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刚进去两步,那臭气就逼得他求生不得,他索性憋着气,一股脑冲进去,可才看一眼,顿时吓得两眼一花,双腿发麻。

“娘呀,脸,脸怎么,怎么成这样了……”

三具尸体的脸都被柳蔚划拉成花猫,再给缝补上,因此走近了看,就跟个死布娃娃长了人眼睛,人鼻子,人嘴似的。

老仵作怵得险些尿了裤子。

这老仵作是指望不上的,如今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五天,柳蔚听说还有人证,当即提出要见人证。

司马西先是叫人去请人,柳蔚就趁这个功夫继续验尸,希望从尸身上再找些线索。

谁知道线索没找到,来回禀的衙役却一脸为难的道:“大人,那位老人家与他的孙儿在收拾行李,说要走了。”

第1003章 柳蔚心中有了腹案

司马西一愣,登时皱眉:“案子还没破,走什么走,人呢?”

衙役说道:“他们不肯过来,说耽误太多功夫了,还有正事要办,这就得赶路了。”

司马西绷紧了脸,转头对柳蔚道了一句“稍等”,直接抬脚,亲自去找人。

司马西这一去就去了半个多时辰,柳蔚已经把三具尸体验完了,除了更加确定三人身份之外,并没有凶手的线索。

“仇杀是跑不掉的,往这方向查吧。”付子辰过了半晌后道。

柳蔚点点头,也只能这么办了。

但三兄弟流窜几年,之后又结下了什么仇人,无人知晓,若要查,岂非是大海捞针?

司马西再回来时,不是一个人,而是带了个一言不发的少年。

少年生的俊逸,眉目稚嫩,却标致得很,他看到生人,显然有些敏感,站在司马西后头,脑袋微垂。

“这位是?”柳蔚问道。

司马西道:“这位小公子,便是此案唯一的线索证人。”

柳蔚看着那少年,微微倾身,问:“你都看到了什么?”

少年没有看她,只是盯着自己的鞋尖,闷闷的道:“我没看到,我听到的,他们在争执。”

柳蔚看向司马西。

司马西点头:“实际上,这三人临死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无人目睹,这位小公子住在离三人房间较远处,但他说他听到了。”

柳蔚又看向少年:“能记起来,他们的对话内容吗?”

少年“嗯”了声,麻木的将这两日说了不下十遍的话,再重复一遍。

末了还加一句:“可听清了?若没听清,我希望你能拿纸笔记下来,别转头又忘了,再要问我。”

口气挺不友善的啊。

柳蔚觉得怪异,询问似的看向司马西,司马西却避开她的目光,尴尬的咳了一声。

少年的口供对案情有巨大帮助。

首先,可以确定,三人有过利益纠葛,其次,就是对话中提到的,“说好每人三百两”。

每人三百两是怎么来的,谁给他们的?

给他们钱的人,与他们的死是否有关?

案发现场,可有那九百两银子?

若是没有,钱去哪儿了?是被凶手带走了?

倘若追查那九百两银子的下落,也就等于是追查凶手的下落。

一连串因果循环牵在一起,柳蔚心中有了腹案。

她看向付子辰,对方也正看着她,四目相对,又是多年携手破案的老搭档,两人的默契不是开玩笑的,当即就清楚彼此的想法。

“司马大人,本案的文书来往,在下可否一观?”付子辰直接找上司马西,他不是打算越俎代庖,这案子是青州府尹的,他不会去抢,但从旁协助,若当事人同意,就再好不过。

司马西说都在书房,并且亲自带付子辰去看,他这一走,倒是把那带来的小孩落下了。

柳蔚手上戴着手套,手套上都是血,她没去碰那小孩,只是看对方有些木纳的站在那里,好奇的问了句:“你几岁?”

小孩轻声说:“九岁。”

柳蔚点点头,又问:“你练的功法,与大部分中原武艺不同,是你们家家传的吗?”

她话音未落,少年已猛地抬头,眼底全是错愕,怔怔的看着眼前之人。

他这动静有些大,倒是把柳蔚吓了一跳,柳蔚忙说:“别紧张,随口问问罢了,你可以不说。”

柳蔚见到小孩的第一眼,就看出他有武功底子,其后根据他的口供,她判断出,这孩子过人的耳力,应该也是与其修炼的武功心法有关。

中原武功大都属于大开大合派别,刀枪剑戟为主,拳招腿功为辅,像练五感的那种功夫,属于比较偏门的,通常非家传绝学,开山门派很少会有。

柳蔚这是看气氛尴尬,说点话题炒炒气氛,没想到却引得小孩更加警惕,她很无奈,只好安抚:“你年纪小,根骨最是灵便之时,按理说,修习拳脚上的功夫最好,但我看你内力醇厚,手脚上却并不矫健。若我猜的没错,你修习的正是锻造耳目之法。我只是好奇,你这功夫的来历,以及你如今练到多少层了,能听到最远的距离是多少尺罢了,若你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

她和气的跟小孩解释了一番,却看小孩瞧她的目光依旧紧绷,她没办法,只好什么都不问了。

“这里有些乱,你若不想呆,我可派人送你回去。”柳蔚最后只能这么道。

纪冰没说话,并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自小在族内,是随同龄孩子一道习武的,一开始的功夫,是十六叔教,十六叔教的都是纪家最基础的功法,他与其他人一样,有条不紊的学习着,可学着学着,他发现自己学不进去。

第一次小比时,他同比他小一岁的堂弟对招,他被堂弟三招击败,当时他还认为是自己底子差,平日又总往炼丹房跑,修习不勤。

那次之后,他日日清晨天不亮就起床练招,寒暑不断,等到第二次小比时,同他对招的是另一个堂妹,他这回被对方两招就击败了。

纪冰是在那个时候发现自己没有习武天赋的,说实话,打击很大,尽管他从未想过修习多深的武艺,毕竟他的兴趣从一开始就是炼药,制药,制毒,判毒。

可同龄的孩子都有不俗的手上功夫,就他一人没有,他还是会失落。

第三年,纪冰放弃了继续跟随十六叔习武,他愿意把更多的时间花在看书习字上,他告诉十六叔,他不是习武的料,他放弃了。

十六叔说,族里并不需要他做什么,只要他的武艺,能保护自己就足够了,若是连自己都无法保护,那他一辈子,都不可以离开岭州一步。

这是族规,每个人都要遵守。

纪冰说他知道了,并且当时就做好了一辈子老死在岭州的打算。

直到他六岁时,大叔突然找他,问他真的愿意一直在岭州,一辈子不出去走动?

纪冰说他没有办法,他学不会武功,他保护不了自己。

大叔说,他找到了一本稀有的功法,若是他学会了,依旧可以保护自己,问他是否愿意再试试,他说,纪家没有会认输的孩子。

纪冰一时冲动就答应了,从此,他的生活变成了家,丹房,大叔家,三点一线,寒暑不断。

两年后,他的功法小有所成,如今三年过去,他已经可以听到一里以内的任何声音,只要他想听。

同时,他能在很远的距离,看清地上的蚂蚁是什么颜色,在做什么,一共有几只。

他专修耳目,虽然他并不知道五感上的功夫,对他保护自己有什么作用,毕竟真要打起来,眼睛和耳朵是帮不上忙的,但在炼药上,他却因为这两项能力,而如鱼得水。

他能听到火燃烧的声音,能看到丹药的凝练过程,他能最精准的调整火势,调整丹药配方,他做出的药,无论是毒药还是解药,皆是上上之品。

大叔说,他现在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了,纪冰却说,我还打不过堂弟和堂妹,大叔又说,但你可以听到他们的内息,看到他们的招式步骤,并且能用药,令他们失去行动能力。

大叔说,他的优势,是绝无仅有的。

纪冰其实并未听懂,但大叔为他劳心劳力,他是感动的,这次东西丢了,族内大乱,十六叔被派遣出外寻找失物,他就主动提议跟了出来。

第1004章 你五感敏锐,就不许我嗅觉也敏锐?

他的耳朵可以打听消息,他的眼睛可以追踪可疑人士,就连在船上,他也没有放松一刻,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尽力的去探寻周遭的声音,试图听到什么有利的线索。

那三个死掉的男人的对话,是他无意间听到的,原本就没当回事。

但三人突然死了,他一时冲动,就将三人的对话说了出来。

原以为是做了件好事,帮助官府破案,不曾想,事情竟然会这么麻烦,连累他与十六叔被软禁了。

东西要找,且还是暗中寻找,他没时间在府衙里浪费时间,他想离开,今日他已与十六叔说好了,不管这些人如何阻拦,行李收拾好,直接就走。

但在他刚打算离开时,那位府尹大人又来了,这次纪冰狠下心,没有搭理,可对方姿态放得很低,轻言细语,只说案情已有进展,需要他来见一见调查此案的大人。

因为说好了是最后一次,纪冰还是答应了,谁知道,过来见到了人,把口供复述一遍后,对方竟然会问起他武艺之事。

大叔分明说,这类武艺对他内息有助,五感有利,外功却无用,因此,正常情况下,不会有人看出他的异样。

正是知道不会被看出,所以他偷听别人说话,从来都明目张胆,一点不怕被发现。

可如今,却有一人直言不讳道出他功法之秘,甚至对其还一幅很感兴趣的模样。

这令本就因出门在外,时时警惕的纪冰,更加敏感了。

小小的拳头轻轻捏在一块儿,纪冰慢慢的往后退,待退到墙角的位置,他的手,悄悄顺到腰间,摸出一个香囊,指尖探进香囊的缝隙,在里面挖了一小点白色的粉末。

这是他为此次出门特地研制的一种迷药,只需这么指甲壳一丁点,便能将一头成年公牛迷晕十二个时辰以上。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对方肯定不会放过他,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将此人迷晕。

然后他立刻赶回去,带着十六叔逃之夭夭。

他相信,只要从府衙跑出去,他必定能甩开后续追兵,他的耳朵和眼睛,能让他感知一切危险,从而完美规避。

计划完美的在心中成型,现在,只需要让迷药命中目标,事情就会变得十分简单。

这么想着,他的拇指与食指,已将那药粉碾摩发热。

柳蔚嗅到一丝罂粟之气,浅淡的味道并不明显,但她对药材何其熟悉,只是一缕腥气,已能使她判断其准确方位。

她扬了下眉,视线停留在墙角的少年身上。

纪冰瞧这人看过来,心头咯噔一跳,他一咬牙,知道事不宜迟,机会稍纵即逝,手猛地扬起,拇指与食指放出那轻薄的粉末。

柳蔚一把抓住少年的手,目光注视着他手指上的白色痕迹。

少年没想到这人会截住自己,忙想缩回手,却发现力气太小,根本挣脱不开。

“放开……”他说了一句。

柳蔚简单的捉着他的手腕,伸手摸过他拇指的粉末,放在鼻尖嗅了嗅。

纪冰立刻打起精神,他知道,只要对方吸入一丁点,就会立刻晕厥。

他耐心的等着,可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足足十个呼吸后,对方丁点事没有,没有晕厥,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田三草,根七,白霉菇,山海绞,罂粟壳,材料用的不错……”柳蔚一边说着,一边拿了张手帕,将少年手指擦干净,又把自己的手擦干净,问:“哪儿来的?”

纪冰震惊的听着对方将自己的药方一一叙述,表情变得难看极了。

他控制着想让自己冷静,但无论如何也无法冷静,喘息了好几瞬后,他睁大眼睛,结巴的问:“你,你怎么,怎么……”

“我怎么知道?”柳蔚将少年上下打量一番,说:“看来这药不是你买来的,莫非,是你做的?”

纪冰没回答,只是皱着眉头继续问:“你为什么知道丹方?”

柳蔚放开少年的手,后退半步:“你的五感敏锐,就不许我的嗅觉也敏锐了?”

“不可能!”纪冰立刻就反驳,然后解下腰间香囊,从里面抖出小半袋白色粉末,递过去说:“这万心散从药方到制成,知晓过程的不超过三人,你不可能知道的,更不可能闻出来,万心散无色无味……”

柳蔚伸手,将少年手上的药粉全拍掉,又拿着方才那块手帕,为少年擦手。

眼看着自己精心烹制的最新迷药,被全数洒在地上,纪冰险些疯了:“你做什么!”他说着,猛地蹲到地上,去捡那已经落在地上的粉末。

“这里头有毒素,你随便碰,想死不成?”柳蔚将他拉起来,不让他捡,同时语气严厉;“我不知这东西是谁做的,但将此危险物随意交给个孩子,我很想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

纪冰狠狠的瞪着她,咬着牙说:“我不会中毒,这万心散从调制配方,到炼制过程,我一直都在,就连罂粟壳都是我亲手磨的,若有事,早就……”

他话音未落,柳蔚已抓着少年的手,强行为他诊脉。

脉象正常,脉息稳健,似乎真的没有中毒迹象?

但小孩抵抗力弱,毒素的潜伏期又长,柳蔚没有急着下定论,而是又抓住少年的另一只手,越发深入的寻脉。

在探寻的过程中,她顺便摸清了少年的内息运转方式,同时也知晓了对方五感功法的具体行脉步骤。

是自己没见过的一种功法,看行脉路线,的确与中原武艺大相迳庭。

“你……”

柳蔚开口正要说什么,少年却猛地反应过来,一下抽回自己的手,将手背在身后,警惕的看着眼前的俊逸青年。

柳蔚道:“你无须太过紧张,我对你的事,没有兴趣,只要确定你与凶手无关,你的秘密,我不会探究。”

她说着,知晓少年对自己抗拒极深,也懒得与其争辩,直接道:“大门就在那儿,走吧。”

少年没有走,而是站在原地继续看着她。

柳蔚回到木板床后面,戴回手套,握着解剖刀在木海身上切割。

纪冰站在原地,看着对方将那男人的鼻子切下来,被唬得脸色苍白:“你,你是在,干什么?”

柳蔚头也没抬,淡淡的道:“确定他面部是否还有假体。”

纪冰不懂她这句话的意思,再次沉默下来。

柳蔚把木海的鼻子割了,把木天的耳朵割了,再把木地的头割了,拿着这些零碎的器官,她找了个小袋子,装起来,打算让人寄回曲江府,用这三样东西,祭那枉死的祖孙三人在天之灵。

第1005章 天才制毒少年

纪冰全程看着她淡定切人,心理受到了巨大冲击,又发现对方似乎真的没有要再问自己什么的意思,且敞开的大门就在眼前,对方似乎真的打算放他走?

迟疑了片刻,纪冰道:“我与凶手无关,我只听到那些话,没有别的。”

柳蔚“嗯”了声,表示知道了。

“我没说谎,他们原本在争执钱银,后来突然停止,再之后,便没有声音,直到第二天。”

柳蔚依旧是那不咸不淡的态度,很随意道:“嗯。”

纪冰说:“请不要为难我,我与此事毫无关系。”

柳蔚抬起眸子看过去:“小孩,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不是担心,是惊讶,是害怕!

惊讶你突然看透我的修习功法,惊讶明明没人发现之事,为何你能轻易发现,害怕你既然看出这么多,是否会将此事宣扬出去,若是事情闹大,我与十六叔身份会否曝光。

那盗窃之人知晓岭州纪家寻了过来,会否提前躲藏,若是提前躲藏了,将东西转移了,我们又该如何找回家族失窃之物?好不容易顺着线索来到青州,莫非就要功亏一篑?

纪冰情绪很不好,他很懊恼,同时更后悔,后悔不该知晓死了人后出那个风头。

更后悔方才不该答应那位青州府尹,过来见这个一眼就将他看透,甚至把他好不容易研制出的万心散全部毁掉的人。

“不管你担心什么,我对你的事,的确没兴趣。”

“真的?”对方再三如此保证,纪冰难免想要得到一个担保:“你不会将我的,我的事,告诉别人?”

“你的事,我没兴趣。”

“你不好奇我的功法?”

“已经看出来了,是稀有功法,来源应当同西域有关,我在你的脉搏里感知到了西方神秘流派的痕迹。”

纪冰不知什么叫西方神秘流派,但这不妨碍他理解柳蔚的意思。

对方的意思,分明就是他的确通过方才的探脉,窥探到了他功法更多的秘密,甚至来源。

大叔说这功法是他一位朋友给他的,并不属于纪家流传下来的,难道真与西域有关?

纪冰随意的这般想着,又回过神来,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好奇这个的时候,他踱步到门口,试探性的往外边走:“我回去便跟我十六叔离开,希望我们再也不见。”

他说完,看青年没做声,以为对方是默认了,他赶紧转身,直接就往院子冲。

可刚走了一步,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接着,他的衣领被提住。

果然对方不会放过自己!什么对他的事没有兴趣,果然是借口,只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的借口!

纪冰很生气,狠狠的瞪着青年俊美无俦的脸,等待对方自打嘴巴。

柳蔚对这小孩的功法的确兴趣没那么大,好奇是好奇,人家不说,还一副自己发现了他的秘密,一定是个坏人的委屈模样,她也很冤枉,就更懒得过问了。

她叫住纪冰并非还因为那功法,而是另一件事。

“你刚才说,你跟你的……”

少年仰起脖子,沉着脸庞:“十六叔,我应该叫他叔公,他是我叔公。”

柳蔚对“十六叔”这个称呼印象相当深刻,毕竟她是亲耳听到纪枫鸢,纪微喊过无数次的。

她看着眼前的小孩,盯了又盯,最后问:“你叫什么?”

纪冰这个名字很清白,出门前大叔就说过,他可以叫这个名字,就像枫鸢姑姑在外办事,也大多用族内赐的原名一样。

他们族内,除了个别的几个人需要不断更改化名,大多数人,姓名都是干净的,出门在外并不需要隐藏。

所以他也很大方,直言不讳的道:“纪冰。”

柳蔚:“……”

纪冰这个名字,柳蔚听到的次数并不多,但她的确知道这么个人。

纪家的一位天才制毒少年,纪家人外出随身携带的毒物,皆是这位少年所制,据说是个对毒物、毒源格外敏感的孩子,哦,对了,这人好像还是钟自羽与岳单笙的妹妹,岳重茗的儿子。

她记得魏俦说过,钟自羽要去岭州,寻找纪冰。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固起来。

柳蔚并不喜欢纪家人,当初是以为母亲过世,才想找到母亲的族人,但当她接触过几个纪家人后,这种寻亲的欲望就淡薄了。

怎么说呢,观念不同。

纪家是被朝廷追捕了几代的,他们的处境并不好,可以说龟缩岭南,与世隔绝,但偏偏他们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除了一开始遇见的纪茶、纪槿,还算个人,之后遇到的,纪枫鸢,纪云霓,都让柳蔚很不舒服。

她们防备着她,仇恨着她,不知缘由的认定她不怀好意,甚至想过除掉她。

她的血液里有一半来自纪家,柳蔚不知对同血脉的亲人,她们为何要这般敌视。

因此,你看不上我,也别指望我看得上你。

她与纪家并不算交恶,但关系不好是真的,到最后,她知晓母亲未亡后,更是彻底与纪家断绝往来。

反正,纪家人在柳蔚心中,贬多于褒。

看着眼前的小小少年,九岁的年纪,长得玉雪可爱,粉嘟嘟的脸颊,黑白分明的眼瞳,怎么瞧都是一副让大人喜欢的模样。

这人是钟自羽的孩子,同时也是岳重茗的孩子,若只是前者,柳蔚可以很干脆的指着这小孩的鼻子说,你爹是个变态连环杀人犯。

但想到后者,柳蔚就没开这个口。

她沉默了许久,心里过了很多趟,最后吐了口气,问小孩:“你来青州做什么?”

纪冰犹豫了一下,说了个含糊的答案:“寻人。”

柳蔚笑了一下,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又是你们纪家哪个流落在外的族人,特地派你来审视审视?”

纪冰听出这话里暗讽,却不知为何:“什么?”

柳蔚打量他一圈儿,见他不是装蒜,无趣的撇撇嘴:“算了。”

纪冰眨眨眼睛,不明所以。

这孩子的目光纯粹,柳蔚没有将对纪家的成见全推到一个小孩身上,就又问:“你十六叔,也在衙门内?”

纪冰点头,点完头又防备的看着她。

柳蔚直言道:“我要见他。”

纪冰条件反射的问:“你想做什么!”

柳蔚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放心吧,你十六叔本事着,轮不到你强出头,况且,若我真要对你们动手,就你们俩,也成不了气候。”

第1006章 两人四目相对,同时拒绝

纪冰皱了皱眉,他怎么觉得,这位公子,好像对十六叔很了解似的。

柳蔚三具尸体不验了,将手仔细洗洗擦擦,就领着小孩出去,让门外的衙役带路,去见纪奉。

纪冰很抗拒,看阶级敌人的目光看柳蔚。

柳蔚不在意,只当他小孩倔强。

刚出院子,那边柳陌以回来了,大概是跟着付子辰去看文书不好玩,自己跑回来了。

见柳蔚要出去,柳陌以问:“兄长要去哪里?”

出门在外,他一直称呼柳蔚为兄长,姐姐这词儿得私下喊。

柳蔚想到弟弟的身份,迟疑一下,觉得没得到母亲的同意,不好将他暴露在纪家人面前,尤其是纪奉,那可是只老狐狸,就说:“去见另一位证人。”同时问:“你现在可有其他事?”

柳陌以摇头:“无事。”

他本来就是无所事事跟着来瞎溜达的。

柳蔚说:“那正好,带着他出去玩玩。”说着,就把手里的小孩塞过去。

柳陌以看着眼前这陌生的小少年,小少年也看着这陌生的大人,两人四目相对,同时拒绝。

柳陌以:“兄长,他看起来不喜欢我。”

纪冰:“你把我支开,想对我十六叔做什么?”

柳蔚很强势,不管柳陌以同意不同意,把人直接推过去,说道:“不用他喜欢你,带着他去玩就行了。”然后又对纪冰说:“我与你十六叔有要事谈,你留着碍事。”

“我不走。”纪冰很抗拒,直接闪身躲过柳陌以要来牵他的手,缩到一边,模样很委屈:“你们不安好心。”

纪冰心智成熟,但再成熟,也就是个小孩,且还是个没有具体武艺,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

柳蔚拎小鸡似的把他扔到柳陌以怀里,柳陌以赶紧半给抱住,深怕小孩摔着。

“放开窝!”小孩很生气,大声呵斥,但他嘴笨,也不会骂人,说来说去都是那三个字,没有半点威慑力。

柳陌以平白无故捡了个大包袱,也很懵懂,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小孩一看就不好相处,他也不是很喜欢。

柳蔚却不跟他们废话,吩咐柳陌以带小孩出去玩后,就跟着衙役走了。

看柳蔚越走越远,纪冰急了,手在袖子里掏了一下,掏出一个小夹子,打开夹子的小口,里面钻出来一只蚂蚁。

那蚂蚁也就芝麻那么大一点,却通体发红,近看极其可怖。

红蛇蚁,一种生存在悬崖峭壁上,以饮动物或同类血肉而活的一种肉食蚁,这只红蛇蚁是纪冰的九岁生辰礼物,是大叔送给他的。

纪冰一直想将其碾碎了用以制药,但又舍不得这稀有品种,所以只能先养着,并当宝贝一样随身携带。

出来得急,他身上只带了万心散与红蛇蚁。

万心散已经撒没了,这只红蛇蚁是他最后的武器,他知道,只要将这红蛇蚁放在人皮肤上,其坚硬无比的獠牙便会咬破人的皮肉,待牙中毒素进入人体,便是回天也乏术。

将红蛇蚁举起来,他威胁这个抱住他的陌生男子:“再不放手,莫怪我不客气。”

柳陌以兜着孩子,偏头看了眼他手上的小蚂蚁,不赞的说:“蚂蚁很脏,不要拿着玩。”

说完,在小孩还没反应过来时,拍拍他的手,将那蚂蚁抖掉,然后抬脚直接踩死。

纪冰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惊恐的大喊:“红蛇蚁……”

柳陌以摸摸小孩的头,说:“哥哥带你去看小狗,蚂蚁并不好玩。”说着,就抱着往衙门外走。

他记得进来时,看到衙门对面的烧饼店外,有只挺干净的小黄狗,小孩一般都喜欢那个。

……

纪奉见到柳蔚时,表情很吃惊,但毕竟是只有阅历的老狐狸,短暂的惊讶后,他脸上的情绪已收敛干净。

柳蔚让带路的衙役去门外等,衙役老实离开。

待四周没了闲人,先开口的是纪奉:“小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