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

院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如意与人低低地交谈了几句,去而复返:“小姐,柳总管来了~”

姜梅闻言忙下了床,管家已径直走了进来,神色冷淡:“在下柳无风,见过九夫人。”

九夫人?她本来以为,就算不受宠,就算遭到刻意的羞辱,至少两个人是打小订的婚,总该是名正言顺的王妃。谁知居然是个小妾,而且排到第九!

看来穿越这条路是越来越难走了!

姜梅怔了一下,自嘲地幽了自己一默,胡乱福了一礼:“柳管家客气了。”

“如果没有大碍,请夫人暂且搬到忘月苑去住。”柳无风面无表情地道。

“为什么?”如意忍不住多了一句嘴。

“王爷习惯独居。”柳无风淡淡地答,话是对如意说,眼睛却看着姜梅,尽管竭力掩饰,还是藏不住倨傲和不屑。

“有劳管家了。”姜梅低眉,敛去所有的情绪。

“事不宜迟,现在就搬吧~”柳无风拍掌,从门外鱼贯进来四五个小厮,也不问人,胡乱拿了东西就走人。

这架式,哪象是搬家,分明就是活抢,等到了忘月苑,只怕值钱的物什要去了十之七八。

如意见势不妙,慌忙上前抢了重要的细软包了起来,搂在怀里,讪讪地道:“这些女人的物什,还是奴婢拿着方便些。”

姜梅见她个子娇小,抱着一大包细软实在吃力,暗叹一声,上前接过部份提在手中。

柳无风眼里掠过一丝讶异,却不吭声,只静静地站在一旁观看。

“走吧~”不一刻,东西已收拾妥当,柳无风领先出了门。

如意见姜梅面色苍白,心中不忍,追上去吩咐一句:“众位哥哥小心些,那箱子里装的是我们小姐的药,别弄乱了~”

“如意~”姜梅皱眉,忙低低地喝止她。

柳风走在前面,听到这话,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放心,王府里自有王府的规矩。”

只一句话,堵得如意面上阵青阵红,作不得声。

忘月苑在王府的最西边,靠近下人房的位置。

地方倒不小,只是杂草丛生,屋子里更是蛛网遍布,灰尘盈寸,显然许久没有人住过了。

柳无风指挥众小厮把东西放好:“九夫人,还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姜梅心中轻叹,柔声道谢:“不用了~”

如意呆呆地站在空旷的院子里,一脸茫然。

这里,连江家老爷侍妾住的地方都不如,二小姐的前途真是渺茫啊。

姜梅见她完全没有反应,只得上前一步轻推她一下:“如意,代我送一下管家。”

“啊?哦!”如意回过神,见姜梅使了个眼色给她,这才恍然,放下手里的包裹,急急地跟了出去:“柳管家……”

打水

夜渐渐深了,一轮明月欲圆未圆,高高地悬挂在澄净如洗的夜空,淡淡的清辉照着苍灰的树影,草间偶尔响起的虫鸣,越发衬得望月苑格外的孤冷凄清。

“小姐,”如意靠墙而立,垂头丧气地望着姜梅:“现在怎么办?”

“先把床铺了,其余的事明天再说吧。”姜梅耸耸肩,不以为意。

“没有灯,水也不知在哪里,怎么打扫?”如意十分泄气。

这柳总管看上去斯斯文文,心肠真是狠毒。

就让她们再住上一夜,到天亮再搬又怎样?

屋子里满是灰尘,现在四处一片漆黑,东西搬得乱七八糟,找样乘手的东西都半天,王府又人生地不熟的,这漫漫长夜教她们主仆二个如何过啊?

姜梅微微一笑:“方才我看了一下,院子东边好象有口水井,井上有辘轳,咱们试着看能打上水来不?”

她做惯法医,心细如尘,看似寻常随意地走动之间,已将这望月苑里里外外看了个七七八八。

除了东边那块看似废弃的菜园里有一口水井,风里还能闻到淡淡的清香,所以猜测离此不远应该还有一口水塘是遍植荷花的。

如意听了姜梅的话,心中气越发苦,半天没有搭腔。

她在江家当惯了大丫头,向来养尊处优,颐指气使惯了,何曾想过有一天这种粗活也会轮到自己的头上?

姜梅察言观色,哪里看不出她不情愿?

也不说破,只笑了笑,领先往井边走去:“要不,我先去瞧瞧。”

到这份上,如意也不好意思呆站着,只得跟了过来扶着她的臂,一方面替自己壮胆,一方面也提防摔跤:“没有灯笼,小姐走慢些,仔细摔倒。”

“不怕,有月亮呢!”姜梅指了指夜空,笑得云淡风轻。

主仆二人相互扶持着到了菜地一瞧,井边湿滑长满青苔,显见并不是一口枯井,且木桶,绳索一应俱全,只是破旧了些。

“看来我们运气不错。”姜梅抿唇而笑,把桶子系在绳上放下去。

木桶撞击水面,发出“咚”地一声闷响,却浮在水面并不下沉。

姜梅弯腰趴在井沿,挥动绳索,左弯右绕,累得气喘咻咻,始终不得要领。

如意瞧得心焦,挽起袖子把她拨到一边“我来~”

“你得想办法让桶侧翻~”姜梅纸上谈兵,在一旁指点心得。

“知道了~”如意翻了个白眼,埋头苦干。

几番捣鼓之后,两个人齐心合力,终于摇摇晃晃地吊上来半桶水。

如意累得靠在辘轳上直喘粗气,唇边不自觉地露出一抹得意地笑容:“成了!”

两个女孩相视一笑,横在二人之间的隔阂好似也慢慢地淡了……

PS:今天停水,俺到单位附近的农家水井打水,那个惨啊……所以,这章真是有感而发啊

宛儿

睁开眼,头顶的纱帐,映着窗外明晃晃的太阳,碧莹莹的刺入眼中,姜梅有一刻的怔忡,随即回过神,自嘲一笑。

这身体还真是孱弱,稍稍活动一下,就觉得疲累不堪,竟一睡不起。

“……小姐,抱歉……”如意的声音随着风,断断续续地传进来。

姜梅心中微讶,下了床并不忙着出门,透过窗户向外张望。

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围着如意,指手划脚,隔得远也听不清说些什么。不过,这架式,用脚趾头也猜得出是怎么回事。

“如意~”她吱呀一声拉开门,坦然地走了出去:“来客了怎么不请进门?”

那几个女人看到姜梅,立刻撇下如意走了过来:“九妹妹~”

“呃~”姜梅犹豫一下,堆起笑迎了上去:“大家好。”

穿越平常事,做人要低调。她初来乍到,连状况都不清楚,实在无谓逞口舌之利,替自己多树敌人。

走在前面的是个身着轻红透纱连身裙的女子,身材阿娜,颇有几分姿色,一双大大的眼睛妖媚而放肆地在姜梅周身绕了两遍,这才掩唇笑道:“你就是江湄?啧啧啧,好一个弱柳扶风态,千娇百媚身。难怪王爷这么迫不及待地把妹妹娶进门~”

“可不是?”另一个身着绿裙的女子眼带讥嘲,语含炫耀:“想当年,我过门的时候,卯时便起,侍候王爷早朝,哪象妹妹这般好命,日上中天才起床……”

“那是,”另一个黄裳女子搭腔,尖刻中带着酸涩:“九妹妹是江南首富的掌珠,自然身娇肉贵,与我等不同。”

这时,人丛里个子最为高挑的女子,忽地冷哼一声道:“首富又怎样?也不过是个商贾!与我那裂土封疆,面北称王的堂叔如何相比?”

姜梅吃了一惊,心中正想着这位靖王君墨染手段究竟如何厉害,堂堂王爷的侄女也只配嫁与他做妾?

红衣女子已自冷笑着反击:“五妹,你那叔父乘早莫提!自家人听了倒没啥,若让外人听见,徒惹笑话倒在其次,没的丢了王府的脸面!”

“你~”高挑女子面红耳赤,气得说不出话。

姜梅见她们本来一起来示威,结果正事没办,自个先窝里斗了起来,不觉暗自好笑。面上不动声色,笑道:“请恕我眼拙,不知几位如何称呼?”

“我叫宛儿,住在汀水阁,来王府最早,承诸位姐妹看得起,叫我一声二姐,以后有什么不懂的或是有人欺侮你,尽管来问我。”红衣女子笑容温和,态度却凛然:“这位黄裳的是五妹,绿衣的是八妹,她比你只早一个月进门,可也跟咱们处得跟姐妹似的~”

她含沙射影,姜梅聪明机透,如何不懂?

于她故意略过身材高挑的女子不介绍,又府中九位妻妾,何以只来四位,也并不探问。只微微一笑:“多谢二姐指点~”

客人(一)

柳无风是在忘月苑最热闹嘈杂之际进入院中,见到如此盛景似也见怪不怪,只微微提高了些声音:“王爷有请诸位夫人至花园赏花。”

“是~”几位女人面面相觑,提着裙摆匆匆一哄而散,唯恐落于人后,让君墨染不喜。

姜梅悄然松一口气,她无意争宠,自然不会与人争先,跟在莺莺燕燕之后,缓步而行。

昨天搬过来时,行色匆匆加上天黑,除了房子较多,道路曲里拐弯,没有别的印象,这回正好看个仔细。

一路行来,这靖王府还真不是普通的气派,院内华屋广厦,亭台楼阁,水榭回廊,假山池塘……一应俱全,连绵不绝,一眼尽似望不到尽头。

只是佑大一座王府,也不知是家规太严还是仆人太少,空荡荡的缺少生气。四周很静谧,郁郁葱葱的树林里小鸟欢快地鸣叫着,路边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淡淡的清香随风飘散,倒也别有一番韵致。

不知不觉已穿过了好几个院落,什么雅香居,秋叶阁,听涛楼……转过一丛芭蕉林,在一片阳光的掩映下,远处隐隐露出一角画楼的剪影。

一阵阵女子的笑语声,伴着婉转悠扬的琴音,夹在风中隐隐地传了过来。

姜梅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了抹几不可察的嘲讽的微笑。

这君墨染身处万花丛中,哪还用赏花?怕是早已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绕过假山只觉眼前一亮,眼前红的牡丹,粉的芍药,黄的茶花,白的荼蘼在阳光下开得缤纷灿烂,在微风里摇曳生姿,放送着阵阵怡人的幽香。

这草木扶疏,花团锦簇的大花园中有一座石亭,上书“隐庐”两个草字。此刻亭中三男四女,或坐或站。

居中那个脸戴青铜面具,身着墨色锦袍的男子正是君墨染。另外两个一个白衣胜雪,一个青衫翩跹,俱是身材颀长,非富则贵的模样。

端坐于琴台前的女子,年约双十,身穿一套粉色的衣裙。纤侬合度的身材,香腮似雪,眉眼如波——好一个弱质纤纤的倾城绝色!刚才的琴音,不用说定是出自她的玉手了!

“王爷~”宛儿眼里闪过一抹恨意,很快掩饰了,袅袅婷婷地领着众女子前去请安:“宛儿见过叶将军,范世子~”

本以为只是一场家庭聚会,没想到还有客人。

姜梅远远地落在后面,心中盘算着要不要溜之大吉?

“湄儿,”似看穿她的心事,君墨染忽地向她招了抬手:“过来这边坐。”

他一开口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姜梅无法可施,只得垂着头慢慢地走了过来,现学现卖,曲膝行了一礼:“见过王爷,叶将军,范世子~”

PS:国庆阅兵,看得真是热血沸腾啊,不能自抑,哎!

客人(二)

偷眼一瞧,亭中一张圆形石桌,均布着四只圆形石凳。

现在三个男人各据一方,剩下那只石凳上已坐了个体态妖娆的女子,在君墨染的身后,还站立着两个虽不能算是绝色,服饰却极尽华美的女子。

她们年纪都不大,此时表情各异地望着她,用脚趾头猜也知道这几位应该是靖王府里未曾谋面的另几位夫人了。

想必她们四个自成一派,与宛儿分庭抗礼了。

姜梅心中猜测,面上却不露声色,坦然自若地施完礼,便站在亭下,自动把那句“过来坐”当成耳边风了。

“哲南,孤城,认识一下,”君墨染望都不望她一眼,偏头勾了一抹诡异的笑容出来:“这就是我新纳的第九房小妾,江湄。”

这是姜梅第二次从他的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已不觉得惊讶,只感叹命运的神奇。

叶孤城神色平淡,只举杯向他扬了扬笑道:“君兄,一月内连娶两位新宠,真是艳福菲浅,教小弟好生羡慕。”

然而,他的目光一掠而过,并未在姜梅的脸上多停留半秒。

与之相比,范哲南则局促得多。

他紧抿着唇,从姜梅一路走过来就一直定定地望着她,目中闪过一丝惊疑和不可置信甚至还有些愤怒。

这些情绪虽转瞬即逝,姜梅却瞧得真切,心中虽疑惑不定,聪明地不发一语。

君墨染微微一笑,仿佛漫不经心地道:“说起来大家应该不陌生,她是江南首富江秋寒的掌珠,与在下是自幼订亲,闻说哲南兄与江家过往从密,或许是旧识也未可知?”

“墨染兄说笑了~”范哲南欠了欠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我与江员外只是普通的生意往来,如何认识其家眷?”

“是吗?”君墨染淡淡一笑,举杯一饮而尽,将话题略过不提。

姜梅暗暗吁一口气,正想挪步离开,岂知君墨染却并未打算放过她。

他姿态优雅地轻抚着大腿,微抬起下巴,懒洋洋地睇着她,声音很温和,但眼里是不容置疑的冷凝:“湄儿,过来~”

他的意思,该不会是要她坐到他的大腿上,以供人观瞻吧?

她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他突然对她产生兴趣,或者对前晚的粗暴心生歉意,从而想要弥补。

相反,他这什么做,等于把她推到风口浪尖,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在她犹疑的几秒钟内,他蹙眉,忽地伸出臂勾着她的纤腰,微一用力已将她拽了过去。

“啊~”姜梅猝不及防,踉跄一下,已跌坐在他的腿上,且坐姿极为不雅,几乎紧贴在他的胸前,鼻尖撞得生疼,颊上不自禁地泛上红晕。

极自然地,身后数道又妒又恨的眼神几乎要将她射穿。

姜梅不禁苦笑:她招谁惹谁了啊?

献艺

两个家丁抬着张长几,几上有酒有菜,另有几人拿着几条锦凳穿花拂柳而来,他们训练有素,行走之间几乎完全没发出声音。

宛儿领着几位夫人道了声谢,分主次坐了下来。

“来来来,大家请随意~”君墨染轻拍两下手掌,黝黑的眸子里盛满了冰冷的笑意:“梦蝶,梦云,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哲南,孤城兄献上一舞?”

站在他身后的两名华服女子娇声应了声“是”,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

姜梅才发现,原来这两人肩上俱都披着长长的丝帛,一做浅紫,一做杏黄。这一款款行来,步伐轻盈,体态动人,披帛在双臂间飘逸舞动,雪肤在纱制绢帛间若隐若现,竟是妩媚之极。

只是,这二人明明是他的妻妾,他却让她们当庭献舞,哪有半分尊重的意思?

不容她多想,只在片刻之间,叮咚的琴音倏然响起,初时曲调轻快,听在耳中仿佛到了风景如画的烟雨江南,让人如沐春风。

梦蝶,梦云二人随着乐声翩然起舞,进退回转之间,当真是轻若蝶翼,柔若无骨,只听环佩叮咚,幽香阵阵,倩影飘飘。

却见琴音倏变,转为高亢,犹如万马奔腾,千军赴敌,竟是悭锵入云,声若裂帛,穿云裂石。

梦蝶和梦云四臂高振,彩帛舞动,似无数个绚丽的彩球从天而坠,姜梅瞧得目眩神驰之际,音调骤歇,余韵袅袅似绕梁不去。

那两人如落翼的蝴蝶,翩然伏在亭前,如怒海狂滔,一瞬间风停浪止,波光滟潋。

“好!”姜梅忍不住拍手叫好,音落,忽见众人的目光齐集于身上,亭外众女更是怒目而视,就连梦蝶,梦云二人脸上也并未见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