第四天终于还是被捅了出去。

接到消息的时候,柳蔚还在驿馆,今日权王来遛弯儿,跟容棱在房间里不知道说什么。

柳蔚就去了李茵的房间。

李茵这几日很安分,以陪伴方若彤为借口,一直没下楼与其他人一道儿用膳,成日就缩在房间,也不知是怕什么,见了柳蔚也不跟以前似的直接粘上来,而是看看左右,确定没有旁人,才凑上来拉拉柳蔚衣袖,一脸依赖。

李茵没毛病,柳蔚已经确定了。

但李茵不知道,她还尽职的装着哑巴,装得挺辛苦的,偶尔能看出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瞧着可怜。

柳蔚想给她一个台阶下,让她顺其自然的“复原”,别这样憋着,成日成日的不说话,没病都要憋出病来。

但李茵大概心不在焉,一直没接收到柳蔚的台阶信号,所以她还是孤独的演着自己的独角戏。

今日柳蔚也是来给李茵送台阶的,把脉了一会儿,就说:“心理阴影是可以自身通过时间克服的,这两日你睡着后还会做噩梦吗?”

李茵盯着柳蔚看,看眉毛,看眼睛,又看嘴,但不回话。

柳蔚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李小姐?”

李茵这才回神,眼瞳闪了一下,急忙点头。

柳蔚皱眉:“还做噩梦?”

李茵点头再点头。

柳蔚叹了口气,就又给她开了两帖助眠的汤药,只是药方还没写完,衙门的人就来了。

柳蔚走的匆忙,只交代李茵好好休息,等她走远了,李茵才走到方若彤房间,捧着脸蛋,一脸兴奋的说:“你说我偷亲我家相公,他会生气吗?”

方若彤正在看书,闻言抬头瞥了她一眼,道:“有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不若想想,何时回家。”

李茵一下被扫了兴致:“要回你回,我暂时不回。”

“我哥要来了。”方若彤说着,从枕头下拿出一封信:“今早寄到的,我哥要到青州了。”

李茵没看那信,只问:“是来接你的?”

“嗯。”

“那你回去吧,别说见过我,他什么时候来接你?我在房间躲着。”

方若彤将信又放回枕头底下,重新翻开手里的书,声音喃喃:“若是可以,我也希望他迟些。”

李茵没听清她的话,问了一句:“什么?”

方若彤又摇头:“没事。”

……

柳蔚到达衙门时,衙门大厅等着三个人。

她只认得其中一个,是付子言,另外两位年纪有些大,四五十的样子,应当是哪位公子哥儿的家人长辈。

看到柳蔚,付子言蹙了蹙眉,对身边两位中年男子耳语一番。

两人听着,就抬头看向柳蔚,目光严苛。

第995章 柳蔚的劳改劳教之术!

这两位,一位姓刘,一位姓杨。

一位是刘睢的父亲,一位是杨泯的父亲,不算付家,与牢里其他人家里的长辈相比,这两位的身份,是最拿得出手的。

付子言带着此二人来,也是想更好的施压,能将人全都救出去。

毕竟,自从上次彻底撕破脸后,他脸再大,也不敢单枪匹马的来找柳蔚谈条件了。

四人一番言不由衷的寒暄后,那刘大人便先行开口:“少年顽皮,偶有过火之举,实乃常事,小小惩戒一番足矣,无须动刀动枪。伤了和气,反倒不美,柳大人以为呢?”

柳蔚端着手边的茶,吹了吹茶叶沫,笑着:“小小顽皮,的确无伤大雅,但触犯国律,便不好包庇维护了。”

刘大人瞪眼:“柳大人未免过于危言耸听,且不说那些死囚最终本就要处决,就说即便他们当真做错了,柳大人罚也罚了,关也关了,听闻还闹出了人命,莫非真要所有人都死了,给那些死囚偿了命,柳大人才肯罢休?”

“生死有命,一报还一报,也未为不可。”柳蔚轻描淡写的说。

那刘大人一拍桌子:“荒唐!瓷器与瓦岗怎可同日而语!”言下之意便是说,死囚是瓦岗,这些富贵子弟是瓷器。

阶级观念严重不说,还是非不分。

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刘睢那纨绔子弟的样子,果然是有迹可循的。

柳蔚不做声了,说什么都是白费,三观不在一条线上。

杨大人看气氛僵持了,便按住冲动的刘大人,开口道:“既是触犯律法,自该有律法判刑,柳大人既然对此事耿耿于怀,不若就将此事奏折请报,送到刑部,由三司会审,定夺刑责?”

柳蔚笑说:“此事涉嫌人事驳杂,层层递送时,杨大人可能确定无人徇私舞弊?”

刘大人冷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非要在你手上受你折磨才行?同朝为官,柳大人当真要把事做的这般决绝?”

柳蔚四平八稳:“在下所言所行,皆问心无愧。”

刘大人气得不行,这柳大人油盐不进,果然是镇格门里出来的,没一个好东西!

“难道要看着他们都死吗!”这是最后,刘大人拍桌子跳脚站起来说的最重的一句话。

柳蔚瞧他是真的紧张,不觉讽刺:“刘公子如今人还好好的,刘大人已如此担忧,柳某的弟弟,可在阎王殿里走了一圈。”

“所以你便可以公报私仇?”杨大人咄咄逼人。

柳蔚还是那句:“柳某说了,在下所做一切,皆问心无愧。”

事情绕来绕去,没人肯松口,局面一度僵持不下。

最后,是柳蔚提议:“两位大人万般紧张,不过是记挂孩儿,这份亲情柳某有感,二位若愿意,可同在下前往大牢,远远瞧上一眼,瞧过之后,要说什么,再说不迟。”

二人立刻同意了,付子言从头到尾没说什么话,如今也静默不语的起身,与三人同行。

此刻是晌午,还未到用膳的时候,那些公子哥儿还在田里做工。

大概是经过几日的习惯,所有人都没了以前的娇惯,挖粪的翻田的,动作一个比一个麻利。

刘睢动作大,干什么都有劲儿,将自己的一块地翻完了,他和看守的狱卒也熟了,就问对方要水。

狱卒给他递了碗水,他咕咚咕咚喝了半碗,擦擦嘴,把剩下半碗递给边上的杨泯。

杨泯接过喝了口,问他:“你做完了?”

刘睢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那可不,我动作可快了。”

杨泯立刻道:“我手疼。”

刘睢瞧瞧左右,瞧见虎视眈眈的狱卒,就摇头:“不行,有人盯着。”

杨泯对另一边唤:“公孙公子。”

在那边挖粪的公孙公子拖着半条废胳膊,抬头应了一声:“怎么?”一边问,还一边单手挖粪,一看就是练出来的本事。

杨泯说:“劳烦了。”

公孙公子领悟了,点了点头,道:“小事儿。”说完,刚刚还好端端的人,突然往边上一歪,哎哟的叫唤:“我的手我的手,我的手断了,真断了!”

他这一叫,狱卒就赶紧过来查看,趁着这个混乱的当口,刘睢接过了杨泯的锄头,麻利的替他将没干完的活干了。

公孙公子那边拖不了多久,从闹着疼,到非要休息,到不让休息就坐在地上不起来,狱卒们吼也吼了,吓也吓了,可连着几日大家都摸透了这些狱卒的秉性,他们就是吼吼骂骂,不会真动手打他们,因此就无法无天,闹腾得没完。

最后过了一刻钟,刘睢替杨泯把活儿干完了,杨泯才远远的对公孙公子打了个手势。

公孙公子立马站起来,屁事没有,说:“手突然不疼了,不休息了,干活干活,要吃午饭了。”

然后就单手拿着自己的铲子,继续特技一般的挖粪。

狱卒们其实都不傻,这田也不大,这些小动作大家都看在眼里,只是所有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那位杨公子,柳大人也吩咐过,是个文人,身子娇弱,能照顾就照顾吧,别太明显就好。

到了午膳时候,吃的还是粗面馒头和粥,每人三个大馒头,一碗粥,粥可以续杯,毕竟和米汤没啥区别。

大家吃的贼起劲儿,吃完了刘睢又给杨泯捏手,杨泯是真的娇贵,别人干几天活,手上都磨出茧子了,他倒好,没茧子,直接出血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