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楚生气,山里夜晚凉,这里离篝火近,远了会着凉的,她就和弟弟顶嘴:“那你这么多问题,怎么不想想小黎弟弟爱不爱搭理你,人家小黎弟弟忙了一天了,肯定早就累了,被你缠着啰啰嗦嗦,人家是和你不熟,不好意思说罢了,你还真蹬鼻子上脸了。”

“你……”云觅跳起来就要打她。

小黎忙按住暴躁的少年,打圆场:“睡了睡了。”

少年好歹忍下了这口气,一脸不服气的躺下,可看到身边稚嫩可爱的小男孩,他又美滋滋了,心平气和的盯着小男孩的侧脸,仿佛这么光看着,就能把自己看成武林高手。

一夜平静。

第二日清晨,小黎还未睡醒,就听到老牛老牛闷儿闷儿的叫声。

他睁开眼,先看到的是身边的两个小哥哥小姐姐,两人都没醒,看起来睡得特别香。

小黎揉着眼睛,从干草堆里站起来,冲对面的老汉打招呼:“早啊。”

赶车的老汉已经醒了,正牵着牛吃草,闻言回头也回了一句:“早。”

而另一边,母豹子也醒了,正舔着自己的崽崽,掀开肚皮,让崽崽们喝奶。

小黎凑过去看了看,见母豹子的后腿没有恶化,又摸了摸妹妹小夜,在小夜吃奶吃的心满意足时,起身去最近的山涧洗漱。

等他回来时,云家姐弟已经醒了,因为刚醒,还迷迷糊糊的,半阖着眼睛,走起路来都歪歪扭扭。

等大家都洗漱好了后,几人就打算启程,小黎把母豹子放了,让它领着小豹子们离开。

但母豹子却没走,而是疑惑的坐在小黎面前,盯着他怀里的小人不放。

小黎跟它解释:“这是我妹妹,不是你的崽崽,我要带她走了。”

母豹子不明白,又往前凑了凑,还想立起上半身去够他怀里的女婴。

小黎后退一步,没让它够到,也不和它说话,抱着妹妹就转身走。

母豹子慌了,呜咽一声,跟在他屁股后面。

两只小豹子也忙跌跌撞撞的跟上。

小黎走了一会儿,被跟的着急了,回头又跟母豹子说:“她是我妹妹,她不能和你们在一起的,你们走吧。”

母豹子不走,就呜咽着要它的崽子。

小黎不知道怎么办,恼火得直抓头发。

云觅看不下去了,坐在牛车上道:“它可能以为我们想偷走它的孩子。”

“这明明是我妹妹!”小黎使劲强调。

云觅无奈:“可野兽不懂这个……”

小黎很不高兴,而让他更不高兴的是,他的妹妹竟然发现豹子们跟着他们后,就在他怀里挣扎,想下地跟着母豹子。

小黎教训她:“你是人,不是豹子!”

小女婴听不懂,“呜呜”两声,学着豹子叫,对他咆哮。

小黎又心寒又心痛,小脸全是苦色。

云觅忙安慰:“她又听不懂,你别着急,让我抱抱。”

小黎把妹妹递给他,岂料在陌生人怀里,小女婴挣扎得更厉害了,一边翻腾还一边嚎叫,没一会儿就哇呜的大哭起来。

这可把小黎吓坏了,他忙要把妹妹接回来,可就在这时,一道黄黑交错的虎斑身影矫健而过。

等云觅回神时,手里的女婴已经没了。

而地上,跛着脚的母豹子把自家小崽子,藏在身后,同时,用愤怒又受骗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牛车上的几人,那目光分明在说——“拐子佬!”

小黎紧跟着跳下车,要去抢妹妹。

母豹子护着小崽子左窜右跳,因为动作太大,后腿的伤口已经崩开了,正在流血。

一人一豹目光对视,三只小崽子不明所以,小豹子围着小女婴呜呜的叫,小女婴也对着母豹子呜呜的叫,这声音叫法,不知道的还真当它们是一家人。

“到底该怎么办?”小黎揪着头发,痛苦的蹲在地上,急的都快秃了。

前面牛车也停了,云觅跟云楚正想跑过来,却在跑的过程中,感觉到了什么,齐齐停步。

两人的身影停得非常突兀,尤其是云楚,几乎是以一种怪异的姿势住步的。

她先睁大了眼睛,随即脑袋缓慢的,一点一点的,朝右边看去,接着,她就对上了树丛里,一双充血的黑眼睛。

“啊——”小姑娘大叫一声,后退数步。

云觅条件反射的挡在姐姐跟前,也看到了树丛中那双眼睛,比起女孩,男孩子到底镇定一些,他先呼了口气,这才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过去,然后伸手,快速的将树丛剥开。

等看到树丛里的画面,他那强撑起来的镇定顿时烟消云散,“扑通”一声,他坐倒在地,腿肚子已经发软了,满脸震惊恐惧。

“啊啊啊啊——”云楚闭着眼放声尖叫,那刺耳的声音,轻易穿破清晨的树林,惊得林里鸟儿振翅高飞。

小黎和母豹子也被这惊叫声惊动了。

小黎条件反射的回头看去,母豹子趁着现在,带着小女婴,领着小豹子拔腿就跑。

小黎想去追,但跺跺脚,咬咬牙,想到母豹不会害小夜,便抬脚往云楚那边去。

等到了,他就看到云家姐弟正魂飞魄散的坐在地上,而赶牛的老汉也惊恐万分的站在不远处,对着树丛抖着手指。

小黎看向那树丛,因为树枝被云觅拨乱了,这会儿已看不见那双眼睛,但能看到一只横着的手。

是男子的手,粗大干裂。

小黎皱着眉要走过去,云楚一把拉住他,瞪大了眼睛,颤着声音说:“死,死,死,死人……”

小黎愣了一下,忙拍拍她的手,安抚一下,快步上前。

如云楚所言,是个死人。

尸体的主人是个男子,浑身不着寸缕,赤身裸体。

小黎将男子上下打量一遍,最后视线定格在他被分割成两半的躯体上。

是的,分割两半,一个人,完整的人,被人用不知何等钝器,从两腿之间一路往上,将其分割成了两半。

一左一右,比例完整,却触目惊心。

这是近十天来,小黎见到的第三具尸体,如前两具一样,死得非常扭曲。

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本能的蹲下身,将尸体仔仔细细确认一遍。

他想知道,这个男子是死前被人劈成两半的,还是死后。

若是死后,那只能说凶手对此人非常憎恨,已到了不留全尸的地步,但若是死前,那么死者极有可能是自己亲眼看着自己被切开的。

那种折磨,堪比酷刑。

“小,小黎,小黎弟弟……”云觅哆哆嗦嗦的喊,伸着手,想让对方赶紧回来。

若是普通的死人,云觅不至于这么没出息,云家乃是医药世家,他自小又被父亲亲自教导,云家子弟怎会连个死人都惧。

可那不是一般的死人,那个人,那个人被人……切成了两半!

那种画面,只要回想一次,就够他恶心得想吐,甚至闭着眼睛都像做恶梦似的。

小黎弟弟就算武功再高,也是个孩子,小孩子怎么能看这种东西!

可从小就看这种东西看大的小黎,却只是朝后面摆摆手,凝重的跟三个人解释:“此人死亡时间不超过八个时辰,也就是说,我们昨夜在附近安顿时,他已经死在这儿了。”

他们现在的位置,离昨夜露宿的地方并不远,也正因为如此,小黎此言一出,云楚立马就翻了白眼,像要晕过去似的。

小黎身上没带东西,也不知该如何安抚他们,只能冲赶牛车夫道:“劳烦大叔先送他们二位下山,再通知山下的村民,说山上发现尸体,我就在此处等他们。”

“你在此处?”云觅怪叫起来,声音都尖了:“别留在这儿,谁知道那凶手还在不在,跟我们一起下山,赶紧走赶紧走!”

“我不可能走,我妹妹还在山上。”

云觅这才发现那小女婴与几只豹子都不见了。

可留一个小男孩在山上,他哪里做得出来:“下山后再找人来寻你妹妹吧,我们先走。”

小黎摇头,并不怎么在意的坐到尸体旁边,顺手给尸体阖上死不瞑目的眼睛,道:“我同死尸呆惯了,不会不自在,下山再上山也麻烦,你们先走吧。”

“可是……”

“云觅哥哥。”小黎突然叫了他一声,黑黑的眸子亮晶晶的:“你们不是要找黑水村的柳小哥么?”他指指自己的鼻尖:“我就姓柳,我叫柳小黎。”

第1219章 小黎的童音,带着冰凉的严厉!

古有晦语,言,地狱为阴,阳人往之,前赴,轮回也。

最终,还是云家姐弟与牛车老汉匆匆先下山,小黎呆在原地,看着身边的死尸,脑中忽然就想到了曾经娘亲与他说过的那些话。

当时他还很小,抱着一本医药典籍,傻傻的指着上面不认识的字问娘亲。

娘亲抽空看了一眼,不怎么在意的道:“狱。”

尚幼的小家伙不知:“狱是什么?”

“狱中花,一种红色桔梗类植物,药效提神,明目,健气,是一味药用价值较全面的辅助性药物。”

小家伙呐呐点头,又问:“是牢狱的狱吗?”说着,还特别标注,写了娘亲教的拼音,打算回头好好认认这个字。

娘亲停了一下,大概是手上的活计已经忙完,难得闲暇的坐到儿子身边,说了起来:“字是同字,但这上面的意思,却不太一样。”

小家伙标注的手一顿,一时不知该不该写下去。

“古佛教有一种说法,阳人作恶,阴人受罪,就是说,人在生前做了错事,死后下了地狱便会受刑,这地狱,也叫地府,乃是十殿阎王惩治生前有过恶行的罪人的地方。”

“哦哦哦。”小家伙忙不迭的点头,赶紧做笔记,可才四岁的小孩,写的字歪歪扭扭,十殿阎王的阎字,用的还是言语的言。

他娘亲一点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只十分顺畅的继续往下说:“地狱分为十八层,每一层都有一种特别的刑罚,残暴血腥,不忍直视。”

小家伙愣了一下,听到那“血腥”二字时,眼睛就偷偷瞟了下床头摆着的干尸头颅标本,心动的舔舔嘴唇,追问:“怎么残暴血腥?”

小孩的娘亲看向他:“第一层,拔舌地狱,凡是在人间时,挑拨离间,油嘴滑舌,巧言说谎之人,死后就被打入拔舌地狱,小鬼会用铁钳将你的舌头生生钳住,然后整根拔出,越拔越长,最后拖到地上……”

小家伙激动的坐直身体,眼神迷离了一下,仿佛很向往,很想看!

孩子他娘亲揉了揉儿子的脑门,继续跟他念叨。

等到把十八层地狱都说完了,她又长叹一声:“若这世间真有报应,就该早点出现,等到死后再清算,那还有什么意思?”

小孩没听懂,傻傻的发呆,半晌,又唔唔的点头。

孩子他娘亲笑他:“什么都跟着答应,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听懂了。”小孩举起自己的小本子:“都写上了,都写上了!”

其实在孙二少的尸体出现时,小黎就有过这种感觉,但他落水之后,随身携带的小包包已经不见了,那跟了他许久的小本子也不知所踪。

时隔太久,小家伙记不太清那十八层地狱每一层都代表什么,他只记得有一个是剪手指,十指连心,他当时听了就很害怕,晚上还做了噩梦。

还有一个是拔舌头,能越拔越长,特别有意思。

其他的就模糊不清了,可如今看到这具男尸,小黎脑中又闪过了那十八层地狱的注解……

第十八层,刀锯地狱。

犹记得娘亲说到最后一个时,已经有些疲累了,说得很简单,只说拐卖妇女儿童,行不法买卖的人,死后便会入刀锯地狱,被小鬼从双腿往上,用刀锯锯成两半。

因为涉及到“小孩”这个词汇,小黎那一阵就特别故意的一个人往街上走,那时候他才四岁,小胳膊小腿,出了街也不认识人,但专门就往人多的地方去。

他是盼着来个人把他拐了,这样他说不定就能见识见识那人贩子是怎么被锯成两半的。

年纪尚小的他满脑子天马行空,也算不清死前被锯还是死后被锯的区别,就知道被锯开很好玩,肠子内脏流的满地都是,肯定特别过瘾。

当然最后他并没有被拐卖,曲江府又不是别的地方,别说他一个人在人多的地方走,就是在人少的地方,但凡见过他的,都会第一时间把他往衙门里送。

没别的原因,这孩子是衙门仵作柳先生的独生子,就是街边要饭的乞丐都知道这事儿,谁让柳先生名气大呢。

小黎就这么出去溜达,后来日子久了,小家伙也没耐心了,渐渐就把人贩子这事儿忘了。

可毕竟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如今再看到这具被劈开的尸体,小黎就觉得,原来并没有以前认为的那么好玩过瘾。

死的这么难看,也不知这人生前,料到过没有。

又盯着死尸看了一会儿,小黎找了几把干草,将对方的身体稍微遮了遮,就这么等了好一会儿人,才等到远处,有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过来。

来的人很多,以陈泰为首,后面有许多熟脸,黑水村的,柏三村的,还有一些不熟的,应当是别的村庄的。

小黎拍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

村民们浩浩荡荡的走过来。

小黎看了看众人,走过去拉住陈泰的手,道:“因为死状可怖,大泰叔你先认认,若是能认出,就行了,别吓着旁人了。”

陈泰是柏三村的村长,他做代表去认人,没人不赞成,只是在走去草丛的路上,陈泰好好的斥责了小黎一通:“你知道你昨晚这么跑走,都快把我吓死了吗?我在山口等了你两个时辰,后来还叫了人进山找,差点以为你被狗熊给吃了!”

小黎赶紧冲过去把草丛掀开,果然,一看到尸体,陈泰不骂了,吓得连连后退,一脸惊惧。

小黎问:“大泰叔你认识他吗?”

陈泰哆哆嗦嗦的抬着手指,半晌,回头指着人群中一个男人,咽了咽唾沫说:“高竹,这这这,这不是你弟吗……”

那被叫做高竹的男人愣了一下,憨厚的脸上露出几分意外,然后扛着柴刀走出来,好奇的往草丛里一看。

这一看,他也吓坏了。

“高……高……高槐!高槐!”

高竹不是柏三村的人,也不是黑水村的人,他是坐落在黑水村山背后的一个叫四季村的人。

因为小黎不见了,昨晚半夜陈泰便叫了人上山找,而他们找的方向就是穿过山体,到四季村的方向。

今日一早,他们见到四季村上山砍柴的山民,便朝他们打听,还没打听出结果,就有人跑来通知他们,说找到小黎了,还在山上发现了尸体。

一听山里有死人,四季村的人也顾不得砍柴,纷纷跟着来看。

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黑水村和柏三村离海岸近,村民基本都是渔民,但四季村在山背面,离海比较远,所以村民一半是渔民,一半却是山民,山民是靠狩猎砍柴为生,若是这山上真出了人命案子,那对他们山民来说,便是天大的麻烦。

高竹是四季村一个普通的山民,早年丧父丧母,唯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叫高槐。

但两兄弟关系不好,高槐又好吃懒做,因此在前年的一次争吵中,高槐离家出走,去了县城,已经两年没回过家了。

高竹对弟弟的事从来不过问。

只有一次,陈泰去县城卖渔货,见高槐正拽着个姑娘,往青楼里拉,才知道高槐给县城的青楼做龟奴,专干一些逼良为娼的丧良心事。

后来陈泰将此事跟高竹说过,高竹听了也就听了,直说一辈子不会再管那个弟弟。

可如今,他弟弟死了,整个人被劈成了两半,死的恐怖又血腥。

毕竟是一父所生的亲兄弟,高竹猛地就受不了了,一边后退,一边捂着嘴,半晌,直接呕了一声,吐了起来。

陈泰也退到了人群中,战战兢兢的问小黎:“高槐……高槐到底是怎么死的?”

小黎站起身子,没急着说别的,先问高竹:“你与死者是兄弟?”

高竹吐得黄疸水都快出来了,满脸菜色的点头。

小黎又问:“你们最后一次见面在何时?”

高竹摇头:“很久没见了,我不记得了,至少……至少两年了……”

“你撒谎。”小家伙稚嫩的童音,带着冰凉的严厉:“你们三日内必定见过,怎会是两年没见?”

第1220章 刀锯地狱,石压地狱!

高竹愣了,呐呐的张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周围的村民立马离他远远的,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凶手一样。

高竹连忙道:“我,我,我是感觉家里好像有人来过,但也不敢确定是他……就,就前日,我砍柴回家看到大虎在吃肉包子,我都小半年没吃过肉包子了,又怎可能给家里狗吃这么好的玩意儿,后来问了一圈儿也没人应,我就没当回事,但我心里觉得,能随手给狗丢肉包子的,必是不差银子的主儿,这种人,我,我就只认得一个高槐……我想他可能回来过……我真的,真的不知道啊。”

若高槐只是曾经回过高家,那就不能说高竹见过高槐。

可连高竹都不敢确定就是高槐回去过,这小男孩又是如何知晓的。

四季村的人不认识什么柳小哥,听传言倒是听了不少,可他们以为,既然是小哥儿,那怎么也有个十八九的年纪,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小哥儿是真的小,小的站在草丛里就都快看不见了。

小黎听了高竹这番言论,沉默着又低头看看高槐的尸体,吐了一句:“如此说来,也说得通。”

陈泰急忙问:“小黎,你到底瞧出了什么?”

小黎走到尸体边,蹲下,又抬头看看远处的村民,招手:“你们过来些才能瞧见。”

“不不不不。”

所有人都摇头后退。

小黎只好就这么说:“死者的死亡时间不超过八个时辰,也就是昨日申时到酉时遇害的,死者身上赤身裸体,但他头发却完好无损,他的发髻为半梳,与良民不同,通常商民或官籍才会用到半梳的发髻,从而我判断出他身价,至少也是个商贾之辈,可他的胃里,却是草梗与粗米的混合物。”

小家伙说着,找了根树枝,从尸体被劈开的腹腔内,勾出粘物,递向众人。

所有人再次后退,甚至掩住鼻息。

小黎道:“你们闻闻,还能闻到干土味。”

大家都摆手。

小黎就道:“虽然从肉眼分辨有些困难,但死者生前最后一餐明显用的粗狂,连未熟的食物都糊弄吞下。”

说到这里,小家伙又把树枝放下,走到尸体的脚边,抬起他的右脚。

为了不让其他人过于不适,小黎没有将尸体的腿整个抬起来,而是稍微往上,示意一下:“他的鞋是完好无损的,从鞋的质量上,可以看出他的确是个有经济能力的人,这鞋是绸缎面的,但鞋的大小,却与他并不合适。”

说着,小黎就看向高竹,尤其盯着他的脚:“但与你的脚,却分外合适。”

高竹连忙说:“这,这鞋是我的,是,是……”

“是什么,你倒是说啊。”有人催促起来。

高竹一咬牙,还是说了:“这是今年过年的时候,高槐让人送来的,说是……年节的礼物,但我暗恨他进出青楼,赚的银子龌龊,一直没穿,就放在床下的盒子里。”

小黎点头:“所以我断定你二人近期见过,这鞋磨损清浅,的确是刚穿的新鞋,不过你说你没见过他,那他若是趁你不在偷去了你家,换走了这鞋,也说得过去。”

“可他换鞋做什么?”有人不解。

小黎又抬起高槐的左脚,指着脚踝处那青淤,又点点脚背上明显的伤痕:“他左脚的鞋丢了。或许是崴脚,还是别的什么,导致他仓惶离开而跑丢的,但之后,左脚没穿鞋在山上走,他的脚背被划伤了,无奈之下,他想到了附近的哥哥家,便去换走了鞋。”

高槐在县城里大手大脚惯了,以前是做龟奴,后来行了许多不法之事,做了许多人口买卖,自己已经成了个富贩子,因此,当然穿不惯高竹的破烂草鞋,所以去高竹家换鞋时,就换走了自己曾送给高竹的绸面鞋。

鞋子的事情解释清楚了,那其他的呢,比如高槐为何要来这座山,又为何遇害?

“他到得罪了什么人啊!”

高竹悲恸的低喊。

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哪怕关系不好,可血脉总归相连。

如今变成这个样子,他终究不忍心。

“致命伤在这里。”小黎指了指高槐的脑袋。

众人没看清楚,稍稍往前走了点,这一走近,顿时就把劈成两半的高槐看了个明明白白。

视觉冲击来的太猛烈,当即一堆人已经腿软。

小黎刨开高槐的头发,在他半梳的发丝后面,刨出了一个血窟窿刀伤:“他是被人在身后,一利刃刺穿后脑底部而亡的。”

众人都心惊肉跳,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已经后脑疼了。

“这样还算好。”小黎叹了一声:“毕竟他是在死后才被劈开的。劈得这么整齐,用的工具应当是柴刀,但柴刀切割面窄,要想这么干净利落的把一个人活生生劈斩分割,那不止需要强大的臂力,还要确保死者不会因为疼痛而挣扎,死人,就不会挣扎了,也好劈。”

众人:“……”

有了初步的验尸结果,小黎又想到了娘亲曾提过的十八层地狱。

犹豫一下,他还是问了出来:“大家知道,地狱有十八层之事吗?”

此言一出,众人都愣了。

半晌,所有人都面露惊骇。

小黎眼睛尖,顿时知晓里面必有隐情,急忙问:“大家知晓?”

四季村的村民先就白着脸摆手,死咬着道:“不知晓,不知晓,从未听说过什么地狱,什么十八层。”

柏三村与黑水村的村民则缄默,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古怪。

小黎忍不住看向陈泰。

陈泰明显也不愿说,但最后还是道:“都过去十年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况且,红粉当初的死,衙门都判了是自尽了,又有什么好晦气的!”

有人连忙拉住他:“村长,别胡言啊,红粉那事……还是别再提的好。”

小黎狐疑的看着众人像打哑谜一般,沉吟片刻,道:“看到高槐的尸体,我只想到刀锯地狱四个字,因为实在太像了,而刀锯地狱,乃是我娘亲曾与我说的,她说地狱共有十八层,而这第十八层,正是刀锯地狱,我原本也只是随意一猜,可当我的想法被引导到十八层地狱后,我又想到了孙二少,但我记不清地狱的传说里,是否有一层是那样的死状,若诸位知晓,可能告知我?”

“石压地狱!”突然,高竹神经质的冒出这么一句。

他一说完,自己都愣了,又连忙摇头,跌跌后退。

第1221章 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血纱

有好心人将高竹扶住,其他人则面面相觑,惊慌失措。

最终,还是陈泰咬咬牙,道:“这么一说,还真一模一样,老祖宗的传说里,死而为碾,磨至肉酱,为大石砸毁,血肉模糊,说的不就是……孙二少……”

小黎视线直直的盯着陈泰:“大泰叔,那红粉呢?”

这个名字,他也是刚刚才听说,但无端,便觉得重要。

陈泰僵了一下,片刻,才闭着眼睛,恨恨的道:“拔舌而亡,那时,所有人都说她,是让小鬼勾了舌头,进了拔舌地狱。”

四周,有片刻的安静,过了不知多久,是一道男音,打破寂静:“可红粉是被冤枉的。”

有人立马看向他,也有人低低的埋着头,不做言语。

小黎扫视一圈儿,最后还是问的陈泰:“大泰叔?”

陈泰表情很差,稍微握了握手指,才干涩的道:“她是被冤枉的,但那件事……已经过去太久了。”

……

云觅云楚并没有跟着村民上山。

因为他们两个陌生人,对于淳朴的村民而言,在有人死了这件事上有着最大的嫌疑。

云楚倒还看得开,耐心的坐在祠堂外的石凳上,看着远处看守他们的几个村民,推推弟弟:“你说,如果那柳小哥真是小黎弟弟,那容大嫂现在到底在哪儿?”

云觅不耐烦的回:“你看容公子被救上来时都那个样子了,那他夫人只怕已经……”

“别乱说。”云楚打了他一下:“你少乌鸦嘴,没准人家没事,都让你给说出事了。”

云觅撇撇嘴:“比起这个,我还是想赶紧上山,我担心小黎弟弟一个人害怕。”

云楚:“他怕?人家比你胆子可大多了,况且小黎弟弟那么有本事,你没听到吗,黑水村的人都叫他小灵童。”

“可那是个死人……”

“死人怎么了?”云楚说着,又对着弟弟撇了好几下嘴:“以前也没发现你这么兄友弟恭,咱们下头也有弟弟,你对他们怎么不这么好。”

“那能一样吗?”云觅振振有词:“他们是小黎弟弟吗?”

云楚翻了个白眼:“你走火入魔了!”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外面有动静。

远处的村民开始交头接耳,没一会儿,他们就来来去去的往祠堂外走,又过了一阵,才有人进来。

“你们俩,出来。”一个村民指向云家姐弟,喊道。

两姐弟对视一眼,慢吞吞的走出去。

一出去,才发现祠堂外站满了人,密密麻麻的,还不止一个村的。

“小黎弟弟!”云觅眼尖,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小黎。

小黎也看到他们,笑着对他们挥了挥手,然后跟旁边的陈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