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驿丞又在驿馆上上下下挨着巡视,务必把一切张罗明白,大到大堂的摆设,小

到花球的样式,都亲力亲为,唯恐有一点不如贵人的心意。

未时时分,街外传来唢呐吹鼓声。

驿丞知道迎亲队伍回来了,忙拉住驿馆所有下人出门相迎。

花轿落下,喜娘拿着扇子,在门口喊:“有请新郎踢轿门。”

此刻周遭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群,大家议论纷纷,都在猜测这是哪家在成亲,新郎

官俊不俊俏,新娘子漂不漂亮。

喜娘按规矩喊了两声,第二声落下时,驿馆大门内,便行出一人,那人身穿大红色

喜袍,腰间束着宽棱条带,头上戴的是玉白冠,足下踩着漆黑的拓鞋,迈出一步,

便是风度翩翩,行走之时,喜袍下摆随踢而晃,五官清冷,眉眼俊逸,这样貌,这

姿态,无论从上看,从下看,从里看,从外看,都是个不可不扣的人中之龙。

人群里已有不少女子窃窃私语,对轿内的新娘语露钦羡:“有如此玉人般的相公,

这家姑娘好生的福气啊。”

“可不是吗,就是不知这样姿态的儿郎,会迎娶怎样的女子,一会儿能看到新娘子

的全貌吗?”

人群的议论声渐渐大了,容棱却对此充耳不闻,他目光专注的瞧着那两门红轿,在

喜娘热情的催促下,步到轿前。

踢轿门,是婚庆仪式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按规矩是,新郎在外踢轿门三下,新娘则

在内也踢三下,一来一往,寓意着新郎婚后不惧内,新娘婚后不示弱。

容棱将三下轿门踢了,却半天,没听到里头的回应。

他愣了愣,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喜娘到底是专业人士,反应极快,立刻就笑呵呵的道:“新娘子这是害羞了,姑娘

啊,老身为您看了,这新郎官当真是玉面堂堂,您可以嫁的,来,您若是同意了,

就踢三下内门,老身为您听着呢。”

周遭不少人都笑了,心想这新娘子八成是紧张,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换上谁

都会紧张。

可是喜娘都把圆场打到这个份上了,轿子里却依然没有动静。

这可不好了,莫不是轿子里没人?还是事到临头,新娘子不要嫁了?要悔婚?

看热闹的都开始探头探脑,往花轿两侧的帘窗里瞧。

喜娘也有些冒汗,拿袖子擦了擦额角,顾不上仪态,也凑到轿子窗口,撩帘想去看

看里头是什么情况。

这一看,险些把她气得吐血。

那正该成亲与人缔结姻缘的大好女子,竟在轿子里头,戴着红盖头,卷侧一旁,呼

吸匀称的睡着了。

这,不是到城门口时才提醒了她,马上就要行仪式了,怎么一转头就睡上了?看这

架势,还睡得很熟,这可如何是好?

为人迎亲了半辈子,喜娘可从未遇到这种情况,一时张口结舌,连话都说不出了,

只捏袖子,慌忙的望向新郎官。

容棱也不等那三下踢轿声,上前便将花轿打开,看到里头的情景,他眉头已经拧成

了一个结,深吸一口气,不顾周遭闲人的目光,伸手,就将那嗜睡得深沉的女子,

抱了出来。

“这,这不合规矩啊,于理不合。”喜娘看新郎竟要把新娘抱进去,立刻说道。

新郎却看都不看旁人一眼,径直把人抱着,踏步进了驿馆。

付子辰作为今日这桩婚事唯一的客人,和小黎两个人,包揽了整桌大宴,两人看着

那出去迎亲,却没牵进新娘,反而把新娘抱进来的男子,都满脸不解,面面相觑。

付子辰张口问了句:“她怎么了?”

容棱一言不发,把人直接抱上了二楼。

付子辰立刻跟小黎告状:“你就要这样的人,做你父亲?”

小黎本来还没觉得什么,闻听此句,却立刻紧张了,他僵着脸颊,心虚的瞥了付子

辰一眼,然后仰着脖子,故作英勇的道:“父,父亲,对,父亲,我知道是我父

亲,付叔叔你不用告诉我,我什么都知道。”

付子辰:“……”

大堂里的正台还摆的规规矩矩,一拜天地,二拜菩萨的仪式还没开始,可新郎新娘

却谜一般的进了洞房。

第1117章 : 已成大婚,共卧一榻

驿丞和喜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直到一刻钟后,二楼的房间门被人打开,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在新郎的搀扶下,慢

吞吞的走了下来。

两人下楼,站到正台前。

对着举案的蜡烛,新娘子问道:“拜完天地,就可以了?”

新郎道:“拜了天地,还要敬酒。”

新娘问道:“敬谁?”

“亲朋好友。”新郎说着,将目光投向宴席上,唯二的两个活人。

新娘似有所感般的也看过去,透过红纱盖头,看得朦胧,然后,极为轻蔑的嗤笑一声。

被耻笑的亲朋好友付子辰、柳小黎:“……”

怀孕的女子本就易困,柳蔚今晨又起得早,还跟着花轿晃晃荡荡了几个时辰,早就

疲惫不堪,她现在迫切的想回到自己松软暖和的大床上,因此,倒是希望快些拜

堂,好去休息。

容棱心里其实还有很多计划,敬酒是一环,还有放炮竹,点烟花,晚上还要上喜舫

游船河,但女子怀孕辛苦,他不忍柳蔚带着疲意陪他折腾,到底是妥协了,放她暂

时休息一会儿。

三拜之后,喜娘如蒙大赦,领了红封就撒丫子跑了。

驿丞也立刻吩咐人上了酒菜,容棱则带着柳蔚回了喜房,用秤杆揭了红盖,瞧着盖

头下,那束了女装,头挽云髻,眉目舒软的女子,落了一吻,在其眉心。

柳蔚掀着眼皮看他,懒洋洋的问:“怎么了?”

容棱看着她的眼睛,手抚着她的颊,今晨卯时起的床,喜娘带了老练的嬷嬷上门上

的妆,容棱当时被喜娘隔在了外面,没看到柳蔚上妆后的模样,现在,他总算能看

个清清楚楚。

红云似的粉腮,轻软娇媚的瞳眸,与平日洒脱俊逸,翩翩风度的男装扮相不同,女

装的她,柔和了往日的英气,眉眼低垂中,尽显小女儿清态。

容棱从未见过她这个模样,在柳府时,她脸上贴了半张伤疤,遮盖了半数容貌,现

在,才是她真正的样貌,那么好看,那么清美,就连涂了红脂的嘴,都与平日不同。

容棱着迷似的瞧着她的嘴,到底倾身,在上落了一下。

他本只打算浅浅一尝,毕竟这人怀了孕,此刻还疲惫不已,但对方却明显比他想象

的更为调皮,在他唇贴上后,这人便张嘴,咬住了他的唇。

容棱沉默的看着她,眼白开始变红。

柳蔚歪出一丝可恶的笑,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唇肉,又用牙齿轻轻啃噬,然后慵

懒的问:“你想……做什么?”

容棱伸手按住她的后脑,将那浅薄的吻加深。

唇舌交缠的间隙,喘着粗气又将嘴唇上移。

柳蔚却笑开了,轻轻推了他一下,把半个身子软在他怀里,将脸埋进他的胸膛,

说:“事前不知成亲会这么累,我有些吃不消了,你知道,越繁琐的东西,越磨

心,坐几个时辰轿子,比让我打一套拳还累,我真的好困。”

容棱将她搂抱好,垂眸看着她的脸,眼底尽是轻柔:“我陪你睡会儿。”

柳蔚仰头看着他:“不是还准备了其他东西?我看你这两日都拿着个小册子,上头

记了满满两页的东西,都是今日的流程。”

容棱身子一弯,把她悬空抱起来,在柳蔚轻笑的目光中,将人放到红塌上,让她躺

着:“你既累了,便先歇息,那些,迟早会用上。”

柳蔚笑看着他,不解:“迟早,是什么意思?”

容棱温声道:“今次仓促,身边也无高堂,终归不算正经完婚,待择日,接了你母

亲,再办一场,回到京都,又办一场,总共三场,务必将所有亲朋邀请到列,做得

面面俱到,毫无遗漏。”

柳蔚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声音也跟卡了壳似的:“你要,办三场?”

容棱理所当然:“这里简陋,委屈你了,自要补办。”

柳蔚连忙摇头,疯狂摆手:“不不不不不,不委屈,一点不委屈。”

容棱却蹙眉,一本正经的说道:“今日只算你我确立关系,有向户部立册,为你更

姓,入我容家族谱资格,但宴客婚事,自该择日重办。”

柳蔚急的从床上坐起来,指着满屋的大红喜字和红烛红帘道:“这里一应俱全,什

么样式摆饰都有,楼下还有两个亲朋好友,好热闹,哪里还需重办?”

“到底不是京都,许多东西置办得不好……”

“挺好的,挺好的,我很满意,二人成婚,重要的是自己的感受,不要走那些官僚

主义,不是人家怎么盛大的办,我们也要怎么办,有自己的风格就好,就这一场,

定了定了。”

“终究形式太过普通……”

“不普通,不普通,很有特点,我最喜欢卯时起身,绕着城郊转几个时辰的圈了,

特别有意思,特别好玩!”

“归京后,行王公婚定,自有一套别样礼仪,会比今日隆重……”

“不用这么隆重,心意最重要,心意无价,心意无价。”

“但……”

两人唇枪舌战半晌,最终,是容棱不愿大喜日子同妻子争执,才压下这口气,缓声

说道:“此事,容后再议。”

柳蔚不敢说什么,但心里却怕死了,唯恐容棱真打算办了又办……光一场就累得要喘

不上气,要真上瘾似的办上三场,谁知道她会被折腾成什么样?!

而就在柳蔚、容棱已成大婚,共卧一榻,浅睡小眠时,青州通往京都的官道,发生

了大案。

按照附近乡县县官所言,就是有一窝靠山悍匪,下山行劫时,正好遇到途经此地的

青州驻地军营主帅,主帅携同五百精兵,同那窝近千悍匪发生大斗。

最终两败俱伤,双方死伤过半,造成官道尸横遍野的巨大惨状。

这个消息,快速传到青州驻地营。

守营副将惊住了,立刻召集人马,要前往临县将主帅接回。

权王因养蛇人还未吐出巫族机密而暂居军营,听到外头动静,自然询问,一问之

下,立刻知晓,这恐怕不是什么官匪相斗,而是冷意他们与皇后的人,正面撞上了。

第1118章 : 今日本王大婚,皇叔却不莅临一贺

可不是吗,区区一个驻地元帅,一国之后会有所畏惧?你带五百人,我便带一千

人,青州旁边越过山道便是庆州地界,召集一千悍兵是轻而易举之事,再来个短兵

相接,佯装山匪,就算其后被擒,也查不出端倪。

这是正正要从冷意手中,将方若竹与秦徘抢走的意思啊!

权王皱眉,心里不无恼火,明明可以借由容棱的招牌,无恙的离开青州,却非要搅

合半天,选了最难走的一条路,这下,还把冷意给连累进去了,精兵损失过半,作

为主帅,他可难辞其咎!

“本王同你们一道去。”看副将已经打算走了,权王直接跟上。

副将明显是知晓权王身份的,犹豫了片刻,便同意了。

权王离开时,想了想,又派星义进城,将此事一五一十告知容棱柳蔚。

一行人快马两个时辰,抵达临县,直奔县令府衙。

冷意这回受伤了,身上好几处伤口,右手甚至断了骨头,正被大夫用夹板固定,挂

在脖上。

看到副将同权王一道过来,冷意有些讶异,见权王关切他的身子,就不甚在意的

道:“只是小伤,习武之人,谁身上没几处伤口。”

权王看看左右,又问:“方若竹、秦徘呢?”

“他们还好。”冷意道:“秦大人有些武艺,足够自保,方大人受了惊,但没受伤。”

权王皱紧眉头:“倒是难为你出生入死。”

冷意摇摇头,是他答应要送人家回京的,既然答应了,就是考虑过危险性和严重

性,此刻出了事,没有理由全怪在别人身上,但有一事,他不得不说。

从手边的案几上,拿起一把弩弓,冷意递过去:“王爷可瞧过这种弓箭?”

权王拿起那弩弓,左右看看:“从未见过,这是?”

“是那些山匪用的武器。”冷意严肃的道:“此弩弓比普通长驽小巧一倍,更加轻

便,那些山匪便是在山坳埋伏时,用此弩弓射出箭羽,伤我兵足,只是王爷可能猜

到,他们是距离多远射中我们的?”

权王想了想,道:“正常长驽远射能有一百五十步前后,这种弓弩更小,箭羽更

短,应当……七十步上下?”

冷意摇头,沉重的道:“至少三百步。”

“什么?”权王愣住了,看着手里的弩弓,满脸不可思议。

冷意苦笑:“若非这种弩弓射程太远,我那五百精兵,又如何会察觉不到?王爷,

若那些贼兵皆配备如此弩弓,那他们的轻骑兵、远射手,岂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权王脸色也很沉重:“此驽结构特异,中原之地竟从未见过,可是胡人制造?”

“不知。”

突然知晓敌人拥有比自己强大数倍的武器,不光冷意,就连权王也不得不在意起来。

青云国并非多事之国,帝王又是个小心之人,为此,国家兵器管制,向来较为严

格,这也是为何权王屯局辽州数十年,才堪堪凑出二十万反叛军的原因,兵士好

找,武器却制备不易。

普通的武器,自建的铁坊便可炼制,但若先进一些,精益一些,却需无数匠人集思

广益,花费无数精力、金钱、时间方有望而成。

将手里的弩弓看了又看,权王拧紧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他无法现象,只是抓脱逃的两个年轻人罢了,对方竟会出动这样恐怖的新锐兵器,

那若真是两军对垒,对面又会使出怎样可怖的武器?

长久的沉默。

过了好半晌,冷意才说:“此事,王爷心里有个数便是,至于方大人、秦大人二

人,恐怕,还是得托三王爷一助。”

带的精兵,现在就剩一半了,冷意自己还受了伤,于公于私,他都无法再勉强自

己,耗出更多的兵力,只为两个外人。

若是三王爷出面,或许方若竹、秦徘面子上会难看一点,但毕竟不会有人员伤亡。

而皇后的人,可以不顾忌青州驻地兵,却不能连三王爷的面子都不给。

正常情况下,只要皇后没疯,看到三王爷这面大旗,必然不敢轻举妄动。

权王知晓冷意也尽力了,拍拍他的肩,又掂了掂手里的弩弓,握紧了些:“阿棱那

边我会知会,至于这东西,本王拿走。”

冷意既然都告诉权王了,就没有藏私的意思,大方道:“望府中能工巧匠,能堪透

此驽奥妙,若有朝一日,我中原军也能佩上此驽,必能极大鼓舞将士士气,当然,

此驽末将也会送往京都,这个,还需先与王爷说个明白。”

权王自是懂,点点头,夸了句:“冷元帅大义。”

方若竹与秦徘是急着走的,如今打了一波酣战,两人更是坚定了要尽快离青的意

图,在这里多留一日,就多一分危险。

但如今驻兵军大败,伤亡惨重,两人又实在不好在这时催促冷意。

最后还是冷意亲自过来,同两人递了个话:“护送二人之任,冷某已交由三王爷,

只等三王爷人马前来,二位便可启程回京。”

听了这话,方若竹登时便蹙起眉,秦徘却知道这已是没办法的办法,他对冷意点点

头,郑重道:“元帅此恩,秦某记下了。”

冷意也没看方若竹那明显不乐意的脸,道:“非战时,却折损两百余营中精兵,冷

某当真……”

秦徘又道:“此事归京后,秦某会一五一十告知主政,元帅无须自责,兵士们的抚

恤,家人的安置等问题,尽都可放手去办。”

有了他这句话,冷意到底舒服了些,沉默的点点头,没在屋内多呆,过了一会儿便

走了。

容棱这边接到权王派人传来的消息时,柳蔚还在睡觉。

她是真的困了,在床上躺了躺,竟就睡了小半天。

此刻还不到傍晚,楼下大堂布置的喜气洋洋,却只有驿馆的下仆,在忙里忙外。

付子辰与小黎都回了房,作为这场婚事唯二的见证人,两人都挺没趣的。

柳小黎压根没搞清今天非要起这么早是为了什么,还有,他娘亲好端端的,突然要

穿起女装,那裙子和发髻,可都是姑娘家才会用的。

权王派来的手下,是个容棱有些印象的熟面孔,其实权王一直官用义字军,也就是

星义那伙人,因他们巫人血统,体格健硕,吃苦耐劳,还有巫族独有的虫蛇保命之

物,比起一般的中原死士,更为妥帖且善战。

但这回巫族反主的羊皮已经被彻底撕破,没将这些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义字军一

气呵成的铲除,已是权王顾全大局不打草惊蛇的最大忍耐,身边当用的近人,自然

要全都换一批。

这个就是新换的侍卫,是个粗人面孔,容棱见过两次,知晓此人有些木纳,但好歹

是个忠心的。

对方将权王亲笔写的小信递上来。

容棱展开看了,漆黑的眸子在那短短两行文字中绕了几圈,便随手一捏,将信纸揉

成一团,丢给那侍卫。

侍卫手忙脚乱的接住,懵懂的看着这位高高在上的年轻王爷。

容棱声音很淡,语气却冰凉得没有半点温度:“今日本王大婚,皇叔却不莅临一

贺,他的闲事,本王缘何要管?”

第1119章 : 新郎扮相的容棱,也红的辣眼睛!

侍卫听了容棱的话后,便是呆呆的不知如何回答,想了想,才板着声音,把官道上

发生的一切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