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域松了口气,他其实不是怕柳瑶与大伯母、四堂弟他们打照面,就是觉得,连自己都没有提前得到通知,不知道家里来客,那说明,大伯母和四堂弟应该是不想与柳家其他人打交道,才偷偷来的,所以他下意识的就帮他们挡了下来。

柳域去而复返,手里还提了个食盒,他把食盒给杨嬷嬷时,不免的,就与纪夏秋面对面。

这回不好意思再装作不认识了,柳域就颔首,请了安“见过大伯母。”

纪夏秋还从未听过别人这么称呼她,她忙起身,也挺拘谨的“你是……”

“柳域。”柳域道“家父柳城。”

纪夏秋点点头,摸了摸身上,也没带什么东西,就从腰上取下一个玉佩,塞给他道“见面礼,不要嫌弃。”

柳域忙道“怎么能要长辈的东西,您收着,收着。”

纪夏秋也没有与生疏远亲打交道的经历,她就道“你拿着你拿着,大伯母以前也没见过你,肯定要给你见面礼的,就当,就当祝你半年前新年快乐。”

柳域“……”

半年前吗?

柳域一咬牙“……谢谢大伯母。”

第1767章 结局7

纪夏秋就站在那里,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坐下。

柳域还是懂事的,忙道“您坐。”

纪夏秋坐了下来,这时杨嬷嬷把参汤递给了小丫鬟,把食盒还给了柳域。

柳域拿到食盒,赶紧跟纪夏秋道了别,匆匆离开。

纪夏秋看他走得老远了,才跟杨嬷嬷说“也不知道会遇上晚辈……”

杨嬷嬷摆手道“无碍,装作不认识就行了,大少爷还是知道进退的。”

纪夏秋看了看天色,道“还是早些走吧,我不想再遇到其他人了。”

杨嬷嬷看了眼老夫人紧闭的房门,道“可我才与您说到大小姐七岁的事,后面的您不想听吗?”

纪夏秋当然想,她一咬牙,一跺脚后,道“那再聊聊。”

成功给老夫人多争取了些与孙子相处时间的杨嬷嬷,笑眯眯的继续卖柳蔚的童年。

纪夏秋听着听着就发现,女儿小时候还是挺循规蹈矩的,就跟普通人家的庶出小姐差不多,但直到她十六岁被定了亲,又逃婚后,去了曲江府,就开始画风突变了。

未婚生育不说,还当起了仵作。

杨嬷嬷道“以前可从未听过大小姐喜爱医书,但走了几年回来,却成了神医,甚至还入朝为官了,这要不是有三王爷护着,指不定出什么事呢。”

纪夏秋也心有余悸“看来是定亲之事对她的刺激太大了,难怪到现在,她都对七王爷没好脸色。”

杨嬷嬷有点尴尬“那时候,大家都觉得,将她许给七王爷挺好的,七王爷的母妃是贵妃娘娘,母家底蕴十分强足,那会儿都在传,七王爷是唯一与太子有一争之力的王爷,相爷这也是想给大小姐谋个前程,即便是给七王爷当妾,若是七王爷登基,那大小姐也能做个妃子。”

纪夏秋苦笑道“我倒是宁愿她平平安安的,嫁个布衣,与夫君琴瑟和鸣便足够。”

杨嬷嬷点头“大小姐也不愿意,后来这不是就……跑了。”

又说了一些柳蔚的事,后来天色实在是晚了,纪夏秋就托杨嬷嬷去敲门。

杨嬷嬷这回没法拖了,只能去,纪夏秋又进去给老夫人请了安,安抚了两句,便带着柳陌以从后门离开了。

等他们走后,老夫人就在床上抹泪,杨嬷嬷劝慰着道“大夫人性子还是同以前一般和善,不若过两日我再去说说,求她多带四少爷回来坐坐,她应是会同意的。”

老夫人这么听着,也只能点点头,人生最后这段日子,她真的很想多看陌以几次,陌以长了一张与他父亲十分肖似的脸,看着他,就像看着长子,她心里也会舒服些。

……

柳蔚长途跋涉,前脚刚到定州古庸府,后脚就接到京都的传信,说是柳老夫人过世了,请她回京奔丧。

柳蔚吓了一大跳,拿着家书,手都是抖的。

她在柳府呆的日子真的不长,但她却十分清楚,柳老夫人,是柳家对她最好的那个人,无论是小时候的诸多维护,还是长大后的多番照拂,老人家对她是尽心尽力的。

这次离京前,她还去看过一次老夫人,老人家身体康健,虽然因为早年的毛病,腿脚有些不利索,但精神却很好。

不成想,这才不过半个多月,人竟然走了。

柳蔚没有心情再度假,与容棱匆匆的又赶回了京都。

到达京都时,已经错过了老人家的送殓,老夫人已经入土为安了,而她曾经居住的孝慈院里,白帆白绸还没拆完。

柳蔚站在满室白布前,看着厅堂中央,老人家的灵位,心里酸胀胀的,眼泪跟着滚落。

她一个人在大厅里呆了一会儿,再出来时,就看到院子里,竟有人在等她。

柳瑶朝柳蔚走来,看到她红彤彤的眼眶和鼻尖,犹豫一下,递了一张帕子给她。

柳蔚接过帕子,捏在手里,道了句“谢谢。”

柳瑶将她上下打量一番,问“这些年,过得好吗?”

柳瑶不知道柳蔚在大海上失踪过,只知道她几年没回过京了,故此有这一问。

柳蔚随口道“还好。”

这时院子里没有其他下人,只有她们两人,曾经也算针锋相对的两人,现在却这么和谐的对话,只能说时间,让所有人都成长了。

柳瑶带着苦笑道“我本来今年要成亲了,不过现在,要守孝三年,不知道三年后,他还愿不愿意娶我……”

柳蔚抬头看她一眼“这么多年,你娘没与你说过亲吗?”

“说了。”柳瑶道“但你也知道,相府之前出过事,后来虽然缓过来了,但那阵子,外面的人对我们家,都是敬而远之的,那段日子,母亲愁掉了多少头发,都替我找不到一个如意郎君,其实那时候我已经看开了,嫁给谁都不强求了,但我母亲嘛,你也知道,她好强,争胜,就觉得,一定不能给我找个看不起我的夫家,越拖,年纪就越大,去年好不容易说上亲了,双方都满意了,结果祖母走了,这下,我又嫁不出去了……”

柳蔚皱着眉道“你定的夫家是谁?”

“外省的。”柳瑶道“我在京里的名声不好,年纪又大,嫁给京都人,总免不了要被人指指点点,母亲给我找的是她一个远亲,姓周,在安州。”

柳蔚道“既然是你母亲千挑万选找上的,想必也不会因为这短短三年的守孝,便要退婚。”

“不知道。”柳瑶道“我都没见过他,不过信里,他说他见过我。”

“你们通信?”

“恩,定了亲后,就一直通信,这不是他第一次娶妻,他以前那位正妻病逝了,不过他没有纳妾,也没有通房,家里还有个长子,续弦也是想给孩子再找个母亲,信里聊着,我也觉得他十分稳重可靠。”

“再娶是为了孩子,看来他对上一位妻子,用情很深。”

柳瑶点头“他很专情。”又笑起来“如果以后也能对我这么专情就好了。”

即便年纪已经不小了,但终究是第一次成亲,柳瑶对自己未来的夫君,未来的生活,还是有许多期待憧憬的。最期待的,就是希望对方能多喜欢自己一些,能夫妻一心,恩爱白头。

“会的。”柳蔚说道“他既是个用情至深的人,自然不会因为这短短三年,便放弃你,他说见过你,便说明已经认定了你。”

柳瑶没有做声,但心里明显还是忐忑的。

这时,柳瑶的丫鬟巧云跑了进来,满头大汗的道“小,小姐,周,周公子来了。”

“什么?”柳瑶大惊失色。

巧云喘着气道“周公子上京了,此刻正在前厅,与老爷夫人叙话,奴婢偷听到,周公子是听闻老夫人亡故,特地进京以表哀思,他还说,还说想与小姐您见一面。”

柳瑶手指揪着衣袖“他,他要见我?”

“老爷夫人还未答应,奴婢这不是赶着来找小姐您吗,小姐咱们先回院儿吧,若是真要见面,夫人会去找您的。”

柳瑶样子有些彷徨,她看看柳蔚,又看看巧云,有些手无足措。

柳蔚提醒她“快去啊。”

柳瑶这才回过神似的,又看了柳蔚一眼,对她点点头,然后提着裙子,与巧云赶紧离开。

柳蔚沿着主路,一直走到前厅,就看到厅堂里,柳城正与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在说话,那男子容貌普通,但姿态从容。

柳蔚看柳城与他相谈甚欢,想来,柳瑶担心的事是不会发生了,这位周公子,一看就不是来退婚的,像是知道未婚妻家出了变故,特意上门慰问的,倒是有心了。

第1768章 结局8

柳蔚从柳府回到别院,就迎来母亲纪夏秋。

柳蔚抵京时,柳老夫人已经过世半个月,一应葬仪早已结束,柳蔚没来得及看老夫人最后一面,但纪夏秋、柳陌以,却是看到了的。

见女儿脸上,明显还有哭过的痕迹,纪夏秋也很心疼,握着女儿的手安慰“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我知你心里难受,但不管你信不信,老人家走时,是没有痛楚的,那日我们也是半夜接到消息,赶往时,老人家就蓄着最后一口气,病床前晚辈们都在哭,她却笑着,拉着你二叔家的域哥儿,还有陌以,说是有生之年还能瞧见我们,已是心满意足,还有你,她也念叨你了,说没瞧见你是可惜了,但让我带句话给你,说,柳家永远是你的家,你若有空,记得回去坐坐。”

柳蔚眼泪又掉了下来,鼻子酸酸的,抿着唇没吭声。

纪夏秋叹息“虽然我心有芥蒂,对柳城一家并不愿深交,但他们毕竟养育你十多年,陌以也终究姓柳,你们若是愿意,常回去看看也好,说到底都是亲戚。”

柳蔚含糊的应下,擦着眼泪进了内院,却不防在厅里看到了容溯。

容溯今日来也是有事,冷不丁与柳蔚打了照面,就看到柳蔚在哭。

容溯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怎么劝慰,就听柳蔚先说话“有事吗?”

“有……”容溯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帕子,递给她。

柳蔚从袖子里也拿出一张,是之前柳瑶给她的,她道“我有。”

容溯讪讪的将手放下,道“节哀。”

柳蔚点了下头,要从他身边经过,柳蔚以为容溯来,是来找容棱的。

但容溯又把她拦住“还记得裳阳宫吗?”

柳蔚顿了一下,回头看向他“裳妃娘娘的裳阳宫?”

在去仙燕国前,宫中发生过一起大案,当时案件由柳蔚主审,事件前后,牵扯极大,死了许多位皇室女眷,月海郡主,玉屏公主,裳妃娘娘,容棱的身世,也是在那时被彻底揭开的。

裳阳宫是当时枉死的那位裳妃娘娘的寝宫,柳蔚不知容溯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太后,被安置在那儿。”

自从裳妃娘娘亡故后,裳阳宫便彻底落了灰,不过两年,便荒芜得仿佛冷宫一般。

也正是看中了裳阳宫地址偏远,环境冷幽,容霆便将人质孙太后转移到了裳阳宫一院,树甄等一众宫女还是跟着伺候,就连游丝丝都在一起。

容溯本来也没发现这点,巧在十天前,他进宫面圣时,下起了雨,因为乘坐的马车滑了车道,等待新车的时候,他往御花园的宽亭里去避雨,结果到了御花园,却发现有工匠在砌墙。

一问之下才知,御花园后门那边,要被封了,连带着后门之外的两座宫殿,都要被围死,而那两座宫殿,其中一座,便是裳阳宫。

因为心中有疑,回去后容溯就派人深查,果然查到裳阳宫里不同寻常的侍卫把守,从而便找到了消失已久的孙太后。

今日容溯出宫,也是知晓柳蔚容棱回京了,来给他们说一声。

“我知你与孙氏有些恩怨,现今她不人不鬼,若你想报仇,我可从中周旋。”

“报仇?”柳蔚盯着容溯。

容溯道“她对外已是个‘死人’,就算真的死了,也无人胆敢声张,就连容霆也是,容霆囚禁生母,若被朝臣知晓,必定要被冠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大罪,故而你若想报仇,便是潜入将她杀了,也不会有半点后顾之忧,我知你身手了得,想来只是杀个瘫床老妇,应是手到擒来。”

柳蔚沉下眸子,似在思索。

片刻,她问“我不想杀她,但我想带个人去见她,可以吗?”

容溯愣了一下“你想干什么?”

“你就说,可不可行吧,若是太为难,就算了。”

容溯被质疑能力,有些不快,沉声道“也不是不行,我能替你将看守侍卫暂时诱开,但时间不会太长,你要做什么都得尽快。你要带谁见她?我提醒你,这可是入宫,宫里守卫森严,你有急才,我不怕你出事,但另一个人,你护得住吗?”

“没问题。”

柳蔚这么说了,容溯也同意了“那你打算何时进宫。”

“你那边什么时候方便?”

“两日后。”容溯给出个时间。

柳蔚同意“好。”

两日后。

柳蔚给纪夏秋换了一套宫装,带着她上了容溯的马车。

容溯看到一身宫女服饰的柳蔚母亲,哑了一下,又赶紧打招呼“夫人,又见面了。”

纪夏秋本来对容溯还没什么不满,但一想到当年正是他逼婚,柳蔚才离家出走,甚至更早之前,柳蔚为了拒婚,还曾以死相逼过,她心疼女儿,对容溯就没好感,现在自然也提不上好脸。

不过今日进宫,是对方出力,纪夏秋也不能不识好歹,就清清冷冷的唤了句“见过七王爷。”

容溯道“都是自己人,夫人无需多礼。”

纪夏秋问“王爷与我们,为何是自己人?”

容溯“……”

纪夏秋道“蔚儿与阿棱才是自己人。”

容溯“…………”

柳蔚还是记着容溯对他们的帮助,怕母亲说话太直,把人得罪了,就安抚道“容溯是容棱的弟弟,也就是我小叔子,是亲戚来的。”

容溯“………………”

进了宫后,因为容溯已经安排好了,柳蔚、纪夏秋到达裳阳宫时,外头并未看守侍卫,而里面也是寂静无声,仔细一看,几个宫女太监,都晕倒在地,明显是算着他们来的时间,提前被下了迷药。

柳蔚领着母亲,一路进了内院,到达寝房门口时,纪夏秋突然顿住脚步。

柳蔚握住母亲的手。

纪夏秋道“我自己进去,你在外面等我,好吗?”

柳蔚点点头,推开门,让母亲进去后,又把门阖上。

寝房里,孙太后还是一如既往的消瘦狰狞,她仰躺在床上,眼睛闭着,却不知睡着没有。

纪夏秋慢慢走到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却被她这如干尸一般的面容,惊得闭上眼睛,倒吸了口气。

第1769章 结局9

她的声音惊动了浅眠的孙太后,孙氏睁开眼,以为是树甄来了,却不妨看到一张自己做梦也没想到会再见的脸!

她顿时瞳孔紧缩,眼球鼓得又大又凸,曾经也算娇美无双的容颜,因病痛折磨,这会儿已是千疮百孔。

现在的她,无论做什么表情,都像妖怪,丑的不忍直视。

但偏偏,因与父母、子女共聚天伦,而幸福了近大半年的纪夏秋,美得依旧如年轻时那般矜雅高贵,两人一一下,一番对,差距可谓云泥之别。

纪夏秋傲人的气质容貌,刺痛了孙太后的眼,孙氏双手紧紧的握着床单,指甲生白,浑身颤抖。

孙氏的嘴唇十分干涸,唇还有干裂的枯皮,纪夏秋缓了一会儿神,接受了孙氏的现状,便转身,走到了桌前。

她倒了一杯水,用帕子沾染,坐到床边,拿湿的地方,去擦孙氏的嘴唇。

孙氏不能动弹,却不妨一双眼睛,锋利尖刻,似要将她撕碎。

纪夏秋平静的问:“现在,后悔吗?”

孙氏用讥讽的眼神告诉她,不悔。

纪夏秋皱了皱眉,将水杯与帕子都搁下,道:“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乾凌帝是为了宝藏,对我纪家穷追猛打,但你呢,你不是为了这个,你只是讨厌我,仅仅因为讨厌我,你要让这么多无辜之人命丧九泉,你说你,还有良心吗?”

几十年了,纪夏秋从未想过有一日,她能有机会将心委屈,与这人面对面说出来,所有的恩怨都是因两人而起,纪家的悲剧,柳桓的身亡,二十多年来颠沛流离的生活,纪夏秋心的冤屈多了去了,现在,她终于可以在始作俑者面前,一吐为快了。

“你喜欢柳桓吗?”纪夏秋失笑一声,说完自己都觉得荒谬:“你根本不喜欢他,所有人都认为你是钟情柳桓,才对我大加打压,可只有我知道,你只是喜欢破坏,破坏我的一切,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孙莳,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孙氏没法说话,她只是看着纪夏秋,脸的嘲讽,越发明显。

纪夏秋似看懂了她这个眼神,冷冷的道:“因为小时候你是我的丫鬟?可我苛待过你吗?我欺负过你吗?我将你视如姐妹,但凡我有的,必然你也有。你成了皇后,母仪天下,你将你父母都接到京享福,可你扪心自问,他们对你好吗?对你最好的是谁,是我,是我娘!是我们教你养你,是我娘把你从火坑里救出来,我们对你有恩,你恩将仇报,是非不分,你还觉得自己没错?你要是没错,我们又做错了什么?唯一做错的,是当年不该心软,救了你这个白眼狼,养虎为患,被你反咬一口!”

纪夏秋越说越激动,根本平静不下来。

可是孙氏却一点表情都没有,她只是冷觑着纪夏秋,似乎觉得她说的每句话,都是个笑话。

纪夏秋憋屈得不行,她走到门口,拉开房门。

柳蔚见母亲出来,还以为这么快要走了,结果母亲对她道:“你,你让她说话,我要听她说话!”

柳蔚见母亲满脸涨红,浑身发抖,显然是被气得不轻,忙进了内室,拿银针在孙氏手扎了两下,扭头小心翼翼的对母亲道:“好了。”

纪夏秋深吸口气,关了房门又走过来,眼睛看着孙氏。

孙氏试探性的张了张口,不一会儿,竟真能发出嘶哑的声音。

她先适应了一下喉咙,才用那粗砺变调的声音,平静的道:“你说我,父亲卖我,那我是为何,被卖,你记不得了?”

纪夏秋皱了皱眉,似乎在回忆。

孙氏帮她道:“因为,我说你没爹,你听见了,向族长告状,我爹被族长罚了三月俸银,为了养活弟弟,他们决定卖我,你假惺惺救我,却要我感激你?纪夏秋,你怎么这么贱?”

柳蔚在旁边听着,忍不住开口:“你骂人家没爹,人家告状,你还觉得是人家的错?”

孙氏看着柳蔚,骂道:“野种。”

柳蔚去一巴掌!

“啪”的一声!

给孙莳扇出了血!

柳蔚寒声道:“嘴巴放干净点,看看现在什么环境,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的太后吗?”

孙氏被打的脸颊火辣辣的,偏偏毫无反抗之力,她气得眼睛都红了,瞪着柳蔚。

纪夏秋也觉得不可思议:“你恨我,因为这个?”

“不够吗?”孙氏挑眉道:“还有。”

纪夏秋等她说下去。

“你明知我钟情奉哥,却抢走他,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奉哥?

奉,柳蔚眨着眼回忆一下,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片刻后,才听她母亲道:“你钟情十六哥?我并不知道。”

十六……

柳蔚想起来了。

纪家十六叔,纪奉。

柳蔚一下表情微妙了,十六叔长成那样,孙太后居然喜欢他?这审美得多差啊。

然后柳蔚又疑惑看向母亲,没想到母亲和十六叔真有过一腿?初恋?

纪夏秋被女儿看得不舒服,解释道:“你别听她胡说,我与你十六叔是兄妹之情,从没有乱七八糟的关系,那时候大家年纪都小,长辈们倒是拿我们开过玩笑,可我们都没往那方面想过,更别提什么抢走不抢走。”

说到这儿,纪夏秋又看着孙氏:“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有阵子你总往十六哥家跑,不是去送缎子,是送荷包,对了,是因为你老去,长辈们才说我生情十六哥,嚷嚷着要给我做媒,这,这明明是你自己搞的乌龙,你这也怪我头?”

孙氏哼了声:“无风,不起浪,有否做过,你心知肚明。”

纪夏秋冤枉死了:“你这人有毛病,你讨厌我,我做什么你都讨厌,我喘口气你都觉得是我抢了你的那口空气,我走步路,你也觉得我脚下那块砖是你家的,你明明是嫉妒我,又不过我,愤恨之下,才找一些乌七八糟的脏水,往我身泼,我告诉你孙莳,这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我没对不起你,你落到现在这个下场,也是你自作自受!”

孙氏嘲讽:“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赢了,自然错的是我。”

“本来错的是你。”纪夏秋气死了,她问女儿:“你说,你说是她错还是我错。”

柳蔚给母亲顺气,道:“她错,肯定是她错,有脑子的都能看出来,您别和她置气,她智商有问题您看不出来?”

第1770章 结局10

孙太后的三观,基本已经歪到太平洋了。

跟这种人说话,根本说不明白。

本来让母亲进宫,是为了解决母亲的心结,让她为当年的事讨个说法,至少获得一个道歉。

可现在,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听到道歉了。

柳蔚觉得再留下来也没意义,拉着母亲就要走。

但纪夏秋不走,她喘着气坐下来,瞪着孙莳问“我与你从小一道长大,你因为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要将我置诸死地,算了,我忍你,那柳桓呢?我一直想问,提议杀柳桓的,到底是谁?”

“重要吗?”孙莳冷笑。

“重要!”纪夏秋咬牙切齿。

孙莳道“是我。”

“果然是你!”纪夏秋站起身来,只觉得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头晕目眩。

柳蔚忙扶住母亲。

纪夏秋握着柳蔚的胳膊,忍着流泪道“你爹是因为我死的,不是因为前朝宝藏,不是因为手握兵权,就因为我,孙莳讨厌我,所以害死了你爹,蔚儿,你爹本不该死的!”

父亲的死,一直令母亲耿耿于怀,柳蔚开始后悔了,今日不该带母亲进宫的,当年那些事,封印了就算了,不应该再揭开,让那些伤口,再将母亲伤一次。

柳蔚搂住母亲,给她拍背,安慰道“父亲不会怪您的,他是您的夫君,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保护妻儿是他做丈夫、做父亲的责任,就像容棱,无论我做什么,有理没理,他都会站在我身边,帮助我,支持我,夫妻就是这样一种关系,不存在谁连累谁,他们就是一体的。”

纪夏秋将脸埋在女儿怀里,呜咽的哭了好久。

柳蔚带着母亲离开,走到门口时,她又转头,回到孙太后床前。

用银针扎了两个穴位,她让孙太后再次不能说话,而后道“不杀你,不是因为我心软,而是我给容飞一个面子。不过我觉得,不管我杀不杀你,你都活不了太久,想来很快,你就会死在自己长子的手上,我很期待那天。你下地狱的时候,希望你能听到我放的鞭炮声。”

柳蔚说完,看到孙太后的表情果然立即变得扭曲,她满意的转身,扶着母亲快速离开。

回去的路上,母亲一直在啜泣,马车里,容溯也不敢吭声,容溯以为柳蔚应该已经把孙太后杀了,所以送她们回别院后,就又进了宫,打算善后。

结果一问才知道,孙太后并没有死,一点事没有。

容溯百思不得其解,但又觉得,孙太后现在这样子,死了和活着也没什么区别,便不再深究,只让人继续监视。

……

孙太后真正的死亡日期,是在半年后。

彼时,她那千疮百孔,苟延残喘的身子,终于也到了尽头。

柳蔚如之前所言,放了串鞭炮,因为是在新年当头,所以这串鞭炮并未显得突兀。

柳蔚是在三日前回京的,自打半年前回京为老夫人奔丧后,她便又被容棱带离了京都,最近也是因为快过年了,他们才特地赶回,一家人欢聚一堂。

这半年,柳蔚基本都在定州古庸府,八秀坊在古庸府,柳蔚之前买的房产也在古庸府,古庸府因为四季如春的气候,最近几年急速发展,已经成为著名的旅游避暑胜地了。

容棱在古庸府给柳蔚开办了一家药铺,这半年下来,柳蔚行医济世,容棱常伴身边,两人度过了自打成婚后,十分难能可贵的一段安稳时光。

最重要的是,孩子与外祖一家留在京都,容棱柳蔚每日只需过自己的生活,不用照顾孩子,不用操心孩子,人都年轻了几岁,最近容棱都有空开始学针灸了。

回到京都后,柳蔚就发现家里少了个人,钟自羽不见了。

一问才知,岳单笙生辰那日后,他就去京兆尹衙门自首了,现在已经坐了几个月的牢了,因为是重犯,还不能被探监,魏俦也很久没见他了。

这回柳蔚回来,魏俦就求着柳蔚,想让她捎带自己去看看钟自羽。

柳蔚答应了,出发前,还问岳单笙“要一起去吗?”

岳单笙冷漠的道“不去。”

魏俦气得想打他,被柳蔚强行拽走了。

钟自羽是死刑犯,定的是秋后处斩,他自己钻了空子,自首时已经是秋后了,因此就被顺延到第二年秋后处斩。

柳蔚在牢里看到了蓬头垢面的钟自羽,人瘦了很多,因为在牢里没法用人皮面具,他现在的容貌是原本的容貌,非常俊秀,但因为憔悴,显出了几分病弱。

柳蔚看他这脸心里就咯噔一下,怀疑的问“没人对你做过什么吧?”

钟自羽不明所以“什么?”

柳蔚警惕的看了看隔壁的牢房,发现有许多死囚正看着他们,这些人眼里有探究,有恶意,还有露骨的淫色,柳蔚板着脸叫来了狱卒,因为是七王爷吩咐的,狱卒对柳蔚很殷勤,笑着问“夫人有何交代?”

柳蔚直接道“给他换个牢房,要单间。”

狱卒一愣,为难道“夫人,这里就是死刑牢,死囚都没有独房。”

柳蔚指着周围虎视眈眈的死囚道“你看到他们的目光了吗?坐牢就坐牢,等死就等死,还给来这一套,我跟你说,不捡肥皂,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