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梅哪知道他心里转了几百个弯?指着萧佩琴胸口钢钉的切入口道:“你们看这里,伤口边缘齐整,接近光滑,几无撕裂,可以推测钢钉进入人体时的飞行速度和力量是相当可观的。”

几乎已经可以媲美现代的汽枪了,所以,她估计这绝不是人力可以达到的。这种精密的发射装置应该不是人人都造得出来的。

姜梅见两个男人都只一径地盯着她瞧,并不吭声,不由莫名,强行忍住想要在脸上摸一把的冲动,问:“我脸上有脏东西么?”

难道久不动刀,手法生疏,竟弄了脏东西到脸上而不自知?

不想还好,这么一想,忽觉颊上某处竟真的麻麻痒痒,好象真的沾了东西。顿时脸色大变,如坐针毡。

没有胶手套戴着操作,直接与尸体接触已很别扭,若是不幸让它沾到脸上~她不敢再往下想。

“没有,你继续。”两个男人异口同声地道。

“真的没有?”姜梅一脸狐疑,目光来回在二个人身上扫,弱弱地道:“别开玩笑,尸水有毒~”

李煜宸已先哧地笑了出来,睨着她,眸光亲切,语气亲昵:“放心,我怎舍得拿你的身体开玩笑。”

话落,他才发觉玩笑过了头。

姜梅早已尴尬地红了颊,讪讪地转过头,不敢与二人目光相接。

“咳,”君墨染轻咳一声,淡淡地道:“还是讨论案情吧,刚才要说什么?继续说。”

“哦,”姜梅只得接着往下说:“李公子是江湖中人,或许对于这种机潢暗器了解得比较多,可以从这个方向着手查找,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李煜宸点头,依旧锁定姜梅:“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根钢针应该是天机老人制做的润物无声发出来的。”

“这么快?”姜梅有些意外:“你都没看过那根钢针,凭什么断定?”

“相信他吧,”君墨染半是嘲讽半是认真地道:“煜宸号称千手圣医,暗器功夫独步武林,这方面的知识,无人能出其右。”

“呀,”姜梅恍然大悟,衷心钦佩:“难怪那天在崖下,公子只凭一把铜钱,就能抵御群狼的进攻。”

双重谋杀(三)

“雕虫小技,何足挂齿?”李煜宸摇手,不愿多谈。

其实暗器与医术之间,他最得意的是医术,尤其专攻骨伤科。

本以为对人体的构造组成,天下间已无人能望其项背,现在却凭空冒出一个江湄,让他明白,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对了,刚才煜宸进门的时候,你想说什么?”君墨染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又扯开。

这种心思很微妙,他自己都没发现,当姜梅关注李煜宸时,心中会莫名地升出不快和烦躁。

“呃,”姜梅迟疑一下,再次强调:“只是我的一种臆测,不一定对的。”

“无妨,说出来大家商量一下。”

“本来天亮后王爷会亲自审问佩琴,结果却不幸被杀,是不是凶手有什么把柄握在佩琴的手中,怕她泄露,所以杀她灭口?”

“如果有此事,佩琴为何至死不说?”君墨染质疑。

“我听说她从出事到死亡,一个字也没说过,墨染,你不觉得太奇怪了吗?”李煜宸挑眉,站在姜梅这边。

君墨染心中气恼,面上却不能发作,冷着脸不说话。

“佩琴既然足不出户,估计那把柄应该也在府中。”姜梅得到支持,也就畅所欲言:“可惜从出事到现在,有太长的空白。”

“蓝一!”

“属下在。”

“立刻带人去飞羽阁,把四夫人的东西都封存起来待查。另外,再暗中查一下,昨天佩琴被带走之后,有谁出入过飞羽阁。”

“是。”

如果真的有这样东西的存在,凶手有足够的时间去寻找并销毁证据,只怕会迟了一步。

从现场的种种情况分析,凶手就算不是王府里的人,至少也相当熟悉王府的情况,来去自如,神秘莫测。

姜梅的脸上流露出遗憾:“根据胃内残留物和尸斑推算,佩琴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昨夜的大雨停之后。可惜现场早已被破坏殆尽,不然应该能找到足迹。”

“至少,”君墨染神色平静,并不担心:“我们可以从毒物和暗器这两样着手去查,也不算全无头绪。”

“昨晚那么大的雨,又有风,在不靠近祠堂的条件下,按理根本不可能投毒。他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接近佩琴下毒的呢?”李煜宸对这个比较感粉趣。

“验尸已告一段落,”姜梅放下刀,走过去用铜盆内的酒洗手消毒:“再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不如去还原犯罪现场,找出他投毒和施暗器的方位。”

“还原犯罪现场?”李煜宸眉一挑。

这又是一个新鲜名词。

“呃,”姜梅暗惊,忙含糊带过:“我的意思是回到祠堂去找线索,比在这里没有根据的瞎想有用得多。”

“好,就去还原犯罪现场。”两个男人对视一眼,跟着她一起回到祠堂。

姜梅模似萧佩琴死前的姿势,斜靠着圆柱躺下去,忽地定住:“咦,这里好象刻了字?”

“是吗?”君墨染立刻蹲了下去。

李煜宸受伤,却不能下蹲,只在一旁干着急:“是什么?”

“光线暗了,看不清。”

蓝二立刻掏出火折,从烛台上取了一枝未燃尽的蜡烛点燃凑过去。

那字迹到是新鲜的痕迹,只是浅而无力,又有着扭曲,显然是佩琴临死之前拼尽全身的力气留下的一条线索。

只是她当时是坐着,手又下垂,因此字离地面很近,字又小需得趴在地上才能看清,姿态未免不雅。

男人们正在犹豫之机,姜梅已不假思索地翘起臀趴了下去:“有了,好象是个‘干’字?”

丝绸柔滑地垂下来,完美地勾勒出她圆润翘挺的臀形,以一个极诱人的姿势在眼前无心地晃荡。

君墨染瞧了只觉脸一热,血往上冲,立刻伸手将她拽了起来,叱道:“胡闹!”

“没胡闹,真的是‘干’字。嗯,也有可能是‘王’字,下面一横没写完~”姜梅浑然不觉,忽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奇怪,她什么意思?”姜梅曲肘撞了撞身边的蓝二:“她是想告诉别人,有谁要干掉她?还是想说王揩油强行占有了她?”

君墨染瞪着她,无语。

蓝二轻咳一声,不着痕迹地挪了几步,与她保持一丈以上的距离。

李煜宸瞧了暗暗好笑:“先不研究这个,还是想想毒是怎么投进来和暗器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吧。”

“哦,好。”姜梅立刻被他转移了注意力。

随手折了根竹扫帚上的枯枝,蹲在地上根据伤口的切入方向及力度,画暗器飞行抛物图。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不知她念念有词地蹲在地上反复画那些弧线是何用意?

“墨染,你能在不惊动祠堂侍卫的情况下,站到槐树的枝桠上,透过窗户向里发射暗器,并准确命中心脏吗?”

经反复推敲,她最终锁定了祠堂围墙外一棵古槐,吁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孩子得到糖果般愉悦的微笑。

“那一棵?”君墨染心中别地一跳。

“左边数过来第四棵。”

李煜宸与君墨染俱是一惊,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淡淡地道:“不错,凶手就是藏在那里,躲过侍卫的视线,用润物无声射杀了佩琴。”

破损的窗纸

事实上,他们从进入祠堂,姜梅第一次模拟萧佩琴的姿势坐到圆柱下时就知道了。

只不过他们是根据无数次实战的经验得到的答案——如果暗杀由他们来实施的话,要在那种角度准确地命中目标,只有这个位置才是最佳的。

但是姜梅却似乎通过画那些莫名其妙的线条就找到了?

“你知道?”这下轮到姜梅诧异了:“为什么不早说?”

“刚刚才知道的。”君墨染不愿意多谈。

“哦~”姜梅不疑有他,继续思考:“凶手既已计划好毒杀佩琴,伪装服毒自杀的场景,为什么还要画蛇添足用暗器又杀一遍,留下致命的破绽?”

如果料得不错,恐怕连佩琴和王揩油之间所谓的奸/情都是案犯谋划好的一步棋。这样一个行事周密,步步为营,具有高智商的罪犯,不可能在毒药的用量上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所以,必然是出现了某种不在他意料之中的情形,使原本应该中毒而死的佩琴逃过一劫,令他功亏一篑。

而为了不让佩琴与君墨染说话,或是某个必需要佩琴在昨晚死的理由,他最终不得不铤而走险,给佩琴补上致命的一针,从而也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尾巴。

李煜宸微微一笑,道:“这个问题,我想我可以回答。”

“哦?”姜梅很感兴趣地道:“愿闻其详。”

“不错,凶手的确很狡猾,也很聪明。”李煜宸指着祠堂的窗户道:“可惜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昨晚会有那一场暴风雨。”

姜梅顺着他的手指望出去,见祠堂两旁的窗户具都关得严严实实,并未有破损,不由奇道:“那又怎样?”

“你再仔细看,有几扇窗的窗纸是新糊上去的。”李煜宸耐心地解释,顺便转头问刘管事:“我说的对吧?”

刘管事忙点头证明:“是,那的确是今天早晨新糊上去的。”

祠堂里摆着祖宗的牌位,更是举行重大庆典,节日祭祠的重要场合,因此配有专人打理,每天都会检查门窗,遇有破损立刻及时修补。

姜梅来时,只见到门窗齐整,并未仔细留意窗纸的新旧,故此有所疏漏。

她轻拍额头,吐舌而笑:“对!窗纸被暴雨狂风浸润后破败,使得毒烟被狂风吹散稀释,以致份量不够,佩琴并未死亡。”

不过,如果凶手是从窗外把夹了毒烟的燃烧物扔进来,那么地面上即使已用竹扫帚清扫过,也应该留有烧灼的痕迹,奇怪的是居然找不到。

“而且,就算他补用钢针,原本也不会被人发现。”李煜宸弯唇而笑,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如果不是江湄多事,据理力争,即便有人发现疑点,也不会去追查。

唯有这个江湄,傻得可爱,明明不与她相关,偏不昔顶撞老夫人也要彻查到底。

其实精明如墨染又怎会无所觉,按兵不动,只是不想打草惊蛇罢了。

“大家先入为主,早认定了佩琴羞愤自尽,谁会想她是无辜被杀?”姜梅咬着唇,狠狠瞪了君墨染一眼,心中十分不忿。

如果不是她及时发现疑点,佩琴就要含冤莫白,屈死地下了!而做为她的丈夫,君墨染又为她做了什么?

这就是古代为人做妾的女子的悲哀。贞操既失,谁还管她是自愿还是被迫?总之是有辱家风,死了干净。

易地而处,假如今日是她遭人陷害,王府里又有谁会替她申张正义?

君墨染神色肃然,藏在面具后谁也不知想些什么?

李煜宸望着姜梅,眼中露出调侃和几不可察的宠溺的笑容:“况且,他怎知道王府里藏了如此高明的女杵作,竟一眼识破他的诡计?”

姜梅越想心中越气闷,不由剜了他一眼,不悦地道:“呀,你那是什么表情?阴阳怪气的!”

“咦,冤枉啊~”李煜宸举起双手大声喊冤:“我哪里阴阳怪气?明明是真心的赞美!”

“懒得理你们!”姜梅转过头去拽蓝二的袖子:“你说,有没那种不必燃烧也能变成烟雾的毒气?”

当然,这样的可能等于零。

因为既使真有人能制出有毒气体,以现在的技术想要成功储藏不泄露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再怎么穿越无怪事,生化武器出现在古代,这种想法还是太过天马行空了一点。

蓝二满头黑线,挤了个笑容,不着痕迹地拂开她的手,慢慢地再退开几步,保持距离,以策安全:“抱歉,属下对此并不了解。”

“那么,”姜梅象跟他杠上了,偏要追过去:“在这里呆了这么久,总应该有点想法吧?如果是你,会用什么方法投毒?”

君墨染的脸再沉下去几分,目光冷凝如水,面具虽遮住了他的表情,但气场已明显冷了下去。

这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身为他的妾室,竟当着他的面,公然与侍卫如此亲密而不避讳?

“咳~”蓝二局促地笑了笑,落荒而逃:“我去问问他们有什么看法~”

他一边说,一边倒退到门边,转眼不见了踪影。

害喜?

“刘管事……”姜梅不死心,又转向刘管事。

“王爷,”刘管事不等她过来,立刻脚下抹油:“四夫人的遗体还要派人收拾清理,这里就不奉陪了。”

话落,人立刻消失不见,其他人有样学样转眼走了个精光。

“奇怪,”姜梅举着手狐疑地站在空荡荡的祠堂:“怎么都走了?”

李煜宸勾着头闷笑,乌黑的瞳仁里一层层地闪着晶亮的微光。

“你坏笑什么?”姜梅恼了。

“没什么。”李煜宸摸摸鼻子,笑得更欢。

“煜宸,”君墨染并不看她,勾着李煜宸的肩朝祠堂外走去:“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了,不如去飞羽阁瞧瞧有什么线索。”

“呀~”李煜宸这下笑不出来,苦着脸大叫:“走这么快要杀人啊?别忘了,我还是伤患呢~”

“是吗?”君墨染偏头睨他一眼,走得更快了:“没看出来。”

“等一下,我也要去。”姜梅追了出来。

她走得急,从阴冷黑暗的祠堂一下子走到白花花的日头底下,只觉阳光明晃晃的扎得眼睛生疼。

她下意识地抬手遮住阳光,被热风一吹,只觉胃里翻涌,恶心欲呕。

“小姐~”如意等在外面,见她出来,忙上来侍候,见她神色有异,惊道:“你怎么了?”

君墨染在前面走,听到如意的叫声,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却并未回头观望。

只这么一会,姜梅已觉一股浊气从胃里直冲到喉咙,来不及多说,推开如意疾步冲到路旁的树底下“哇”地一声吐了唏哩哗啦,自是腥臭无比。

如意惨白着脸,捏着鼻子站到她身后替她拍着背。

围在祠堂外面瞧热闹的不在少数,有胆子大的,已冷声嘲讽:“哼,杵作岂是这么好当的?这下好了,冲撞了死者,沾了煞气吧?”

张妈比较有经验,上前几步狐疑地瞅了她几眼,忽地一拍掌,惊嚷:“哎呀,九夫人莫不是害喜了吧?”

害喜?君墨染倏地一震,猛然回头,如鹰般锐利的目光扫向姜梅的腹部。

地上原就湿滑,姜梅冷不丁听了这话,顿时大惊失色,一个不留神踩住一团软泥,“呀”一声低叫,往后跌倒。

“哎呀~”数声惊呼声起,惊讶,幸灾乐祸,兼而有之。

只见一条黑影倏然而来,在她落地前一瞬间稳稳地将她接在怀里。

几乎与此同时,如意被君墨染大力地拨,立足不稳,扑通一跤跌倒在地。

“哎呀~”又是数声惊叹,羡慕,妒忌交织混合。

姜梅倒在宽厚的胸膛里,鼻端传来熟悉的气息,她知道是谁接住了自己,可此刻,她真的宁肯去死也不想面对他。

“别装了,知道你没晕过去~”君墨染唇边挂着嘲讽的微笑,扶在她腰间的手却并未收回。

姜梅没有办法,只得慢慢地睁开眼睛,嘿嘿干笑两声:“奇怪,突然头昏得厉害~”

这种时候真心羡慕十七世纪的西方贵族女子,动不动就能晕倒,多么美好!

君墨染轻应一声,目光依旧绕在她的脸上,青铜面具在阳光下闪着迷离诡异的光芒,淡淡地道:“煜宸~”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她体质阴寒,虚不受孕吗?怎么会怀上的?

李煜宸表情复杂,在蓝二的搀扶下慢慢地走了过来,却不望姜梅,只看着茫然跌坐在地上,尚摸不清头脑的如意:“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