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蔚不爱女装,嫌行动不便,哪里又会随身带玉簪,这木簪还是男髻的簪子,朴实无华,像根筷子似的。

辛贵妃偏首取下头的步摇,递给旁边的珊儿:“给咱们柳姑娘,梳个双燕髻。”

柳蔚忙摆手:“头发束着,不挡眼睛便是,髻太麻烦。”

辛贵妃抓着她的手,不让她抵抗,对珊儿使了个眼色:“还未听说哪家女儿不爱漂亮,只图便宜的,你这样不修边幅,哪去找如意郎君?”

珊儿笑着拿来梳子,站在柳蔚身后忙活起来。

柳蔚垮着脸,自暴自弃的道:“我已嫁作人妇。”

辛贵妃一笑:“怪说敢如此邋遢,这是仗着有人疼了,了不得了。”

柳蔚一脸无奈:“娘娘……”辛贵妃摆手:“本宫不说便是,那,你梳你的头,本宫问本宫的话,你说六王死了,那皇是什么表情,你可瞧见了?”

第1551章 如今他身上藏有秘密

六王的死,对谁来说都很震撼。

皇后与辛贵妃连番催问,柳蔚挑了几样能说的,简短的回了。

皇后听到六王曾对皇提刀,还险些近了皇的身,不禁冷笑,嗤道:“这会儿怕是知道后悔了。”

辛贵妃明白她的意思,但她不习惯嘲讽皇,便道:“是六王不惜福,落到如此下场,也是他活该。”说着又问柳蔚:“你瞧着是国师动的手,可国师好端端的,为何要杀六王?”

“还能为什么。”皇后插嘴一句:“狗咬狗罢。”辛贵妃却摇头:“我是想着,国师与六王有所勾结,否则六王同汪嫔偷情,也不会往国象监进出,可只是包庇纵情,应也罪不至死,六王手,定然还有国师什么别的把柄,才让他如此迫不及待,甚至不惜

在皇面前敢动手,我是担心,这把柄,会对其他人有所影响。”

辛贵妃生在权势之家,单论朝堂嗅觉,是皇后有过之而无不及。

柳蔚也有惊讶,仅凭三言两语,辛贵妃竟能联想这么多,的确是个聪明女人。

但国师的事,与皇后有关,又是鲛人珠,又是水银毒,这些却是不能与辛贵妃共享的。

趁着辛贵妃低头思索时,柳蔚便给皇后递了个眼色。

皇后接收,心里还有话想单独问柳蔚,又碍于辛贵妃在,便道:“既然外头的事都解决了,你也回去吧,晚怕皇还要去你那儿。”

辛贵妃今日在青凰殿呆了一日,冷不防的被撵,顿时不高兴:“晚留宿,这会儿也还早,臣妾来向娘娘请安还不成?”

皇后皱眉:“算你请过安了,告退吧。”

辛贵妃咬了咬唇瓣,有些生气,又靠在椅背,盯着柳蔚的脸道:“臣妾瞧着柳姑娘盘好髻再走。”

皇后抬眸,对珊儿示意一下。

珊儿忙加快手里的动作,极快的将那双燕髻梳好。

柳蔚看着自己的鬓边被捋出两段秀发,头又被包的厚厚重重的,一支步摇斜插入鬓,叮铃作响,听在她耳里,却是头大如斗。

珊儿满意的拿了铜镜过来给她照,柳蔚盯着镜的自己,说不好不好看,觉得累人:“能换我的木簪吗?”步摇一阵摇晃,清脆悦耳是不假,但她觉得自己像个铃铛。

辛贵妃噗嗤一声笑出来,前端起柳蔚的脸,道:“不能换,这样好看,若是再妆,更好看。”

柳蔚忙摆手:“娘娘,不折腾了吧。”

辛贵妃摸了摸她的眉毛,评价着:“眉是不用描,花钿可以绘一个,胭脂涂涂也好,这脸白生生的,红润些才俏人。”

柳蔚投降了:“回头出宫,也是要换的,这样行动不便。”

辛贵妃点了点她的额间,嗔道:“不像个姑娘。”

柳蔚没反驳,她的确是懒散得很,以前在现代时图扎个马尾省事儿,来了古代,也想着便宜,加男装行动的确顺手,渐渐的,她更不爱折腾女装。

辛贵妃再多磨蹭,也是要走的。

一看辛贵妃离开,皇后将宫人谴退,柳蔚也动手,想将髻拆了,皇后瞧着好笑:“她是这样的人,时时刻刻都要精致漂亮,为了漂亮,让她少活几年都愿意。”

柳蔚苦笑,但这双燕髻梳得不容易,拆也不容易,柳蔚试了下,拆不掉不说,还把头皮扯疼了,她也只好放弃,颓然的垂下手,与皇后说起了云家的事。

听说主宅被放了火,皇后大惊:“人没事吧?”

柳蔚摇头:“发现得早,没受伤,是东西毁了。”说着,她捏了捏手指,眼神变得有些冷:“也是因为这个,我才不想留六王。”

“不想留?”皇后反应一下,顿时惊愕:“你是说,国师杀六王,是你……”

柳蔚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敛眉道:“我不否认此事有我手笔,我原也不是想现在动手,可六王老不安分,我心里也不安。”

皇后皱眉:“他做了什么?”

柳蔚说:“汝绛王府有他的探子,那探子瞧我单枪匹马,以为能擒我,将我拐到一旁,想押我回去。”

皇后是知道柳蔚有身手的,也不担心她受伤,只问:“你把那探子怎么了?”柳蔚一噎,道:“将计计,浑水摸鱼,六王朝我动手还好,可藏在汝绛王府的探子是这个,藏在其他地方的又是谁?千孟尧有容棱相助,尚且没发觉府早隐暗哨,那别的地方,六王的人,又在什么位置

?原本只以为他雄心未起,不构威胁,现在猛然发现他无孔不入,竟早已渗透我们之,我心有警惕,便不想再留他生事,只是一开始,我的计划不是这样。”

皇后问:“那你的计划是什么?”柳蔚也不怕与她明说,将昨晚到今晨的事讲了一遍,末了又摇头:“我救了国师,污蔑了六王,六王被擒,国师再将罪证拿出,污他两罪并重,六王有皇看顾,固然死不了,但也得被关几日,再夺了兵权,娘娘,我想做的,从不是夺六王的命,只是想削他的势,让他无法只手遮天,再对我们恣意打压,可哪知,他倒也聪明,猜出我从作梗,直接便要与我鱼死破,他往云家纵火,是要我全家性命,

娘娘,你说我如何容他?若他今日不死,明日死的,依旧会是我全家,亦或者再加云府一家,二择选一,不是他死是我活,我没有办法。”皇后的童年也是在主宅长大的,乍闻主宅被毁,她悲难不已,又听柳蔚这番分析,也点点头:“六王睚眦必报,若他今日不死,哪怕身在牢笼,也会向你全家报复,你猜的没错,他会不惜一切,要你全家身

亡。”

柳蔚深吸口气:“但我让国师杀他,娘娘会否怪我?”

皇后吐了口气:“我知你有主张,也有分寸,我信你。”柳蔚前握住皇后的手:“娘娘恨国师,恨他给您下毒,又做那鲛人珠,图谋不轨,我却救他一命,娘娘心必然不悦,但我向您保证,他不会好过,如今他身藏有秘密,是我想知道的,待打探清楚,他的命,我会交由娘娘处置。”

第1552章 两害相较取其轻

皇后沉默片刻,而后看着柳蔚的双眼,说道:“他害本宫吃尽苦头,本宫自然容不得他好,只是本宫心里担心的还不是他,六王死了,你以为事便完了?”

柳蔚却没有作声。 皇后叹了口气:“你也想到了对不对,六王纵火,不是他去办的,是他的部足去做的,眼下六王死了,若说之前是本着玉石俱焚的心,要你一家陪葬,那现在人已经亡故,六王余孽,便是会要你们血债血偿

。”柳蔚沉声道:“动手之前我已想到这个,六王积威多年,手下自养了一匹勇士,无论是容六王活着,由他亲自下令对付我们,还是他死了,由他的部下为他报仇,我们总要面对一样,两害相较取其轻,在我

看来,后者前者容易一些。”

“敌暗我明,怎会容易?”这才是皇后说柳蔚冲动的原因:“怎么,非要惹他呢?”柳蔚摇头,苦笑道:“娘娘,不是我去惹他,是他惹了我,我家小舅在西进县便被六王派出的人行刺受伤,六王觊觎我外祖父手的一样传家宝,因此,朝我家穷追猛打,连来京城的路,暴露鲛人珠于

人前,也是他有意为之……”

六王的目的有二,一,外祖父手的东西,二,皇位。

在六王看来,这两个目的是可以同时进行的。

六王老谋深算,在柳蔚等人京时,便故意泄露鲛人珠机密,使得柳蔚等人将目光都聚焦在鲛人珠,而这个举动,其实也是出卖国师。

鲛人珠是国师一人手笔,只是在一年前被六王获悉,六王提出要与他合作。

国师贪权,但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他想要培养一个傀儡皇子,受他调配,安插后宫,待皇驾崩,便可顺理成章,继承皇位。

国师的计划较费时,因为皇还不算老,太子又早有人选,但庆幸的是,国师也还年轻,他还有很多时间筹谋,故此,他选用鲛人珠一法,看得出他虽然心急,但做法稳妥,循序渐进。

六王也有造反之心,可六王是皇的胞弟,是当朝亲王,他如果想造反,不需要国师那么麻烦,只要挥军逼宫,运气好斩下皇,这天下成了他的囊之物。

六王为了养兵谋划极深,无意发现国师竟也有争雄之心,意外的同时,便做了两手准备。

他拿捏住国师,夺了国师的鲛人珠计划,他的想法是,两手抓,两手都要硬,若鲛人珠成了,他可以获得一个傀儡皇子,若鲛人珠不成,他自己领兵,一样可以兵临城下。

国师在计划还未形成,甚至连傀儡皇子的影子都没瞧见的时候,被六王截了胡,说他倒霉也好,但他毕竟不是一个权臣,做事不干净,被人捉了痛脚也是难免,总之,自此之后,国师受制于六王。

在西进县的时候,六王洞悉了柳蔚外祖父的行踪,并且派出肖习正等人抓捕,可柳蔚与容棱的插足,令此事不了了之,六王一次得手不成,又知他们是打算京,便在路途,又使了一计。清风镇是国师五年前便备的,供养鲛人珠胚胎的众多地点之一,六王拿捏了国师,自然也承接了他的全盘计划,六王并不心疼鲛人珠计划会否落败,这是国师的心血,不是他的,所以他利用此事,故弄

玄虚,在柳蔚面前虚晃一招,将柳蔚的目光,聚集在鲛人珠事件。

甚至了京,皇后这里,也有鲛人珠事件的影子。

鲛人珠本身牵连不小,这使得柳蔚下意识将国师定为了重点目标,国师这个时候其实还是懵的,他不知六王卖了他,也不知在六王心,纪太傅手的东西,他还未成型的鲛人珠,更加重要。

故此,才有了先前柳蔚曾说,他们了圈套一言。那次六王朝云府发难,实际的目的,还是为了柳蔚外祖父,他以为他做得很好,将祸水东引,卖了国师,然后自己操纵幕后,策划算计,便没人能怀疑到他,而若是顺利,那次云府被状告,云家鸡飞狗

跳之际,是他掳劫柳蔚外祖父,逼问地图之时。

可惜那次的事,又被柳蔚解决了,甚至为此还害六王损失惨重。

六王心有不甘,两次受挫于一人,便对柳蔚怀恨在心。

之后便是在汝降王府偶遇,柯岩发现了柳蔚,六王让他把人带回去,柳蔚将计计,却是打算狠狠的削六王一顿,故此她连夜与容棱计划,逼得六王今日造反。

皇对六王宽容,六王小打小闹的谋反,即便百官谏,皇也会留他一命,像之前说的,柳蔚并不是想要六王的命,但也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制于他。

六王在柳蔚看来是一颗定时炸弹。

她落单,柯岩抓她,若当日落单的不是她,是别人呢?换一个没本事脱身的人,六王手又有如此高超的易容高手,那另一个人当受俘,下场又会如何?

双方已经结了仇,六王与柳蔚已成水火,与其任凭事态暗涌,等着六王下一次发难,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先将六王一军!

柳蔚之前的想法是打一个回合战,可她也没料到六王心狠,洞悉她的计划,便要杀她全家泄愤!没死人是因为运气好,不是六王手下留情,柳蔚自然也没理由再容忍六王的咄咄逼人!

皇后说得对,两方已经不死不休,但六王死了,这件事并未结束。

六王的死,是因柳蔚。

六王余党自然会替他报仇,余党不清,云家的麻烦依旧不断,只是没有六王主持大局,这些余党应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所以柳蔚才说,两害相较取其轻,余党是小鱼小虾,六王是大鲨语,斩了大鲨语,鱼虾再闹,也总有个限度。

这件事是柳蔚将六王逼得太紧,所以六王杀她全家之心才如此汹涌。

她心知自己不是想要六王的命,但六王不知道,他骑虎难下。

领着五千小兵去送死,他也不愿意,这口气他咽不下去,故此,怎么也要拉个垫背的。

国师说她自作聪明,柳蔚承认,之前是她有欠考虑,没料到六王会在兵临城下的急迫关头,反手朝云家放一把火。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她明白,六王对她,是真的恨之入骨。

所以她没有选择,六王不能留,留了他是无穷无尽的后患。她与容棱、岳单笙等人,均来自青云国,那是另外一个国度,他们的身份是秘密,直到离开的那一天,她也不能让皇室的人知道,大海之外,还有一片富饶和平安宁的陆地。

第1553章 老子爱穿什么关你屁事

如果六王不死,凭着双方的仇恨,他迟早会查到柳家一行人来历不明。

柳蔚又想到了柳玥,柳玥来仙燕国更早,虽她现在已经死了,但难保曾留下过什么蛛丝马迹,柳蔚不能安心,故此思来想去,六王这条命,越发不能留。

况且六王死得也不冤,这位王爷,草菅人命,以权谋私,欺压百姓的事儿,可干得不少。若非如此,当日六王受困府尹衙门,又怎会有那般多的百姓赶来凑热闹,并且拍手称快?

皇后听柳蔚说完来龙去脉,也是叹息:“怀璧其罪,你家的传家宝,可要谨慎些放好。”

柳蔚点点头,又问皇后:“您想出宫一趟吗?主宅被毁,您也是……心痛的吧?”

皇后满面疲惫,半晌,却是摇头:“本宫离宫不便,加之今日宫又乱,过阵子吧,总归已经毁了,看不看,都是那样,不看,还没那么难受。”

柳蔚又忍不住道歉。

皇后按住她的手:“莫说这些见外的话了,你替本宫治病,救本宫于危难,房子是死物,人是活物,本宫的命,还抵的一处宅子。”

柳蔚仍是愧疚:“能抵房子,却抵不住情怀与回忆,您……”

“不说了。”皇后将她拉着,将人带进了内室:“本宫有些头疼,你替本宫扎两针。”

青凰殿备有银针,柳蔚净了手,让珊儿在旁伺候,给皇后针灸。

皇后面虽说无事,但神色却萎靡得很,柳蔚没说话,安静的给她扎完,想了想说:“原是打算这个月便替您洗肾,但宫外出了这么多事,一时却也分身乏术……”医洗肾不容易,患者吃苦头不说,大夫也忙,加之毒多年,这内脏也不是一两次能洗干净的,呕肠通肛,连着半个月,隔一天得来一次,洗不干净,还得反复,一套工夫做下来,费半年都是快

的。

但现在六王之事余震未消,国师那里也还未解决清楚,事堆着事,要抽出时间静心治病,显得有些困难。

皇后也理解她,说道:“你且忙,本宫还等得起。”

柳蔚给皇后针好后,又给她捏了捏手的穴,之后皇后要遭大罪,现在能养一日是一日了。

在青凰殿呆了三个时辰,临着天要黑了,柳蔚才打算出宫。

却不妨刚要走,门外便传来唱报:“皇驾到——”

柳蔚愣了一下。

皇后倒是镇定,漫不经心的起身迎接。

皇后不知今日行刺的令官是柳蔚,只以为柳蔚是跑去朝殿偷听,才穿成小兵模样,好掩人耳目,但柳蔚自己知道,当时她刺杀皇,离得很近,虽说贴了浓眉与胡须,但也怕皇眼尖看出来。

故此皇进殿后,柳蔚低垂着头,没露脸。

皇进来后表情很差,皇后前,对他行了个礼。

皇将她拖住,没让她弯腰:“你身子不好,莫费力气。”

皇后起了身,瞧见皇一脸疲惫,叹了口气:“六王之事,臣妾知晓了……”

前殿闹得这么大,后宫知道了也不怪,皇垂下眼眸:“人都死了,说什么都无用了。”

皇后心疼的挽住皇的胳膊:“六王作乱在前,朝堂一片混乱,皇不在御书房议政,却来臣妾这里,可是有话想对臣妾说?”

“知朕者,瑛儿也。”皇握住皇后的手:“朕心里乱,只想到你,你陪朕说说话。”

皇后扶着皇坐下,命宫人送茶点,问皇:“皇想说什么?”“什么都好。”皇将皇后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看着她的眼睛:“记得幼时,朕一有心事,便来找你,你总有法子开慰朕,朕那时想,长大后一定要娶了你,只有将你娶到身边,你才能一辈子看着朕,

听着朕,想着朕。”

皇后低下眉眼,却是说:“可皇现在有了别的知心人,为何不去找辛贵妃?”

皇语气有些紧张:“你还与朕置气?朕知道,之前是朕疏忽了你,可今日朕心里烦,你便当可怜可怜朕,容朕一日。”皇后看着皇的眼睛:“臣妾永远不会怪皇,只是六王这事,臣妾所知甚少,辛贵妃乃左丞之女,对此事,必有独特看法,臣妾不是撵皇,皇肯来瞧臣妾,是臣妾的福气,只是臣妾担心,不能在像幼

时一样,帮皇。”

皇闭了闭眼,声音骤然冷了几分:“今日主张诛杀六王,以死相谏的,便是左丞,朕不想见贵妃。”

皇后面不显,心却露出一丝嘲讽:“当初皇宠信辛贵妃,不正因为她是左丞之女,现今怎又……”

皇一下放开皇后的手,眉头皱起来:“朕不想提她,你若再提,朕要生怒了!”

皇后忙安抚:“臣妾只是怕言之无物,令皇生厌,那不提便不提,皇可用过膳了?”

……

片刻之后,宫人备晚膳。

此时天已黑,皇后想起来,对柳蔚道:“柳大夫也该回去了,珊儿,送送柳大夫。”

柳蔚如蒙大赦,忙伏身告退。

正待离开时,端坐高位的皇,突然叫住她:“柳大夫?”

柳蔚暗暗警惕,朝皇又行了个礼。

皇眯着眼打量她一番:“抬起头来。”

柳蔚深吸口气,慢慢将脸抬起。

皇后笑道:“柳大夫跟席儿是朋友,替本宫看诊那位,今个儿她换了女装,皇倒是认不出了?”

皇又瞧了柳蔚几眼,点头道:“是说眼熟,女装倒是与男装大相径庭,好好的姑娘,作甚总穿男装,不伦不类。”

柳蔚抿了抿唇,想反驳,老子爱穿什么关你屁事,但又怕节外生枝,忍了下来。

皇问道:“皇后的病如何了,治了这么久,可有起色了?”

柳蔚正要回话。

皇后却接口说道:“是大病,得慢慢治,皇难为柳大夫做什么,柳大夫还要出宫,晚了宫门该禁了,珊儿,送柳大夫。”

柳蔚也不留了,又伏了伏身,忙跟着珊儿离开。

离开前她听到皇对皇后说:“想问问你可好些了,老说身子不适,不得侍寝,朕多久未在青凰殿留宿了,你倒是也忍心,总撵朕……”柳蔚听着抽了抽嘴角,这皇倒是对皇后还有情,只是皇后看得开,想得透,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几句甜言蜜语能哄到手的小姑娘了,她不愿服侍皇,真下狠心冷着他,什么时候心里舒服,愿意要这

个男人了,才肯点头。倒是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第1554章 好孩子,你受苦了

珊儿将柳蔚送到殿外,吩咐了人将她用软轿送出宫门。

云家主宅被毁,已经住不得人,柳蔚坐在轿时便想,今夜怕得带着全家去汝降王府叨扰。

可当她到了南宫门外时,却看到云家那位平日接送她进出宫的车夫,早已等候在那儿。

柳蔚有些讶异,走了过去。

车夫却像是没看到她,继续盯着宫门张望。

柳蔚唤了声:“山伯?”

车夫山伯这才回过神儿来,拿见了鬼似的目光瞧着她,半晌结结巴巴的问:“柳……柳先生?”

柳蔚也才想起自己一身女装,虽知她是女子,但在云府她从不做女儿相,下人认不出也是正常。

柳蔚点点头,问:“你是接我的?”

山伯忙给她撩帘子,道:“正是正是,府里走了水,屋舍都烧得精光,大老爷特在东街胡同给先生一家备了别院暂居,那别院地方深,路又小,唯怕先生不识得路,小的特来接您过去。”

柳蔚皱眉:“你怎知我进了宫?”

山伯道:“小的不知,只是容公子也不知先生去了何处,只让小的在宫门前等候,像往常一样,若是门禁之前还不见您,便只管回去是。”柳蔚为了躲容棱的脾气,从火场消失,岳单笙是个老实人,怕也编不出她的去处,只能含糊带过,容棱出宫后不见她,必定认为她还在宫里,而她在宫到底有个青凰殿可以去,故此他才让车夫在这里等

,怕她出宫后回云府,会扑个空。

柳蔚想得明白,但也黯然,她是没脸再住云家的屋子了。

可是现在当着山伯的面也不好说,算要拒那屋子,也得与主人家谈,便了马车。

山伯手脚麻利,驾起马鞭,这往东街赶去。

云府家大业大,底蕴百年,在京宅基也不少,当初安排柳蔚等人住主宅,一来因为他们是云席的至交,看在云席的面子,二来则因发现纪太傅这位恩师,便不敢怠慢。

可现在主宅被毁,自家私宅不好用来宴那么一大家子的客,自然得安排别院。

马车行了没一会儿,便到了地方。

柳蔚下车看到“风雨居”三个字高高悬挂,那题在匾额的字用的行书,端的是潇洒恣意。

再走进里头,却看院子不大,但四处雅致,前院种了满园的香花,过后院时,还有一片竹林,翠意盎然,仿若一处世外桃源。

这院子一看不是云家随意购置的偏宅,应是专门给哪位清客住的雅舍,柳蔚心里本愧疚,这下更不愿在此住下。

走到大厅,远远的看到厅里烛火摇曳,人还不少。

她握了握拳,心里鼓了鼓气,才慢慢走过去。

云家几位老爷不在,但几位夫人都在,大夫人秦氏,二夫人应氏,三夫人洪氏,四夫人何氏。

先见到柳蔚的,却是云想。只是,刚与柳蔚对视,云想愣住了,她呆呆的下瞧着柳蔚,脸不知该笑还是该肃,半晌才有些憋得慌的前,握住她的手道:“姐姐可算回来了,还怕山伯接不到你,这一整天,也不晓得你去了哪儿

,姐夫说你早便走了,他也不知踪迹。”

柳蔚打头看一圈,没看到容棱,只看到小黎坐在几位夫人间。

小黎也有些呆,木木的望着他娘亲,反应了一会儿,才急忙跑过来。

“娘,你的衣服……”

柳蔚低头扯了扯裙角,正要解释,那边应氏已前,从云想手里接过柳蔚的手,按了按才说:“好孩子,你受苦了。”

柳蔚不知自己哪里受了苦,秦氏却已开始擦眼睛,抹泪:“受伤了吗?可有哪里疼?那么高的房梁摔下来,骨头怕是都要断干净了……”

柳蔚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行刺之事,顿时脸色一变,容棱把这些事告诉云家人了?

他说这些做什么?云想一脸悔恨的对柳蔚道:“我知你当时要忙,却不知你是返回宫做那样的事,要知道你以身犯险,我该拦着你,六王作恶多端,又毁我家百年祖宅,我愤他恨他,却也不图你去手刃,闯到宫去行刺

六王,你是不要命了?这屋子里没外人,我也不与你客气,蔚姐姐,你这样是要气死我啊!”

这和自己以为的又不一样,柳蔚心里拿不准她们知道多少,只得问:“容棱与你们说了什么?”云想将脸扭到一边,哼了声:“不是姐夫,是汝降王,府里火势暂消,我便想去宫门前等你,哪知正好见到汝降王与众大臣出宫,我想到姐夫与汝降王也有交情,便想前询问,哪知还未走近,听到他与

府卫将说起你,说什么六王死了,你从房梁摔下来,筋断骨折,口吐鲜血……你快说,你哪里还疼,莫要忍着,是不是内伤?”

说着开始在柳蔚身摸索。

柳蔚忙按住她的手,道:“我活生生的,看着像受伤吗?你多虑了。”

“但……”云想还要看看。云想的母亲,素来行事爽朗的洪氏听不下去了,过去强硬的拉着柳蔚,把人按在椅子,道:“小黎说你一身武艺,便是从十几丈的地方下落,也伤不了性命,我信你一身本事,也信你不会丧命,如今你四肢健全的回来,我心也安了,只是你太胡闹了,六王行事跋扈,纵火烧人,我们云家自不会善罢甘休,云家不是籍籍无名,瑛儿亦不会置之不理,既有一国之母作保,又何必你以命相抵?六王已是阶下之囚,多等几日,让他数罪并落岂非快哉,何苦你这么不管不顾,冲去找人索命,今日是你运气好,将他斩了,还能假死脱身,可落一身伤痛又如何值得?这里没有男子,大嫂将他们都撵走了,你也不需

见外,只需跟我们说实话,到底伤了哪儿?长辈面前,不许你强撑硬抗!”

柳蔚这下明白了,云想道听途说,几位夫人便以为她冲到殿里去找六王报仇,还如愿将他杀了,只可惜自己却被御前军从梁顶扔下来,怕是已身受重伤,还强忍不言。

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东拼西凑的,与今日发生的事根本大相径庭,但她又无法说出实情。告诉人家她不是去行刺六王,是去行刺皇,这还不把人家吓死?

第1555章 且先让他们夫妻团聚?

宫里的事不能太多人知道,这桩事本冠在汝降王头,为的是出了事让千孟尧去抗,莫沾染云家。

现在几位夫人问得急,云想又慌得流眼泪,柳蔚终也只得安慰她们,直说自己真的无事。

可她解释不出来龙去脉,女眷们便以为她默认了闯进宫杀六王的真伪。

夫人们都有医术,看她不说,将人拉住,七手八脚的,又是掀眼皮,又是把脉搏,严重的还开始扒她衣服,要瞧她胸前背后的伤。

柳蔚真的没伤,她与容棱博弈,容棱怎会舍得伤她?

出手是重,看起来也危险,但那都是掩人耳目,从房梁摔下来,也是她故意为之,掉落时,她蓄了内力脱盈自身,落下时人灰扑漫天,看着雷声大,实则雨点小。

而容棱下来补的那一枪,插的也是她早藏在盔甲的一块儿钢板,钢板外包了血,抢扎下来,血流喷涌!

外人远看便以为将她刺了对穿,实则根本没半点性命之忧,这些机括设计她也提前都与岳单笙再三对照过,只是最后场的,从岳单笙,改成了容棱而已。

夫人们不听她说,眨眼间柳蔚被拉扯得衣衫不整。

她外头换的是皇后娘娘的莲裙,里头穿的还是自己的衣,衣内也没着肚兜,她一直觉得肚兜不舒服,常用的都是自制的束胸,而这束胸可肚兜布少多了。

看夫人们还要扒她衣,她吓到了,总不能在大厅里赤身露体吧,柳蔚忙捂住衣领,结结巴巴的道:“真的,真的无事……都是假的,全是假的……”

“脉象是平稳,眼白清润,也无血丝,你开口我瞧瞧舌头。”秦氏站在柳蔚面前,给柳蔚把了脉,看了眼睛,又不容拒绝的捉住她的下巴。

柳蔚只得吐了舌头给她看,秦氏瞧了一圈儿,见的确不像有内伤,可还是不肯松手,非要她脱衣服。柳蔚要哭了,小媳妇儿似的被押在椅子,拉着秦氏的手道:“夫人听我细说,汝降王贪生怕死,殿有刺客,他跑得最快,哆哆嗦嗦的藏在皇背面,离我十万八千里,他哪里能看到我如何?他眼又浊,胆又瑟,根本没瞧清全景,以讹传讹,云想听他一知半解,不能当真,我从宫脱难,不好独自出宫去了青凰殿,这衣裳也是皇后娘娘着我换的,若是真伤那么重,娘娘还能留我大半日?岂不早托法

将我运出宫了?”

柳蔚说的句句在理,说完手忙脚乱的开始扣衣带,想往外逃。

可娘子军将她围得水泄不通,哪里能让她脱难,最后还是云想牵着柳蔚,说要拉着她到屏风后面验伤,验了没伤,才肯放过。

柳蔚盘算了一下,起在大庭广众脱衣服,她宁愿脱给云想看,这才答应。

去屏风后面半晌,云想再出来时,脸有些红,但还是点点头:“是没有伤。”

柳蔚哆哆嗦嗦的将领口扣到最面那格,有些幽怨的道:“我说没伤。”洪氏又把她拉过来,还是不让她走:“那你杀六王便没错了?你也莫怪我啰嗦,我是将你当自家侄女才说这些话,六王不仁,只管弹劾他,罪诏他,你去以身犯险,值得吗?他那老棒菜一条命,值得你花骨

朵一条命?枉你素日精明,不会算这个帐?”

柳蔚苦笑,一时都分不清三夫人是在骂她猖狂,还是骂六王又老又奸恶。

洪氏脸色难看,方才是担心柳蔚有伤,现在确定她没伤,脾气也不压了,将她训得头破血流,火是半点不消。

柳蔚听着长辈训斥,没觉得不甘,反觉着温馨,只有真正爱护你的,才会与你说这些道理,否则闯进朝殿杀王爷,换个人,还不急着与你脱离干系,八辈子不见?

洪氏说了一大段,又推推秦氏的手,让大嫂再说。

秦氏本不是爱说话的,人素来又温慈,见柳蔚被说的头都抬不起,有点心疼,道:“过去的,过去吧,今日之事,谁都不要提了,只管烂在肚子里,要我听见半句风言风语,别怪我不饶人。”

柳蔚悄悄抬眼觑着大夫人,正好让大夫人瞧见了,大夫人原本温和的表情,立刻板了起来。

柳蔚又把眼睛垂下,背也弯了一些。

何氏在旁边却是一笑,她这一笑,应氏也跟着偷笑,厅里的气氛这才舒缓了些。应氏揽着秦氏的手,道:“她今个儿九死一生,也是为了咱们,六王该不该死都死了,不能否认,听到他身亡的消息,咱们着实高兴了一把,让你们说了半天,孩子也知道错了,她还未用晚饭呢,她家夫君

又在后院等着,且先让他们夫妻团聚?”

应氏打了圆场,何氏也跟着劝了两句,秦氏又看了洪氏一眼,见洪氏点点头,她也肃色道:“先去用饭,我开个定惊的方子给厨房,晚些你喝一碗,今个儿经历这么多事,不信你半点不慌。”

柳蔚还真没慌,除了见到破败的云府主宅时受了刺激,之后进殿行刺时都没乱什么分寸,但她不敢多嘴,怕又迎一顿训。

何氏在旁跟着说一句:“一碗不够,备六碗,她一碗,咱们一人再一碗。”

说来今个儿受惊最大的,正是几位夫人和云想。

柳蔚抬头看何氏对她抬眉,忙老老实实对几位夫人告辞,灰溜溜的跑了出去,原本还想推辞这间宅子,现在倒是半点不敢了,怕多说一句,几位长辈又要发火。

出了大厅,又过了拱门的花廊,那儿有两个奴婢正候着,见了她来,便要带她去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