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抹一把泪,退开两步低叫道:“别再装了!你和老爷是一样的!五更怎么说也服侍了你十几年,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五更?”姜梅听得越发糊涂:“五更怎么了?她出事了吗?什么时候?怎么没跟我说?”

如意瑟缩了一下,神色怆惶,地闷着头不吭声了,只是眼泪却不能说停就停,依然吧嗒吧嗒地掉下来,砸在长满了青苔的石板路上,滴答做响。

姜梅愣了一会神,忽地瞠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刚才……”

如意闭着嘴,腮边还挂着泪珠,眼里是满满的鄙夷:还装什么!是不是五更,小姐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姜梅猛地掩住唇,把下面的话吞入肚中,脑子里嗡嗡一片乱响。

是她,居然真的是五更!那个打小一直服侍着她,对她忠心耿耿的的丫头!

是谁把她骗到这里来杀了?

等一下,不是说江湄自小离家在庙里长大的?莫非,那个庙,就是眼前这个栖云庵?所以,君墨染才谁也不带,只带她来?

她退了一步,惊讶地四处打量。

可是,也不对!如果她真的在这里住了十几年,那为什么所有的尼姑,包括主持都不认识她?

夜宿庵堂(一)

“如意,”姜梅小心地斟酌着词汇:“你看清了,那个人确实是五更?我的意思是,虽然瞧着有点象,可毕竟泡得走样了,对不?要不然,我不可能连五更也不认识啊~”

尸体在水里经过长时间的浸泡,五官早已肿涨变形,不是十分熟悉的人,按理是不可能只凭一眼就认出来的。

更何况,按如意之前的说法,五更与她也最多只有几面之缘,凭什么如此肯定呢?

听到她的质疑,如意明显犹豫了。

“你其实并不是从她的长象认出来的,对吧?”姜梅察言观色,立刻做出推断:“或许,你是根据她身上的某样东西认出来的,对不对?”

如意蓦地抬起头,眼里闪现一丝惊佩:“她耳上那对珍珠耳坠,本来是大小姐的。”

“大小姐把她赏给五更了?”

“是。”如意点了点头。

“也许别人也有相对的耳坠呢?”姜梅心中其实已信了八成,会这么问,只是想进一步证实而已。

“这是小姐及笄时老爷特别为她订制的,全天下只此一对。”如意说得斩钉截铁。

“嗯,”姜梅点了点头,正色道:“这事暂时先别跟王爷说,让我先理顺一下思路,明白吗?”

“小姐放心,奴婢再也不敢乱说~”如意一迭连声地答应,望着姜梅的眼神又惊又怕。

“这就好。”姜梅叹了一口气,再望向这个处于深山之中的古刹,神情变得十分复杂。

“小姐,”如意压低了声音,期期艾艾地道:“你说,会不会是……”

“嫂夫人~”

主仆二人吓了一跳,姜梅迅速回头:“李,李公子?”

糟糕,这人什么时候来的?两人的对话,他又听去多少?

“嫂子,咱们又见面了~”李煜宸朝姜梅眨了眨眼睛:“可惜,似乎晚来一步,未及一睹嫂夫人英姿~”

“呃,雕虫小技,让李公子见笑了。”姜梅知他指的肯定是自己刚才给五更验尸之事,心中暗自警惕,却并不后悔。

“煜宸,你来干什么?”李煜宸未及答话,君墨染已与主持结束谈话,自佛殿中找了过来,瞧见他立刻蹙起了眉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出来溜溜~”李煜宸耸了耸肩,手按栏杆轻松地跃了过去,在他身边站定,伸手揽住他的肩:“况且,既是替义母祈福,我也该尽些心意。”

眼前这二个人,一个白衣胜雪,斯文俊美,一个黑衣如墨,神秘魔魅,却奇异地于矛盾里透着和谐。

君墨染立刻退了一步,拂开他的手,冷着嗓子道:“晚饭准备好了,一起吃吧。”

“遵命!”李煜宸嘻嘻一笑,追上去与他并肩而行。

姜梅和如意对视一眼,不安地跟了上去。

夜宿庵堂(二)

“今晚要住在这里?”姜梅一脸惊愕。

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再说,这间庵堂总共只有巴掌大,哪里有空余的房间接待游客?

君墨染冷冷地扫她一眼:“究竟是因为谁,才会耽误行程?”

“呃~”姜梅语塞。

“呀,听说沙溪的银鱼乃京城一绝,既然来了,不如乘着月色好,临溪垂钓?”李煜宸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

主持静慧师太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啊,”李煜宸拍拍头笑道:“我倒忘了,这里是庵堂,不可杀生。好吧,那咱们就放过那些鱼,只泛舟赏月,如何?”

君墨染哼一声,置之不理。

“阿弥陀佛~”静慧师太松一口气,挑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各位请随贫尼来。”

穿过佛殿后的小天井,是一道青砖砌的围墙,出了墙再穿过一片杨树林,才发现原来庵堂后别有洞天,竟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溪水,面积不大,勉强可以称之为湖。

借着银色的月光,能清晰地看到湖中有个小岛,岛上孤零零地建了一座宅院。湖畔那棵歪脖子柳树下,系着一叶小舟,仅能容纳数人。

“诸位施主在此登船,恕贫尼不远送了。”慧静在岸边止步不前。

“多谢师太。”众人道了谢,分二批登船,陆续到了湖心岛。

踏着长满青草的小径走到院子前,发现门扉虚掩,推门进去,里面静悄悄的似无人迹。

院子不大,西边那一溜是厨房,饭厅,另有一间堆了些柴草等杂物。东边一排四间,有一间是起居室,另四间都有床铺。

姜梅带着如意径直选了最里边的一间。

里面布置得极为简洁,只一床一桌一柜,另有两张八仙椅,靠墙放着几只樟木箱子,窗下摆放妆台,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空气里浮动着一丝淡淡的药香,闻着格外的亲切——是她惯常吃的那种。

如意放下行礼,出门去烧水,准备洗漱用具。

姜梅呆呆在站在这间卧室中间,莫名的熟悉感萦绕心中,挥之不去,心跳没来由地加快,呼吸沉闷异常。

莫非,她之前的猜测不错,这间屋子就是囚禁了江湄十七的牢笼?

她慢慢地走到窗边,垂眸,桌上的铜镜里映出一张尖瘦的小脸,翦水双瞳此刻亮得惊人,樱唇一点,半点血色也无,双颊却染着怪异的红晕。

她紧紧地盯着镜中的那个娇弱得仿佛风一吹就要幻化的人影,脑中翻江倒海。

一张鬼面冷不防闯进铜镜,幽冷的黑眸似刀一般刺入她的眼睛。

“啊~”她掩唇,发出短促地尖叫。

夜宿庵堂(三)

君墨染嘲弄地睨着她:“做什么亏心事了,吓成这样?”

他走路没声音,在这么阴森诡秘的地方,冷不丁出现在身后,又是晚上,任谁都会吓一跳吧?

姜梅按住胸,敢怒不敢言。

“煜宸要我来问一声,要不要跟着出去转一圈?”他双手环胸,一副被逼无奈,很不情愿的模样。

“我悃了,你们去吧。”一个软钉子碰过去。

他也不再劝,转身便扬长而去。

“靠,什么玩意?”姜梅怒了,冲他的背影竖起了中指。

“哈,嫂子不给你面子?”李煜宸见君墨染孤身前来,不由咧唇嘲笑。

不理他的挑衅,君墨染越过他径直朝湖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