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虎站在小黎身边,见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悄悄靠近“大哥”一点,无声给他安慰。

陈泰沉默了许久,半晌,他把黄大拉到一边。

黄大再回来时,咬着牙松口了。

他眼眶是红的,拳头握得很紧:“村长说的对,抓到凶手,才是当务之急,若是找不到那恶人,咱们村里,或许还有别家姑娘遇害!”

这句话犹如醍醐灌顶,令村民们大为哗然。

大伙儿的注意力都停留在杀死二宝的凶手身上,却未想过,自己或许也会成为那被害者之一。

黄大的觉悟顿时感动了所有人,大家三三两两过来,有的拍他肩膀,有的对他投以感激的目光。

而小黎却整个人都振奋了,他拿着那把临时借来的小短刀,对村民们道:“烦劳大家借一间空屋给我,再将二宝姑娘的遗体搬过去,解剖可不能在这里。”

空屋很容易找到,海边的村子地广人稀,要盖房子,只要家里有人手,随时可以自己盖,三口之家都住的三四间屋子的小院儿,何况人口多的住户。

空屋不大,但光线好,有窗户,搬动二宝的是黄大,他独自一人将女儿抱过来的。

小黎将其他人都赶出去,房间里只有自己。

短刀毕竟不是解剖刀,手感差了太多。

小黎一边用酒给刀刃消毒,一边剥开二宝的衣服。

切割时,用的是娘亲常用的十字切法,小黎不是托大之人,为了稳妥起见,他甚至还打了草稿,切开后,他先检查的就是脾肺。

如果死前中过麻药,脾脏会有异常的状态。

小黎查看之后,小心的将脾肺又给放回去,心里有了答案。

二宝姑娘的确中过麻药,看脾脏收缩情况,是全身麻醉。

小黎也做过麻醉药,是在娘亲动外科手术时用的,但他知道,这种制药方式,除了他与娘亲,没人会知晓,当然,这位凶手也不可能。

但这个凶手在二宝姑娘身体里造成的麻醉效果,并不亚于他们独家产制的麻醉药。

要知道,他们制作的麻醉药,为了麻性达到让人的感官彻底深度睡眠的地步,是用了数十种麻药原植物,融合烘焙而成。

其中过程之复杂,时间之漫长。

但这凶手的麻药,竟然与他们的不相上下。

那么解释有两种,第一,这个凶手用的麻药本源比他们的好上百倍,第二,对方也有独特的炼药技能。

小黎倾向第二种。

因为他与娘亲就是因为找不到好的麻性草药,才用多种麻药混合,而他们都找不到的草药,难道那个凶手能找到?

心里有了主意,小黎就开始做缝合。

缝合的时候他脑子里还在想这个案子。

其实到这里,他已经有了一部分凶手的模糊画像,都是结合二宝姑娘身上的伤口,上吊绳的位置,以及大树树杈距离判断的。

要想将一个成年姑娘徒手悬吊起来,对方首先得是个男人,其次得是个高大的男人,最后的特征就是左撇子,但是这还不够。

有范围,但这范围不足以将凶手完全寻获。

“还有什么呢?”他喃喃自语,同时猜测,如果娘亲在,娘亲还能发现什么呢?

就在这时,缝合已经到了结尾,就差一个收针。

小黎低下头,想打一个漂亮点的蝴蝶结,可视线在稍稍偏移时,他突然愣住,而后整个人像是被震了一下。

两刻钟后,空屋的门被打开。

门外,村民们都没有离开,大家都耐心等待着,看到门开,坐着的人都站起来,站得远的人都走近。

小黎环视着众人,片刻之后,看向黄大:“有一点,我说错了。”

黄大顿时紧张不已:“什,什么?”

小黎说:“二宝姑娘不是黄花闺女,虽然死前她没遭受奸污,但她……曾生过一个孩子……”

第1204章 白狼,朝山林里跑去!

鸦雀无声。

在长久的寂静后,所有人都目带迷茫的看着门前的小男孩。

他们无法将“生过一个孩子”这件事与房中的二宝连接起来。

二宝并没有成亲……哪来,哪来的孩子?

黄大嫂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身体摇摇欲坠,在被强烈的晕眩感袭击全身时,她稳住了心神,然后冲上去,就要对小黎动手!

旁边有人立马伸手,拦住黄大嫂的动作:“冷静点,冷静点黄大嫂!先听听他怎么说!”

“怎么说?他污蔑我女儿!我女儿冰清玉洁,他凭什么这么说她!他凭什么这么侮辱她!”

小黎不解:“生孩子是好事,你气什么?”

“你还说……你……你……”

小黎脆生生的仰着脖子:“我妹妹小夜又漂亮又聪明,我们所有人都很喜欢她,生孩子本来就是好事……但是,你们都不知道二宝姑娘生过孩子?那现在那个孩子在哪里?”

黄大嫂几乎疯了:“胡言乱语,胡言乱语,我二宝不可能生过孩子!不可能!不可能!”

黄大嫂越说越激动,眼看就要控制不住了。

人群中,不知谁突然冒出一句:“去年……去年数个月,二宝的确都不在村子里……”

黄大嫂立马扭头,瞪着那说话之人:“去年是我表姐的女儿要出阁,二宝去我表姐家帮忙而已,喜服,喜被,那么多东西要亲自纹绣!我表姐又只有一个女儿,当然要从娘家亲戚里借人,他们就住在县城里,我还去看过,你们不准胡说!”

那说话之人撇了撇嘴:“又不是我说的,是柳小哥说的……”

黄大嫂立马又看向小黎,眼睛都快渗出血了。

小黎解释道:“首先,二宝姑娘的肚子上有明显的妊娠纹,妊娠纹就是萎缩纹,人的体重在急剧增加时,皮肤纤维会存在断裂现象,便会出现一些红色、白色或紫色的裂纹,等到体重恢复正常时,这种裂纹会回弹松弛,从而褶皱成为一种难以消除的纹路,当看到二宝姑娘肚子上有妊娠纹时,我便对她下腹位置进行了切割检验,经检验,她的子**有问题,那是生产后调养不善引起的,我判定,她在近一年内必然生产过,但因为工具欠缺,我无法确认她是哪个月生产的,你们如果不肯信,我可以再检查一次,也可以把剖尸过程给你们看。”

“我不信,我不信……”黄大嫂张牙舞爪的否认,说了一会儿,却见自家丈夫从头到尾都没吭声,她不禁看了过去。

黄大似乎还在震惊中,他恍惚的立在那里,整个人都是呆滞的。

黄大嫂忙推他:“相公,你要给二宝做主啊!”

黄大这才迟疑的看着她,茫茫然的开口:“你还记不记得,前几月,我们见到的那个小孩……”

他这一说,黄大嫂便想起来了,脸顿时白了:“你是说……”

随即又猛烈摇头:“不会的,二宝不会骗我们,她说那是她邻村姐妹的孩子,那孩子……那孩子只留在这儿一天,第二天就被他娘接回去了!”

“可是二宝最后也没说,她那个姐妹,叫什么名字……”

黄大嫂浑身一震,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黄大也好不到哪儿去。

两夫妻根本无法接受自家女儿竟然未婚先孕之事,最重要的是,那个男人是谁,那个孩子现在又在哪儿?

二宝现在丧了命,那个男人,他知道吗?

今夜当真发生了太多事,火光摇曳间,清冽的山风,吹得所有人心头都凉冰冰的。

二宝姑娘的尸体,被暂时安置在那间空屋里,明日一早,村长会亲自带着村民去县城报官。

而今夜,小黎给出的这些讯息,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那个与二宝幽会苟合的神秘男人身上。

他会是杀害二宝的凶手吗?

而那个孩子,又在哪儿?

……

回到黑水村时,已临近二更,一群孩子刚进村口,便被各家的大人揪着耳朵拧走。

傻姑娘也在人群中,她看到小黎,便笑嘻嘻的跑过去,开心的拉住小孩的手。

小黎抬头看着她,回她一个笑:“玉姐姐,我今日做了一件大事,我发现了一具尸体,还,独立解剖了,没有娘亲哦,只有我一个人,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包括缝线!”

傻姑娘也听不懂他的话,就甩着他的手,一摇一摇的把他往家里领。

混乱肮脏的李家小院,还是如白日那样荒凉,屋子里也没蜡烛,黑漆漆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傻姑娘麻利的摸着黑去找柴火,熟练的点好火堆,屋子里好歹亮堂了些。

小黎看着乱成一团的被子堆,脚步一下顿在那里。

他又一抬头,准确的看到房梁上,那干干净净,外形美观的鸟巢。

鸟巢里,一只黝黑的乌星鸟,正懒洋洋的看着他。

“哎。”

长长的叹了口气,那边傻姑娘已经钻进了被子堆,对小黎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小黎拖拖拉拉的走过去,坐下后,认真的说:“玉姐姐,明日我们把被子晒了,再收拾收拾屋子吧。”

傻姑娘也不知道听懂没有,就乐呵呵的一直笑。

一大一小缩在厚厚的被子里,旁边还有火堆,冷倒是不冷,后半夜还有些热。

傻姑娘睡得很好,还打呼,小黎却不怎么睡得着,眼睛一直看着房梁上的鸟巢。

一开始珍珠还跟他对视,后来大概觉得大眼瞪小眼太傻了,珍珠就扭着头自己睡了。

小黎脑子里全是今日的案件,一会儿在想二宝姑娘的死状,一会儿又想凶手的身份,等到他终于有了睡意,天都快亮了。

天亮之后,迷迷蒙蒙的晨雾,便从天地之间弥漫开来。

在朝阳升起前,黑水村后面的大山里,一只虎背熊腰的豹子妈妈,今日起了个大早,它先去抓了两只兔子,咬死之后叼回了窝,然后见自己的两只豹子宝宝还睡得开心,便又出去打猎,没一会儿,又叼了一只死松鼠回来。

可刚回家门,豹子妈妈就警惕了,她的产窝里,居然有其他动物的气味!

它放下嘴里的松鼠,敏锐的眯起眼睛,匍匐前进着绕过树干,然后从后面猛地窜出来,凶厉的朝着自己的窝嘶吼!

嘶吼间,一个光着屁股,四只脚着地的小东西,从它豹崽肚皮底下钻出来,豹子妈妈看了又看,一下,变得迷糊起来。

“啊。”那白白嫩嫩的小东西叫了一声,然后仰着头,张着短短肉肉的五根手指,朝它这边举。

豹子妈妈低鸣,呲着牙靠近。

可等它靠近,那陌生的小东西,就艰难的往它肚皮底下爬。

豹子妈妈疑惑的歪了歪头,那小东西已经钻进了它肚子下面,咬住奶头,马上吃奶。

豹子妈妈看看自己的两只豹子崽,又看看这只不认识的新崽,停顿一会儿,低下身子,用含有倒勾的舌头,舔新崽的后背,像是给她梳毛。

豹子妈妈之前不知道,原来它是生了三只崽!不是两只!

躲在远处的白色巨狼眯着眼看了看这边的情况,随即身子一转,朝着山林里跑去。

第1205章 看他一直不醒,想刺激刺激他

清风吹拂的海面上,一艘可以容纳十数人的中型船上,个头矮矮的少年,鼓着腮帮子,瞧着船舱里那已经昏迷三天的年轻男子,问身边的少女:“他真的还能醒吗?”

粉腮圆脸的少女,与少年的容貌有六七分相似。

少女托着下颚,也盯着床上的年轻男子,含糊着说:“三哥说能醒,那就能吧,不过药也吃了,烧也退了,可怎么瞧着,比之前还虚弱?”

少年站直了身子,试探性的说:“不如,我们试试?”

少女眼中有心动,但终究还是理智的摇头:“不好,三哥肯定不准。”

“这不是没醒吗。”少年跃跃欲试,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包银针:“咱们已经学了这针灸之术四年之久,却从未扎过一个活人,今个儿机会摆在眼前,错过可不知道要再等多久。”

少女被少年说得犹豫:“但是这人是三哥救上来的,三哥也给他针灸过了,我们乱扎,会不会……”

“谁说乱扎,我找穴位很准的!”

少女嘟着嘴:“可我们平日扎的都是布人,真人和布人的穴位,应当有些不同……”

少年生气了:“你怎么这么多话,你到底试不试!”

少女揪着自己的手指,半天给不出答案。

少年索性不理她了,自顾自的将银针包解开,道:“那你去门外把风,我自己来!”

“可是……”

“别啰嗦了,女子真是麻烦。”少年嘀咕着,已经捏出一根食指长的银针,他盯着针头看了看,又盯着年轻男子看看,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云觅,你别冲动。”少女握住弟弟的手。

被唤作云觅的少年却不耐烦的推开姐姐,一脸坚毅:“我要扎了,我真的要扎了……”

他边说,边将银针逼近。

眼看这银针就快戳到年轻男子的百会穴,突然,耳边一阵尖叫。

“啊啊啊啊——”

云觅吓得差点尿出来,扭头就吼:“云楚,你疯了!”

话音未落,却一眼,看到舱门口,那青衣素身,面无表情的俊锐男子。

手一抖,云觅差点把银针扔出去。

等回过劲儿来,他忙恭恭敬敬的对门外的男子鞠了一躬:“三,三哥……”

门外的青衣青年眯了眯眼,没说话,沉默的瞧着他们。

云楚眼珠一转,急忙一步窜过去,告状:“三哥,不关我的事,是云觅,是他要用床上那人练扎针,我阻止他了,他不听!”

云觅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云楚,你还是我亲姐吗?!”

云楚痛心:“就因为是你亲姐姐,我才想帮助你,不希望你误入歧途,云觅,放下针,跟三哥道歉。”

云觅张口就骂:“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我打死你……”

“好了。”沉稳的男子清冷开口,慢慢走进屋内。

云楚急忙亦步亦履的跟在他身后,像个狗尾巴似的。

云觅鄙视的瞪了姐姐好几眼,然后又放软声音,跟他严厉的三哥认错。

认错后,又给自己找理由:“三哥,我是看他一直不醒,想刺激刺激他,爹说过,百会穴乃人命门之穴,我就是想试试,扎这儿他能不能醒过来……”

男子转首看着他,目光森冷:“爹教你,人命,是乱试的?”

云觅当即不敢说话了,低着头,脑袋快埋进胸口。

云楚毕竟属于同犯,不敢在这时候落井下石,就小声气的问:“三哥,他真的能醒吗?”

被唤为三哥的青年走到床榻边,拿出年轻男子的手探了探,半晌,道:“按理说,他早该醒了。”

“那现在……”云楚嘟哝:“把他带回家,爹肯定能将他救醒。”

“不会带他回府。”男子轻声说着,起身,又对两个弟妹叮嘱:“下船前,你二人不得再进此屋。”

云楚却记着前面半句话:“三哥,为何不能带他回府?爹肯定会救他的。”

云觅也悄悄抬头,跟着点头附和,他们家行医多年,府内便是扫马厩的下人,都有颗济世为怀之心。

“此人有问题。”青年说着,看向榻上年轻男子:“右手掌心竖茧三寸,拇指指腹指节厚重,他是习武之人,且我试过,他内力不浅。”

“习武之人又如何?”云楚不解。

云觅却想通了,喷姐姐道:“傻子,这人是咱们在海上救的,若是救的一个普通渔家,或是商贾之流,当然没问题,可他是个习武之人,咱们家身份又特殊,你把一个来历不明,还武艺高强的人带回府里,万一有什么后患怎么办?”

他说完,又问三哥:“那三哥打算上岸后便将他扔下?”

青年没说话,半晌,才道:“看看吧。”

扔下是不可能,或许会付些钱银,托付当地医馆代为照料。

他说着,又盯着一双弟妹:“你二人,还不出去?”

两个被抓了现行的调皮蛋不敢再野,闷着脑袋乖乖往门口走。

青衣青年走在最后,待他出了舱房,反手要关门时,却动作一顿,又看向那床榻上的年轻男子。

他方才为那人把脉,结束后,便将那人的手放回薄被下,可现在……那只手,却在薄被上面。

“三哥,怎么了?”云楚问。

青衣青年没做声,又推开房门走进去,他仔细看看年轻男子,不过一会儿,果然看到年轻男子的手指,又动了动。

“他动了!”云觅大喊一声。

青衣青年沉默的点点头,片刻,嘴唇又抿出一丝笑意。

能救活一个人,于他而言,也是好事。

……

容棱在迷蒙的热气中醒来,睁开眼睛的刹那,他看到了一道青色的身影,那身影正从他身边走过,极为恍惚,似真还假。

容棱几乎本能的伸手,拉住那道身影。

“他醒了,他醒了!”耳边响起清脆稚嫩的少年音。

容棱蹙了蹙眉,觉得头疼欲裂。

那道被他拉住的青色身影按住他的手,安抚似的拍拍,略带清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廓:“现在难受是正常的,不要着急,闭上眼。”

容棱轻轻的阖上眼睛,视野里一片漆黑,他心口一紧,忙更显急迫的捏住那青色身影,甚至因为太用力,指甲已经生白。

“冷静。”又是那道清凉的声音。

容棱呼吸了两下,感觉自己好了些,再次睁开眼,却仍旧看不清自己抓着的人是谁。

他喉咙干涸,耳里总有嗡嗡的杂音,他看不到眼前的情景,却张着嘴,艰涩的喊:“柳……柳……”

一个字还未喊完,眼皮一重,再次晕了过去。

第1206章 容棱问,我妻子呢?

云觅被拉着当苦力,勤勤恳恳的像头老牛似的,把床上那年轻男子照顾得妥妥帖帖,等到天幕将黑时,对方终于又醒了过来。

云觅松了口气,第一反应是可以休息了,第二反应就是出门喊他三哥。

云席正在甲板上同船家说话,听了云觅的话,便快步走回舱房。

舱房内,干硬的床榻间,容貌冷厉的男子果然已经苏醒,比起白日的虚弱,对方现在的状态稍好了些,脸上虽依旧苍白,但眼中却有了聚焦。

云席走过去,开口问道:“感觉如何?”

对方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没有回答,眸底防备意味十足。

云觅在边上看得不舒服,撇嘴道:“是我三哥救了你,否则那么大的浪,你以为你还能活着?”

男子的表情变了一下,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突然撑着身子要坐起来。

这一动,胸口当即漫出猩红。

云席愣了一下,顿时语气不善:“你伤口太深,好好躺着。”

对方却不予理睬,起来。

云席按住他肩膀,对方却不管不顾。

云席动了火气:“看来你是真不想活了?”

云觅也看的生气:“你这人,怪里怪气的,你说你要什么?喝水?吃东西?你胸口不知被什么伤了,伤口太深,若不是我三哥妙手回春,你这身子,放在谁手里都得丢,好不容易醒过来你就安分点,你看你伤口全开了!”

对方深吸口气,停顿了片刻,抬起头,看着眼前两个陌生人:“我,我妻子呢?”

他的声音很哑,因为昏迷太久,喉咙干涩。

但他吐词倒是清晰,云席不免有些讶然,按理说这样重的伤,刚醒来,应当是不怎么能说出话的。

倒不是说伤了喉咙,而是喉腔联动胸腔,他胸前破了个大口,每说一句话按理伤口便会震一下,其疼痛,通常为常人所难忍。

但这人说起话来倒一字一句,看表情也不像难受,可云席行医多年,知道不疼是不可能的,那就只有一个解释,此人的忍耐功夫到位,哪怕刮骨的疼,他也能表现得云淡风轻。

倒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心中思忖着,云席已道:“我们的船,只发现了你。”

男子的脸色缓缓变青,片刻,他握住塌下的床单,再次想下床。

云觅忙将他拦住:“你别动了,你看你,胸口全是血,要重新包扎了!”

男子不管不顾,甚至伸手推云觅,只可惜提不上内力,那点推搡之力,也变得轻描淡写。

云席倒是从中看出了情况,沉声道:“吉人自有天相,你能活着,你妻子必也能活着。”

男子重重的垂着头,整个人像头濒死的狮子。

云席又道:“当务之急,该是你先将伤养好,再去找你妻子。”

男子停顿片刻,半晌,抬起头,看了云席一会儿,喉头发干的道:“容棱。”

他的名字。

云席点头:“云席。”

不服管的病患,好歹安生下来,云觅嘟嘟哝哝的找来干净的绑带和伤药,帮着三哥一起,给这人重新包好。

包好后,他又生气,自己在这儿忙了一整天,云楚那傻大妞又跑哪儿去了?

他气愤的去外面找,结果竟然看到云楚正悠哉的端着把椅子,坐在甲板上吹风,边吹还边对着夕阳感叹:“日暮西垂照清泉,红云醉乱映晚霞,啊,好诗好诗……”

云觅走过去就扬起手,冲着云楚的后脑勺就是一扇:“你吃错药了?”

云楚淬不及防,被打了个正着,疼得天灵盖都麻了,她捂住头,错愕的看着身后的弟弟,吼道:“你干嘛?我惹你啦?”

云觅心里不得劲,就拿姐姐出气:“不服气你打回来啊。”

云楚气的咬牙:“我打不过你!”

云觅那个得意,尾巴都翘到天上了:“那怪谁,怪你自己文不成武不就呗。”

云楚起身就抓住椅背,抬着椅子腿往云觅身上砸。

云觅手脚灵活躲得飞快,云楚在后面追又追不上,气得眼泪都掉出来了,等到一刻钟后,云楚不追了,猴累猴累的抱着椅子坐下来,瞪着十步之外的弟弟,越瞪眼睛越红。

云觅却一点不怕得罪她,也不觉得大男人欺负女的有什么不对,他特别得意的冲着云楚吐舌头,吐完刚好看到海平线外面,一条比他们的船小一圈儿的黑色船,朝这边驶来。

“哟,这不是你心上人的船吗?”

云楚被他说得也扭过头去,一看还真是那艘熟悉的黑船,顿时站得老高。

云觅看不上的哼哼:“说你是傻子吧,你还真是,就几天前在码头上见过一面,这就惦记上了?那男人长得也不怎么样,还不如三哥好看,当然更不如我,你也就这点眼光。”

云楚呲着牙跟弟弟吵架:“你懂什么,那位公子,性子好温和的。”

云觅瞪眼:“什么那位公子?你不是假装迷路去找他说过话吗?没打听出叫什么?”

云楚羞涩的红了脸:“怎,怎么好意思问这个……”

云觅觉得自己都快瞎了:“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那这回又遇见了,怎么说?要不,我去找船家,让咱们的船慢点,一会儿他的船过来了,你再跟他说说话?”

云楚扭捏的揪着自己的衣带,特别娇羞:“那,我说什么好呀?”

“就说我看上你了,我想嫁给你。”

云楚瞪弟弟。

云觅头都大了:“你就说公子,真是巧啊,你们也去白山洲啊。”

云楚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么搭讪也行,就轻轻的点头,然后站到角落去,对着空气练习,想一会儿搭话的时候能流畅完美一点,给对方留个好印象!

云觅一副想吐的表情瞥了眼姐姐的背影,然后走进船舱,去找船家。

而与此同时,与他们相隔不远的黑色大船上,长发披肩的女子,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