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棱闭上一双湛黑眼眸,眉头皱的很紧,片刻道:“可能替我叫叫云席兄。”

“我三哥吗?容公子,我三哥没武功的,你别指望了。”

容棱:“……云想姑娘……”

“我四姐就更别说了,她就是辈分高,大家都不敢跟她动手,但真比起来,她还不如我呢。”

容棱:“……”

云觅想了想,叹了口气:“还是我去吧,再叫上云楚,带点肉,那母豹子看到肉,应该不会吃我们,我们趁其不备,将女儿给你偷回来,要是偷不回来,大不了把命搭上,反正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容棱:“……”

毕竟是别人家的小孩,容棱也不敢就这么让对方拿命去拼,深深的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问:“小黎,真的那么忙吗?”

云觅重重的点头:“忙疯了!”

又补一句:“起早贪黑!”

然后总结:“都是为这个家啊!”

最后感叹:“还有病重在床的老父亲!”

老父亲:“……”

第1233章 可以劳烦您闭嘴吗?

而另一边。

孙二少的死,要说对谁的影响最大?不是孙员外,不是孙夫人,而是孙二夫人。

孙二少大名孙箭,名字乍看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但本人却是个十足十的纨绔子弟,没有半点东南竹箭的优秀气魄,愧对父母对他的一番期望不说,更愧对孙二夫人为他生的一双子女。

孙二夫人娘家姓蒋,蒋氏不是西进县的人,是西边平关县的人,她是远嫁过来的,因为离娘家远,她这一过来,等同于与娘家断了联系,天南地北的,在这里过得怎么样,都只能自己受着。

孙二少好女色,平日与当地有名的龟公子高槐走得近,蒋氏看在眼里,说也说过了,哭也哭过了,但都没用,以为生了孩子能好些,可除了刚生下龙凤胎的那一个月,孙二少念她给府里立了功,日日回家,过后却又开始故态复萌。

渐渐的,蒋氏也绝望了,索性只守着两个孩子,连大院都不出,过得活像个寡妇。

但有一日,蒋氏的门前,来了个人。

……

“姓黄,她是这么说的。”

干净的衙门后堂,搂着三岁的小女儿,正哄着女儿玩手指的蒋氏,细细的回忆着。

坐在她对面的是个小男孩,粉粉嫩嫩的样貌,精致出彩的五官。

已经做娘的蒋氏对这种好看小孩着实没有抵抗力,因此说话的时候,也尽量说得更清楚。

就在刚才,宋县令派人领着衙役去高槐家搜查时,一直否认孙二少与黄二宝有关系的孙夫人,竟然带着蒋氏,亲自来了衙门。

高槐死了,这是今个儿一早西进县城里便传得沸沸扬扬的闲话。

别人不知道,但孙家人不可能不知道,那高槐与孙二少这两年来,可谓是同进同出,狼狈为奸,关系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怎么就能死了一个,又接连死另一个呢?

孙夫人和孙员外是一个头的,一开始听说一个乡下女子竟妄图与他们孙家攀亲,且那女子还亡故了,做父母的,是怎么都不肯承认自己儿子与对方有关系。

一个死去的女人,承认了有关系,那不是给自己找晦气?这要怀疑是他们家儿子杀的人怎么办?

之后,孙箭死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令孙员外与孙夫人几近崩溃,可这种崩溃引来的结果,也不过是他们一个劲儿向衙门施压,无论如何也要找到杀死亲儿的凶手。

但凶手还没找到,高槐的尸体又出来了。

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承认孙箭与黄二宝的关系后,会不会被柏三村的村民赖上了,在知道一向缄默不言的儿媳妇曾见过黄二宝与高槐后,孙夫人迫不及待将儿媳审问一顿,然后,就把人拉来了衙门。

蒋氏现在身边坐着的就是孙夫人,与朴素的蒋氏不同,已经做婆婆的孙夫人,还打扮得花枝招展,脸上的粉,厚的都能刷墙了。

在家显然是常年受压,蒋氏的声音细细小小的,一开始说话还紧张,直到见到了像画里仙童似的小男孩,她才稍微放松了些,情绪也稳定了。

抱紧怀里的女儿,蒋氏回忆的时候很多词都说不精准,因为实在过了太久了,她真的记不仔细了。

可但有些细节,她又记得很清楚,因为对于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常年在家的女人而言,有些画面,看过一次,就很难忘记。

“但她不是一个人来的,那黄氏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蒋氏是这么说的。

说完,便琢磨了一下用词,道:“一开始,我以为那是她的夫君,因为他们二人,举止动作都很亲近。”

旁边的孙夫人,立刻像找到证据一般,跳起来嚷嚷:“听到了吗,那个黄二宝,跟我家箭儿根本没关系,她的奸夫是高槐,是那个龟公子!”

这也是孙夫人主动带蒋氏来衙门的理由,她要给自己儿子平冤。

龟公子,这是好听一点的说法,难听点就是龟公,因为哪怕已经从一开始营生的青楼离开,又自立门户,开了一条街的暗门子,当起了高老板,但高槐的起点还是龟公,大家心里不说,暗里地还是叫他龟公子。

在今日之前,小黎没有得到关于黄二宝与高槐有染的信息,蒋氏是第一个说的,因此他也问的很仔细。

“他们怎么亲近了?”

蒋氏脸颊有些发红,无措的看了看自己的婆婆。

孙夫人立马道:“让你说就说,他都不怕害臊,你还怕丢人?”

对一个小孩说那种话,蒋氏到底不愿意,最后她折中一下,咳了一声道:“就是,拉手啊,亲嘴什么的,也摸了腰和胸……”

孙夫人索性直接插嘴:“就是动手动脚,他们是来找我儿媳妇的,可来了人家府邸后门,等人的功夫就搞上了,在那小巷子里哟,又是脱外衫又是脱裤子的,简直淫秽不堪!”

蒋氏很不好意思,拉了拉婆婆的衣袖:“娘……”

“怎么了?和别人有私情,还赖着我箭儿,他们家还有理了?我说了怎么了,那女人就是个淫娃荡妇,也不知道跟多少男人不清不楚,还有脸巴着我家箭儿不放,没见过这么下贱的东西!”

小黎皱了皱眉,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很多语句都无法理解,但他知道,那是骂人的话,于是就板起面孔:“您目睹了他们的有染过程吗?”

孙夫人一愣:“我还用看,光听就知道……”

“那就是没有目睹?您不是人证,可以烦劳您闭嘴吗?”

孙夫人一噎,站起来就想不依不饶,一旁记录的师爷突然咳了一声。

孙夫人动作一顿,到底不敢跟衙门里的人闹开,满面怒气的坐了下去。

小黎继续问蒋氏:“他们找你做什么?”

蒋氏叹了口气:“要银子,那黄姑娘说,她怀了我家相公的骨肉,若是我不想那孩子出生,便给她银子,她以后便不再出现,还说,我已经看到了她现在有了新欢,她并不想与我相公再多纠缠,说只要我给的银子诚意够,他们便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

第1234章 人面兽心爹,小白菜儿子

“那你给了银子吗?”小黎问道。

蒋氏摇头,苦笑一声:“她要三千两,我哪里有。”

“你这傻子,你跟我说啊!”旁边的孙夫人又叫唤起来,一边骂蒋氏,一边恨不得动手:“这不知道哪儿来的狐狸精就是来讹人的,你跟我说了,看我不活撕了她!”

蒋氏安抚的拍拍婆婆的手臂:“这不是不愿您操心吗,况且我想,哪怕那孩子真的出生,若相公要把他接回来,我就收着便是,到底是相公的骨肉。”

一想到自己早逝的儿子,孙夫人也黯然下来,捏着锦帕,就要开始哭。

那边小黎继续问:“后来呢,你还见过他们吗?”

蒋氏点头:“还见过一次,不过只见了那位高公子,在我家相公的书房里,我进去送茶的时候,却没瞧见相公,那高公子说我家相公去净房了,我放下茶杯本就要走,那人却将我拉住,还,还说了一些轻薄难听的话……”

“他说了什么?”小黎问得很仔细。

“就是一些,下流的话。”蒋氏一脸苦涩,低着脑袋道:“最后又问我,有没有告诉相公,他与那黄姑娘之事……其实,那已经是过了小半年了,那黄姑娘再未出现,我相公莺莺燕燕不少,带回府的也多,纳进门的也有四五个,我是当真不记得那位黄姑娘了,也没同相公特别提过,但那高公子这么一说,我反而警惕起来,到了晚上,我便同相公说了。”

“孙二少怎么回的?”

“我没见着他。”蒋氏有些狼狈:“他在小妾的房里,我差人去传的话,传话那人后来回来,说我相公说知晓了,不是什么大事,让我别管,我就没管了,只以为那黄姑娘也就是他贪的一时新鲜,估计后来都没联系了,但直到这回我才知道,那黄姑娘竟把孩子生了下来,人还……还过世了。”

小黎消化了一下这些讯息,且不说黄二宝是否与高槐有关系,但她的确认识高槐。

那么接连发现的三具尸体的死者,就都给串起来了。

三角恋?情杀?

这是小黎第一想到的,但很快他又否定了,如果是情杀,那最后的受益人应该是活下去的那个,可现在,三人无一生还,都死了。

蒋氏自觉该说的都说了,便站起身来,牵着女儿,问:“我们可以走了吗?”

孙夫人挺不耐烦的,道:“急着回去干什么?你就是太素,死板的样子,才连相公都守不住!害得他天天去外头寻花惹草!”

蒋氏没争辩,低垂着头。

孙夫人看了眼她那一身白装,又看看她头上别的白花,道:“回去吧,在我儿灵前好好跪着,别偷懒!”

蒋氏应了一声,拉着女儿小心的走出去。

小黎这时已经思考完了,也没管赖着不走的孙夫人,而是看向一旁的师爷:“记好了吗?”

录口供这种事,师爷也是第一回 做,也不知道做的好不好,忙把一叠宣纸递上来,让他过目。

小黎翻了一下,大部分字都认得,点头:“行,我再想想。”

师爷答应一声,起身,道:“我去前堂看看,大人还在前面。”

他走的时候,还灵性的把孙夫人也叫走了,没让这咋咋呼呼的女人在后堂碍着小灵童想案子。

?黑水村附近这座山,地图上叫什么暂且不说,附近的山民,向来把它称之为“怀山”。

因这座山连绵起伏,铺开的山体经过时间的洗礼,竟发展成环抱之形,远远一看,就像一个母亲的怀抱,守护着山内两盘的无数村庄。

怀山山势险峻,物产丰富,多年来,因地理因素无法靠打渔为生的山民,便在怀山上狩猎伐木,倒也过得极好。

怀山养育了许多人,同时,也给了山形野兽们建造了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

环山实在太大,从头到尾能联通数十村庄,因此不少村民便在中间,踩出了小路,从这些小岔路,他们可从中进入山体,方便行走不说,慢慢的,也给这些村庄划分了地域。

靠近某条岔口的村庄,基本上山内方圆五十里的资源,都属该村庄,若是其他村的人跨界过来采摘砍伐,虽嘴里不说,但大家心里都不会愿意。

高槐被发现死亡的地方,是四季村的山体范围,但小夜被母豹子拖走的那片,却是属于同月村的范围。

同月村与柏三村为邻,两个村子的山体区域基本是挨着的,因为想图省事儿,小黎再次上山时,便借道同月村,从同月村开辟的小径上山。

这阵子柏三村黄二宝的事传的沸沸扬扬,同月村的村民也听到了不少,自然也认得那位从黑水村出来的柳小哥儿。

来借道的时候,是陈泰领着小黎一起的,四季村的村民将高槐的尸体带进县城,一日的审讯后,衙门在高槐的屋里并未找到线索,但小黎基本上已经猜到了,高槐这个案子,应该从他的人际关系网着手。

与宋县令通了讯息后,小黎便赶在晚饭前回了客栈,原本是担心容叔叔,因为早上他出门时没见过容叔叔,容叔叔又伤情严重,他就想早点回来看看。

但一回来,他就被云觅拉到了一边。

云觅哥哥神秘兮兮的跟他说了好久的小话,最后简直言之的道:“别进房了,你爹想你妹妹了,一整天饭都没吃。”

小黎这才回过神,然后一拍小短腿,道:“我这就上山!”

云觅把他拉住:“看看什么时辰了,现在回村?都半夜了!”

小黎一边摇头,一边把刚刚放下的小包包又背上,道:“没事,大泰叔下午也进城了,刚从衙门出来时,我看他要回村,我坐他车回去。”

这次陈泰没带闺女,那驴车上就他一个,因此多带个小孩,完全没有压力。

小黎跟云觅说完后,怕时间来不及,也没跟容叔叔打招呼,急匆匆的又跑走了。

眼看着他离开,云觅叫都叫不住。

正拉着李玉儿下楼的云楚也瞧见了,好奇的问:“小黎弟弟又要去哪儿?”

听到小黎的名字,一直揪着云楚衣角,怯生生的李玉儿马上抬起头,两眼发光的在楼下找来找去。

云觅叹了口气:“去接他妹妹,容公子不是已经拼命下地,自残的快没命了吗。”

云楚摇了摇头:“儿子都这么忙了,当爹的真是不懂事。”

“可不是,小黎弟弟太辛苦了……”

两姐弟越说越来劲,最后把容公子形容成人面兽心的衣冠禽兽,把小黎弟弟形容成卖身葬父的小白菜,这才稍微出了口气。

而房间里的容棱:“……阿嚏。”扯动心肺!呼吸都疼!

云席在旁边刚刚收了药布,闻言看过去一眼:“伤寒了?”

容棱摇头,抬眸看了眼窗外。

云席顺着他的视线瞧去,只看到有彩云的天空:“等你儿子?”

容棱表情稍微丰富了一点,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无奈的笑容:“他与他娘,当真一模一样。”

“容貌?”云席问。

“性子。”容棱低垂着眸子,眼底有浓浓的思念:“他娘是仵作。”

云席愣了下,似乎没想到那位听得耳朵都起茧了,却从未见过一面的容夫人,竟然从事着这样……唔,厌恶型的职业?

便是五大三粗的大汉,也没几个愿意当仵作的,何况一个女子。

“胆量不小。”云席真心评价。

容棱又笑了一下,更加无奈:“岂止不小。”

第1235章 千万不要停留,也不要回头!

正因为胆子太大了,才能养出比她胆子还大的儿子。

想到小黎现在还在衙门,不知用怎么样的姿态,在一群大人中游走辩论,他便打心底里担心,好奇:“这是他第一次,独立处理一个案件,听说,案情很复杂。”

云席不是个爱打听的人,但西进县最近的热门话题就是黄二宝那桩案子,因此他免不了也听到一些:“像是又死了个人。”

“看来,不是个小案子。”

云席忍不住打量他:“凶手虽不知是不是同一个,但对方还在作案,那说明,后面极有可能继续作案,你就不担心你儿子涉险?”

“担心。”

身为人父的容三王爷,回答得很诚实:“但他管上了,便不会放手……我说了,他与他娘,一模一样。”

云席大概能想到那位传说中的容夫人是什么模样了,大概,是个很不好惹的。

脑中突然想到自己的母亲,还有大伯母,以及家里的其他女眷,云席喟叹一声:“总不会,也有暴力倾向吧。”

容棱突然看向他的目光,很深沉。

云席滞了一下:“尊夫人,也会武艺?”

容三王爷平静点头。

云席:“……”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云席硬逼着自己,往好的方面想:“有武艺的人,身体都好,落水了,也容易获救。”

容棱表情又变了。

云席反应过来,正后悔自己这话说得不合适,要解释,却听容棱道:“这些日子,多谢。”

云席表情温和:“医者仁心,怎可见死不救。”

容棱从枕头下摸出一柄短刀,这柄短刀是他贴身收放的,习武之人,最贴身的地方,总会藏着点保命的东西。

把短刀递给云席。

算是谢礼。

云席没有虚伪的推拒,他把刀拿过来,着重看了看短刀刀柄的位置。

通常江湖人士都会将自己的名讳,身份,甚至族徽刻在贴身武器上,直到今日,云席对容棱的身份都只是一知半解,作为云家人,他有着天生的仁者之心,也有着天生的警惕防备,他想通过这柄短刀,确认容棱的身份,不光是他非仙燕国人这一点,还有其他的。

比如,他的具体来历。

可他注定失望了,短刀上只有一个“容”字,其他,一片空白。

在权术谋算中浸淫多年,容三王爷哪里会看不出云席眼里那观察。

最后,云席将这短刀带走了。

半夜,容棱从房间,缓慢走出。身上的伤口已经又开始渗血,真气无法运行的结果,便是四肢提不起力气。

而就在这时,隔壁房门,突然开了。

云席一身白袍,果然看到人,忙过去将人胳膊搀住:“我知道你想去哪儿,云觅同我说过,明日一早,我让云想去看看,我打听过了,那座山叫怀山,至于你,现在,好好回房休息。”

容棱皱起眉头,唇瓣紧抿。

云席正要硬拖着人往房里拉,手指在略过容棱脉搏时,突然愣了愣,然后错愕的抬头,睁大眼睛:“你……容兄真是武艺高强,移形换影这样的偏门功夫竟也有涉猎,你以为你这是在做什么?将胸腔的经脉震断,使伤势无法蔓延,同时抽调丹田真气,用以蓄养内息,保住性命,是,这样的方法能令你短时间身体大好,可之后又该如何?时机过后,若是接脉不慎,你往后只能当个半条命的废人,你何必这样自毁?”

容棱闭了闭眼,大概是站得太久,他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没那么严重。”

“当然,既懂得这样邪门的内调之法,必也有针对其的治疗之法,可容兄,我虽不知道你练的什么功夫,但报应循环才是天人之道,做任何事,都是有代价的,你要用这种古怪法门令自己短期内身体无恙,那必然,其后受到的反噬,也会变本加厉,甚至直捣心脉,要人性命,我云家也是武学世家,我云席虽武艺不精,但其中规则,还是知晓一些的!”

云席一说就说了好大一通,而他说的也没有错,天底下任何事都是有代价的,就比如容棱,他当初学这门功夫时,师父就与他说过,这种功夫常人是不会练的,因为练过程中受的苦,足以令心智稍弱一些的人走火入魔,甚至经脉尽断,成为废人。

但师父又告诉容棱,如果你有信心,希望你能练,因你常年在宫中,那里危机重重,这门功夫虽不能令你化险为夷,却能在关键时刻让你九死一生,就如蜥蜴断尾,金蝉脱壳,同理可证。

为了让自己活得更久一点,年幼的容棱练了,那阵子,他每日夜里,几乎都会成为一个血人,要将自己完好的经脉生生摧毁再逆循改造,这绝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但在经过两年的不懈努力后,他成功了。

那日的龙卷风吹翻了船帆,一块船体铁角插入了他的身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门在他年少时不知吃了多少苦头练好的功夫,终于让他,真正的九死一生。

而经过十数日的调养,他发现,这门功夫,他还能用第二次。

可毕竟伤势太重,内力受损,真气无法运行,他一直不知能否成功。

最后,他选了另一个方法,自断伤脉。

自断伤脉的后果的确很严重,但他知道,他仍然不会死,他的经脉与正常人的经脉是相逆的,这让他以前练任何功夫,都事倍功半,可现在,这成了自己的保命之法,正因为经脉的逆转,他能在自断经脉后,保住自己的心肺功能,他还能呼吸,还能活着。

当然,事后想再调养回来,必然会吃更多的苦,甚至比当初修习这门功法时受的苦还多,但若只是吃苦便能一家团聚,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值得。

小黎毕竟是个孩子,小孩子哪怕舍不得妹妹留在山上,也会认为,已经安排珍珠留在妹妹身边,无甚大碍了。

小黎疼妹妹,却理解不到大自然对幼小婴儿的伤害,而今日一整天,容棱都没见着小黎。

就像柳蔚一样,每次钻进案子里,便会废寝忘食。

作为父亲,他既然还能动,便想自己前去把女儿接回来,只有亲力亲为,才能放心。

如果云席现在往客栈外看一眼,便会看到大门外正候着一辆马车,那是傍晚时容棱安排的,在小二给他送膳食时吩咐的,他做好了今晚夜行的打算。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怀山山腰。

在告别了友情带路的同月村村民后,小黎紧了紧自己肩上的小包包,对身边的陈泰道:“大泰叔,你就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出来后,你就马上赶着驴往山下跑,记住,千万不要停留,也不要回头,那母豹子虽然脚瘸了,但还是跑得很快的!”

第1236章 缩在豹子窝瑟瑟发抖的小黎

一路上,这样的叮嘱听了好多遍。

陈泰点头,同时也担心:“你一人进去可以吗?”毕竟是个孩子,面对的那可是猛兽啊!

小黎信誓旦旦的拍胸脯:“没事的,我一定会把妹妹带出来!”

陈泰提议:“不如还是等天亮吧,这会儿太晚了,明个一早再多叫些人……”

“不行。”小黎一口否决:“豹子警惕性很高,听到太多人的脚步,肯定会跑,到时候还把我妹妹带走了,岂不弄巧成拙。”

陈泰忧心忡忡:“好好的孩子,怎么就让豹子给叼走了……”

小黎也很无奈,并未说关于妹妹的太多细节,只让大泰叔安心等着,自己进了山林。

雾蒙蒙的山林,时不时传来虫鸟的鸣叫声,皎洁的月光明明就在头顶,但因树影摇曳,光线受阻,这点光源便几乎等同虚设。

小黎一路走时脚步都很轻,主要是怕惊动林中的其他动物,他可没忘记上次那一家四口大黑熊呢。

今晚重要的是带走妹妹,他并没心思再跟大熊玩捉迷藏。

小家伙一边绕开自己认定的危险区域,一边动作迅速的前行,等到确定好方位,几乎快抵达豹子窝时,他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狼嚎!

没错,是狼嚎!

他听过白狼的嚎叫声,就是这种声音!

小黎心中一凛,忍不住加快步伐往前走。

狼是群居动物,很少有狼会落单,因此,听到一声狼嚎,那通常意味着同一个方向,还潜伏着不知多少头别的狼。

还是那句话,小黎今夜只想悄无声息的从母豹子怀里偷走自己的妹妹,不打算与这片森林的任何猛兽有其他接触。

但他不想,不意味着别个不想。

狼嚎声响起一声后,过了片刻,又响起第二声,然后第三声,第四声……

渐渐的,狼嚎声连成一片,撕心裂肺,声声不绝……

小黎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脚下的步子更快了,豹子窝就在前方,他认得方向,只要再走一会儿,就能抵达。

但在抵达前,小黎打算先跟珍珠会和,如果能让珍珠引开母豹子,自己去偷妹妹时就会顺利很多。

他计划得很周详,可是当远远地已经瞧见豹子窝时,他在附近却找不到珍珠。

小声唤名字也好,学珍珠那样“桀桀”叫也好,都没有任何回应。

心中的不好预感越发强烈,小黎提了一口气,直接往前奔去,奔到豹子窝前。

空空如也的四周,没有一根豹子毛,而那铺着厚厚干草的坑窝里,小黎拿手去探,是温的。

果然如此。

心里懊悔着,小黎咬着牙关,瞪着狼嚎传来的方向,非常生气。

豹子是很敏感且矫捷的动物,在野外,一旦意识到周遭有自身能力无法压制的天敌,它们便会头也不回的逃跑,再想尽办法隐藏起来。

那边的群狼跟开会似的一叫就叫个没完,母豹子听到这么大的动静,就算不为自己,为了小豹子,也得赶紧溜啊。

所以小黎一来,直接扑了空。

一边气恼那些狼怎么偏挑这会儿叫,一边下意识的抬头望天,可这一望,小黎就望到了半空中,那格外浑圆明亮,犹如大球似的满月,然后,他沉默了。

狼爱叫月,每逢月圆之夜就是群狼聚会的时候,它们喜欢一家大小乐呵呵的朝着月亮傻叫,像是一种仪式,又像一种信仰。

小黎伸手抹了把小脸蛋,觉得自己真是太背了,怎么正好就遇到月圆日了?

那边的狼叫还在持续,就跟过年似的,吼得周边能听到它们动静的大小动物都焦躁不安。

可它们自己不觉得。

叫久了,大概吵醒了别的动物,终于有动物出来谴责他们深夜制造噪音了。

是熊叫。

“吼,吼……”的声音,听着怪熟的。

小黎听了一会儿,觉得可能是上次的一家四口,但也不敢保证,毕竟保不齐这林子里还有别家熊。

熊叫完之后,又是虎叫,然后是猫头鹰叫,最后是蛐蛐叫,连兔子都跟着凑热闹叫,一时间,满林的动物昆虫都叫了起来,叫声一乱,那狼叫声便听不仔细了。

小黎感觉自己像被全世界的动物包围了,四面八方都是兽叫,还虎视眈眈的,他有点怂,一时呆在豹子窝里,就不敢动了。

而此时另一边,珍珠跟着母豹子飞走了。

母豹子轻轻叼着没长毛还不会走路的小女婴,又领着两头已经会自己跌跌撞撞跑的小豹子,一走就从同月村的地界,走到了黑水村的地界,要是再往前走,就走进深林了,那里面有沼泽,而且沼泽区很大,一般没什么动物会往那儿走。

待感觉到危险远离了,母豹子总算放下小闺女,然后又拱供两只小豹子,确定全家都平安,就趴下来,把三只小崽埋进自己肚皮底下,露仨小脑袋。

可它刚安稳没一会儿,就听到细细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母豹子立刻警惕起来,站起挡在小崽身前,背脊拱高的盯着黑暗的前方。

没一会儿,一头白色的大狼走了出来。

待看到狼身时,母豹子叼起小闺女,便一个猛蹿,上了附近最高的石头,把闺女放在石头上后,又跳下去,叼起另外两只小豹子,而做这些动作时,它喉咙里一直发出“赫赫”的低吼声,它在警告白狼,不准靠近。

树枝上的珍珠瞧瞧母豹子,又瞧瞧那头突然冒出来的大白狼,愣了一下后,飞到石头上面,落在了小女婴身边。

小女婴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乖乖的在大石头顶,两手弱弱笨笨地环抱住自己的两个豹子兄弟,看到身边落下来一只黑鸟后,她又顺势的把黑鸟也抱住,搂怀里。

而石头下面,母豹子已经摆出狰狞的面孔,随时要对白狼进行扑咬。

但奇怪的是,那白狼没有要回应的意思,它甚至动都没动,只是站在月光下,一双湛蓝的眼睛平静的注视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