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7章 敢问渔翁,现下有何打算?

柳蔚耸耸肩:“有无关系,需要多番查证,不是你说便能作准的,不过你若想见他,倒可以让你见见。”柳蔚说着,回头就要吩咐人。

容棱突然冷冷的插嘴:“大夫不是说,不宜挪动?”

柳蔚看着容棱,笑了一下:“不是只被打断了两条腿骨吗?不算严重吧,怎么不能挪动?”

容棱面无表情:“骨头接得不容易,挪动怕裂。”

柳蔚“啧”了声:“还挺娇气,”又说:“没事,裂了再接便是,再不济砍了腿,这世上之人也不是瘸了腿就活不下去,再说,保不住他往后就要在牢里过活,有吃有住,要不要腿有什么要紧。”

容棱听她这么说,也不阻拦了:“那便带过来吧。”

两人一搭一唱,却听得张雨心都揪成了麻团,眼看真的有狱卒一步三回头的往隔壁牢室走,他急忙喊住:“别,别动他!”

柳蔚看向张雨:“又不想见他了?”

张雨咬牙切齿:“对一个孩子尚且如此残忍,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柳蔚笑出声来:“你倒是正义?不过时候还早,先将你的正义省省,待那孩子真撑不下去了,再愤世嫉俗也不迟。”

“你……”张雨觉得眼前这个翩翩俊逸的公子,实际分明是头长了獠牙的禽兽,他怒不可遏:“是不是我说了,你们便会放过那孩子!”

柳蔚素白的手指拂了拂自己的耳发,态度悠然又散漫:“那就看你,说得够不够了。”

接下来的审问,非常顺利。

躲在拐角,陪着柳大人演了一通戏,其实根本没往一点红走的司马西,悄悄跟他边上的柳陌以说:“令兄,智者也。”

柳陌以与有荣焉的挺挺胸,满脸微笑:“兄长聪慧极了,而且说谎从来不打草稿,我也是佩服极了。”

司马西点头:“便是三王爷也接了令兄的话,足见令兄能耐。”

柳陌以道:“往日私下,三王爷便常听兄长之言,二人一君一臣,一武一文,三王爷极为尊重兄长这位军师。”不过他又好奇:“只是明明早便可用那孩子为饵,兄长为何要想拿一点红说事?多少有些拐弯抹角……”

这个司马西倒是清楚:“令兄应当是在试探,对方能毫不在意的将一点红暴露,想必,里面的人事,早已清理干净,本官便是带人将整个楼子的人抓回来,怕是也得不到半点线索。”

柳陌以恍然:“原来如此,受教受教。”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里头的审问,也到了尾声。

等到柳蔚与容棱走出来时,远远还能听到张雨气急败坏的声音:“你答应我了,不会伤害那孩子!”

柳蔚没有回头,笑意却达了眼底:“放心,本官,言出必行!”

张雨终于放心了,松了口气般的坐回杂乱的干草堆里。

牢门外,张风幽幽的看着自家弟弟,得到弟弟一个不友好瞪视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弟弟这么笨,这几年没自己看着,肯定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欺负吧。

这么想着,他忙悄悄给看守的狱卒塞钱,希望他们能照应照应弟弟,给他膳食安排好点。

柳蔚走过通道,看到了静守一侧的司马西与柳陌以,停下步子,对身旁的容棱道:“此事若真是付鸿晤从中作为,那或许我们,倒不需要急于一时了。”

容棱“嗯”了一声,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柳蔚盯着他的脸:“那么敢问渔翁,现下有何打算?”

容棱瞥她一眼,看够了她眼底的顽皮劲儿,才说:“既是得利,便不惧多得些利,本王的打算不重要,皇叔的打算,更为重要。”

柳蔚听懂了,连声啧啧:“够奸的你,一点力不打算出?”说完,眼底露出幸灾乐祸的笑:“那么,没办法了,只能劳累劳累权王殿下了。”

容棱敲了一下她的头:“见了他,莫笑的这般明显。”

柳蔚抓抓被他弄乱的头发:“放心,我知道分寸。”

付鸿晤派了人偷自己儿子藏在千喜坊东西,这件事,怎么看都是付家两父子的家务事,既然是家务事,便让他们自己解决便是,但谁出这个面,盯着他们解决呢?

权王反正老闲在驿馆没事干,让他忙忙也没坏处。

当然,最后付鸿晤、付子言反目,权王从中作梗成功,容棱却来收取全部利益,其他人会不会不满?

柳蔚表示,容棱的心思,她也不太清楚,基本上,她最近怀孕压力大,很少管孩子他爹的事。

与容棱达成共识后,柳蔚就把心思放到了自家弟弟头上。

逛青楼这件事,在柳蔚这儿,是大事,牵扯到作风和家教的双重问题,她需要严肃对待。

所以,领着懵懂无知的弟弟到了一间空牢室,她拍拍弟弟的肩膀,指着牢室里突兀的一张方桌,一叠宣纸,一套文房四宝,慈祥的道:“一百份《戒书》,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离开。”

柳陌以盯着那厚厚的一叠白纸,吓得面无人色:“兄,兄长……”

“还是你想我告诉母亲?”

柳陌以顿时不敢求饶了,苦着脸,眼眶都红了:“一日,是抄不完的。”

“那就抄两日。”柳蔚不讲情面:“膳食与药,风叔会给你送来,母亲那里,有我周旋,夜里睡觉的地方,会有人带你去,还有问题?”

柳陌以还敢有什么问题,他一个音儿都不敢吭,哆哆嗦嗦的坐下来,攥住一只毛笔。

柳蔚不是真狠心,弟弟她疼都来不及,哪舍得让他到牢里来受罪,膳食与药不会断,夜里睡觉的地方是府衙厢房,基本上,让他在牢里抄书,只是为了让他好好长记性,她却是一点委屈不敢真让他受。

将柳陌以留下后,柳蔚又去了一趟右牢室。

牢房里没见到那群公子哥儿,她又去了农田,果然,看到一群人嘻嘻哈哈的一边干活,一边……唱歌。

柳蔚有点惊讶,问狱卒:“他们唱的什么歌?”

狱卒说:“是刘睢公子编的,不知什么调子改的,说是一边唱歌一边干活有劲,他们还想教其他犯人唱,说二曲部分的转音他们自己唱不好,我们给拦下了,没让他们胡闹。”

柳蔚不知道说什么,她觉得,这群少爷公子们,是不是坐牢坐出感情了?都琢磨着狱歌了,明天是不是还要给她办个合唱团出来?

第1028章 没有谁是特殊的,别急着喊冤

柳蔚头疼的离开牢房。

容棱在外面等她,看到她时,就瞧她正在捏眉心。

担心是因为牢里环境差,让她身子闷着了,容棱上前,拿下她的手,亲自给她揉。

柳蔚闭着眼睛任他揉捏,问:“你不是回驿馆了。”

“派人去了。”容棱又问她:“哪里不舒服?”

柳蔚摆摆手说没事,想了一下,又问:“付子辰呢。”

今日一上午,还没见着付子辰。

容棱面色微沉,声音突然冷了一个调:“不知。”

柳蔚瞥他一眼,笑了,解释:“我是问他案子的事。”

容棱将手放下,语气依旧凉凉的:“案子不急,你不舒服,先回去歇歇。”

柳蔚摇头:“不打紧,没那么严重,就是一时……”

“柳大人,出事了……”

柳蔚话还未说完,远远的,一个衙役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对着柳蔚道:“外头有人报官,说又死了人,司马大人让小的来请柳大人,请大人速速前往大堂。”

柳蔚不是青州府的人,尽管她答应司马西,帮他破木家三兄弟的案,但那也只是针对那一桩案子。

其他地方出了人命案,跟她有何关系?

“到底怎么回事?”柳蔚没急着动,皱着眉问。

衙役看看柳蔚,又看看旁边的三王爷,紧张的道:“流连巷千喜坊门外今晨发现两具尸体,经检查,二人均为一点红的挂牌姑娘,一个叫绿焉,一个叫红妆,因昨日咱们大刀阔斧的去了一趟流连巷,又在千喜坊后院找到可疑人物,因此,今个儿这两具尸体,府尹大人不敢做主,特请柳大人前去看看,确定是否与昨日之事有关。”

千喜坊、一点红,一个背后的人是付子言,一个背后的人是付鸿晤,如今又死了两个人……

柳蔚迅速看向容棱。

容棱也正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都知道此事怕与昨日之事,当真脱不了干系。

“先去看看。”容棱说道。

柳蔚“嗯”了声,让衙役前头带路。

因为正经报案,尸体被直接抬到了前堂,报案人是千喜坊老鸨,正跪在堂下,一五一十将发现尸体的过程全数交代。

柳蔚去的时候,司马西还在审。

见到柳蔚来,司马西稍稍示意一番,让她说话。

柳蔚走到堂下,居高临下的看着老鸨,将老鸨打量一圈,问:“是你发现的尸体?”

老鸨抬头看了柳蔚一眼,似乎认出了此人就是昨日对出白心对联的男子,又紧忙低头,道:“回大人,是楼子里的小丫头发现的,小丫头要起早出去买菜,去的时候从后门走的,回来走的正门,这才看到……”

柳蔚又问:“大概是什么时辰。”

老鸨说:“是已时。”

柳蔚挑了挑眉:“这么迟?按你所言,尸体就在街口,这么大两个人躺在地上,一直,就没其他人发现?”

老鸨干笑一声:“大人说笑了,咱们流连巷与外面别的街,不太一样,咱们这整条街,都是声色之处,别说这一条街,就是前头连着的两条街,这一大清早,也必然是人迹罕至的……下午,客人倒是会上一些……”

柳蔚又去看旁边摆着的两个架子,将白布掀开,便看到了两具尸体。

两人是姑娘,有耳洞,还涂了胭脂,但穿的却是男装。

两人死得并不难看,除了脸色白一些,嘴唇青一些,就像睡着似的,尸体没有表面外伤,不打眼的人,若非摸过呼吸,必不会认为这二人已经死了。

“一点红的人?”柳蔚看向老鸨:“你认得?”

老鸨指了指左边的女尸:“这个叫绿焉。”又指指右边的:“这个叫红妆,绿焉是一点红的迎门,来来往往经常能见着,没交情,但也熟脸,至于这个红妆,以前不认得,最近倒是有些热头,好像听说是一点红的红老板身边得利的,一点红的许多杂事,都是她学着处理,听说红老板是看她心细也规矩,想将她养成管事。”

柳蔚问:“她一点红想养什么人当管事,你一个别的楼子的,倒是记得清楚?”

老鸨怕柳蔚误会,赶紧道:“大人有所不知,咱们这整条街都是楼子,多少肯定都有来往,当然,最多的来往还是哪家的姑娘被别家挖走了,或是谁家的姑娘抢了别家的熟客,就七八天前,我们千喜坊一个姑娘有个老客人,就被一点红给拉走了,我们家姑娘脾气大,不懂规矩,竟是背着我给找上门去了,一点红派了人出来谈,就是这红妆姑娘,因此,哪怕过了许多天,民妇还是,还是认得红妆姑娘的脸。”

柳蔚捏着红妆的手,在手上仔细观察,嘴里继续问老鸨:“这么说,你们千喜坊,还与一点红有旧怨?”

老鸨慌了一下:“这,这怎能算旧怨,大人明鉴,此事说开了也就是一场误会,不过是两个姑娘争风吃醋罢了,怎么也说不上是两个楼子间的过节,况且之后,一点红的红老板还亲自出面来过一次千喜坊,此事早已了结,又怎么会过了这么多天,咱们万万是没可能又旧事重提的啊……”

柳蔚看老鸨说的急急忙忙的,眼底神色的确不是撒谎,摆摆手,让她闭嘴。

老鸨不敢多话,老实闭嘴。

人始终在她家店外头发现的,她怕被牵连上身,更怕影响千喜坊的生意,因此始终规规矩矩,有问必答。

柳蔚检查了红妆的手,脖子,没有发现致命伤,倒是在绿焉的脖子处,发现了明显绳索勒过的痕迹。

摸了摸那发红的部位,柳蔚拍了拍手,起身吩咐:“把尸体送去后面。”

司马西挥了挥手,示意衙役去办。

四个衙役走过来,拉着架子把人抬走。

柳蔚又看了眼老鸨:“你是报案人,但尸体既然是在千喜坊门外发现,那你们整个千喜坊的人,也都算有嫌疑……”

“大,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都是老老实实的老百姓,又都是一群女子,哪里干得出杀人害命之事,您这么说当真是……”

柳蔚打断老鸨的解释:“凶手没抓到前,所有人都是嫌疑人,不止你们,整条流连巷,所有与她们有关系,有接触的人,都是嫌疑人,没有谁是特殊的,别急着喊冤。”

第1029章 柳蔚是熟手,操作快,技术稳

老鸨听出大人语气不好,登时不敢再言,只是心里满是委屈。

柳蔚又说:“你先回去,案发现场衙门自会有人前往取证,但要记得,管好你楼子里的姑娘,别出去胡言乱语。”

老鸨连忙应承,哆哆嗦嗦的从地上爬起来离开。

案子下了堂,柳蔚让司马西亲自派人去案发现场查证,顺便把一点红的红老板带回来,自己则与容棱进了停尸间。

停尸房有五具尸体,木家三兄弟的尸体,此时被推到了墙角,绿焉红妆的尸体,摆在了屋中间。

柳蔚看看左右,将大部分人支到门外,拿了套文房四宝给容棱。

“我说,你记。”

容棱“嗯”了声,将纸展平。

柳蔚取下红妆衣服的带子,一边脱,一边说:“尸体外部无损伤,衣襟穿戴完整,布料无明显褶皱破烂等现象,尸体胸口靠近左心室处,有圆形伤痕,痕迹不深,应该是由硬物击打造成,四肢关节正常,没有明显伤口,足部后跟皮肤有磨损痕迹,微破皮,轻伤,不构成致命……”

柳蔚越检查,脸色越沉,等到将红妆脱干净从头摸了个遍,除了发现她脚后跟有个磨伤,胸口有个被什么东西击打造成的淤青,其他地方没有任何伤口。

当然,也找不到致命伤。

因为担心没找清楚,看过一遍后,柳蔚又找了一遍,把头发扒拉开,甚至隔着皮肤,摸她的骨头,都没发现任何问题,她一下沉默起来。

是窒息而死吗?如果是窒息而死,那的确没有外部伤口。

但也不对,窒息死亡的尸表特征很明显,因为呼吸受压,动脉闭塞,死者血液不能流向心脏,只能流向头部,会导致头部淤血,面部肿胀,同时因为高度缺氧,眼结合膜下会造成范围性出血。

这些症状红妆并没有,她的脸虽白,却不肿胀,眼底也没血丝,而且口鼻部位,与颈部部位,也没有受压痕迹。

柳蔚一时想不通透,将尸体表象说了一遍,确定容棱记好后,用白布给红妆盖上,又去看绿焉的尸体。

检查尸体前,柳蔚先盯着绿焉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看完歪歪头,问容棱:“我总觉得她有点眼熟,你认得吗?”

容棱将眼睛从宣纸上移开,往尸体上瞧了一眼,又低下头:“不认得。”

柳蔚不怀疑容棱的记性,他说不认得,那就真的不认得。

将脑子里的狐疑撇开,柳蔚的视线焦距在绿焉的脖子处。

比起红妆的情况,绿焉的脖子那儿,有明显被勒过的痕迹,但是从深浅来看,并不足以造成一个人的死亡。

人在活着的时候,血液循环正常,受伤后,新陈代谢会自主为人体复合伤口,绿焉脖子上的绳痕是粉红色的,而非暗红色,若是暗红色,则说明她被勒住脖子后立即死亡,因为伤痕造成的还原血红蛋白增多,会让伤口颜色变深,伴随着血液凝固,这种深色的伤口,会停留一周以上,直到尸体开始自然腐坏。

而她的伤口是粉红色,这说明她在受伤后,是缓了很长时间的,至少是一个时辰以上。

那时候她没死,身体的恢复系统,在为她自主愈合伤痕,氧和血红蛋白在增多,身体机能主动在为她疏散淤红,所以她的伤痕会变浅。

可她最后还是死了,在受伤后两个到三个时辰左右,那时她的伤痕没有完全恢复,恢复了一半时,死亡造成她血液凝固,逐渐变浅的伤口停止恢复,痕迹保持着粉色,就变成了她现在这样。

柳蔚琢磨着这个时间差,又解开了绿焉的衣领,扒她衣服。

同红妆一样,绿焉身上除了脖子上的绳印,也没有其他伤口,但与红妆相同的是,她的脚后跟,也有磨损。

柳蔚又拿起她们的鞋。

鞋不是新鞋,后跟部位软,不会存在打脚的可能,那会是什么造成的?

因为尸体外部特征明显,也不存在内伤与过大外伤的情况,柳蔚没有解剖,她把两位死者的衣服都穿了回去,回头拿了容棱写下的记录,再次翻看。

“你觉得会是什么?”柳蔚问容棱。

容棱没回答,只是在尸体旁看了一会儿,反问:“是否有中毒可能?”

“应该不会。”柳蔚说:“无论什么毒,只要是致命毒,唇色和舌头的颜色都会呈现过度色,毒的本成品,不管是动物毒类,或者植物毒类,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色变,两具尸体的喉部,包括手指、脚趾、眼眶,颜色都正常,如果是中毒死亡,不可能是这样。”

“如果不是通过服食中毒呢?”容棱又问。

柳蔚明白他的意思,道:“外部中毒,将毒体导入,怎么导入?没有伤口。”

容棱沉默起来。

柳蔚继续翻看记录,看了一会儿,突然听容棱说:“解剖看看。”

柳蔚验尸时,容棱通常是不会提过多意见的,但这次,他却主动要求解剖,柳蔚不禁看向他:“你就这么坚持是中毒?”

容棱没说话。

柳蔚蹙了蹙眉,想了一下,道:“那就剖。”

解剖一具尸体,并不复杂,柳蔚是熟手,操作快,技术稳,她一边整合工具,一边吩咐外面的人,打盆水,拿些干净的布进来。

先切的是红妆,柳蔚切的是她心口的位置,中毒死亡,不管是什么毒,最后都会传到心脏中枢,看心脏,就能看到是否中毒。

红妆的心脏完好,颜色正常,没有半点问题。

柳蔚看了容棱一眼,见他没有表情,也没说话,又继续往下切。

切开了红妆整个前胸,将她从中间彻底破开,但里面,胸口到腹部,内脏完整,全部正常。

柳蔚一边擦着解剖刀上的血,一边在穿线,嘴里问容棱:“你为什么怀疑是中毒?有什么想法吗?”

容棱面色微沉,眼睛还盯着红妆的内脏。

看他半天没回答,柳蔚又回头看他一眼。

才听男人低沉的音色道:“是中毒了。”

柳蔚一愣,睁大眼睛。

第1030章 这!么!没!礼!貌!

容棱站在她的旁边,手指指着红妆腹部翻开的皮肉,他要柳蔚看的不是内脏,不是骨头,不是错综复杂的隔膜,而是皮肉里面,贴服着肉体的薄性血管。

“颜色,变了。”容棱说。

柳蔚立刻低头去看,这一看,果然发现不同。

她离开刚才缝了一半的尸体,用戴着手套,血糊糊的手仔细翻着那皮肉,因为室内光线暗,她还急忙让人找来蜡烛。

点上蜡烛,视野清楚一些后,她果然看到红妆的血管颜色都变了。

红妆的血管带着浅浅的灰,不是青,不是紫,是灰。

脑子里突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柳蔚来不及思考,忙又去绿焉那边,掀开白布,在她手臂上割了一刀,翻开一块皮。

里头的血管颜色正常,她又在绿焉的肚子上破开一块皮。

这回看明白了,果然也是灰色的。

她忙在绿焉腰部范围翻找,从肚子,腰,到后背,最后,她果然在绿焉腰眼的位置,找到一个粗针孔大小的细口儿。

那口儿太小,且没有颜色,在没放大镜,显微镜的情况下,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就算仔细看,乍一看也像一颗小小的痣。

但偏偏,这就是伤口。

且是致命伤。

“果然是中毒。”柳蔚再看容棱时,眼神就不同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容棱瞥了她一眼,冷静道:“没有外伤,没有内伤,不是中毒,还会是什么?”

“但你那么肯定……”

“既然只有三种可能,不是另外两种,必是最后一种,为何不肯定?”

柳蔚竟然有点无言反驳,她张了张嘴,想再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最后叹了口气,她一边给红妆缝合伤口,一边说:“我需要回去翻翻医书,血管,灰色,我记得在哪里看到过,什么毒会造成这种效果来着?”

将尸体收尾后,柳蔚一边脱下手套,一边匆匆往外走。

洗了手后,柳蔚脚步很快,是真的急着回去翻书。

可刚走出院子,迎面却突然冒出来个矮个子小孩。

纪冰是来道谢的,本来早上见面就该说的,但当时他没说出口,回去想了一下,后来还是又跑来了。

方才看柳蔚在停尸间忙,他没去打扰,已经在拱门边上等了好久了。

磨磨蹭蹭的扭着手指,他的嘴撅了又撅,最后,总算坑坑巴巴的开口:“昨,昨天的事……谢,谢谢你救……”

“让开。”

不等纪冰说完,火急火燎的柳蔚已经大手一挥,将轻飘飘的孩子往边上一拂,风一般的走了。

纪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睛瞪得老圆了。

小孩怎么也没想到,这位据说是他表叔的清隽男人……会!这!么!没!礼!貌!

容棱倒是看到纪冰了,审视的视线在小孩身上绕了一圈儿,同样未打算做过多停留。

纪冰却叫住他:“等,等一下……”

纪冰心里其实挺没底的,但是他又着急,因此喊完之后,发觉他那位表叔没有停下,表叔身边的另一位男子却回头看他,他不禁紧张。

舔了舔唇瓣,他吞吞吐吐的道:“我,我是来道谢的。”

容棱挑了挑眉,没有作声。

“是我十六叔让我来的,不是我自己想来的,但……但昨天的事,的确,的确很谢谢你们……”认出了男子也是昨夜见过的,纪冰礼貌的对他一颔首。

容棱耐着性子“嗯”了一声,发现柳蔚已经没影了,稍稍叹了口气。

纪冰却又跑上来,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个小瓷瓶,递过去:“这是我自己做的小药,应急时尚可一用,是谢,谢礼。”

容棱看着那瓷瓶,眯了眯眼:“你们会医的,都爱送人药?”

纪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大概是那位表叔,又撅撅嘴:“我的药和别人的不同,非关键时刻,不可用。”

看小孩说得认真,容棱无奈的将瓷瓶接过。

纪冰发觉这位叔叔虽然脸很严肃,看着很厉害,很凶,但其实人还好,忍不住多说两句:“我不知他与你说了没有,我的功法修习五感,我对五感敏锐,尤其是毒类,我的药,或多或少都带了毒,不可乱服,但关键时刻,绝对比那些寻常的中原药有效,你莫要小觑。”

容棱将瓶子收到袖袋,回身打算离开时,猛地一顿,又扭头看着小孩:“毒类?”

纪冰矜持的点点头,没让自己显得太得意:“旁的也就算了,这世间之毒,便没有我不知晓的。”

看他说的这般自信,容棱沉吟一下,问:“一种进入人体,造成血管变色的毒,你可知晓?”

“血管?”小孩不明白这个词。

容棱解释了一下。

小孩懂了,皱着眉摸摸下巴,片刻道:“要是按照你说的,人皮肤下面的细弱经脉便叫血管,那有什么会让它变色,我只能想到畏蛇了,是变成灰色吗?”

容棱视线顿了一下:“畏蛇?”

“一种毒蛇,在沼泽生存,通常的蛇,多是齿内含毒,畏蛇不然,它全身带毒,皮,肉,蛇胆,都是毒,不过你说的血管变色,应当是用的蛇胆毒,有些药研制时需畏蛇胆,我房里还有一颗干蛇胆,是来青州前,在山野村民那儿收的,你可要看看?”

容棱点头:“好。”

纪冰道;“你在此处等我,我去去就来。”

小孩说完,蹬蹬蹬就往外跑。

等柳蔚辛辛苦苦跑回驿馆,抱着一大堆书,东翻西找时,纪冰已经乖巧的把干蛇胆拿过来,放容棱手边了。

“别用手碰,拿布包着。”纪冰提醒着,递给他一个手帕。

容棱裹着手帕,将小盒子里灰灰黑黑的蛇胆拿出来,问:“此毒可有名讳?”

“应该没有。”纪冰道:“畏蛇并不算稀有蛇,许多湿热森林都有,通常村民捕捉到便卖给城里的药房,这种蛇毒用来制作老鼠药居多。”

“鼠药?”

“对,就是最普通的那种老鼠药,但你说会让血管颜色变灰,那毒的分量肯定很重,通常的毒药是令人皮肉变色,变灰得,据我所知只有这个,怎么,是有人死了吗?”

容棱看了小孩一眼,道:“两个女子。”

纪冰点点头,顺口说:“那杀她们的,必然也是女子。”

容棱看向他。

纪冰自然的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唯有女子爱用鼠药砒霜这种,药房便能买到的常用毒下药,稍稍有点经验的,也不会这般明目张胆。”说着又问:“伤口在哪里?”

容棱道:“后腰。”

“伤口大吗?”

“银针大小。”

纪冰点头,笃定了:“凶手必是女子,针针线线什么的,本就是女子爱使的,必然是有人买了畏蛇胆,将银针插入胆内浸泡三个时辰以上,等到毒性浸透,用那银针将人杀害,只是还有个问题,畏蛇尽管全身是毒,药房也通常能买到现成的畏蛇胆,可知晓用畏蛇胆杀人,而非直接买成药的,凶手要不便是对畏蛇极为了解,要不便是对医术略知一二,我倾向前者。”

第1031章 孕傻的毛病越来越严重

容棱听小孩儿说的头头是道,不禁与他探讨起来:“按你所言,对畏蛇有所了解的……”

“乡民啊。”纪冰知道他要问什么,打断道:“方才我便说了,普通的乡野村民,都知如何捕蛇。”

容棱明白了,伸手摸了摸小孩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