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齐在原州当了府尹多年,早被养娇气了,哪里吹过冷风,淋过凉雨,这会儿他要下船,身边自然是大把人给他撑伞遮挡。

他自己被护得水火不侵,还抽空跟那边就打了一把伞的纪大人搭腔:“淳冬要不过来我这儿挤挤,你那儿风雨太大,凉的很。”

一身漆黑的高大男子回了个头,英气勃勃的脸上,蓄着短短的胡须,他声音轻豪的对文绉绉的成府尹道:“成大人避着自个儿便是,我这儿不碍事。”

成齐也只是客气客气,没想真让他过来,这码头简陋,路板小,纪淳冬身量大,真挤过来反而大家都尴尬。

出了码头,前面就能看到官府来接的人。

成齐的师爷麻溜的过去联系人,一番交流后,便被安置上了马车。

来接人的是西进县县令,成齐没与那小县令说话,就是受了那人一躬,便上了马车。

可上了马车他才知道,这穷县城居然只安排了两辆车来接,等于他,纪淳冬,和那小县令得三个人挤一辆?

成齐那叫一个憋闷,尤其是那宋县令年纪大,而纪淳冬又身子宽,三人一凑,顿时将身型清瘦的他挤压到了边边。

那宋县令倒是看出了他的难处,主动往门口方向挪,多给他腾点位置,同时嘴里不住抱歉,直说本来是安排了三辆车,但临时有一辆去驿馆了,时候来不及了,就只能带了两辆先过来。

成齐不尴不尬的听着,也不好说什么,又看那宋县令一把年纪,半个身子却都快悬出了车门,便主动道:“进来些吧,帘子开了。”

宋县令以为他是说帘子开了,风吹进来了,连忙又往里头坐点,又不敢坐的太进去。

马车行驶了两刻钟左右,车停在了一处大宅门外。

宋县令先下车,一边撑开伞,将成齐迎下来,一边解释道:“这些日子县里来了许多大人,驿馆早已住不下,客栈又人来人往不清净也不安全,下官便寻了当地乡绅,借出房屋予各位大人暂住,这间宅子姓容,是下官一位朋友所有,宅子里单僻的东院都是空着的,下官已知会过他们,府里的人不会去打扰二位大人。”

一听连驿馆都没有,要住民居,成齐那娇气的毛病顿时就抵不住了,幸亏他的师爷赶紧跟了过来,按住了自家大人,笑着对宋县令道:“那便叨扰了。”

宋县令连说:“不敢不敢。”

容府已经打开了门,几人往里走时,成齐一直拉着脸。

师爷在旁边跟他道:“来又是您非要来的,来晚了没地儿住了,那能怎么办?”

成齐愤愤的生气,最后磨着牙对师爷道:“全赖万立那老混蛋害人。”

师爷只能称“是”,先哄过去再说。

纪淳冬走在两人后头,将二人的话听了个全乎,同时微微摇头,他们武官对这种吃喝拉撒都一堆毛病的文官,向来是非常看不上的。

这容府挺大,院落多,但住着的人瞧着却不少,也吵闹。

就从正院到东院的路上,成齐居然看到一只黑鸟从他头顶飞过,大雨的天,那鸟一身湿漉,黑得发亮,远远的飞着,看得人惊心动魄。

好不容易那鸟走了,没一会儿又有一个小男孩跑出来,那小孩伞也不撑,踩着水花就往这边奔,看到他们后,还愣了一下,站在原地不动了。

成齐就看着雨水从那小孩头顶顺进他衣领里,一瞬间寒毛直竖,仿佛那雨是流在他的脖子上。

快上一步的纪淳冬已经赶紧过去,将自己的伞打在那小孩头上,为他遮住了雨水。

小孩木了一下,仰着头看着身边的大人,黑黑的眼仁亮晶晶的,道了句:“谢谢。”

纪淳冬笑了声,粗蛮的大掌盖在了小孩头顶,将他耷拉的发丝揉得乱糟糟的。

小男孩也感觉到了头上的雨水,头发乱了后,他就将脑袋甩甩,像刚洗了澡的小狗似的,甩得到处都是水滴,然后咧着嘴笑。

成齐觉得这孩子有病,这么大的雨,不冷吗?有什么好笑的?

纪淳冬觉得这小孩挺好玩的,但大雨天不打伞,家里大人不管吗?

刚这么想着,身边的宋县令就出声了:“小灵童,你爹娘呢?”

个子矮矮的小男孩道:“娘亲去衙门找庄大人了,说是有什么要事……容叔叔被请到了李府去了。”

宋县令又问:“那你这是去哪儿?”

小男孩道:“我找珍珠,珍珠刚跑回来,又飞走了,叫都叫不答应,越来越野了!”

第1362章 纪淳冬认得她

宋县令知道小灵童家有只鸟儿,取名叫珍珠,他便指着身后道:“刚才看到往那边飞了。”

小男孩点头:“我知道。”说完又看着他们,将每个人都打量一遍,问:“你们来我家做什么?”

宋县令就跟他解释:“我与你娘亲说好了,有两位大人这几日会暂居你家东院,你没事莫要过去叨扰,可知道?”

小男孩黑漆漆的眼珠就定在了成齐身上,显然这位一身的派头,看起来就很像“某位大人”。

成齐昂首挺胸的与他对视,为表亲民,还对他笑笑。

可那小男孩却把眼睛又挪开了,抬头盯着身边的高大男子:“您也是大人?”

成齐气的不行。

纪淳冬却好脾气的笑着:“你可叫我纪大人,也可叫我纪伯伯,你想叫什么?”

小男孩立马喊:“伯伯!”很会拉关系。

纪淳冬看这孩子可爱,打心眼里喜欢,又去揉他的头发,把小孩揉的脑袋都快掉了才罢休。

之后便是小主人带路,把大家带到东院。

成齐优先选了最大的房间,然后就吩咐人将带来的东西收拾布置。

纪淳冬无欲无求,选了旁边较小的屋子,一看屋里床被都是现成的,也省了功夫自己折腾,大刀阔斧的就坐下,随手掸掸衣服上的雨水。

小男孩跟着纪淳冬跑进屋子,坐在桌子的另一头,笑眯眯的望着他。

纪淳冬抬头就和小孩对视,随口问:“你叫什么?”

小男孩脆生生的回:“柳小黎。”

“几岁了?”

“六岁。”

“哦?六岁。”纪淳冬存心逗这个孩子:“那可开蒙了,会认千字文了吗?”

小黎抿着唇没回答,就看着他笑。

纪淳冬猜测这小孩学习成绩估计不好,不过再一想想,自己也是十四岁才会背千字文,便豪迈的道:“没事,男孩子,会那么好的学问做什么,又不嫁人。”

小黎说:“嫁人要有学问吗?不是考状元才要有学问?”

纪淳冬一拍小孩脑门:“武状元就不考太多学问,但要嫁人的姑娘却多少都得会点本事,你想,这姑娘家是要嫁到别人家去过日子,不是自己的亲娘得叫娘,不是自己的亲爹得叫爹,伺候公婆,教养孩儿,本就吃苦受累,再不长点脑子,还不让夫家随手拿捏欺负死?”

小黎顿时吓到了:“我娘也嫁人了,她也会被夫家欺负吗?”

纪淳冬愣了一下,觉得这小孩怎么傻傻的:“你娘嫁的不是你爹吗?你爹欺负你娘了吗?”

小黎摇摇头。

纪淳冬说:“那就没事。”

小黎补充:“我不认识我爹,我娘嫁给容叔叔了。”

纪淳冬恍然大悟:“再嫁啊。”

小黎没听明白,就看着他。

纪淳冬再看这小孩时,就觉得他可怜,忍不住放软了语气:“那你就是拖油瓶了,那你后爹欺负你了吗?打过你吗?对你娘好吗?”

小黎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一样一样说:“容叔叔不欺负我,不打我,对我娘好。”

“那还行。”纪淳冬道:“若是他对你们母子不好了,你就让你娘带你走,走得越远越好,一辈子不见他。”

小黎僵了一下,呢喃着嘴:“不能不见容叔叔的……”

纪淳冬顿了一下,想着那位继父对这孩子应该真的不错,自己也不认识他们,没道理在中间挑拨离间,便道:“伯伯是说假如,假如他对你们不好了,你们再走。”

小黎连忙保证:“肯定不会的,容叔叔最好了,比娘都好,写不好字娘会罚抄,容叔叔不会!”

在小孩的世界里,罚抄就是最严重的惩罚,没有之一!

小黎在屋子里跟新认识的伯伯聊了许久,直到外面的雨更大了,有人来把他叫走。

纪淳冬得了清净,又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雾蒙蒙的天空,神色慢慢严肃起来。

临近午时,主院那边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雨声与嬉闹声交织,一墙之隔,显得那边尤其热闹,这边尤其冷清。

又过了一会儿,有下人唤纪淳冬用午饭,东院的午饭摆在靠南的偏厅。

纪淳冬到的时候,成齐已经到了,看到他来,成齐招呼他坐自己旁边。

两人坐下后,先互相客气了两句,才开吃,不是什么好菜,也不如原州的佳肴富贵,但也不难吃就是。

成齐吃了半碗就不太吃了,倚在那儿喝酒,与纪淳冬闲话:“听说衙门那边已经闹翻了,原本说今日要开个什么堂,审万立的,但不知怎么,折腾了一上午,又说延期,不过好像有人不愿意,吵吵闹闹的,现在还没散场,一会儿用过饭,咱们去看看,顺道跟巡按府的几位大人打个招呼。”

纪淳冬“恩”了一声,两筷子把桌上的一盘炝炒白肉全吃了。

成齐看他吃得真的多,还野蛮,便主动把自己跟前的红烧肉也往他那儿推。

纪淳冬客气道:“我够了,成大人也吃。”

成齐已经没胃口了,干笑着道:“我也饱了,你吃。”

纪淳冬便不再客气,把那盘红烧肉全倒自己碗里了。

成齐看他活像八辈子没吃饱过似的,颇为无语,又不好说什么,只抿着嘴,小口小口的继续喝酒。

正好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成齐下意识看过去,就见外头人影晃动,好像有人在大雨里跑。

他探着头问:“那是谁?”

师爷便走出去看看,再回来时,也吓到了:“不知是哪儿来的一个姑娘,看着疯疯癫癫的,也不理人。”

成齐有些嫌弃:“这容府没家丁吗?怎么什么人都往里放?赶紧撵出去。”

师爷便招了两个侍卫,让他们去赶人。

结果又过了一会儿,外面吵起来了。

成齐酒喝多了,脾气就差,他一拍桌子,问师爷:“怎么回事儿?”

师爷忙又跑出去看,再回来时,脸上已沾了不少雨水:“那疯姑娘好像是这容府的人,侍卫去赶人,那姑娘赖在地上不走了,容府的人过来,闹起来了。”

成齐听得直皱眉,这会儿,纪淳冬也终于吃完饭了,他一搁筷子,起身就道:“我去看看。”

成齐本来还想嚷嚷两句,一看纪淳冬人高马大,立在那儿跟座山似的,他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道:“那你去看吧。”

纪淳冬出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副大雨中拉扯不清的闹剧。

而雨中人影中,他优先听到的,就是一位姑娘家抽抽噎噎的叫喊声:“他们打我,他们打我了……爹……他们欺负我……爹,爹,爹……爹你在哪儿……”

纪淳冬听得皱眉,再往前走了两步,步下回廊时,终于看清了那坐在雨地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姑娘,长得是个什么模样。

一张被雨水淋得看不清五官的脸。

但若仔细分辨,依旧能瞧出那张脸上的清秀娟丽,最重要的是,略微,还有那么一些眼熟。

纪淳冬立在廊下好久,回忆了大半天,才不确定的呢喃出一个名字:“李……李玉儿?”

第1363章 让小黎公子来给你报仇!

三年前的西进县,发展的不如现在。

纪淳冬记得那天也是个雨天,那是他第一次来这个临海小县,来的目的很简单,为了找一个人。

来前就打听好住处,但因雨路难走,在路上,还是耽搁了大半天。

抵达那个叫做黑水村的小村庄时,已经临近傍晚,稍一询问,他找到了李家。

憨厚淳朴的汉子正蹲在屋里锤钉子,家里的桌椅用的日子久,但凡得空,李老爹都会翻出来修修补补,以期望这些老家伙还能多用一阵。

纪淳冬是一个人去的,敲响了门,过了好一会儿,来开门的不是李老爹,是个面颊白白的小姑娘。

小姑娘十四五岁的年纪,如花似玉,身上穿着质朴的碎花布裙,看到门外的生人,先是愣了一下,才后退两步,警惕的问:“您是?”

纪淳冬往院内瞧了一下,看到了也抬头往外看的李老爹,便道:“我来找他。”

小姑娘还有些莫名其妙,往里头换了一句:“爹,有人找。”

李老爹放下手里的钉锤,打着伞跑过去,到门边一看,却分明不认识门外之人,他问:“尊驾是?”

纪淳冬因着连路的雨,身上大半都湿透了,他尽量做到礼貌,微微颔首,对李老爹道:“可否与您,单独说两句?”

这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上门就提出什么单独说两句,李老爹顿时防备起来,先将自家闺女赶进屋,才就这门口,板着脸道:“你要找谁,有什么就在这儿说吧,我不认识你。”

李玉儿被撵进了屋子,但她不放心,就立在廊下往这边瞧,雨声淅淅沥沥,她听不到爹爹与那生人的对话,但过了一刻钟左右,爹爹将那位高高大大的陌生男子带进屋了。

李玉儿年纪已经不小了,虽说村人没那么讲究,但有外男上门,还是讲究男女避嫌,她跑进了内屋,贴着门边的帘子,听到了外面两人的对话。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老汉就是个乡下农户,不懂你们这些大人的是是非非,我就想安安生生将我的玉儿养大,盼着她嫁人生娃,我这辈子也就够了,大人您说的那事,恕老汉我帮不上忙……”

李玉儿不知道那生人要爹爹帮什么忙,她也不敢去问,但那日雨下得太大,那位生人在他们家留宿了。

这一住,就住了三天。

家里只有父女二人,李老爹要出海打鱼,也要上山猎物,忙着赚钱养家,家里做饭洗衣的事儿,便是李玉儿做。

小小年纪的姑娘,做起家事却是老练极了,那位生人在李家住的三天,与李玉儿也熟悉起来。^

“你可有想过,与你爹爹搬到城里去住?将来嫁人,也好找个城里人嫁?”

李玉儿正在院子里洗碗,闻言笑呵呵的扭过头,脆生生的道:“我有心上人了,他是我们村的,我不去城里嫁人,我要嫁给王坪哥。”

纪淳冬便听着,小姑娘平日羞羞怯怯,但提到自己的心上人,话却多了,一连说了好半天,愣是没让纪淳冬再找到插嘴的时机。

晚些的时候,李老爹回来了,知晓这位远方来的大人竟与自己闺女说了些有的没的,他很是生气,当晚就发了脾气:“不帮,不帮,我们乡下人就想好好过日子,你走,你走,我们什么都不帮!”

纪淳冬被赶出了李家,但他没放弃,在黑水村他磨蹭着呆了十来天,依旧说服不了又犟又拧的倔老李,最后,他只能失落而归。

三年前的事,对纪淳冬而言是个遗憾,那是个很好的机会,当时倪南天身死的消息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他一边气愤,一边懊恼,武将的倔脾气也生了出来,他执拗的非要替倪南天报仇,至少,不能让害死他的人好过!

可是这位李老爹不愿帮忙,他提出了很多好处,对方都拒绝,为怕在黑水村再呆久了,会让万家人发现,他不敢纠缠不放,最后只好离开。

一别三年,他没想过还有机会来这临海小县,来之前他就想过,如今万立自身难保,若这回他能说服李老爹帮忙,或许能顺水推舟,彻底让万立万劫不复。

他原本还计划着,等雨停了就亲自去黑水村走一遭。

可现在,他看到了李玉儿,在大雨中,被淋得犹如落汤鸡的小姑娘。

不,已经是大姑娘了,当年她便说要嫁人了,想必现在,早已身为人妇?

可她,为何会在这儿?为何会在陌生的容府,又为何会在雨中,张牙舞爪像个疯子一样吵闹?

纪淳冬甚至觉得自己认错人了。

雨这么大,错眼也不是不可能,李玉儿在黑水村,与李老爹相依为命,这个人,会不会不是李玉儿?

心里狐疑着,也顾不上打伞,纪淳冬快走两步过去,冰凉的雨水把他在屋子里捂热的脸,一下砸了个透心凉,他的头脑也清醒了些,尤其是靠近了,他还听到一个应当是容府下人的大娘,拉扯着雨中哭叫的姑娘……

“玉儿啊,我们回去了,他们打你,我们回去跟小公子告状,让小黎公子来给你报仇!”

真的是李玉儿?

纪淳冬有错愕,有吃惊。

那大娘又对旁边的侍卫道:“你们是来借住的,哪还有将主人家的孩子这么欺辱的?她人傻你们就推她,打她,这东院以往都是她自个儿玩的,住了人她又不知道,哪能这么不分好歹的就欺负一个小姑娘,真该让柳公子把你们都撵出去,不让你们住了!”

大娘是容府为数不多的下仆之一,容府一开始被宋县令租来交给柳蔚时,里面便有三个下人,一个守门汉,一个厨娘,剩下的一个做些七七八八的杂事,现在这位大娘,便是做杂事的那个,平日府里其他人没空,她也会帮忙照料这个李玉儿,因此对李玉儿很是护犊。

李玉儿还在地上哭,吵吵闹闹的。

夹杂着雨声,还有侍卫的解释声:“没有打她,她自己坐在地上的,你自己看,她身上有一点伤吗?”

大娘不管,反驳道:“淋了这么多雨,病了怎么办?她本就脑子不好,再病出个好歹,这不是要人命吗!”

侍卫也气了:“你这大娘怎么不讲道理,把你们家主子叫来,懒得跟你掰扯……”

两边人各不相让,中年大娘的战斗力一个顶十,把耿直的侍卫汉子们说得哑口无言,纪淳冬就这么在那儿皱眉看着,冷不丁的,与地上的李玉儿,四目相对。

几乎是一刹那,李玉儿便爬了起来,在大娘还没反应过来时,浑身湿漉漉的大姑娘,就疯了似的往前扑,扑倒纪淳冬身上,张口,咬住了他的手。

等纪淳冬反应过来时,雨中夹杂出血液的腥味,他低头一看,小姑娘用狼崽子似的尖锐目光瞪着他,将他手背咬出了血。

旁边,是侍卫们七嘴八舌的叫喊声,有人去阻止李玉儿,将她强行拉开,但她嘴却怎么都不松,眼神里全是咬住了一块肉,像是哪怕把她牙敲碎,也绝对不松口的执拗!

让人看不懂的,莫名其妙的执拗。

第1364章 柳蔚赶回来了

柳蔚接到消息赶回来时,东院已闹成一锅粥。

她身边是云想,云想为她打着伞,看到战事圈中被那些男性侍卫们拉扯着的李玉儿,云想吓得脸都白了。

而彼时,柳蔚绷着脸,大喝一声:“干什么!”

破开雨雾的一声厉呵,震穿了吵吵嚷嚷的众人。

大娘一见是新主子来了,脸上一喜,连忙告状:“柳公子,这些外人打了玉儿姑娘!”

侍卫还待再说什么,柳蔚已快步走过去,云想忙用伞给她遮着头,也匆匆跟上。

纪淳冬的手已经从李玉儿口中挣脱,板正的高大汉子还有些恍然无措,他像是没感觉到手背的疼,只盯着李玉儿,眉头皱的很紧。

柳蔚伸手去拉李玉儿,但李玉儿两只手被两个侍卫分别制住,那侍卫甚至没有要松手的打算。

云想气坏了:“你们做什么?这么多大男人欺负一个姑娘,要不要脸了?”

那侍卫今个儿是被污蔑够了,脾气也大了:“谁欺负这疯婆子了,你们看看,我们家纪大人被她咬成什么样了?咱们纪大人可是朝廷命官,行刺朝廷命官,这可是死罪!”

侍卫以为搬出金科铁律就能吓唬住这些边江地方的小乡绅,却不料这话除了让没见过世面的大娘杵了一下,柳蔚和云想都不当回事。

云家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姑母还是当朝皇后,哪怕云家再低调,也没让人欺负到头上的道理,云想想开口反驳,又突然瞧见那侍卫的衣着,说道:“你穿的是原州府的衙服,原州府尹成齐何在?”

云想知道今个儿府里会住几位别处来的大人,都是来看万立热闹的,但她平日没事就围着柳蔚转,对这些事又不关心,所以也没打听,这会儿突然间,却像是遇到了熟人?

侍卫听这姑娘竟直呼自家大人的全名,诧然的呵斥:“放肆,口无遮拦,不要命了!”

云想拧着眉说:“把成齐叫出来!”

侍卫已经气得快拔刀了。

却听这时,旁边一直不言不语的白衣公子,突然开了口:“把她放开。”

两个抓着李玉儿的侍卫愣了一下,扭头去看,手上的疯婆子不知何时已经不闹了,却委屈的耷拉着脑袋,眼泪簌簌的往下落,看起来尤其可怜。

侍卫有些犹豫,去看他们的头头。

侍卫头头就是和云想争执不休的那个,见状也有些心软,又听云想大喊:“还不放人!你们原州府的人还想在白山洲作威作福了?”

她这一说,侍卫头头还真拧上了:“不放,你又待如何!”

“你……”云想直接就想动手。

柳蔚脸上的郁气这会儿也升到了顶点,还不等云想走过去,她两步跨前,一左一右,伸手一抓,直接抓住两个侍卫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同时将两人的手骨几乎捏断。

“啊啊——”

两道刺耳的尖叫声接连响起,侍卫头头也吓住了,其他侍卫更是立即拔了刀,倾身就要迎上。

李玉儿逃脱了钳制,委屈的往前一扑,扑到柳蔚怀里,把脸埋在她胸口,闷闷的呜咽。

柳蔚将她搂住,拍拍她的后背,轻缓的道:“乖,不哭了。”

云想也心疼,对着侍卫们道:“成齐究竟在不在!让他出来说话!”

外面的吵杂终究还是惊动了屋内的成齐,主要是师爷回来禀报,说那疯疯癫癫的大姑娘把纪大人咬了,同僚一场,又同住一处,成齐没有无动于衷的道理,只能跑出来查看。

可一出来,现就听到一道女音在直呼自己名讳,待看清那人的容貌,他也愣了:“想想?”

云想听到熟悉的称呼,扭头一看,一跺脚,大喊:“四表哥!”

成齐是云想的表哥,云想的外祖父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唯二的两个宝贝女儿,一个嫁到了京城云家,一个嫁到了原州齐家。

两个姐妹从小关系好,云想出生后,也多次随母亲前往原州探亲,因此他们家与齐家的关系,算得上很不错,云想也与成齐自小就认识,成齐成亲的时候,云想还千里迢迢特地去喝过喜酒,把成齐美得,见人就介绍,这是我表妹,京城过来的,对,日夜兼程,特地赶过来的,搞的云想当时很不好意思,还一直羡慕云席因为被太子召进宫伴读,而逃过一劫。

事情到这儿,就有点大水冲了龙王庙的感觉了,成齐搞清楚事情发展后,也颇为无语,再看纪淳冬的手,更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那个,纪大人……”他含蓄的开口,试图打打圆场。

但纪淳冬根本没看他,他只是盯着李玉儿,然后又盯向抱着李玉儿的白衣男子,眉头皱了皱,冷冷的问:“你是王坪?”

柳蔚也一直在看纪淳冬,她知道此人是纪淳冬,就是因为知道,才同意宋县令将人安排到他们家暂住,她原意便是想接触接触这位御前都正官,好探听一下三年前的事,可没料到,李玉儿却先替她接触上了。

李玉儿脑子不好,经常会有些冲动之举,柳蔚见怪不怪。

一开始柳蔚以为李玉儿就是不小心又得罪了一个生人,却不料此人一开口,竟提到了王坪。

王坪,黑水村人,在李玉儿没疯前,是李玉儿的未婚夫。

柳蔚脸色绷了一下,不着痕迹的将纪淳冬打量了一圈儿,说道:“不是。”

纪淳冬当即问:“那你抱她做什么?”话落,直接伸手,一把将李玉儿扯走。

柳蔚没防备到他会动手,一个微楞的功夫,已失了先机。

李玉儿被男人手劲奇大的箍住,她疼了,张嘴就哭,刚哭一声,抬头看到纪淳冬的脸,一瞬变脸,冲上去,抓着他另一只手发愤的咬。

这一咬,吭哧又是一道血痕。

纪淳冬这回反应过来了,直接挥手,将她甩开,他的力道多大,李玉儿根本承受不住,被他甩的站不稳,险些砸到旁边的水缸上。

幸亏柳蔚眼疾手快,将李玉儿抱回来,恼怒的瞪着纪淳冬:“你有病?”

“我……”纪淳冬也有些后悔,刚才挥动不过是下意识行为,他没想伤李玉儿,哽了一下,他索性不看柳蔚,盯着李玉儿道:“李姑娘你过来,我送你回去找你爹。”

柳蔚顿住,看纪淳冬的目光又深了许多,过了好一会儿,才沉沉的开口:“玉儿的爹,死了三年了。”

第1365章 容叔叔回来了,还带了客人

三年,是个很敏感的时间点。

纪淳冬愣在那里,脑中想到很多事,李老爹,李玉儿,甚至那从未见过面的王坪。

他有些哑口,思绪混乱,整个人被雨淋得湿透,却感受不到雨滴的冰凉。

半个时辰后,柳蔚、纪淳冬、李玉儿一同坐到了东院侧厅里。

这半个时辰,云想与成齐说起了他们这段日子的经历,说到怎么认识容棱、柳蔚的,说到他们在西进县已经停留了好久。

成齐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但他作为云想的表哥,又关系极好,光看表妹那模样,就知道她春心动了,他揶揄的问:“那个姓柳的,就是外面坐着的那个,是你心上人?”

云想脸一下红了,娇嗔道:“你胡说什么呢表哥!”

成齐笑的贼兮兮:“是就是了,承认便是,我看他衣着规整,谈吐不俗,你又说云席予他的朋友有救命之恩,那你要是真看上了,让云席给你撮合撮合。”

因为柳蔚现在男装,云想说的时候,便没说云席救的是柳蔚的相公,说的是朋友,谁知道成齐却来劲了。

“你要是不好意思跟云席开口,我替你说去,云席在哪儿?西院?”

云想骂道:“你别胡闹,柳……柳公子,人家有家室了。”

成齐看云想忽而间垂下来的眼眸,啧了一声,摇摇头:“那就不行了,你不能给人家做妾,我不同意,姨母必然也不会同意。”

云想幽幽的嘟哝一句:“她就是没家室,也不行啊……”性别就不合适。

外头的两兄妹还在说着闲话,厅里的气氛,却已经剑拔弩张。

李玉儿现在已经换了身干净衣裳,粉绸子的薄袄,花色是她自己选的,她这会儿便坐在柳蔚旁边,吃着桌上的糕点,吃两口,还拿一块起来喂到柳蔚嘴边。

柳蔚顺手接过,夸了一句:“乖。”

李玉儿就可开心了,吃糕点的时候,吃得满嘴笑容。

纪淳冬在另一头静静的看着,他盯着柳蔚的表情非常冷肃,但看李玉儿时,又充满纠结。

说到底,他还是不敢问李老爹究竟是怎么死的,他担心真相果如他想的那般。

“你……”过了好半晌,纪淳冬还是先开了口,问柳蔚:“你认识李老爹?”

柳蔚淡淡的瞥着他,道:“不认识。”

“那李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