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干什么?”宛儿勃然大怒,跳起脚来骂:“看我死了没有?呸!老娘在这里有吃有喝,舒服得不得了!”

姜梅微微一笑,道:“二姐这么有精神,想必真的没受苦。”

“老娘再惨也比你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好!”宛儿叉着腰恨声答。

姜梅笑:“说得也是。”

“哼!”宛儿恨恨地瞪着她,忽地狐疑地眯起了眼睛:“是你吧?”

“什么?”姜梅不解。

“你故意弄了那药粉擦在身上,再用钱袋诱春红那傻丫头上钩,就是想除掉我,对不对?”宛儿神情不善,眼里全是防备。

“我有这么傻吗?”姜梅并不辩解,只淡淡地反问。

宛儿沉默一会,心中也有些疑惑,面上依然冷笑:“谁知道你怎么想?毕竟挨十板子换来王爷的关爱,也不算蚀本。”

此计一石二鸟,同时除掉两个心腹大患,如果始作蛹者真的不是姜梅,那这个人的心计就真的太可怕。

“你来王府的日子也不短了,王爷有这么好骗吗?”姜梅反问。

“王爷好不好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老娘没这么好欺侮!”宛儿咬牙,眼中迸出寒光:“你最好藏好了,不要让我揪住尾巴!”

“二姐,”姜梅心思坦荡,倒不怕她冷嘲热讽:“依你看,府里谁做这件事的可能性最大?”

“你又想干嘛?”宛儿警惕地盯着她:“挑拨离间,借我的手除掉谁?”

“二姐,”姜梅忽地正色道:“不管你信不信,从始至终,我没打算跟任何人争宠。

她的首要目标是摆脱靖王府九小妾的身份,最终目标,是冲出这个美丽的牢笼。

宛儿怔了怔,十分不屑地道:“别装了,再装就不象了!”

既然已嫁进了王府,如果不想方设法讨王爷欢心,岂不是会被别人踩在脚下,这辈子永无出头之日?

“真的,我只想帮你。”姜梅语气真挚。

如意在一旁听了,急得不得了,偷偷地拉姜梅的袖子。

“帮我?谁要你帮!”宛儿哧之以鼻:“你当我三岁?而且,若真按你所说,你是无辜的,那么自身都难保的你,有什么资格帮我?”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每个人都有其优点和长处。”姜梅微笑,并不恼:“总之,独木难撑大局,二人联手总比孤军奋战要好,你说是不是?”

宛儿细细打量姜梅一眼,忽地冷笑:“我明白了,你假装要帮我,其实是想通过我,得到王爷的欢心!别做梦了!我绝不会跟你联手的!”

“二夫人,我们小姐可是冒着被责罚的危险来这里看你,你可不能把好心当成驴肝肺啊!”如意忍不住插嘴。

“闭嘴!”宛儿喝叱:“主子说话,有你这个奴才什么事?一边去!”

“我只是提议,你可以慢慢考虑,什么时候想通了,觉得我的提议可行,你都可以再来找我。”姜梅也不着急。

她并没有指望单凭几句话,就说动宛儿跟她建立同盟。

她怀疑她是肯定的,也是必然的。毕竟那种以夫为天的思想在她的脑子里已根深蒂固。

要她相信,这个世上有女人不肯依靠男人,不肯讨好夫君,甚至一心想休离夫君,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至少,不可能在一昔之间改变她的观念。

“如意,我们走。”说完,她转身离去。

“等等~”宛儿忽地犹豫起来。

姜梅依言顿住脚步,回头望她。

“真的不是你做的?”宛儿半信半疑。

“我姜梅行事向来光明磊落,这种暗箭伤人,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还不屑为之。”姜梅一脸严肃。

“那,你想怎样做?”宛儿再问。

“首先,我们要找出是谁在背后操控着这一切?”姜梅见事有转机,松了一口气,忙道明来意:“我想知道,二姐若是遭了殃,谁最高兴?”

宛儿掐着腰冷笑:“这王府里谁不盼着我垮?除掉我,哪个不高兴?”

这倒是事实。

姜梅一时默然。

“不过,最高兴的应该是老八吧?”

“为什么?”姜梅奇道:“我以为二姐会猜冷小姐。”

以她的观察,府里的小妾虽是宛儿最受宠,但冷卉的地位却最超然,也是唯一一个能让君墨染真心关怀的。

而且她明显暗恋君墨染,若是出自妒忌之心做出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是在担心我吗?

“冷卉不足为虑,”宛儿把握十足,表情极之不屑:“她想嫁进靖王府,除非老夫人不在了。”

“怎么说?”姜梅越发好奇了:“依这几天的情形来看,老夫人对冷卉处处优待,显见是极之疼爱的。”

如果说连她都没有胜算,那王府其他的女人更加没有优势了。

宛儿冷笑:“老夫人如此待她,只不过是看在她死去的父母份上把她娄女儿疼罢了。娶进来当媳妇就完全不同了。”

“女儿不是比媳妇更贴心吗?”姜梅越发糊涂了。

都说婆媳之间难相处,冷卉与老夫人关系如此亲厚,娶回来做媳妇不是比娶一个陌生的女子进门更合适?

“一来姓冷的丫头跟王爷身份悬殊,”宛儿见姜梅不似做假,便耐下心来解释:“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命硬!所以才会克死父母。老夫人爱靖王如命,怎会让她进门?”

克死父母?

姜梅无语。

而且说到身份,宛儿也不过是个歌妓,不是比冷卉更加低贱?

“我有自知之明,”宛儿似是知道姜梅心里在想什么,淡淡地道:“靖王妃之位从来不敢妄想,只不过希望在王妃进府之前能多博得王爷一点怜爱罢了。”

若是能为王爷生下一儿半女,那当然最好,下辈子也有了依靠。

当然,这句话她不会跟姜梅说。

见姜梅不吭声,宛儿忽地笑了起来:“其实现如今,府里的几位夫人说起来,只有你和萧佩琴两个勉强算是身家清白。”

但是绵罗战败,萧佩琴做为祭礼送来王府,就算只为避嫌,君墨染也不可能让她登上王妃宝座。剩下来只有一个江湄,不针对她针对谁?

她的潜台词,不必宛儿说出来,姜梅也想得明白。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正是这个道理?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她除了苦笑,还是怎样?

“不过,你若是以为佩琴那贱人会就此认命,就是个傻子!”宛儿了然地望着她:“佛珠的事,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

“多谢提醒。”

她虽无意恋栈,别人却不做如是想,之前是她太小看了女人的妒忌之心,看轻了女人之间的战场,难怪受人排挤,遭人暗算。

不知这顿打,算不算轻敌的惩罚?

“别以为我跟你说这么多就是跟你站一边了,”宛儿冷冷地划清界线:“只不过是不想欠你人情而已。”

佛珠的事,的确让她十分意外。谁知道呢?老夫人杖责江湄,会不会是因为她敢于空手见她,无视她的尊严而借题发挥?

“我知道,”姜梅微笑:“走了,你多保重。如果可能,我会想办法让你早点出来的。”

“哼!”宛儿冷哼一声,把头扭到一边,不再搭理她。

姜梅叹了口气,转过身离去,忽地愣住。

李煜宸一身白衣飘飘,站在转角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如意啊地低叫一声,下意识地咬住了唇,惊慌地回头张望柴房。

“你来多久了?”姜梅定了定神,坦然地走了过去。

她表面淡定,实则忐忑,不知道跟宛儿的对话,他听了多少?看来她还是不够小心,王府人多嘴杂,以后得多加几个心眼。

李煜宸微笑着欠身施了一礼:“嫂子倒是好心,也不怕受牵连。”

“本来就不关她的事,”姜梅不以为然地道:“就算是做戏,要给某人台阶下,现在关了这么久,也该放她出来了。”

李煜宸怔住,看着她的目光里多了一份审视和狡黠:“嫂子一向如此直白,还是独对我如此?”

“事无不可对人言。”姜梅无所谓地笑了笑:“况且,大家都在一个府里住着,来探望一下,我也不认为有什么错?”

“你是这么想,别人未必都这么看。”李煜宸淡淡地反驳。

“清者自清,何必强求别人与我一致?”姜梅越发淡定。

李煜宸静静地看着她,良久,忽然道:“别小看了宛儿,她并不似你表面看的这么单纯。”

姜梅呵呵笑了起来:“谢谢提醒,不过,我从来不敢小看任何人。”

身为一名歌妓,宛儿能在王府一呆三年,并且成为群妾之首,靠的显然不仅仅是进府的时间长,而必然有她的道理。

就拿这次痘痘事件来说,春红被乱棍打死,宛儿即便不逐出王府发卖,至少也该受到严厉的惩罚。结果却只是关到柴房了事,连板子都不必挨。

由此不难看出,君墨染对她必然是有所忌惮的。

所以,她才会找宛儿联手。因为她不但有野心而且有靠山,短期之内绝不会被踢出王府。

若说之前还是试探,这一刻,李煜宸真的有些疑惑了:“那你还来找她?”

而且,想拉她入伙,两人结成同盟?她难道就不怕宛儿反过来把她卖了?

姜梅走过去两步,表情很神秘的样子。

李煜宸极自然地弯下腰,倾身过来听她有什么解释。

结果,她冲他呲着牙一笑,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嘿嘿,你是在担心我吗?”

“你~”李煜宸怔住,然后,脸哗地一下红到耳根。

“我明白,再见。”姜梅拍了拍他的肩,憋着笑扬长而去。

异能

不管姜梅愿不愿意,忘月苑的改建有条不紊地进行,当然,背上的伤也一日好过一日,转眼到了预订的去栖云庵烧香的日子。

先一天,王府所有人都斋戒浴沐,第二日天未亮,大家就集中起程。

路途并不近,男人们自然是骑马;加上老夫人,冷卉,并身边侍候的丫头,多了好几名女眷,马车备了两辆。

老夫人由兰馨,梅雪近身侍候着上了前面那辆车。

姜梅很自觉地跟冷卉共乘一车,加上如意和绿珠,挤了四个女人,一路无话,沉闷无比地憋到了栖云山。

下了车,蓝三过来把马车集中停到一处,君墨染他们的坐骑也牵到一处放养。

也不知怎地,有一匹黑马一直咴咴地叫个不停,不论蓝三怎么拉也不肯挪动一步。

姜梅实在忍不住,走过去指着一匹枣红色的牝马道:“蓝三,把它牵到红玉那就行了。”

那匹叫雷翼的黑马一直在嚷:“我要跟红玉在一起!”

它叫得这么凄厉,害她想装着听不到都不行!

“你怎么知道它叫红玉?”蓝三惊讶地望向她。

“呃,”姜梅笑了笑,一语带过:“偶然听到了而已。”

对,这是“江湄”这具身体带给她的唯一的乐趣:能与动物沟通,交流。偶然的机会,她才发现不是史酷比特别聪明能懂人话,而是她有异能!

当然,不是每种动物都行,也不是每次都灵,什么原因,底限在哪里,她自己也不知道。

而这种能力也是伴随着彼此之间的熟悉程度而变化的——换言之,与动物的沟通亦是需要时间和感情的。

害怕被人发现这项异能而被当怪物处死,姜梅暂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是吗?”蓝三神情疑惑,依言把黑翼牵到红玉身边,它果然安静了:“奇了,还真的是这样。”

姜梅讪讪地笑了笑,踱到一边:“哈,蒙对了!”

轿夫们把早就以预备好的软兜抬了过来,老夫人在前,梅雪,兰馨跟上,冷卉在中,姜梅押后。

如意,绿珠跟着蓝三他们步行,顺着山路往上走。

静慧师太领着一众修行的尼姑们在庵前等候,把众人迎进了栖云庵。

接下来便是一长串烦琐复杂的上香,礼佛程序。整座庵堂肃穆庄严,木鱼,诵经声不绝于耳。

老夫人十分虔诚,整个过程亲力亲为,不肯假手于人,跪拜也丝毫不肯马虎偷懒,倒教姜梅生出一些佩服之情。

因为她知道,尽管这种做法并不科学,更不可取,但老夫人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倾尽全力去守护着自己的家人。

只要有这份心,就够了,不是吗?

向晚时分,礼佛程序总算是告一段落,吃过丰盛的斋菜,静慧师太陪着老夫人在禅房说些闲话,讨论佛经。

其余人散到庵堂四周,也算是自由活动吧。

姜梅跟冷卉两人并不交好,马车上都相对无语,此时更不会呆在一块,自顾自携了如意绕过佛殿往后山走去,想先去湖心岛休息。

经过一处佛堂,忽见君墨染从侧面小路上走了过来,她不愿意与他碰面,很自然地避到一旁,让他先行。

“湄儿,你来一下。”哪知君墨染却停下脚步,向她招手。

“有事?”姜梅站在原地不动。

“嗯。”他瞥她一眼,淡淡地道:“为了这次祈福,明心师太从湖心岛搬出来了,咱们至少得当面道声谢吧?”

所以说,明知这里地方小,没事干嘛带这么大一堆人上山,扰乱别人的清修?

“哦。”姜梅暗自嘀咕,嘴里却不敢驳,随着他一起走向靠近围墙的一间偏殿,殿前大紧闭,只余一扇侧门虚掩着,里面光影幢幢,不知怎地有些阴森。

“明心师太在吗?”君墨染在门前躬身询问。

半晌,并未闻有人出声相应。

姜梅疑惑地与君墨染对视一眼,推开门双双走了进去。

殿前燃着几十枝香,香案上本来点着一盏油灯,被风一吹竟熄了。

此时正值五月末,正是仲夏时节,加上今日天气晴朗,衣裳单薄,姜梅一走进佛殿,便觉一股冷气迎面而来,竟是机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阿切!”打出好大一个喷嚏,在寂静的佛堂里显得十分响亮,简直可以说得上震耳欲聋了。

姜梅瞬间尴尬得涨红了脸,讷讷地道“这里好冷。”

君墨染伸手握住她的手,皱眉低声责备:“谁要你穿这么少?”

呃,谁知道山上会这么冷?姜梅暗自腹诽。

“君施主,江施主,别来无恙?”苍老的声音忽地自暗处传来,竟是近在咫尺。

“呀!”姜梅吓了一跳,按住胸口定睛细瞧,这才发现巨大的佛象下面,摆着一溜蒲团,一团黑影正蜷在香案前,不是明心师太是谁。

“神灵面前瞎嚷什么?”君墨染低声斥责,又转头向明心陪不是:“拙荆不懂事,请师太原谅。”

“不要紧,”明心颤颤地起身去点亮油灯,笑道:“贫尼正在诵《金刚经》,未满百遍,不敢妄言,吓到江施主了。”

“哪里,师太客气了。”君墨染欠身。

偈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