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如意不敢怠慢,牢牢记在心里。

“屋里都是女眷,天色已晚,公子在此逗留多有不便,请回吧。”

这种卸磨杀驴的事,姜梅毕竟是第一次做,说完立刻撇过头不再看他。

无奈李煜宸在君墨染面前碰惯钉子,早就练就一副铜墙铁壁的面皮,这种小儿科的逐客令哪会放在心上?

他只当未闻,自顾自地给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笑嘻嘻地道:“嫂子,史酷比……”

果然,姜梅立刻转过头来,一脸警惕地问:“史酷比怎么了?”

经他一提醒,她才醒起,早上吩咐它出去找寻毒物源头,结果到现在都未回,莫不是出事了?

李煜宸暗暗得意,立刻安抚道:“它很好,你放心。”

事实上,他从墨韵居出来,发现有人在追打史酷比,他上前喝止之后,顺便把它带了过来。

此时听到姜梅叫自己的名字,史酷比在窗外抓挠着墙壁,委屈地发出呜呜地低鸣。

我咬了春红,他们追打我,是李公子救了我。

姜梅面上的表情松懈下来:“多谢李公子。”

听得出来,这次的谢意发自肺腑,并不似前面的有口无心。

李煜宸暗暗纳罕,笑道:“嫂子心软,对狗都是一片真心。”

“嗯,”姜梅直承不讳:“狗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一旦认定了主人,它永远不会背叛你。比起某些笑里藏刀的人,好得太多。”

姜梅本是暗讽,也不知他是皮太厚,还是真的心怀坦荡?

不仅没有半丝尴尬之色,反而频频点头:“嫂子说得对,这世上表里不一的人实在太多,人的确不如狗!”

姜梅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他始终不闪不避,面带愉悦的笑容。

“李公子~”

“小的在!嫂子有事请吩咐!”这一声回答不仅迅速,而且响亮,中气十足。

如意在外间泡茶,听到也不禁抿着唇笑了。

“我好象说过,别叫我嫂子?”姜梅无奈地睇着他。

“那叫什么?”李煜宸眨着眼,兴致勃勃地征求意见:“九夫人?湄儿?小九?湄湄……”

受不了,再不打断他,估计什么肉麻的天雷名字都会出来了。

“停停停……”姜梅忙伸手叫停,果断地下结论:“李公子叫我姜梅就好。”

她发现了,他不是坦荡,是天生皮厚,欠揍!

“好,”李煜宸欣然接受:“姜梅。”

“李公子,请喝茶。”如意听得暗自皱眉,忙端了茶进来,适时打断二人交谈。

十七十八都不错

第二日早上,柳无风带了两个小厮过来,一个阿哲一个阿泰。

如意欢天喜地接了进来,立刻给他们每人弄了把锄头,吩咐两个人把前坪的废弃菜地平整了,打算弄一个小花圃出来。

到是午时分,陆续又来了好些工匠,挖的挖,担的担。

姜梅研究了许久,才发现他们是想挖几条曲里拐弯的小径,估计弄好了就会往上铺卵石和青石板。

果不其然,到得第三天,不但卵石,石板堆了一院,居然连太湖石都弄了过来——似乎君墨染真的打算在此长住,大张旗鼓地搞建设。

姜梅瞧得胆颤心惊,一直琢磨着要怎样才打消他的蠢念头。

如意却不知多高兴,笑得合不拢嘴,走路都生风。

到晚上人去院空,主仆二人相对独处的时候,如意总免不了要唠唠叨叨地在她耳边说些做女人的道理,又说阿弥陀佛,小姐这顿板子挨得值,总算是熬出头了。

姜梅听得心烦,好在君墨染这几日忙着陪老夫人,也没空来理她。

可喜的李煜宸的药果然见效,三天下来,不但红肿消退,就连那些外伤也好得七七八八,虽不能说完好如初,下床走动却也不成问题了。

只是,她不喜去应酬,又不爱见到君墨染,一直装病不起。

到第四天早上,姜梅拖无可拖,终于在如意地逼迫下,起了个早床,梳洗完毕,去思亲堂给老夫人请安。

到得思亲堂外廊下,众位夫人见了姜梅,表情或疑或妒或恨或平淡……不一而足,却无一人上前与她打招呼。

很明显,君墨染要她搬到芙蓉轩,她恃宠而娇,不肯走,结果王爷不但没有降罪,反而在忘月苑大兴土木之举,令原本就不招人待见的她,更是四面楚歌。

“九夫人,恭喜你身体康复。”冷卉落落大方地道贺,一派大家风范。

“谢谢。”姜梅点头致谢后便默然无语。

她看了一下,几位夫人都在,独独不见宛儿。

“老夫人请各位夫人入内。”梅雪出来,打破了廊上的尴尬气氛。

众夫人鱼贯而入,老夫人在正堂坐着,君墨染在她身旁相陪。

姜梅暗暗嘀咕:看不出来,这家伙对外人冷漠蛮横,对这个奶娘倒真是至诚至孝。

众人一一见过礼之后,老夫人发下话:“今日起,每日的晨昏定省,改为初一,十五进行。没什么别的事,都散了吧。”

姜梅暗吁一口气,忙垂着头跟在大家身后离开。

“九夫人,请留步。”走到院外,兰馨追了出来。

“是。”姜梅无奈,只得应了声,跟着兰馨折返。

那日见面,只有她没送见面礼,还以为就此揭过风平浪静,到底还是逃不掉么?

冷卉咬牙,回头望了姜梅窈窕的背影一眼,绝美的脸蛋上掠过一丝狠戾之色,掉头愤然离去。

姜梅回到内堂,老夫人已上了炕,与君墨染分左右坐了。

“你身子可大好了?”见姜梅进来,老夫人淡淡地问了句。

“多谢老夫人挂念,已经好了。”姜梅垂着眼,恭敬地回了。

“既然是病,当日为何不说?”老夫人神色冷淡,高高在上地睨着她:“平白挨了一顿打不说,传出去,别人不知,只当老身老迈糊涂,虐待媳妇。以后谁还敢嫁到王府来?”

哎,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当日她不由分说,上来就是一顿好打,多说一个字都是死,哪里有她分辨的余地?

现如今,又把责任推到她的身上,她能找谁说理去?

这个大帽子扣下来,罪可不轻,打死都不冤。

姜梅忙跪下道:“只怪奴婢没用,事出突然,应变不急,加上身子又弱,不禁打。好在王爷英明神武,威名远播,明眼人定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舍弃王爷这等好夫婿。”

君墨染听到这里,端起面前的茶盏,淡淡地接过话头:“哦,你也觉得本王是好夫婿?”

姜梅触到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心中暗自恼恨,假做娇羞地一笑,垂下头:“王爷休得取笑~”

她面色绯红,声如蚊蚋,别人只当她是害羞,君墨染却知她多半是气的。

可不知怎地,一向意气风发嘴硬心更硬的她吃了瘪,竟令他心情大好。唇角不自觉地上翘,勾出一抹魅人的孤度。

老夫人把他一手拉扯大,深知他的脾性,忙把目光重新回到江湄的身上,细细打量了一遍。

“你叫江湄?”

“是。”

“江秋寒的女儿?”

“是。”

“今年多大了?”

“十……七?”姜梅一窒,不觉心虚了起来,偷偷拿眼去觑君墨染。

她总不能问如意,自己多大年龄了吧?只能看着镜子胡乱估算。

“几岁?”

“十八。”姜梅忙换了答案。

“到底几岁?”

“娘,她属兔的,应是十七;十月生日,虚岁是十八也没错。”君墨染笑着插言。

“你记得倒清。”老夫人诧异地瞥了他一眼。

“她不是才过门吗?庚贴才换过多久?自然记得。”君墨染笑了笑,一语带过。

养胖了,好生养

“起来吧,待会跪出啥毛病,又怪我老太婆心狠。”老夫人淡淡地嘲讽。

“呃,湄儿不敢~”姜梅陪着笑脸,低头伏小。

“秀儿,看座,上茶。”老夫人冷着脸,并不看她。

“谢老夫人。”姜梅道过谢,侧着身子在椅子上坐了。

“这么瘦可不行,得好好补补。”老夫人又看了她一眼,忽地天外飞来一句。

“啊?”这老太太管天管地,还管儿子的女人的身材?

“菊韵,包一些黄芪,阿胶,当归……出来。”老夫人报了一长串药名出来,菊韵一一应了,自去拿药。

姜梅一脸茫然,不知她葫芦里卖些什么药。

君墨染却是一脸淡定,暗自好笑:“娘,若有需要再给她买就是,这些你留着自己吃吧。”

“娘老了,哪吃得了这么多?”老夫人淡淡地答。

不一会儿,菊韵自里间出来,手里捧着一大包药材,往老夫人身旁一站。

“拿去吧,回头让丫头煎了。”

“啊?”姜梅这才知道那些药都是给她准备的,忙摇着手推辞:“我已经全好了,不用再吃药了。”

老夫人眼一瞪,叱道:“你当这药是给你吃的么?那是给我的孙子吃的!你可不许胡乱应付,我会派人按时察看。”

哗地一下,姜梅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我,奴婢没有……”

“老身知道!”老夫人冷冷地睨着她,很不耐地打断她:“就你那身板,哪里会生养孩子?可墨染既然看中了你,非要住你那,也就没办法了!好好补补,补得白胖些,才好生养。”

这老太太眼里,哪里当她是个女人?完全就是生养的机器!

姜梅满脸错愕,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老身丑话说在前头,”老夫人不理她,自顾自地道:“半年内若是你肚皮不争气,没有半点动静,休想扶为侧妃!”

“奴婢~”姜梅想要分辩。

别说一个侧妃,就是王妃的宝座送上门,她都未必瞧在眼里!

君墨染飞快地接过话头:“放心吧,我们会努力。”

努力?这是努力就能做到的事吗?

两个没有丝毫感情的男女强行绑到一起就已经很不人道,若是再生个孩子出来,岂不是太不负责任?

“不是……”

“还有,”老夫人不给她机会,正眼也不瞧她,转头跟君墨染施压:“宠归宠,也不能坏了规矩。这府里没个当家主事的女人不行,娘还是得张罗着给你娶房正室进来。”

君墨染含糊地应了一声,忽地站起来牵了姜梅的手:“娘也累了,休息吧,孩儿先告退了。”

“急什么?”老夫人不高兴了,叫住他:“我还没说完。”

“有事娘吩咐。”君墨染拉着她不松手。

“夏至,冬至~”

“奴婢在。”从外屋进来两个小丫头,穿一色的湖水蓝裙子,均是十四五岁,眉清目秀的模样。

“今天起,你们就跟着九夫人身边,好好侍候,不得怠慢了,知道吗?”老夫人冷声吩咐:“若是让我听到风言风语,仔细你们的皮。”

“奴婢不敢。”两个小丫头应了,乖巧地从菊韵手里接过药包,站到姜梅身后。

姜梅本想推辞,君墨染在她手心里轻捏了一把,她叹一口气,只得道了谢出来。

她们是老夫人房里的人,弄到她院子里去,她敢支使她们吗?这哪里是多了两个丫头,简直就是多了两个祖宗!

原来,强迫中奖一词是这样来的?

“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出了思亲堂,君墨染立刻放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如意在外面早得了信,看着夏至冬至二人,尴尬地点头打过招呼,望着姜梅的眼神象个小可怜。

“你们二人先回忘月苑行吗?我四处转一下再回来。”姜梅客客气气地跟她们商量。

“是。”那两个人倒也干脆,脆生生地应了,转身就走了。

“小姐,我怎么办?”如意的眼圈都红了。

“什么怎么办?”姜梅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只觉荒唐可笑,哪里有心理会她的小哀怨?

“你会不会不要奴婢了?”如意垂着头,带着哭腔。

管家交待的任务没有完成,若是小姐也不要她,她真的无处可去了。

“傻瓜!”姜梅没好气地瞪她:“你是我陪嫁的丫头,除非我让你嫁人,否则一辈子都要跟着我的,还想到哪里去?”

“真的?”如意破啼为笑。

姜梅懒得理她,自顾自地往前走。

“小姐,这是要去哪里?”走了一段路,觉得不对头——这不是回忘月苑的路,倒象是往柴房去的。

“看了不知道?”姜梅头也不回。

“你要去看二夫人?”如意吃了一惊:“那怎么行?王爷说了,谁也不许为她说情。”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为她说情?”姜梅冷冷地瞥她。

“那,”如意侧头想了想,吸一口气:“你是要去骂她一顿出气?”

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本以为只有大小姐才会做,没想到二小姐也转性了!

姜梅耸耸肩,任她天马行空地乱想,不做任何解释。

联合战线

所谓柴房,不过是间不到十平米的破房子,到处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墙角堆着人多高的干柴,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姜梅原以为宛儿会哭闹,谁想到她却十分平静。

隔着窗子,看着平素嚣张跋扈的宛儿,一脸茫然地坐在一段枯木上发呆,忽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她倒情愿看她尖着嗓子在自己面前炫耀,瞪着眼睛颐指气使的模样。

“小姐,咱们快走吧!”如意紧张地左右张望,生恐被人发现,压低了声音催促。

“谁?是谁在外面?”宛儿敏感地捕捉到异常的响动,蹭地一下站起来。

“二姐,是我。”隔着窗子,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