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义,是真的彻底人间蒸发了,一点痕迹都没留,消失得出乎星义他们所有人的意料。

而同日傍晚,青州两江港口上,一身绛紫衣袍的俊逸青年,带着他的下仆,上了前往江南的船。

若是柳蔚此刻在,一定会发现青年身边的下仆,怎么看怎么眼熟,那不是别人,正是星义所查的,那名叫做姚广的死者,生前住过的客栈中的小二。

名叫——小喜子。

第999章 死,死,死人啦!

两江割据中原南北两地,海域空旷,海产丰富,同时,风景也相当宜人。

许多达官显贵但凡来到临江城镇,总会出海游玩一番,附庸风雅也好,三五会友也罢,似乎只有乘船坐舫,再小酌怡情,方不虚此行。

南阳是头一回来到青州,因此,从大船进入港口范围,他的眼睛便一直东张西望。

看哪里都稀奇。

南阳从重州一偏远城镇而来,这回是打算进京赶考,特地提前了大半年出行,就是为了早早抵京,在京中租个院落,好好研读诗书,为最后的科考冲刺。

南阳身边带了个小书童,书童比他小五岁,正是爱玩的年纪。

家里原本不同意这活泼过头的小童同南阳伴行,但这书童又比其他下人机灵,手脚也麻利,最后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南阳还是带了他。

书童这会儿正在与隔壁船舱的客人说话,南阳记得他隔壁住的是个老人带着一个小孩,那小孩模样很好看,衣着打扮却有些另类,与一般人家养大的孩子不太一样,倒是那老人很和气,说话做事都带着笑。

眼看着船要到港了,南阳唤了一声:“黑豆。”

书童黑豆立刻应了声,对身边的人行了个礼,匆匆忙忙的跑回来:“少爷,您叫我?”

南阳不赞的道:“都要下船了,还不快收拾行李,一会儿晚了,还要找客栈落脚。”

黑豆诺诺的答应,闷着头开始收拾床铺,想了下,又抬起头说:“少爷,隔壁那两位,原来是从岭州来的,岭州那边不是在打仗吗。”

南阳有些惊讶:“我们的船不是从东边来的吗,岭州可在西边。”

黑豆点头:“那老爷爷说,他是带着孙儿去辽州探亲戚,不过去了才知,亲戚已举家迁往青州,所以他们才过来。”

南阳对于别人的闲事并不好奇,听出个大概,也不问了,就敲了敲黑豆的脑袋,道:“快把行李收拾好,别东跑西跑。”

船过了两刻钟便停港,因为是大客船,船有两下两层,共可待上百船客。

南阳住在二层,出去时,刚好与隔壁祖孙相遇,彼此点头示意一下,便并行而出。

到通往一层的楼梯时,南阳礼貌的让老人先走,老人笑着迈了步伐,可刚走一步,却听到后面传来尖叫声。

“啊啊啊啊——”

那叫声凄厉可怖,乍然出现,着实吓了所有人一跳。

二层还未走的船客都纷纷回头去看,就看某间船舱门口,一个船工模样的汉子跌坐在走廊,指着房间,满脸惊恐:“死,死,死人啦!”

这一声吼叫,令周遭气氛骤变。

黑豆皮得不行,两下就窜过去,透过门往里头看。

南阳忙叫住他:“黑豆,回来。”

可黑豆已经过去了,而且已经看了,这一看,不大的孩子也吓得够呛,直接就后退好几步,踉踉跄跄的捂着心口,喊着:“我的娘呀,真,真的死人了……”

……

青州港口客船上发生命案,此事不到一刻钟,便整个港口都轰动了。

司马西带着人来时,就看四周被围得水泄不通,那艘出了事的客船上,更是人头耸动。

他皱了皱眉,呵斥一声:“怎可让闲人破坏案发现场?”

衙役听了他的话,忙挥手,示意看热闹的都散开。

命案发生在二层,攀过不算狭窄的楼梯,司马西沿途看向走廊边上的人,这些不再是闲人,都是船上的船客,人还没走完,就全都被留下了,因为,都有杀人嫌疑。

走廊前头是客船的管事,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满头大汗,看到穿着官服的府尹大人来了,忙殷勤的走上来,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管事大概也是慌,说得有些颠三倒四,但司马西听明白了,便摆摆手,说要先看看死者。

结果被带到客舱前,司马西就愣住了。

死者不止一个,有三个,且到处都是血,死状极其可怖。

管事说,这是三兄弟,乘船登记上,登记的他们是在“留平府”上的船,但籍贯标注的是“曲江府”。

“曲江府?”尽管只是巧合,但因为这地名,司马西脑子里不免想到一个人。

“怎么死的,看过了吗?”这话问的是后面的衙役。

衙役急忙回道:“仵作判断,是流血过多而亡,身上多处外伤,是被人乱刀砍成这般的。”

司马西皱了皱眉:“大概何时死的?”

“仵作说,应当是昨夜死的。”

司马西转头,看向走廊的船客:“查查昨夜可有人听到什么动静儿。”

衙役领命,带着人分批的去询问船客。

南阳的房间,离死者房间比较远,加上因为昨夜起风,他是关窗睡的,并未听到什么动静。

衙役觉得没什么问题,记录好南阳的话,便问他隔壁的一老一少。

原本以为也没任何线索,却不想那少年突然道:“没有打斗声,但有争执声。”

衙役愣了一下,忙问:“什么争执声?你在哪儿听到的?”

“在房间。”少年说着,回忆一下,道:“因钱银争执。”

衙役古怪的看着少年:“你的房间离死者房间隔了七八间屋子,你能听到他们与人争执钱银?”

少年道:“不是与旁人,是死的三人互相争执。”

衙役越听越觉得不对,让少年等着,转头去找府尹大人。

南阳看着那模样沉稳的小少年,没有多嘴的问什么,也觉得少年不可能听到什么动静,毕竟真的隔得太远了。

但黑豆却在受过惊吓后,很快又变得活泼好动:“纪小公子,您真厉害,这么远您也能听到,您耳朵怎么长的?”说着,还探头探脑的去盯少年的耳朵。

少年被他看得不自在,往老人背后缩了缩。

南阳拉了黑豆一把,让人别把小孩吓着了。

老人伸手护住少年,脸上还是那和气慈祥的模样,却忍不住小声嘀咕:“不是说了出门在外,不节外生枝吗?”

少年没做声,只是倔强的闷着。

老人到底不忍心,揉了揉少年的脑袋:“算了,下不为例。”

司马西随着衙役过来,开口就问:“你听到了什么?”

少年似乎不太适应此人逼问的口吻,竟一下不做声了。

司马西皱了皱眉,看向老人。

第1000章 柳蔚咂摸着这两个信息

老人无奈,又摸摸少年的脑袋,道:“告诉大人吧。”

少年这才低着头,出声:“一个说,说好的一人三百两,怎么全让你一人独吞了?另一个说,我是大哥,我管着钱有什么错?还有一个说,最好是现在就分钱,大家分道扬镳,下了船便各自独行。”

“后来呢?”

“没有后来。”

司马西拧眉:“没听到后来?”

少年重复:“没有后来。”

司马西没明白,又看向老人。

老人苦笑着道:“禀大人,我这孙儿自小失聪,后得我们当地神医救治,复原后,耳朵就比寻常人好使,他说的话万是没错的,说没有后来,必然就是没有后来,不过,小冰,你再说清楚些,最后怎么样了?”

“没人说话了。”少年静静的回道,语气轻稳:“争执声,消失了。”

也就是说,吵着吵着,突然闭嘴了。

或是,突然死了。

这就有些怪异了。

按理说,既有钱银争执,就总得有个争执结果,是谈不拢,大打出手,还是谈拢了,开始分钱,哪里有吵了一半,突然就什么后续都没有的?

司马西百思不得其解,最后现场勘察完后,他提议让这一老一少暂时住进衙门,虽然不算目击者,但这少年听到的争执声,应当就是三名死者死前最后说的话了。

很有调查意义。

少年似乎对要住进衙门有些排斥,一直牢牢抓着老人的手。

南阳等人因为与死者同一层,尽管大致看起来没有嫌疑,却还是被登记了路引与落脚客栈,务必要找的时候能立刻找到。

南阳并不赶时间,科考是半年以后,他可以在青州多住些日子,因此,从头到尾都很配合,且他落脚的客栈离衙门很近,这令给他登记的衙役很满意。

这桩案子并不大,首先死者不是权贵人物,只是三个外地乡民,不管是调查力度,还是调查权限,都很大,也就是说,只要抓到线索,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凶手,不用顾忌任何外在原因。

司马西一开始想的很好,也认定这桩案子很好查,可三天后,他觉得自己想简单了。

三天时间,不光没查到凶手,且还连尸体都出了问题。

尸体,变色了。

案发当日负责检查的那位仵作又来了,看了变色的尸体,很懵懂,傻傻的问衙役,是不是处理不当?否则好好的尸体,怎么会突然变成红色?

这种红色,就仿佛是有人灌了红漆在他们的皮肤下头一样,红得非常古怪。

衙役们很无辜,尸体就是好好放在停尸房里,怎可能处理不当?问题是也没人处理尸体啊。

最后两方都找不到缘由,此事禀报到司马西那儿,司马西也沉默了。

突然到了这一步,案情无法继续下去,且尸体出现了大变化,此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司马西又找了那叫纪冰的少年,反复的询问他当夜可还听到别的声音,什么声音都可以,都说出来。

少年这三日已经被问了无数遍,从一开始的配合,到现在的不耐,他很不爽,甚至有些发火:“就是那些,我都说了,没有别的。”

司马西还是追问。

少年后面索性不说话了,司马西无法,只好询问老人,老人的回答一直千篇一律,他什么都没听到,孙儿说什么就是什么,但孙儿不配合,他也无法,毕竟这孩子性子就是倔。

司马西无功而返,他离开后,少年略带稚嫩的声音响起:“我后悔了。”

老人摸摸孩子的头,没有作声。

少年抿唇:“我的确不该多管闲事,如今被关在此处,该要如何脱身?”

老人没做声,只安抚的让少年坐下。

少年坐下,模样有些沮丧,略微严肃的小脸上,眉头拧成一个团。

这少年老成的模样,也不知道像谁。

“既来之,则安之,东西已经丢了许久,也不是说找便能找回来的,你无需太多焦虑。”

“可是……”少年还想说些什么,老人却打断他,把他按住,让他好好休息。

少年无法,只得闭上嘴,心里却依旧不得安宁。

一开始,尸体还只是发红变色,第二天,死者口鼻便开始蔓延出黄色的恶臭脓水。

到了此时,司马西不能再自我安慰了,他知道,尸体真的有问题。

尸体有问题,就意味着死因或许也有问题,仵作从一开始信誓旦旦的表明,死者就是被乱刀砍死的,到现在,也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司马西晚上回府后,还在为此事发愁。

司马夫人却是个脑子灵活的,直接道:“三王爷不是还在青州吗,镇格门都尉,多少案子经过他手。”

司马西摇头:“此等小事,怎可劳烦王爷,再说,王爷这阵子很忙。”

司马夫人没问忙什么,反问:“那柳司佐呢?”

司马西其实也有想到这位柳大人,从确定三名死者籍贯的确都是曲江府后,他就想到了柳大人。

可那位的脾性,他实在摸不准,看看把牢里那些公子少爷们折腾成什么样了,那睚眦必报、不依不饶的模样,实在是让他不愿与其打交道。

司马夫人了解自己相公,知道他有些文人的臭毛病,便嘱咐:“案情为大,总好过现在这不上不下的。”

话是这么说,但到底……

司马西摆摆手,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再容我想想。”

这一想,就想了一夜,第二日,司马西出现在了驿馆门口。

柳蔚吃完早膳,正打算带着柳陌以去大牢溜溜弯,找找乐子,迎面就见到竖着一对黑眼圈的府尹大人。

柳蔚愣了一下,好心情的打招呼:“司马大人,又来找三王爷?他在二楼呢。”

司马西没回话,只抿紧了唇,皱紧了眉头看着柳蔚。

他的眼神太古怪,柳蔚还没说什么,柳陌以已经站出来,挺直了背脊挡在姐姐面前。

柳蔚一见,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去拉拉弟弟的衣袖,说:“没事。”

柳陌以对司马大人的印象不好,主要原因是,自己当初被判刑,定他罪的就是这位青州府尹,也因此,现在见了,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司马西也知道自己身份敏感,并不做什么解释,他看着柳蔚,长吐一口气后,豁出去似的说:“衙门近日出了桩案子,想请柳大人前往一探。”

柳蔚:“我?”

司马西憋着一张红脸,闷闷的点点头。

柳蔚是不想去插手的,但司马西将案情简单说了一遍后,柳蔚觉得自己不去也得去了。

“三兄弟,籍贯曲江府?”柳蔚咂摸着这两个信息,眼底闪过一丝凉意:“没准还是老熟人呢,带路吧。”

第1001章 柳蔚气得整个人都冒着黑气

最后,去的时候,柳蔚还把付子辰带上了。

司马西有些疑惑,路上就询问了一下。

付子辰冷声说道:“若是木家兄弟的话,曲江府还有三条人命,等着他们偿还。”

木家三兄弟,木天,木地,木海,曾在江南一带犯案累累。

三人早年曾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后来家道中落,却不思长进,与一帮山贼海寇勾结,没多少日子,便干起了烧杀抢掠的生活。

接着遭到朝廷出兵镇压,整个海寨都被抄了。

三兄弟一看大势已去,仓皇而逃,回了老家曲江府,却在第二日,又犯下两桩人命案子。

人命案子死的是柳蔚相熟的一位卖柴婆婆的两个孙女,祖孙三人相依为命、拮据过日,两个孙女年纪小,干不了多重的活,只能每日傍晚,帮着奶奶上山捡柴。

意外就发生在那天傍晚。

老婆婆在家等了许久,未等到两个孙女归来,一着急,就去求助了官府。

付子辰亲自带着人上山去找,却在山沟里发现两个小姑娘的遗体,她们是先被糟蹋,再被弃尸荒野,死状极其凄惨。

柳蔚抵达案发现场,看到遗体,气得整个人都冒着黑气。

但因发现遗体的时间太晚,三名元凶早已逃之夭夭,柳蔚通过现场取证,证实了凶手身份。

老婆婆一下痛失两个孙女,随即便一病不起,柳蔚日日照料,却耐不住老人家去意已决。

一家三口,最终一个不剩。

这桩案子一直是柳蔚的一个心结,同样也让付子辰难以忘怀,两人发了通缉令,上报了朝廷,但这三兄弟就是找不到。

若此次死的真是他们,那真是应了一句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青州府衙的停尸房不算停尸房,建在通风透气的天井下风,面积不大。

柳蔚还未进去,先嗅到的就是一股酸臭气,那臭气过于蛮横,令她一下拧起了眉。

司马西也有些意外,转头问一旁的衙役:“昨个儿还没这么臭,今日怎么臭成这样了?”

衙役捂着鼻子,拼命摇头:“回大人,今个早上来换班也没这么臭,可就是,越来越臭,大人,这尸体是不是已经烂了,我看就是坟里头埋了三个月的尸体,也没这么臭啊。”

“可进去瞧过了?”臭得这么突然,里头必有情况。

衙役摇头,显然太臭,都不想靠近。

司马西有些不虞,又看了看身边的柳蔚与付子辰,咳了一声,道:“二位先去偏厅歇息片刻,本官看过后再……”

“不用麻烦了,一起进去。”柳蔚说着,跨前一步,伸手推门。

司马西看柳大人如此有胆识,心中对其的印象好了些,抢先一步,他走在了最前头。

门打开,臭气更是扑面而来,司马西首当其冲,只觉得肺部一呕,都快吐了。

柳蔚见了,没急着进去,而是从怀中掏出一支小瓷瓶,抖出几粒药丸,递给几人。

付子辰吃多了早习惯了,捏着羽叶丸,囫囵着就吞下去。

柳陌以倒是有些好奇,但他相信姐姐不会害自己,因此也没多嘴,直接咽了。

吃完果然,那臭气似乎也没方才那么无孔不入了。

“这药叫什么?”他问。

“羽叶丸。”柳蔚说,再看弟弟似乎喜欢,又给了他两粒,让他当糖嘴吃着玩。

司马西也吃了一粒,剩下两粒给了后面跟着的两个衙役,几人吃下去后都好多了,心里惊异药效快速时,也看清了房里情况。

尸体一共三具,被并排放在三个木架床上,尸身上盖了白布,从头遮到尾,看不出半点异样。

司马西先走了过去,掀开了中间那具尸身上的白布,顿时,一张满是血红的脸出现在眼前。

尸身与昨日查看没什么区别,还是红的那么不正常,司马西检验一番,有些狐疑:“还以为发臭是腐烂了,但尸体并未见哪处有损。”

付子辰走过去,着重看尸身的脸,看了片刻,却无法确定:“不太像木家兄弟。”

木家三兄弟的画像,通缉令,曲江府衙门一直都有,付子辰确定自己若是见到本人,不会认错,但眼前这张脸,虽然过于涨红,但的确与木家三兄弟都有些差异。

柳蔚也走了过去,看了一下,没有做声,而是掀开另外两具尸体,三者对比一番后,道:“是他们。”

付子辰看向她。

柳蔚从袖袋里摸出手套,一边戴上,一边说:“人的容貌会变,骨骼与五官比例却很难变,中间这个是木海,左边是木天,右边是木地。”

她说着,已拿出自己的解剖刀,在那木海头顶上,拿刀在对方脸上比划一番,在其颧骨处划拉开。

她的刀尖刚刺破皮肤,就有大量泛着恶臭的脓水喷涌而出。

尽管吃了羽叶丸,巩固住心神,但这气味还是常人难以适应的,两个衙役捂着嘴,转身就跑出柴房。

司马西也有些受不住,但不至于那么严重,因此捏着帕子盖住口鼻,他还能勉强站住。

柳陌以已经立刻往嘴里继续塞羽叶丸,吃得越多,好像是越舒服些。

付子辰没感觉,一粒羽叶丸足够他在这样的环境呆上一个时辰了,以前在曲江府,这类的刺激他见了不少,早已习惯。

尸体恶臭的原因很明显的摆出来了,是血液变的脓水。

尸体发红的原因,也一目了然,同样是这坏血。

三具尸体的血液里,有毒。

切开木海的颧骨皮肤,柳蔚在那臭血中,摸出了一块皮,有些像羊皮,韧性非常好,将皮取出,放到干净的白布上,她继续划开死者另一边脸颊。

两个衙役吐完了回来,还没找回三魂七魄,就看到一张被切成三瓣,面皮整个被翻开的脸,顿时,只觉得眼睛充血,脑子一麻,晕过去了。

司马西看得无奈,赶紧叫其他人进来,把两个衙役拖走,免得丢人现眼。

柳蔚取出木海脸上的两块皮,再把他们原本的皮肉盖上去,粗略的缝了缝,偏头问付子辰:“现在像了吗?”

第1002章 怵得险些尿了裤子

付子辰走近了看,发现三人脸小些了,胡子也被剃掉了,好像的确像些了。

“看来真是他们。”

柳蔚又去另外两具尸体上看,木天被改了鼻子,木地被改了眉毛,将他们皮肤下的胶体取出,再缝合,容貌顿时就大变样。

“没想到还有这等法子,在人脸下垫东西,外表还看不出异样,是如何做到的?”付子辰捉摸着问。

柳蔚道:“不过是些障眼法,况且,遮盖他们容貌的最大功臣,是这胡子,与五官关系倒是不大。当然,我虽看不上这大夫的手艺,毕竟整容后留下的术后痕迹,以及被胡子盖住的创口太明显,但大夫这种大胆先进的思维还是值得给赞的。”

“整容?”捕捉到奇怪的两个字,付子辰问:“与易容不同?”

“易容是在人外部造型,改变容貌,整容是内部造型,同样改变容貌,前者算是小把戏,后者需要动手术,当然,以现在的医学手段,这手术能成功,想必用了不少秘药。”

付子辰还是不太明白,但他没有再问下去,反正柳蔚什么都知道,她说是就是吧。

但他不想知道,柳陌以与司马西却想,两人巴巴的望着柳蔚,两双探索知识的眼睛,熠熠发光。

柳蔚被他们盯得不自在,咳了一声,继续解释:“其实整容术,在很早之前就存在,当然,一开始这不叫整容,是一种刑法,相传,古印度时期……就是很久很久以前,西域的一个王朝,那个王朝地处偏僻,四周黄沙漫漫,与所有王朝一样,那里的人民,也存在阶级递分,贫民与贵族的差距很大,当时被权贵,被君王认定犯了错的人,会被执行不同的刑罚,有一种刑罚,叫切面,切面最早叫做切鼻,是生生将人的鼻子从脸上切下,不要你的命,只是切你的鼻子,这就类似于我们现在的刻字,在犯人脸上刻上罪字,令其一生无法洗脱,无论走到那里,即便不认识之人,也一眼就能认出,你是个坐过牢的罪人。”

柳陌以脱口而出:“切鼻子可比刻字严重多了,没有鼻子如何喘气?”

柳蔚说:“用嘴啊。”

柳陌以一愣,有些恍然,又有些赦然,摸摸自己的鼻尖。

柳蔚继续道:“切鼻是开始,后来这种刑罚通过延伸,又出现了切眉,切嘴,切耳,也就是在那个时期,有些游医为了赚钱,开始做为罪人复原五官的手术,没鼻子的就给你做个假鼻子,没耳朵的就给你做个假耳朵,没嘴的就给你做个假嘴,再续上胡子,基本看不出来,就算看得出来,多多掩饰,也不那么明显,总之,当时的换容,是被誉为‘为罪人重获新生’的秘术,只是经过时代变迁,文明发展,当初简陋的填补术,变成了改头换貌的整容术,我书柜里有部西域游记,还曾提过,如今西域一些蒙昧小国,依旧保留这类刑罚,只是碍于人道,并未公开,算是秘刑,而关于这种补容之术,那本书也有记载,虽不常用,但的确仍有人精通。”

柳陌以听明白了,指着木家三兄弟的尸体问:“所以他们为了逃避官府追捕,找了西域大夫,改头换面了?”

柳蔚点头:“应该是,不过这种大夫,应当不可能出现在中原。”

“他们去过西域?”付子辰问。

柳蔚没回答,这三兄弟逃窜几年,天南地北,或许真去过西域也不一定。

只是好好的五官健全的人,却敢做这种危险至极的手术,柳蔚有些不相信,毕竟在脸上动刀的事,并非所有人都能接受。

将已经脏了的手套取下来,换了一幅新的,柳蔚又开始具体看三具尸体其他部位。

“木海,刀伤二十七处,致命伤,零,木天,刀伤十九处,致命伤,零,木地,刀伤三十处,致命伤,同样零。”柳蔚说完,抬头看向司马西:“我记得您说,仵作已断定,三人乃是被乱刀砍死?”

司马西回头,对外头吩咐:“去叫仵作。”

仵作很快被带来了,一进来,首先就嗅到那股无法掩饰的臭气,他一个常年与尸体打交道的,按理说应该很适应,但他就是被熏得受不了,当即便不肯进门,站在门外捂住口鼻。

仵作年纪大了,司马西也没难为他,只是道:“你与大人说说,三位死者究竟是怎么死的。”

仵作应着,就说:“老朽赶到现场时,根据当时的环境,以及三位死者身上的伤势断定,三位都是被人大力劈砍而死,三人身上皆有多处受伤,满屋都是血,老朽想,哪怕他们体格强健,流了这么多血,也必然会……”

“你想?”柳蔚打断那仵作的话,问道。

仵作一愣:“回大人,是老朽根据以往经验……”

“你的经验?”

仵作有些气恼:“大人有何高见?”

柳蔚抬目瞧了眼那仵作,年纪挺大,应该做这行有些时日了,因此也不客气:“你通过血量判定死者死因,那有否可能,他们是先被杀害,凶手再为他们放血,造成失血而亡的假象。”

老仵作当即道:“杀了人跑都来不及,谁还会如此有空,做这等多余之事?”

“你怎知多余,却不知凶手故布疑阵,有意混淆视听,若对方就是天性冷静怎么办?若对方是惯犯,杀的人多了,自有一套本事怎么办?死因都不深究,只含糊破案,青州府有你这样的仵作,不知出过多少桩冤案错案。”

老仵作被指着鼻子骂,脸顿时涨的通红,一声不吭。

柳蔚盯着他,指着木海胸前的刀伤,道:“这一刀砍在死者左胸,刀口利落,深可见骨,但你有否发现,这一刀并未伤及死者脾脏,并不足以令人致死。”她又指着木天的尸体:“这位死者胳膊被砍了两刀,伤势很深,把手筋都砍断了,但看血液流度却不合常理,这说明他是死后被人砍了手筋,死前受伤与死后受伤,如何从伤口及血量上判断结论,你可知晓?”

老仵作知晓个屁,他什么都不知道,但听了对方所言,他还是稍稍抬了抬眼,往那尸身上看了一眼,却因太远,看不清明。

“三人被人下毒毒害,毒气遍布全身,融入血液,因此血液犯臭,你若不信,大可过来再好好看看。”

老仵作还真有点硬脾气,磨蹭了一下,就迈着步子,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