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子言看着七弟的模样,脑子里在周旋,该如何安抚张家,若那张公子真的没命了,需要给一个交代,他记得,张家还有两位少爷,只是不如那位长子聪明,在张家也不太受宠。

或许,他可提出,助一助那两位少爷的仕途,到底人死不能复生,死的人,死了就算了,活的人能拿到益处,那就够了。

如此判断一下,付子言心里才落了定,打算回去,就亲自找一找那位张大人。

柳蔚不确定付子寒是不是知错了,但她知道,在场的其他人,听到那位张公子会死,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他们杀过许多人,看不顺眼的下人,胆敢冒犯的平民,甚至那日围场里素不相识的一众囚犯。

但当自己身边的同伴死去,他们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兔死狐悲。

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死了一个,其他的,又要如何保命?

如今付子言来了,他们应当能保住命,但这付子言有用吗?日前分明是他说,他们可以在牢里逍遥自在,过几日就能出去。

但他们就是在逍遥自在时被抓的,还弄成现在这样。

这位付家大公子,真有外头传得那般了得吗?

付家,还可以信赖吗?

地头蛇到底只是地头蛇,始终被上头压着!

所有人心里都绕着同一个问题,以至于被放开手脚,虚弱得趴到地上时,才回过神儿来。

柳蔚盯着这些人,吩咐一句:“叫大夫吧。”

人都是被抬下去的。

他们的新牢房与刘睢是同一间,区别只是,他们全身是血进去时,刘睢已经被包扎妥当,安安稳稳的窝在稻草堆里吃馒头。

白白的馒头,又温又热,三个馒头配了一杯温水,只是白水,茶叶都没放一片,刘睢却吃得特别香,边吃还边皱眉吸气,显然身上很疼。

看到牢门打开,刘睢下意识抬头去瞧,就瞧见多人被抬过来,一声声哀嚎灌入耳廓。

他挺着脖子去看,问最前面的狱卒:“这是怎么了?”

狱卒想和他说什么,但又怕担事儿,不敢开口,就摇摇头,只把人都送进来,又赶紧走了。

本来就不大的牢房一下就拥挤起来,刘睢看着同伴们,又看看离他最近的杨泯,问:“什么情况?”

杨泯伤着了手臂,现在手臂上还插着支箭,大夫没来他也不敢动,正疼得满头大汗,看刘睢一手拿着馒头,一手端着水杯,咬口馒头还喝口水,虽然也是鼻青脸肿,却分明骨头没有大碍,能动能跑,比谁都活泼。

杨泯心里闷着气,说道:“就是你看到的情况。”

刘睢东看看,西看看,等把所有人的伤势都看了一圈儿,才啧了一声:“看来你们吃苦头了。”

这不废话吗!

这个模样了,不是吃苦头了,难不成还是吃糖了?

杨泯不想理他。

刘睢蹲在边上,问:“疼吗?”

杨泯闭着眼睛,在调整呼吸,尽量让自己不那么疼。

刘睢又问:“那人把你们也弄围场去了?让人骑马追着射你们?你说你也是,身子这么弱,你找地方躲啊,躲着就别出来啊。”

杨泯被他烦的不行:“绑着的,躲不了。”

刘睢惊讶:“这么狠?”说完又觉得自己屁事没有,这么嚷嚷有点不太好,就赶紧指着自己身上的绷带说:“我也疼得不行,上头竟然真有盐水,刚才大夫来包扎时说,好几个地方都得留疤。”然后比了比手指,划出一个距离:“最长的,这么大的疤呢。”

杨泯盯了下他比划的长短,狠狠的吐了口气,烦的要死:“你能不能别说话!”

刘睢不敢招杨泯,怕真把人惹急了,就去看其他人。

所有人里,情况最好的就是杨泯,别的身上最差都是两三箭,付七少还有一箭在大腿,往上挪一点,就废了。

大家都在叫唤,叫得一个比一个惨。

来的大夫就是个普通的大夫,带了个药童。

大夫手比较重,拔箭的时候没留情,上药的时候也没留情,直到大夫去给下一人处理伤口,后活儿丢给药童,杨泯才在药童那儿感受到一丝温柔。

药童轻手轻脚的给扎了个蝴蝶结,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

等到满室的人身上的箭都拔出来了,也都包扎好了,牢室外来了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柳蔚。

看着柳蔚,所有人眼里都是恨,只是他们不敢明目张胆,都偷偷恨,埋着头恨。

第989章 终于把矛头指向了付家人

柳蔚环视了一圈儿,却没对上几双眼睛,大多人,根本就不敢与她对视。

“张公子,去了。”

柳蔚一语出,四周皆静。

她给牢中所有人心里都添了一个挥之不去的堵。

大家也的确如她所料,满脸痛苦,还有两个胆子小怕死的已经哭上了。柳蔚满意一笑。

杨泯抬头,恰好就看到柳蔚嘴角的笑容,接着又看到柳蔚的衣衫袖口,想了一下,开口问道:“我们想送送张公子,可以吗?”

其他人都看向杨泯,显然,并没有多少人想去送那位张公子。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一具尸体,看了,也只会徒增恐惧。

柳蔚似乎有些意外,看向杨泯。

付子寒此时也说:“我要见他。”

柳蔚又看向付子寒。

付子寒的眼神很冷,一如既往的冷,冷里又多了些什么,牢室太暗,柳蔚看不清,但她觉得,应当是愧疚,是后悔。

人只有在悲剧发生后才会后悔,但到了这个时候,后悔又有什么意义?

柳蔚满脸讥笑,说出的话,无情凉薄:“你们,凭什么见?”

杨泯要说话,刘睢却下意识的按住他,对他摇头。

付子寒道:“你说是我害了他,我想我应该送他最后一程。”

“那你是否知道,他最后一程可想看到你?”柳蔚毫不客气的回付子寒:“张公子的死,因你而起,有没有可能,看到了你,他反而死不瞑目?”

一番话,说的付子寒浑身僵硬。

柳蔚仿佛就是来看看这些人的丑态的,看够了,便走了。

杨泯看着柳蔚的背影,突然问向刘睢:“我记得猎场外你说过,这位柳大人,对你家有恩?”

刘睢满脸冷硬:“如今没了!”

杨泯皱眉:“说说你堂弟的事。”

刘睢说了:“京都幼儿失踪案,听说过吧,这人破的,我堂弟被找回来了,祖父高兴得不得了,全家都将这位柳大人奉为圣人,还多番邀宴,最后登门致谢。就因为此事,我祖父如今还在我耳边念叨,让我以后若是可以,自请入镇格门当差。他老人家也是糊涂了,就父亲伯父的身份,我怎可能去镇格门当个小侍卫?只等我科举题名,五品以下官职,那可是任我选……”

杨泯打断刘睢的沾沾自喜:“这位柳大人是仵作出身,但似乎还有一些别的流言,那日围场,他不是为那死囚,就是他弟弟,治伤?还与付子言说,付子勇的脸若想没事,只有他有法子……”

刘睢恍惚记得是有这么件事,但那又如何?

杨泯又回忆了一下那柳大人方才理衣袖的模样,他的袖子被挽了好几下,袖口还有血,手指上也有没擦干净的血。

他突然笑了,笑得有些古怪。

刘睢被杨泯的笑容渗住了,惊恐的问:“你不是疼疯了吧,杨泯,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杨泯瞪了他一眼,却没骂,只是小声说:“张公子,应该没死。”

刘睢一愣:“你说真的?”

杨泯也不能确定,但是:“八九不离十。”

刘睢不太明白,杨泯也没解释,只看了付子寒一眼,却见付子寒自责的抱着头,狼狈得比街边的流浪汉还不如。

其实,有些可怜,但,他的确活该。

游猎活人,这事当初杨泯没反对,是因为见得多了,早已麻木,但实则,这种事,就是不对。

死囚自有朝廷定夺,轮不到旁人处决,国家律法在那儿摆着,非要与律法过不去,迟早也是害人害己。

牢室里人多了,矛盾自然也就多了。

怕疼的人,一晚上都在叫,心烦的人,一晚上都没睡,争吵,是在中间半夜开始的。

先动手的,是付子勇。

付子勇是个坏脾气,头脑发达,四肢简单,他本就浑身难受,还被各种杂音弄得闭不了眼,往日再多的情谊,这会儿也只剩下烦躁,更何况他与这些人还没什么情谊,顶多也就算酒肉朋友。

他是撑着半边身子,费力的坐起来,一巴掌扇在那小声抽泣的李公子脸上的。

李公子被打懵,抬起红肿的眼睛,就对上付子勇气势汹汹的脸,他一下子就尖叫起来,疯了一样的爬起来咒骂,抓头发,与付子勇扭打。

两人身上都疼,几下来往,包扎的地方已经开始渗血,旁边一直没睡的付子览大吼:“打打打,打死算了!”

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李公子还真就变本加厉的打骂,付子勇也下手一次比一次重。

很快,双方都是鼻青脸肿。

付子览捂着耳朵,头疼的拿头去撞墙。

其他人被惊醒后大喊:“别打了!”

有人跟着李公子一起哭,一边哭一边抱怨:“我们凭什么要过这种日子?在家时,一顿饭不吃母亲就得急得乱转,要是母亲知道我受了这样的伤,还一口吃的都没有,不得急的疯过去?”

一个人怨,其他人也跟着怨。

牢室的人都醒了,哭的人哭得变本加厉,骂的人骂得风生水起,而最后的最后,终于有人把矛头指向了付家人。

“付老爷子大寿与我们家有何关系?三年前,付家三老爷分明还在酒宴上给过我父亲难堪!”

“是啊,我母亲来时也说,付家二夫人是个势利眼,我母亲娘家本就不富,但我母亲持家有道,侍奉公婆尽心,教养子女尽力,我家和和美美,她凭什么说我母亲穷酸?还说与我母亲共处一室,都能嗅到一股酸臭味!我看她身上才臭,掉到茅房里的那种馊臭!”

“付子言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年长我们几岁,借着付家的余荫办了几件好差事,我可听说,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自个儿的兄弟姐妹都能出卖。”

“是啊,付子秋的事,以为没人知道吗?自个儿的亲妹妹,送出去让人糟践,如今就要被休了,被休的女子只能被送回娘家!他指不定还得怪付子秋绑不住相公,让娘家丢脸,我看他才给付家丢脸,他才是付家的毒瘤!”

“付家本就无法无天,作威作福,谁不知道他付家就是青州的土皇帝,这次付老爷子大寿办得如此隆重,到处都在传,付家这是要招揽权贵,妄图入京与诸王一战!呵,皇上就是病得再重,膝下还有数位皇子,什么时候轮得到他付家一个外姓人了?我看付家就是吃饱了撑的,连自己几斤几两都分不清!”

诸多咒骂齐聚,场面顿时难以控制。

第990章 我觉得我们,连狗都不如

付子勇不与李公子打了,转而动手去打说付家坏话的人!

那些人连成一线,不怕付子勇,直接与其动起手来!

付子耀付子览本不是喜欢动手动脚的人,但现在,也只能帮着付子勇与其他人争执。

到了最后,付家人抱团,其他人抱团,他们竟在本就狭小的牢室里割分出东西两地,似乎所有人都觉得,只要他们与付家保持距离,甚至闹翻,那位柳大人与三王爷,就能看在始作俑者是付家人的份上,将他们都放了。

在生存面前,尊严与原则,是一文不值的。

这场闹剧维持到早上,疲惫了一夜,该睡的终于睡过去了。

中午,那位柳大人又出现。

“开门。”

柳蔚说着,视线开始打量牢室内的变化。

有点坐牢的样子了。

柳蔚转首,看向身边的司马西,问:“司马大人,牢里的囚犯,是否每日都要做工?”

司马西低着头,道:“是。”

“做什么工?可有讲究?”

“女犯织布绣花,男犯耕田种地,没有讲究,做工的时辰,与外头的农户一致。”

“地在哪儿,可远?”

“就在衙门后面,不远。”

柳蔚看着满牢的人,笑了一下:“都听到了,出来吧。”

种田耕地,这种事,这些公子哥儿们别说做,活了小半辈子,见都没见过的都有。

所以当他们被带到衙门后面的田地,看到已经有其他犯人开始忙碌松地了,所有人都是懵的。

看守的狱卒给他们分了铁锹与铲子,通过他们的伤势判断,伤轻一些的,去松地,伤重的,铲粪。

杨泯拿笔可以,拿铁锹,可是从来都没拿过,手在攥着干硬的木柄时,已经开始觉得掌心硌得慌.

但能怎么办?

忍着!

杨泯根本不会,他是看着别人怎么做,摸索着做的。

别人锄了一块田了,他也就锄了脚边那一块儿,慢得不行,最后狱卒直接过来,拿着鞭子往他脚边扇,骂了起来:“快点,还想不想吃饭了!”

杨泯缩着脖子,满脸隐忍,不得不加重力道,加快速度,继续翻地。

反观刘睢,倒是锄地锄得挺好,大概他手劲大,锄完了自己这块田,还悄悄过来帮杨泯,杨泯正高兴,结果刘睢被叫走了,狱卒说他这么闲,不如再锄一块,反正他没事干。

刘睢骂骂咧咧的被拉走,还回头看了杨泯几眼。

杨泯心如死灰,只能闷头干自己的,争取今天午饭能吃上。

锄地这边的人,都还算规矩,虽然又苦又累,但鼻子还算通透。

挖粪那边的就不行了,一个个本就要死不活的伤势严重,一嗅到那股粪便的味道,几个人直接吐了,吐完了还不给水漱口,让他们接着干,挖三桶,早上的差事就算完了。

三桶其实不多,一般人挖一桶也就一炷香功夫。

但这些大少爷愣是挖一铲,就得吐两下,磨磨蹭蹭,还这儿疼那疼,午饭前,没一个完成任务。

那没办法,只能继续,什么时候干完,什么时候吃饭。

杨泯是按时吃饭的,粗馒头,热粥,就这么两样,这种平日碰都不会碰的东西,这会儿愣是吃得特别香。

刘睢胃口大,吃完了自己的,就巴巴的盯着杨泯的碗:“我记得你不爱吃馒头。”

杨泯理都不理他,爱不爱吃是一回事,饿不饿是另一回事,现在这馒头在他嘴里,可比山珍海味,珍馐佳肴好吃多了。

刘睢看骗不到吃的,就坐在那儿发呆,说是发呆,但眼睛还盯着远处的其他人。

都是锦衣玉食,千呵万护长大的,谁吃过这种苦?昨天才被打得遍体鳞伤,今天就要做这种体力活,受不了的,已经满脸苍白,喘着粗气,摇摇欲坠。

刘睢推了推杨泯,问:“你昨日说,那张公子没死,既然没死,他们为何要告诉我们死了?”

杨泯看了他一眼,将最后一口馒头吞下,又看向远处正监视着他们做工的柳大人。

那柳大人正坐在棚子里,一边吃着下头送上来的水果,一边拿着一本闲书在翻。

“为了更好的折磨我们。”杨泯慢条斯理的道:“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张公子之死,在我们中间,起到了不可小觑的影响,你想想,若非张公子死了,昨夜,付子勇如何会与其他人起争执?争执到最后,又缘何把脸皮撕得那么开?说来说去,人人都怕死,都怕步了张公子的后尘,人心一旦敏感,士气必然大跌,大伙儿都疑神疑鬼的,到最后,我们一盘散沙,渔翁作壁得利。”说到渔翁二字时,杨泯的视线又瞥到了那柳大人身上。

刘睢听出了大概,有些愤怒:“这是将我们当笼子里的狗儿摆弄呢?”

“狗儿?”杨泯苦笑:“我觉得我们,连狗都不如了。”

刘睢一噎,心想还真是。

杨泯将最后一口热粥喝完,又说:“以我猜测,今日内,还要出事。”

“什么?还要出事,出什么事?我们都开始锄地挖粪了,那姓柳的还想怎么样?”

杨泯摇头:“不是姓柳的。”顿了一下,又改口:“应该不是。”

刘睢有点烦躁;“你倒是说清楚啊,别让我猜。”

杨泯瞪了他一眼,指了指挖粪那边的人。

而果然,未时刚过,真的就出事了。

付子勇晕倒了。

付家如今不得人心,但付子勇昨日被伤得极重,今日是被安排的挖粪。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付子勇底子在,怎么也比其他文绉绉的公子哥儿有劲儿,早上,他就是挖粪那边的人里,最早一个完事用膳的,当时刘睢就注意到,有好几个人,明里暗里在瞪他。

下午,付子勇没闹什么事,如上午一样勤勤恳恳,看起来很正常,可有几人,故意将粪便,铲到他脚上。

付子勇发火,却被看守的狱卒镇压了,他满脸通红,伤痕累累,最后也只能憋着一口气,继续闷头干活。

可第二次,有人将他好不容易铲好的一桶粪掀翻了,大半个时辰的辛勤,付之流水。

这回,付子勇是真的火冒三丈了,谁拉都不行,非要跟那些人打一架!

架还没打,只是推搡两下,人突然就晕过去了。

他这一晕,最先闹起来的就是付子耀与付子览。

两人一人一边扶着付子勇,红着脖子,跟其他人理论,又嚷着要找那位柳大人!

第991章 害怕家里也不敢与三王爷对峙

柳蔚还在棚里歇着,听到动静,眼皮都没掀一下,直到狱卒过来小心翼翼的禀报,她才将手里的书阖上,起身过去。

场面很不好看,付子勇晕倒后,身上伤口就开始渗血,伤口被扯噌得开裂了。

“带回去,叫大夫吧。”柳蔚吩咐完,又转首,将目光投向作弄付子勇的几个人:“一人多罚一桶,晚膳前做完。”

没人有意见,没人敢反抗,默默地吃下这个惩罚,大家都散了。

付子耀与付子览不太放心,想跟着付子勇去看看,狱卒直接给拦住,警告:“别想偷懒!”

两人还真不是为了偷懒,只是,觉得不安。

倒是付子寒,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一个人老老实实,闷头干活,就是付子勇晕倒,也没停下来,过来关心一分。

柳蔚瞥了他一眼。

半个时辰后,狱卒匆匆忙忙跑过来,对着棚内的柳蔚耳语几句。

柳蔚听闻,霍然将手里的书摔在地上,她迈着步伐,与那狱卒离开。

她这番动静太大,有人便开始窃窃私语。

“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难不成是我爹来接我回去了?”

“呸,别做梦了!你爹有这个面子在三王爷跟前讨人情吗?”

“那是什么事?”

大家猜来猜去,都没答案,倒是一边的付子耀付子览,双双对视,心里的不安又上升了些。

又过了半个时辰,柳蔚回来,再出现时,模样变得有些狼狈,衣袍上沾了许多血,她表情有些怪异,走到付子耀付子览面前,才说:“付子勇,救不了了。”

付子耀与付子览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倒是另一边的付子寒,手上动作一顿,扔了铲子,就冲过来:“你说什么?”

柳蔚看着他,重复一遍:“他死了。”

突然安静。

所有人都停下手上的动作,满脸不信的面面相觑。

付子勇死了?一个半时辰前还好端端的人,现在死了?

柳蔚又说:“大夫尽力了。”

“不可能!”付子寒很激动,比起昨日得知张公子的死讯,他亲堂哥的死,显然让他更加无法接受:“绝不可能,他不会死,他身子向来康健,他不会死!不会!”

柳蔚皱了皱眉,话带到了,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本着人道主义,还是说:“你们三个,去看看他吧。”

点的三个人,就是付家三兄弟。

三人不信,怎么都不信,付子勇不可能死,他走的时候虽然身上开始渗血,但昨天那么严重的伤势都撑下来了,没道理现在突然撑不住。

但当见到付子勇的尸体时,他们所有的侥幸都没有了。

柳蔚说:“已去通知付家,付家来人应当还要等一会儿。”

付子耀看着木板床上脸色苍白的男子,停顿了半晌,才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

没有呼吸,真的没有呼吸。

他浑身一抖,往后踉跄。

付子览已经哭出声来:“三哥……三哥你醒醒……三哥……”

而付子寒,他站在最后,眼神空洞,嘴唇白得没有丝毫血色。

柳蔚走到付子寒面前,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伤心吗。”

付子寒迅速看向柳蔚,样子有些痴傻。

柳蔚呵了一声:“他不是你的亲哥哥,堂兄罢了,而我,我的弟弟,可是我的亲弟弟,你知道当时,我是什么心情吗?但凡我晚去片刻,他现在,就也是一具尸体了。”

付子寒指尖颤了颤,想握拳,但怎么都握不起来,他盯着柳蔚,声音沙哑:“是你,是你对吗?”

柳蔚摇头:“不是我,付子勇的确是伤势恶化,伤口化脓感染而死,我救过他,但救不活。”说着,她突然笑了一下:“你不用想着法儿的推卸责任,我没说他的死怪你,你可以怪在我头上,毕竟他的伤是我造成的,如果这样你能心安一些的话。”

付子寒没法心安,痛失至亲的感觉他体会得并不深刻,毕竟就如柳蔚所说,付子勇只是他的堂兄,其实就是他的亲哥哥死了,他怕是也伤心不到哪儿去,大家族里,最不缺的就是兄弟姐妹,大家的关系,并没有外界看到的那么和睦。

可再如何,也是从小一起长大,是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亲人,往日就算不怎么亲近,也到底血脉相连。

更何况,他们落到这步田地,的确与他有关。

是他提出游猎活人添趣儿,是他去衙门要的死囚,是他,所作所为,都是他……

自责与内疚将人淹没,付子寒感觉自己脑中有一根弦,一根已经崩得笔直的弦,如今,终于断了。

这弦一断,他也混乱了,脑子里乱糟糟的,头疼得近乎疯狂。

他蹲下身,猛地抱住脑袋,双手的指甲几乎挖近脑皮里,却无法令头稍微舒服一些。

他要疯了,真的真的要疯了。

柳蔚冷目看着他崩溃的模样,脸上没有表情,显然,这个结局,是她早已料到的。

付家三兄弟在付子勇的尸体前停留了一刻钟,就被带回了农田。

柳蔚的话是,她会与付家来人交涉,但他们,别想浑水摸鱼,该回去服的刑,还得继续服。

他们回去后,农田里的其他人,就频频往这边看。

一开始推搡挑衅付子勇那几个人,更是心虚得不得了,一个劲儿的往边上缩,深怕激怒付家三兄弟,要杀了他们给付子勇偿命。

付子耀整个人都是焉的,付子览脸上还有没干的泪,至于付子寒,他从之前就没说过话,现在,更像个哑巴了,一声不吭。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付子寒,显然是后者。

付子览咬着牙,问付子耀:“家里,会救我们出去吗?”

付子耀握了握拳,他也不知道,昨日大哥分明来了,也分明看到了他们的遭遇,却没将他们带走,他现在很害怕,害怕家里也没办法,害怕家里也不敢与三王爷对峙。

那他们,就真的只能等死了,只能等着步三哥的后尘了。

第992章 精神折磨是比肉体折磨更严重的虐待

一想到这里,付子耀就全身发抖,他想控制住自己的心情,但控制不住,眼睛猛地就朝付子寒看去。

家里的小弟,自小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性格偏激乖戾,爱做离经叛道之事。

付子耀努力着不怪他,努力着不恨他。

但他做不到。

三哥的死,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昨日的张公子是个个例,但今日三哥却离他如此之近,近到,唯有愤恨,唯有迁怒,才能简化内心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