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蔚沉眸:“不该看的,就是在千喜坊瞧见了付老爷子?也就是说,付子言也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不行,我还是不信,你知道我能判断人心,之前付老爷子对付子言的关心,绝非作伪,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容棱尊重柳蔚的意见,但这次,他偏偏亲眼目睹,亲耳所闻,人证物证俱在:“与巫族真正勾结的,并非付鸿晤,乃是付老爷子。”

容棱不是个信口雌黄之人,他说是,就一定是,但这个真相,柳蔚怎么也不敢相信。

“再查查。”柳蔚有些恍惚:“你的信息先保留,我们再针对付老爷子好好查查,首先,他和千喜坊的关系,确定了吗?”

千喜坊的老鸨受幕后之人资助,离开原本的青楼,成为千喜坊主事,这里头,至少先要看到付老爷子的痕迹。

“你始终不信?”容棱捏了捏柳蔚的手心,不太明白她的坚持。

“我相信。”柳蔚认真道:“就如你相信你所看到的,我也相信我所看到的,但当两者出现悖驳,我觉得盲目判断不是件好事,不如再深入调查,寻找更多线索。”

容棱没做声,他知道柳蔚犟,但在这种事情上犟,有些没道理,怎么就那么相信一个一面之缘的老头儿?

有了决定,容棱将柳蔚送回驿馆,便出门去了千喜坊。

至于那养蛇人,既然行踪已经暴露,且确定没有过多危险,已不需要他亲自去盯。

同一时刻,青州布政司衙门,付鸿晤听了下仆的禀报,深沉的眸子紧了紧,沉默半晌,挥手,将下仆谴退:“出去吧。”

下仆老实应下,又多嘴问了句:“可要奴才准备马车?”

“不用。”付鸿晤说着,随手翻开了近前的一封折书。

下仆愣了下,忍不住抬头看去一眼,见大老爷竟然真不打算离开,忍不住又重复一遍:“大老爷,大少爷他受伤晕倒,如今生死未卜,您不打算……”

“出去!”付鸿晤呵斥一声,厉眸狠狠扫了下仆一眼。

下仆受了斥骂,不敢再留,躬着身子,只好退离开。

书房的门开了又关,房中的付鸿晤将折书放下,他双手搁在案桌前,指腹摩挲着指节,沉默许久,朝外头喊:“来人,备车!”

马车很快备好。

付鸿晤刚上车,吩咐车夫往南城门走,却听咯噔一声,车帘一晃,一颗石子,丢到了他怀里。

那石子上还包了一张纸,付鸿晤打开,映着光线将上头的字看清,看完,脸色顿时难看极了。

“等等。”付鸿晤探出头,对车夫说道:“不去南城门,去上五街的西巷花坊。”

上五街的地界,算是青州有名的富人区,西边的花坊,更是屋院昂贵,造价不菲,付鸿晤在上五街没有房产,但是他给寻红买了一个别院,就在花坊最里头最大的那间三进大宅。

赶到别院时,门是开着的,付鸿晤吩咐车夫去外头等,自己则左顾右盼,确定无人跟着后,才小心翼翼进了门,又赶紧将大门阖上。

第1060章 任凭多大的情爱,也得被槌磨一空

“主子。”寻红从旁边出来,脸色看着有些苍白。

付鸿晤看了她一眼,将手里的纸条并石头,朝她脸上砸去,寻红不敢挡,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解释解释,怎么回事!”付鸿晤显然动了怒,一边大步往屋里走,一边厉声喝问。

寻红老实的跟在他身后,咬着牙说:“就是,出了岔子,您嘱咐跟的那个男子,也,丢了……”

“丢了?”还没走到正厅,付鸿晤已经站住脚,回头狠狠瞪着寻红,伸手捏住她的下颚,咬牙切齿:“你可知他是何等重要之人!让你看着,你竟将人弄丢了?通讯传话之事特地差了别人去做,就是为了让你好好的,全心全意的盯住了他!你现在告诉我,人丢了?寻红,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他一说完,手一甩,又给了寻红一个耳光。

不敢捂脸,寻红只得瑟缩的后退半步,噙着泪说:“那人,那人他……”

“他什么,你还有理了?”

寻红紧忙摇头:“属下不敢。”

付鸿晤将双手背上,转身继续往正厅走,边走边道:“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寻红跟在后面,将今日发生之事说了一遍。

之前,寻红因玉佩之事,被付鸿晤冷了好些天,而五日前,付鸿晤给她安排了另一个任务,要她时刻监视保护一个住在郊野的异域男子。

这个任务,原本是张同的。

寻红许久没见过张同,只知道自己在主子那儿挨了训,张同却好像浑无影响,这让她好奇之余,又有了些别的猜想。

但猜想终归是猜想,没有确定答案前,她也无权去质问谁。

接下这个任务的第一天,寻红才受了张同的指点。张同告诉她,这个异域男子性格乖戾,嗜杀,不喜有人监视——切记要暗中行事,万不可监视到人家跟前去。

寻红深以为然,一心不想搞砸差事,就老实的远远盯梢。

而今天一早,那异域男子没像往日一样,去郊野的那宅子,而是去了田野,且在田地里站了许久,才慢吞吞的离开。

异域男子进了城。

寻红原本是跟着的,可在城门口鱼龙混杂,人流交织时,不小心看走了眼,一转身,人就不见了。

寻红急不可耐,四处寻找,却在一条暗巷,反被那异域男子堵住。

她一时尴尬,正想解释两句,对方却二话不说,对她出手。

因为记得自己的职责,寻红一直回避,没有还手,可对方显然是动了杀机,招招死穴,且对方的武艺怪谲厉害,赛她足足五成,不敌之下,她受了重伤,眼看着人离开,无力去追。

之后她又动员可用人力,在青州上上下下寻找,但一天都过去了,半片人影也没瞧见。

寻红不敢隐瞒,知道早些坦白,或许还能获得主子原谅,因此,在布政司衙门门口等到主子出来时,便丢了纸条以告知。

将今日之事仔仔细细讲了一遍,寻红顶着发红的侧脸,干裂的嘴唇,艰难的道:“是属下不才,请主子责罚。”

付鸿晤冷冷的看着她,“砰”的一声,将手里才拿起的茶杯砸了,瓷白的碎片乱炸,从寻红的鬓角划过,险些刺破她的脸。

“你说你还能做些什么?一事无成、劳而不获,如此简单之事,在你手上也能出纰漏,你可知那人有多重要?你可知他甩开你之后,做了什么!”

寻红不知道,只埋着头,一言不发。

付鸿晤闭了闭眼,声音似变得干涩了些:“他重伤了子言。”

寻红一愣,急忙抬头,彻底慌了:“主子,他……”

付鸿晤又抬手,对她比了个制止的手势:“算了,伤了便伤了,命还在就好。”

寻红不知该说什么,咬着唇,心叹自己这次是真的完了,付鸿晤可就对一个儿子付子言寄以厚望,打算将来以传衣钵,如今付子言出了这样之事,她难辞其咎。

“一日之内,将人找到,能否办到?”付鸿晤说。

寻红哪里敢拒绝,急忙点头:“主子放心,便是掘地三尺,属下也定将此人找回!”

付鸿晤似乎缓了下气,抬头,又看了寻红一眼,对她招招手:“过来。”

寻红走过去,站于他跟前。

付鸿晤伸出手,在她额头那破血的地方碰了碰:“疼吗?”

寻红摇头:“不疼,谢主子留手。”

有没有留手,付鸿晤自己清楚,他吐了口气,将身前女子拉到膝上,抱在怀里,贴着她的耳廓说:“你是我最信之人,许多事,我不敢交托他人,只能让你来办,你若办不好,就是将我的心往旁人身上推,你明白吗?”

寻红身子有些僵,但还是老实点头,顺口说了几句软话:“属下最近不太舒服,办起事来力有不怠,害主子生气了,是属下之过,属下发誓,此类事,以后再不会发生,还望主子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机会,一共可没多少次。”付鸿晤说着,握住寻红的手,揉了揉:“叫我什么?”

寻红垂着眼睛改口:“老爷。”

付鸿晤笑了声:“回头去找张同,一些力气上之事,不要自己去办,让他去做,找人之事,你同他一起,找不到,你知道后果?”

“是。”寻红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泛凉。

这不是她第一次以一个妾室的身份,窝在付鸿晤怀里,听他用这等残忍的口吻,警告她办事不利。

一次两次还好,次次都这样,任凭多大的情爱,也得被槌磨一空。

付鸿晤把她当做属下,女人,却又分的很开,将她对“付家后院”的那一丝臆想,掐灭在萌芽之中。

他可以用她,睡她,却不会将他带回付家,哪怕只是个小小妾室的身份,也吝于给予。

他要她常驻青楼,为他打理外面的一切,而她,只需要恪尽职守的完成他的命令,无权拒绝,无权撒娇,办不成,还要受罚。

没有女人想过这样的日子,寻红也一样。

咬了咬嘴唇,咽下心口的苦楚,她努力将面上那点显露的暗恨,熟练的掩埋在满脸赤胆忠心中,没人再能看得到。

第1061章 成大事者,妻儿算什么

付鸿晤是半个时辰后走的,在寻红这里用了晚膳,却不打算过夜。

寻红将付鸿晤送到门口,眼看着马车离开,刚回身,却听到围墙上一声轻笑。

她仰头一看,便看到几日不见的张同:“来多久了?”

张同跳下围墙,走到她身边:“一阵儿了,等主子走了才敢出来。”

寻红说:“这回的差事,是我搞砸的,又没你的事,你还怕主子罚?”

“罚自然是罚不到我这里,这不是能避就避吗?”张同说着,看了眼寻红头上的伤:“我给你包,药放哪儿了?”

寻红进了正厅,指了指偏房的位置。

张同去了,很快回来,手里拿着几样金疮药和白布。

给寻红包扎时,张同说起明日的安排:“我带着人找东边,你带着人找西边,我心里有点猜想,但主子之事,不敢乱猜,反正只要我们找仔细了,人是必然能找到的,除非他已离开青州城。”

张同说着,也简单的给寻红包完了,包的还算整洁,一看就是熟手。

寻红照着镜子,摸着那白布,心不在焉的应道:“你定了就好。”

张同收拾着东西,突然问:“你怎么不留主子过夜?”

寻红一下看向他。

张同笑笑:“你留他,他肯定不走,办砸这么大一桩事,不找机会弥补弥补,等着跟你秋后算账呢?”

“我不想留不成吗?”寻红冷声说着,拢了拢自己的衣领:“况且,付子言出了那么件事,我再留他,不是显得太不懂事了?”

“倘若付子言之事,真能让主子难过,主子也就不会有空来你这儿了,成大事者,妻儿算什么。”

寻红叹息道:“你也是这么想的?”

张同没回答,又笑了一声。

“都是无情无义,狼心狗肺的东西!”寻红骂了一声,也不知骂的是谁,起身就往房间走。

张同在后头喊了几句:“我二哥倒不是,他就想领着妻儿,本本分分的过一辈子呢,你要哪天也想过这种日子,倒不如和他凑对儿。”

“说到这个。”寻红自动屏蔽了他后半句,回头问:“你不救你二哥了?我听说他人就在青州衙门,倒是没吃什么苦头,可那毕竟是牢里,你舍得让你兄弟这么吃罪?”

“有人救他。”张同说:“一个……卑鄙小人!”

寻红疑惑:“你这么恨的人,却还能救你二哥,这人倒是有意思,谁?”

张同笑了一声,笑的满脸杀意:“我大哥!”

张雨张同还有个大哥,这事儿,寻红也是现在才知道的,但知道也就知道了,她从未想过,这个所谓的大哥,会与她有什么交集。

所以,直到第二天晌午,她被一个自称是张雨大哥的男子拦截时,还有点莫名其妙。

“你要做什么?”

“有人要见你。”

两人的对话,非常简短,之后,便是张风执意要带走寻红,寻红与他动了手,一番打斗后,寻红不敌,半死不活的让人拎进了青州府大牢。

因为心里还记挂着寻人的任务,寻红很焦躁,路上几次想逃,都被张风拉回来教训了一顿,以至于当她见到张雨时,张雨彻底被寻红脸上青青紫紫痕迹,吓了一大跳。

“这是怎么了?”张雨问的是寻红。

寻红正要回答,却听“咯噔”一声,身后的铁门,被人推开。

铁门外,柳蔚同府尹司马西,正慢条斯理的走进来。

看到牢室里多出了位鼻青脸肿的女眷,柳蔚瞥了张风一眼,才转头跟寻红说:“寻红,好久不见。”

寻红显然也认出了眼前之人,登时心里突了一下,转头看向张雨。

张雨自觉起身,拦在寻红前头:“柳大人,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柳蔚看着英雄救美的张雨,说:“阁下像是忘了,答应过我们什么?”

张雨皱眉:“我没忘,我说过我会替你们拉拢寻红,但你们缘何将她伤成这样?这就是你们的诚意吗?若真是如此,哪怕我说破了嘴,怕是她也不会答应你们的任何要求!”

柳蔚又看了张风一眼。

张风脸色也变了变,他其实原意并不是想动手,只是担忧过度,知晓寻红是决定张雨能否戴罪立功的重要目标,这才在她三番五次想跑时,下了重手,心里只是想着,先把人留住再说,倒是忽略了其他方面。

柳蔚看张风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无奈的略过张雨,同寻红道:“在下今日请你来,是有件要事,望能得你相助。”

“相助?”寻红捧着自己红肿的脸颊,双眼都迸出火了:“公子看我长得,像是要相助你们的样子?”

柳蔚摇头:“何不先听听交换条件,再决定愿否相助?”

“哼!”寻红别开脸,却因动作太大,牵动脖子上的淤青,疼的她立刻瞪向张风,目光炯炯的像是要把他活吃了。

“一点红,是姑娘做主?”

寻红没做声。

“因为姑娘与付家大老爷的关系,这一点红进入在下眼中,已不是一日两日了,日子久了,自然该查的,不该查的,都查出来了,比如,一点红的经营方式,获利多少,分红多少,以及……”柳蔚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以及……每月额外多出来,却不计入账目的一大笔银子的去向。”

柳蔚说前面时,寻红还没反应,说到最后那句,寻红猛地紧绷起来,狠狠咽了咽唾沫。

“看得出来,寻红姑娘将那笔多出来的银子,用了许多方式遮掩,以确保不会留下任何线索,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发生过的事,再怎么隐藏,也总有蛛丝马迹。”

寻红皱了皱眉,脸色难看极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红妆姑娘,很可惜。”柳蔚垂了垂眸,隔着栏杆,慢慢的在牢室外走动:“你原本,已将每月多出的银子,如何分拆,如何运走,慢慢的教给了红妆姑娘,可红妆姑娘还未来得及上手,就出了这样之事,着实浪费了你的一番教导。”

寻红心里越来越慌了,忍不住握紧拳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第1062章 三王爷可不是位好说话的主

“我说的,正是你打算将一点红独立出去的计划。”柳蔚跟寻红挑明了说:“你有良心,知道一点红只是付鸿晤对外遮掩的一块幕布,这块幕布将来一定被他利用殆尽,作为挡箭牌,进入他那些政敌的视野,永不超生。你舍不得一点红里无辜的姑娘们,你想救她们,所以你偷偷在外,为她们搭建另一个庇护场,但你同付鸿晤走得太近,你怕日子久了,付鸿晤会发现端倪,你一直在寻找另一个人,替你去办这件事。红妆心细如发,你很属意,但红妆突然死了,你应当,也很措手不及吧?”

寻红急忙看向张雨,又看向在场其他人,眼睫毛轻轻发颤:“你……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柳蔚死死盯住寻红的眼睛,说:“红妆死了,你面上不显,心里却担心,是付鸿晤发现了你的计划,杀人灭口。你怕红妆的死,是付鸿晤对你的警示。你搞砸了玉佩之事,被付鸿晤冷落,你甚至不敢像以前那般,去找付鸿晤告罪求饶,你只敢静静等着,等付鸿晤给你下一个任务,但很不幸,下一个任务,你还是搞砸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听得懂,你我心里都清楚,寻红,我现在给你个机会,一点红的人,你救不了,我能救,红妆之死,你查不了,我能查,你找不到的那个养蛇人,我能找到,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你做不到的一切,困扰你的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这是一个绝对诱人的交易。

就仿佛天上掉馅饼,在你山穷水尽之时,有人带来金银珠宝,生机勃勃,只要你点头,就会把你带出困境,助你重生。

可世上,从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便宜事,人之所以总被坑骗,是因为贪,只有贪时,才会上当。

因此,哪怕对方说的多么天花乱坠,寻红也梗着脖子,没有松一下口。

柳蔚等了一会儿,明白这番说辞还不足以打动此人,便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我会给你时间,一夜,明日我们再继续谈。”

既然没有叮嘱张风不要动手,柳蔚一开始就不是存着打商量的目的,将人抓来的。

先礼后兵,是礼貌,现在好言好语,对方不听,到明日,可就没这么舒服了。

离开大牢时,张风追了出来。

柳蔚知道张风想问什么,主动说道:“回去劝劝张雨,让他敲敲边鼓,拖着对谁都没好处,今日是我在说,明日就不是了,风叔你也清楚,三王爷可不是位好说话的主。”

张风明白了,同时有些担忧:“三王爷,可会怪罪在阿雨头上?我已经同阿雨说过了,他哪怕不为自己,为了我,为了阿同,也定会好好劝那女子,可那女子看着就是个刚烈的,若不答应,阿雨会不会……”

“那就要看令弟,是否劝得尽力了。”柳蔚这么说。

张风沉沉的点头,心里始终七上八下的。

同时,大牢里,张雨与寻红面面相觑。

看守的狱卒早得过命令,知道二人有话要说,故意抬脚去了别处巡逻。

等到周遭都没人了,寻红立刻问张雨:“到底怎么回事?”

张雨简单的把自己醒来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问寻红:“你真的背着主子在动一点红的场子?”

“没有。”寻红否认得很快:“那人是当官的,当官的说的话有真的吗?分明是在炸我,要不就是挑拨你我的关系,你别信。”

张雨沉默起来,过了好半晌,才说:“是也没所谓,我总不会出卖你。”

寻红看了张雨一眼,垂下眼睛:“别说这些了,先想想我们该如何脱困,这青州大大小小的地方我去过不少,牢房还是头一遭,你呆得久,看得也多,知道怎么越狱吗?”

张雨嗤了一声:“你以为唱戏呢,还越狱,看到这栏杆没有,粗铁的,想越狱你倒是掰弯一个我看看。”

寻红还真去掰那有她手腕粗细的栏杆,掰了半天,用够了十成力,也没掰动一点,颓然的坐到地上,开始头疼:“这回是真的完了。”

张雨到她旁边,挨着她坐:“你办砸了差事?既然如此,不如就在这儿呆着,还能躲一阵,免得被主子发落。”

寻红道:“你说的轻巧,这是躲一阵吗?这是失踪!我整个人不见了,主子保不准以为我逃了,他找不到我,定然是要发落一点红里其他人,那么……”

“你果然还是担心一点红。”张雨抓住重点。

寻红想打人:“担心怎么了?谁活着一辈子还没个挂念?我这么多年过的是无父无母,无亲无故的日子,有几个想照应的妹妹,还错了?”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张雨听出寻红是真的火大了,识趣的认了怂,又说:“既然如此,你还不如答应他们。”

寻红看向他。

张雨直言道:“不说别的,就凭他们能帮你安顿一点红里的其他人,还不够吗?”

“你信他们的?”寻红冷笑起来:“反正我不信。”

张雨知道,寻红这是打定了主意,虽然还想劝,可又怕说多了显得过度,索性转了话题:“我进来后,你们外头可有发生什么事?”

“发生的事多了。”因着两人本就是多年交情,寻红倒是没瞒他:“当日你被带走,张同一心要救你,可过了两日回来,却说不急着救了,说你暂时没事,我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当时我正在同主子告罪,因在白心那里找不到玉佩,主子是发了一通大火,再然后,主子冷落了我,张同则被主子安排了新任务,不知去向,再见时,主子要我看守一个人,可惜,我给看丢了,今日就是出来找的,谁知又被抓到了这儿。这回是真的完了,进了这地方,哪怕出去时还是忠心耿耿,主子也不见得能信,往后,主子眼里,怕是再也没有我了。”

“没有就没有。”张雨倒是不在意:“你年纪也不小了,早就该脱离这些事,我倒觉得,这回保不齐是个机会。”

“呵。”寻红瞥他:“机会?”

张雨正色:“想知道他们抓你来,是想让你做什么吗?”

“什么?”

“探听。”张雨看了看左右,确定隔墙无耳,才将自己从张风那里打听到的事,小声说了出来:“他们对主子之事,其实没那么关心,我听那个意思,主子的把柄,他们早已拿到了手,他们是想借你在付家的关系,从你这儿探听一些近年关于整个付家大宅之事。”

“付家?”寻红觉得荒谬:“我可是从付家出来好久了。”

“可你留在付家的钉子,还有不少。”

寻红沉了沉眸,片刻,没有继续狡辩,而是反问:“他们怎知我在付家有人?”说着,怀疑的目光将张雨上下打量个遍。

张雨忙摆手:“别这么看我,你在付家有没有人,我也不知,是听他们说的。”

寻红皱了皱眉,没有再说话。

她在付家的确埋了不少钉子,确切的说,自她从付府离开,成为付鸿晤外面的女人那天,她就不断的往付府后院安人,一开始,只是为了重回那高门大院做准备,后来,就变成了借此观察付鸿晤的行踪,进而便于自己实行将一点红慢慢迁出的行动。

可这些,她一直瞒得很紧,隐藏得很好,就是付鸿晤也没发现,其他人怎会知道?

第1063章 容棱回来看到的就是这画面

张雨看寻红沉默了下来,又继续说:“付家,人人都不简单,我听说他们发现了付家有几个可疑人物,但苦于刚安进去的钉子太浅,这才想到寻求外援,找到你。不过,好像一开始,他们就知道你在付家有不少人,我还听说,我被抓的那晚,也有人去追捕你们,但最后却故意放了你们,为了什么……放长线……钓大鱼?”

寻红一下想到了千喜坊诗会那夜。

那夜对她来说是相当复杂的一夜,而后逃亡时,寻找隐秘小道堪堪躲避的过程,也是险象环生,但她压根没想过,追击的敌人,竟然不是自己甩掉的,而是有人故意放她?

“你还知道什么?”寻红抓住张雨的手,样子变得急切。

任谁知道自己从那么早开始,就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都不会太开心。

张雨想了想,又说出一个信息:“你说主子要你保护的那人,是不是养了一条巨蟒?”

寻红想了想,摇头:“没有,但那人喜欢抓一些小蛇。”

张雨这就不是很确定了:“我知道他们在找一个养蛇人,据说那人是从外地来的,一来就杀了好几个人,之后还与主子有所往来。”

寻红看着张雨:“作为一个囚犯,你的消息,可比我灵通多了。”

张雨笑了声:“我有个一直照应着我的大哥,你没有。”

“所以为了你大哥,你就打算推我出去,把我卖了?”寻红从地上站起来,在张雨微微错愕的目光下,说:“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一直在旁敲侧击,不就是想告诉我,这些人有多本事?我跟了他们,有多有益无害?我说张雨,你就是这么算计我的?今个儿我就将话撂到这儿了,你别再劝了,否则咱们就不是朋友了。”

说完,寻红去了牢室的另一头,隔着张雨十万八千里似的,压根不再跟他说一句话。

张雨有些无奈。

眼看着寻红在对角墙边,已经闭着眼睛假寐了,他知道自己也没什么能再说的了,最后也就补了一句:“至少,他们还能帮你保住一点红,主子,却只会毁了你的一点红。”

……

柳蔚再见到付子辰时,是在驿馆。

付子辰正盯着自己的手腕发呆。

柳蔚走过去,在后头碰了他一下,他才回神,转过头来看她:“回来了。”

柳蔚坐到他对面,懒洋洋的拿着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问:“你怎么回来了?”

付子辰用衣袖将手腕遮住,道:“醒了就回来了。”

柳蔚喝着水,一时没说什么。

付子辰却说:“他们把你叫去付府了?”

“嗯。”柳蔚干脆的点头,又道;“不过你放心,我给你看过了,没事,你现在没什么不舒服吧?”

“没有。”付子辰摇头,想了想,举起自己的手腕:“上面的印,你看到了?”

柳蔚点头:“蛇印,容棱说,动手的是那养蛇人,伤你们之前,放了小蛇在你们身上留下印记,他是按照印记袭击的。”

“问题就在这儿。”付子辰皱了皱眉,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印子,说:“我有看到伤我之人的容貌,他,眼睛有问题。”

“嗯?”柳蔚不解:“有什么问题?”

“没有眼珠。”

柳蔚愣了一下。

付子辰道:“那人整个眼睛,只有眼白,一整片的白,他先伤的是我,付子言吓住了,大喊大叫,那人这才转了方向,去袭击付子言,等到他一掌将付子言击远,甚至让付子言吐血后,才又转过来对我动手,但转过来时,他动作明显迟钝,因我一直没说话,没发出声音,他那会儿,可能是在判断我的位置……”

“他是瞎子?”这个猜测,让柳蔚有些恍惚:“从目前所知的全部线索来看,没有一条线索能指向他是瞎子,容棱和他交过手,也没说他是瞎子。”

“可能,他当时又不瞎了。”

“啊?”柳蔚听不懂了。

付子辰也觉得自己的话很荒谬:“容棱和他动过手,我知道,在那人又转过来袭击我,把我甩出去时,我看到容棱出现,但怪就怪在,那时他的眼珠,从眼睛上方,转了下来,可我知道,他就是瞎的,哪怕有了眼珠。在我晕过去之前,我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他是用耳朵,在判断容棱的具体位置。”

柳蔚脑子飞快旋转。

付子辰将手腕递到柳蔚面前,道:“我认为你需要再仔细看看,这种会标记的蛇,是什么蛇,养蛇人按照它的标记,判断位置,是否说明这种蛇类的标记,有什么特殊的味道?”

柳蔚一把抓过他的手腕,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

容棱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方方正正的餐桌上,摆满了饭菜,柳蔚与付子辰对坐,柳蔚左手拉着付子辰的右手,眯着眼睛,一边夹菜吃,一边在他手腕上看个不停。

而付子辰则因为右手被拽,只得左手拿筷,可他左手不常用,使不上劲儿,最后只能把筷子放了,用勺子舀菜,偏偏长形的青菜,勺子又舀不起来,最后他只能喝汤,边喝还边问对面霸道专注的女子:“能不能一会儿再看?”

女子很专注,根本不回答他,又把他的手薅过去一截,沉眸观察。

付子辰没办法,只能伸长了胳膊迁就她,同时继续喝汤,整整一桌的饭菜,他也就只能喝两口汤。

“咳。”容棱发出声音,引起了餐桌前两人的注意。

柳蔚看到容棱回来,立刻松开付子辰的手,对容棱招手说:“快过来,我有事跟你说。”

付子辰趁机收回自己的右手,抓起筷子,夹了一块芙蓉排骨肉,放进嘴里就嚼。

容棱走过去,坐到柳蔚身边,任由驿馆的下人端上碗筷,才听柳蔚问:“那个养蛇人,眼睛是不是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