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泯与刘睢关系不错,与这里大多的人相比,他们因父辈上的来往,算走得迫近,往日也算投缘,这会儿刘睢要遭殃,杨泯眉头就皱了起来,就算不为这个朋友,也得为父辈的交情着想,他是肯定要求情的。

可他求情的下场,很可能就是刘睢被放了,他再上去顶替,得不偿失,还有可能两个一起挨打。

重情重义这种话,平日说说还是可以,真要做起来,实在太考验人性了,杨泯还在犹豫。

柳蔚的皮鞭,已经饥渴难耐,等不及要鞭挞了。

眼看着柳蔚把鞭子挥舞得啪啪作响,鞭子闪眼就击到了刘睢身上……

挨了一记打,刘睢半个身子都麻了,疼得眼角发红。

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未到伤心处。

刘睢锦衣玉食长大,小半辈子都活的顺遂,就是坐牢都得有人铺床叠被,伺候洗漱,这一鞭子,真是打到了他的痛处,他眼眶红了一会儿,眼泪一下就出来了,顺着脸庞往下流,但是又咬着牙,没让自己叫出声。

后面的人看了,有点佩服,心说,还挺有骨气的。

但刘睢自个儿想的是,才一鞭子,他没理由叫的比挨了三五鞭的李公子还大声,那就显得他太没用了,毕竟,就算挨打,该顾的颜面,也还是得顾好。

刘睢不叫,柳蔚就笑了一下,笑得有些奇怪,还不等刘睢看懂那笑意背后的深意,下一鞭子又来了。

这回,他真的没忍住,“唔”了一声,痛得要命。

第二鞭后,就是第三鞭,第四鞭,在第五鞭来临前,杨泯出声了:“这位大人说我等滥用私刑,你这又何尝不是?”

柳蔚放下了鞭子,往杨泯那儿看去。

杨泯文质彬彬,跟李公子这种往日就沾猫惹狗,平日没少挨他父亲揍的,还有刘睢这种喜欢狩猎骑马,身体常年健硕的,都不同,杨泯挨不住柳蔚一鞭子,只怕鞭子蹭到皮,都能刮出血来。

但杨泯还是站出来了。

刘睢有点不舒服,心里知道,他们这回是被抓了个正着,对方又有王爷撑腰,他们这边没个大人,今天是指定要被轮着教训的。

老老实实吃了这顿教训,对方或许觉得无趣,就少打两顿了。

但要不断的挑衅,对方反而兴致昂扬,说不定一打,就打上瘾了。

不过杨泯能为自己说话,显然也是做好替他受过的打算了,刘睢心里很感动。

感动之余,也觉得杨泯傻。

自己皮糙肉厚,对方细皮嫩肉,实在没必要出这个头,况且那天杨泯没参与猎人,只在营帐外弄他的棋盘,他要是不说话,这位天杀的柳大人,应当会放过他。

可话已经出口,收不回来了,审室的气氛,一下变了。

第985章 所有人屏住呼吸,气都不敢瞎乱喘

柳蔚看着杨泯,眼底生出了趣儿。

杨泯与柳蔚对视,刚开始还挺胸抬头,后来就把眼睛往别的地方瞟,明显也是怕的。

“杨公子喜欢下棋?”柳蔚问道。

杨泯抿紧唇瓣,没有回答。

刘睢在架子上突然张口:“对,他喜欢,他只下棋,别的什么都不干!”意思就是,这人只是个文弱书生,你别动手。

杨泯看了刘睢一眼,又看向柳蔚,吞了吞唾沫:“要打便打,总归这里你说了算。”说完,还瞥了容棱一眼,再去看低垂着头,站在人群最后头的司马西。

这里,可不就是这位京大人说了算。

“棋下得好?”柳蔚继续问。

杨泯还是不回答,只是眉头皱得紧了些。

刘睢替他回答;“下的很好。”

柳蔚又道:“不如你我下一局?”

杨泯看着这人,实在不知这人什么意思。

刘睢却眼睛亮了亮,想到了什么,问道:“他下过你,你便不打他了,是吗?”

柳蔚笑了一声:“可以。”

刘睢马上看向杨泯,让他答应。

杨泯答应了,其实他也不想挨打,不过他答应得半推半就,这样显得自己很有骨气。

这牢里,本不该有棋盘棋子,但杨泯的牢室里有,司马西派人去拿。

很快,熟悉的棋盘出现于眼前,柳蔚授意一下,杨泯站出来,坐到了棋盘对面,手里握着白子。

他一贯用白子,用出感情了,往日里握着白子,面上洋溢的都是胜券在握,这次却不然,他很紧张,手心是湿的。

柳蔚先落了一子,杨泯落下第二子,两人几乎没什么停顿,你一子,我一子,下的很平均。

就这样下了足有一刻钟,第一个交锋开始了。

柳蔚一子失误,被杨泯吃了三子。

杨泯脸上终于露出了笑,似是放松了些。

之后,柳蔚也捉住了他一个空档,吃了他两子。

杨泯很镇定,开局不久,互相吃子很平常,这都是为了布后面的局,棋局越到后面才越难,风险也才越大,有时候前面有人还会故意放子,就是为了后局的套路着想。

又下了半刻中,柳蔚又吃了杨泯两子,总计起来,她吃了四颗白子,杨泯吃了三颗黑子。

杨泯此时也没什么异样,那两粒子是他故意放的,为了布局。

但柳蔚却说:“一子,一鞭。”

说完,将手里的黑子放到一旁,握着皮鞭的手,挥过去,就往刘睢身上抽了一下。

刘睢还没反应过来,正在出神,猛的一下都被打懵了,也忘了隐忍,猛地叫出了声:“啊——”

这叫声,终于透露出他真实的情绪。

杨泯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你……”

柳蔚将鞭子放回到桌上,继续道:“该你了。”

杨泯眼底满是愤怒,狠狠的瞪着柳蔚,深吸口气,心情再不如之前稳重,开始变得浮躁。

他是想搞波大事情的,看得出,这位柳大人下棋不算好,他前面只要布好子,顶多再过两刻钟,就能完胜对方。

他想的局,是个铤而走险的大局,看似前面有输有赢,后面却能绝地反超,是一个非常爽快,能让对方措手不及的局。

他故意用这个局,就是想出口恶气,让对方在后面被他全面压制,动弹不得,但现在,却因为对方一子一鞭的话,生生卡住了。

要布整局,前面必然要舍弃一些棋子,可他若舍弃,受苦的就是刘睢。

他赢了又如何,顶多也就是出口气,为自己赢取一个不会挨打的机会,但刘睢在这过程中,少说还要中十几鞭。

棋已过半,还能换局吗?

他皱着眉沉思,发现自己想换的局,竟好死不死,都被对方的黑子堵死了。

这刻他终于知道,对方一开始就根本不是想与他下棋,是想拿棋来羞辱他,折磨他。

“怎么还不下?”柳蔚靠在椅子上,催促。

杨泯头皮发麻,深吸一口气后,直接站起来,冷着脸说:“我认输了!”

刘睢一愣,他下棋差,但也看得出,这是必胜的局,杨泯怎能认输呢,他咬牙道:“还能下啊,你是不是疯了?”

杨泯没看他,只盯着柳蔚,眼底全是愤然。

柳蔚问:“输得心服?”

杨泯握拳,眼睛看向别处:“服。”

不服也得服,他根本没得选。

柳蔚将棋盘推开,起身,将鞭子挥了挥,抽得哒哒直响,又往刘睢面前走,走到刘睢面前,却没动手,反而转身,看向一直站在旁边,规规矩矩的其他人。

“本官知晓你们在想什么,我与杨公子对弈,有不少人都在心底窃笑吧,想的估计是,下吧下吧,下得越久越好,这样,便有人将本官来牢之事通报出去,付家也好,谁家都好,马上便会派人过来,你们便能得以脱难。”

被戳穿心事,好几个人都移开了眼睛,显然是心虚。

柳蔚缓慢的道:“你们以为,这消息是说带,就能带得出去的?”

柳蔚这话,是警告,也是将所有人心里唯一的期待直接湮灭。

当场就有好几个人脸色发白,眼神闪烁。

柳蔚不与他们闲话,瞅着鞭子上的血迹,看向刘睢,问:“疼吗?”

刘睢盯着柳蔚,眼底都是怒:“不疼!”

柳蔚后退半步,再一鞭子,啪的一声抽下去。

这回放了一些内力,带着倒勾的鞭子,直接挖走了刘睢胸口一条肉。

这次的痛,才是真的痛,刘睢忍不成了,直接嚎叫。

柳蔚又问:“疼吗?”

刘睢气疯了,眼底的火光都快显形了,他咆哮:“不疼!”

柳蔚又打。

一次比一次重。

等到刘睢被打得满头大汗,血肉模糊,他才喘着气,声音都带着哽咽了:“疼,好疼,不要打了,太疼了……”说完,脑袋往旁边一歪,晕了过去。

柳蔚身后,这回是彻底安静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气都不敢瞎乱的喘。

杨泯是情绪最为激动的,但也不敢说话,憋着一股子气,狠狠的掐着自己的手。

柳蔚用鞭子掰了掰刘睢的脸,又拍了两下,确定人是真的晕了,才对狱卒吩咐:“放下来,关去西边牢房。”

西边的,才是真正的牢房,里面脏乱不堪,老鼠横行。

第986章 只能射四肢,那得多疼啊

刘睢被带走,柳蔚又看向了地上的李公子。

那李公子与柳蔚眼睛一对,马上就哭出来了,说:“疼,我也疼,我真的疼,大人,大人饶了我吧!”

柳蔚一鞭子挥过去,脸是冷的:“本官问你话了吗?”

李公子吃了那一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又不敢哭太大声,只能用手捂住嘴,无声呜咽。

柳蔚打量他一会儿,问;“人挨打是会疼的,知道吗?”

李公子拼命点头,浑身发抖。

柳蔚蹲下身,罩住身体的宽大披风也落地,她用鞭子挑起他的下巴:“既然知道,为何要让别人疼?”

李公子说不出话,还在抽噎。

“不过一点皮肉之苦罢了,有人在阎王殿都走了一圈儿了,他们的疼,又找谁去哭?”

众人:“……”

“听说过报应吗?”柳蔚又问。

李公子看着柳蔚,不敢说话。

“没听说过,就体验一次。”说完,不给李公子张嘴的机会,直接让人给拉出去。

李公子哭着被拉走,柳蔚又去看另一个架子上的袁公子,还有老虎凳和夹板上的付子览,付子勇。

柳蔚啧了声:“没意思,换个玩法!”

说着,让人把三人放了,然后转身,往外走。

后面的人跟了一溜儿,出到大牢外头,看到了阳光,才发现这会儿刚过中午,真是天气正好的时候。

在牢里久了,日子都要记不清了。

所有人都因为重见天日而有了短暂的喜悦,但在下一刻,这些喜悦都烟消云散。

他们看到大牢外的空地上,放了十几根木桩,其中一根木桩上,正绑着瑟瑟发抖的李公子。

柳蔚使了个眼色,狱卒们便咬着牙上前,把剩下的人都一一绑上去。

有的人还算配合,不敢闹事,有的人不配合,试图反抗,柳蔚就甩甩手里的鞭子,不老实的立马也老实了。

在有日光的地方,那鞭子上的勾和血迹,更清晰了。

人都绑好后,柳蔚侧首,指了指四周墙上的弓箭手,对所有人道:“上头的,都是当地的猎夫,手艺不错,我与他们说了,射中一箭,赏银一两!你们说,他们能射中几箭?”

柳蔚话一说完,所有人脸都白了。

所谓的报应,原来是这样!

他们猎人取乐,这人就将他们变成猎物,供人猎捕!

四周墙上的猎夫,显然一开始不知会是这个情况,他们被招来,雇主给的要求是,猎杀牲畜,一箭一两。

很优厚的赏赐,按箭算钱,并不是按猎头算钱,也就是说,他们可以钻个空子,一头猎物,可以射好几箭,射得越多,银钱也就越多。

刚开始,他们就通了气的,定好的,不管是鹿还是羊,都尽量射上两箭,不要一击致命,但现在,他们都懵了。

下面被绑在木桩上的,是活生生的人!

猎夫大多都是当地野民,手上沾的鲜血,都是山里畜生的,没人杀过人,也没人用箭误伤过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们纷纷放下弓箭,开始询问看守他们的男子。

“大人,这……”

看守他们的是容棱的暗卫,回答得很简洁:“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

猎夫们脸色煞白,有烈性子的,已经摔了弓箭,开始骂人:“这算什么?要我们射杀活人?你们到底是不是官府的人!官府怎会干出如此草菅人命之事?即便下面那些人当真是猪狗不如的江洋大盗,也该由侩子手菜市口行刑,叫我们动手是什么意思,我要见府尹大人!”

暗卫看都没看那人一眼,平静的道:“没让你们杀。”

那人一愣,其他人也愣住。

暗卫说:“射而不死,可办得到?”

所有人都顿住,在山里猎兽,有些猎夫,的确会为了猎物新鲜,不一击致命,专射猎物手脚处,让其丧失行动能力,再带回去宰杀。

但这种行为,不太人道,既然做了猎夫这个行当,自然是没别的路了,只能靠山吃山,山上有山神,树有树灵,野民迷信鬼神论,可以说从入行的一天,就定下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便是以慈悲感谢山神恩赐。

山里的牲畜可以杀,但杀要杀的痛快,让其死之前尽量减少痛苦,不折磨,不虐待,同时,不射杀幼畜,也是另一条规矩。

这是猎夫们,对手下猎物仅存的善念。

猎夫们学的就是一击杀生的本事,但这位大人把他们找来,要他们猎人不说,还要他们射而不杀。

不杀的话,就不能射人的心口,脑袋,只能射四肢,但那得多疼啊,还要射好几箭,这和虐待有什么区别?

猎夫们开始抵触,扔下弓箭的人越来越多。

那暗卫看着,淡淡的道:“数日前,下头这群人,从牢内带走了一帮囚犯,放于围场,游猎取乐,还定了规矩,谁带回的人头多,谁为当日胜者。”

他一说完,猎夫都吸了口气,纷纷往下看去。

这一看,他们果然看到,那些被绑着的人,个个穿得锦衣华服,甚是富贵。

暗卫继续道:“我家大人游历青州,偶遇此事,心生不忿,将有关人等还押天牢,几日过去,这群人却衣着光鲜,红光满面,甚至于牢内歌酒升平,逍遥快活。”

听到这里,猎夫们都明白了,这些人一看就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大家公子,就算被逮到了什么,押入大牢,也定有家人从中疏通。

那位大人既然是游历来的青州,对青州的风土人情定然不熟,也想不到被关到牢里的人,竟然会不吃一点教训,还在牢里过得风生水起,如此之举,定然激怒了这位大人。

“我家大人的原话是,人可以不杀,但道理,必须得讲,公正,必须得讨。”

第一个扔弓箭的猎夫麻利地把弓箭捡起来,握在手里说:“这位大人说的是,人我们不会杀,但大人若是想借我等之手,给下头这些人讲一讲道理,我等愿意配合!”

说着,他看向其他猎夫:“兄弟们都是吃手上功夫这碗饭的,如何掌握分寸,想必心里都有数。”

第987章 看来,三王爷是看不上我区区付家!

其中一猎夫笑了一下;“分寸肯定是有的,况且,不是一箭一两吗?之前我们还在商量,打算把猎物都射两箭,如今看来,倒是省了,双手双脚,一人可以射四箭,算一算,银子不少。”

别的猎夫听着是这个道理,也都把弓箭捡起来,一个个红光满面的,问暗卫:“大人您说,何时开始?”

暗卫依旧面无表情,只看了眼下头空地,等接到了柳大人的抬手示意,才道:“现在。”

话音刚落,下头的付子勇,便感觉一道破空之音冲刺而来,他抬起头,眼睛死死的盯着冲过来的一柄箭头。

随即,便感觉右手一痛!

他转头去看,就见自己的右臂破开个口子,一柄利箭擦破他的皮,带着一道血迹,扎入了绑他的木桩子。

而与此同时,墙那方一溜儿的箭,扑面而来。

遭殃的不止付子勇一人,箭群从天而降,空地上绑着的所有人,都无法幸免。

付子览满头大汗的盯着自己裤裆下一寸的那根长箭,那箭要是再上来一丁点,他这辈子就断子绝孙了。

同样的情况,许多人都在经历,裤裆下,耳朵旁,总之,离他们要多近有多近,不少人都被箭刮伤了皮,最严重的,右腿已经插上了一支箭,但毕竟太远,手劲再大的猎夫,也刺不了太深,不过血倒流了不少。

光是如此,已够下面的富家公子们喝一壶了。

付子勇开始骂人,他本就是烈性之人,一骂起来,那声音,大到让人耳鸣。

付子览哭了,这位大名鼎鼎的付家六少,这辈子过了三岁就没流过泪,这会儿却哭得像个孩子,边哭边叫他大哥,拼命的喊——大哥救我!大哥救我!

付子耀也没好到哪儿去,他的右臂被射中了,其实也没多深,但他害怕,只觉得半个身子都麻了,血还顺着手臂往下流,他看着就慌,怕真死在这儿,不到片刻,就感觉裤裆湿湿的,周身弥漫着一股尿骚味。

尿裤子的不止付子耀,有人早就尿了,那位被射中大腿的公子,又哭又尿,最精彩。

杨泯算是里头最好的,大概因为他被绑的位置远,不在猎夫射程范围内,他没被射中过。

松了口气的同时,杨泯心里又感叹,刘睢虽然被打得面无人色,但至少没被绑来任人射杀,要知道,刀剑无眼,射到手脚没什么,射到头,身子,那才真是要人性命。

付子言匆匆赶来时,已经过去差不多半个时辰了,射箭并没有停,这会儿,所有人,包括杨泯,身上都或多或少带了血,最严重的,是被射到了肚子,已经被放下来,带回牢里。

付子言看着满场情景,眼眶通红,又看到自己几位弟弟,付子览已经晕过去了,付子耀满脸苍白,付子勇摇摇欲坠,而付子寒,是被绑的位置比较靠前,此刻他左手右手各种一箭,右腿还有一箭,但他没有晕,也没哭,只是低垂着眼,耷着脑袋,不知什么情况。

“三王爷!”付子言几乎是怒喝出声,目光定定地看着前头稳坐高椅,满脸平静的年轻王爷,抬腿想走过去,却被箭雨相隔,不敢贸然前进。

容棱正在削梨。

柳蔚要吃,说口渴。

红姐儿也在给自家坊主剥葡萄。

等削完了梨,容棱擦了擦手,又擦了擦削梨的匕首,那匕首他当年出征前,师父赠予的,削铁如泥,是防身利器,但现在,那匕首却沦落到给娘子削水果的地步了。

付子言最后是自己绕了一大圈儿,绕到容棱面前的,他指着满场木桩,愤怒的质问:“三王爷,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容棱擦匕首的动作未停,只是抬眸,瞧了付子言一眼,面无表情:“可有问题?”

付子言咬牙切齿:“三王爷若不想与付某合作,当日便无须假以颜色,如今这般动作,付某多嘴问一句,这便是三王爷待人接物之法?”

柳蔚瞥了容棱一眼:“合作?”

容棱将匕首收回,慢条斯理的回:“本王从未同意。”

付子言脸色已经黑透了:“好好好,好一个从未同意,看来是付某自作多情了,亏得付某这几日为王爷跑动,一心效忠!看来,三王爷是看不上我区区付家!”

柳蔚听明白了,忍不住说:“原来是这么回事,一心效忠?付大人是说,你说服了付家,要带着整个付家,投奔三王爷?”

付子言冷冷的睨着柳蔚,没有回答,但脸上,明显是这个意思。

柳蔚又笑了:“好一个奸诈狡猾的付子言,同样的话,你还对谁说过?太子?七王?你到底是效忠三王?还是先将人拖着,再另谋大计?”

付子言皱了皱眉,盯着柳蔚。

柳蔚道:“你付家打什么鬼主意,不光三王爷,另外两位,想必也是知晓的,不过是看付老爷子的面子,未说破罢了。对了,李国侯,在贵府可还好?听说大理寺方少卿,不日也要抵达青州了。”

付子言在听到李国侯时,脸色变了变,但在听到方若竹时,却有一丝茫然,显然不解其意。

柳蔚猜到了这付家里头,怕也有些弯弯道道,李国侯的事,付子言知晓,但李茵与方若彤,他恐怕不一定知晓。

付家只要不是铁板一块,这种大家族,被逮到小辫子的几率,就大得很。

柳蔚也不说了,看了看下头,从一开始的吼叫,到现在的安静,这些公子哥儿,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柳蔚走近一些,对远处挥了挥手。

箭雨立刻就停了。

柳蔚看到一个被绑着的人,慢慢抬起头,似乎不敢置信,这长达半个时辰的折磨,真的结束了。

这人就像被崩断的弦,一瞬间脑袋一歪,歇了过去。

付子言看得握紧拳头,死死的瞪着柳蔚。

柳蔚知道,这些公子哥儿肯留在天牢,他们的家人一个声都没吭,除了不敢忤逆容棱外,付子言必然是从中给出过承诺的,承诺便是,他已经与三王爷说好了,人就是关关,走个过场,过两日事情淡了,就放出来。

这些人信任付家,让付子言好好的攒了一大波人情,付子言没准心里还得意着,巴不得人再关关,关得越久,最后被放出来时,这些人对他的感激,才越是高到顶点。

但现在,一切的人情都烟消云散了。

这笔账,马上就会有一大拨人要和付家清算。

你付子言不是承诺了没事吗?那现在怎么都成了这个要死不活的模样?

至于容棱,这位三王爷一开始就有个铁面无私的名头,镇格门都尉,那是什么身份,入他镇格门大牢的人,几个是手脚健全出来的?在大多数人眼里,他本就是“恶”,恶的人再恶,还是恶,但善的人被逼到不再善了,那可能就成了比恶更恶。

第988章 不是吃苦头了,难不成还是吃糖了?

付子言表情有多暴躁,柳蔚没兴趣去看,

柳蔚只走到人前,目光扫了一遍那些晕过去的,再扫向那些没晕的,最后对着付子寒问:“疼吗?”

付子寒冷冷的睨着柳蔚,目光如刀子。

柳蔚也不着急,他不回答,就一直绑着不松,他一人绑着不说,所有人都得陪他一起绑着。

果然,不过几个呼吸,付子勇就吼道;“七弟,你说话啊!”

付子勇出了声,其他人也就开始叫:“付七少,你说话啊!”

“付子寒,我们都是被你害的!你快说话啊!”

“付子寒!”

先前还是催促,后面,就有人受不住疼痛,开始骂脏话了。

付子寒听着那些咒骂,面色越来越沉,最后,他看到他的大哥走了过来,皱着眉盯他,显然也是让他回答的意思。

付子寒咬紧牙关,心里的火快压不住了。

但最后,他还是狠狠的闭了闭眼,说:“疼……”

柳蔚点头:“被人射杀的滋味,体会到了?”

付子寒眼眶发烫,却再不肯说话。

柳蔚不逼问了,反道:“方才肚子中箭的那位张公子,大夫来看了,撑不了三个时辰,就要去了,已经通知了张家来人。”

付子寒猛地看向柳蔚,握紧了拳头,全身紧绷:“他会死?你打算杀了他?”

柳蔚摇头:“是我杀的吗?你认为,张家人是会怪我,还是怪你?”

是啊,始作俑者是他付子寒,提出猎人添趣,甚至去衙门找肖师爷拿人的,也是他付子寒,张家当然要怪他!

张家也会怪这位柳大人,怪三王爷,但怪这两人没用,张家势薄,不敢冒犯王爷,他们只能怪他付子寒,只能怪他!

是他害死了张公子?

是他让在场所有人受这桩苦?

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付子寒眼眶越来越红,到最后,即使眯起眼睛,还是止不住眼泪掉落。

他从来不哭,从小到大都不哭,但现在,他哭得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