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君墨染悄无声息地移到她的身后,冷笑:“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王爷~”几个小丫头噤若寒蝉,蓝衣营的侍卫倏地站了起来,象五枝出膛的枪,腰杆挺得笔直。

如意离他近,被台风尾扫到,手中的杯子掉到桌底,啪地摔个粉碎,冬至倒是没打碎杯子,却失手碰翻了烛台;夏至早已呆若木鸡,另两个粗使的丫头更不用说,只差没变成石头了。

“你来了?”姜梅回头看到他倒是神色如常:“吃过饭没有?厨房里还留有你的份,要不要我帮你盛上来?”

“你确定这东西能吃?”君墨染凑近了,狐疑地眯起眼睛瞧她的盘子。

“不吃就算了,绝不勉强。”姜梅无所谓地耸耸肩。

君墨染不语,目光从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定在蓝一的脸上,蓝一尴尬地冲他点了点头。

“好吧,让我试试。”君墨染拉过一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

“你起来,去那边坐啦~”姜梅拉他起来。

君墨染不动如山。

“喂,他们一边五个刚刚好,你硬掺和进去会不会太过份了?”姜梅累得气喘咻咻,哪里拖得动,气得鼻子都歪了。

“本王过份吗?”君墨染傲然地抬起下巴。

“我站着就好~”蓝衣营的五个人异口同声。

“怕了你了~”姜梅无奈,只得随他去:“等着,我给你再弄一份去。”

片刻之后,她端了君墨染的那份出来,往他面前一放:“吃吧~”

撑死他最好!

“这是什么?”君墨染用筷子拨了拨面上黑乎乎的可疑物。

“炸酱,拌一下就可以吃了。”姜梅没好气地示范。

“九夫人亲手做的,味道还不错。”蓝一跟他时间最长,大着胆子进言。

“你们都试过了?”君墨染再扫一眼属下,他们一致点头。

“不但试了,还都动手做了。”姜梅摆出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

“你们全都参与了?”君墨染不禁吃了一惊。

他不是惊讶于他们能动手做吃的,行军打仗中不乏野地露营的情况,为了生存,这是必备的常识,因此并不稀奇。

令他惊讶的是,蓝衣营的侍卫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亲兵,自有一套不同于其他部队的条例。他们律己极严,绝不会轻易被外界影响而至忘形。

然而,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竟然影响到了他们!

蓝衣营的五个侍卫皆惭愧地垂下了头,脸上浮起程度不同的红云:“属下知错,请王爷责罚!”

他们受江湄的影响,竟在不知不觉中逾越了主仆之间的分际。可是,他们却并不后悔,因为姜梅对他们的尊重和友谊已能充分抵销由此带来的后果。

“做了几个菜而已,哪需要受责?”姜梅不耐地敲了敲桌子:“你到底要不要吃?不要吃的话可以走了,别影响我们的情绪!大家正哈皮着呢~”

君墨染再望了一眼面前这盘黑乎乎的面条,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伸筷挑了一根,慢慢地送到嘴里咀嚼。

他要看看,姜梅究竟在这面里放了什么东西,蛊惑了他的蓝衣营?

“嘿嘿,面条不错吧?”姜梅见他开动,脸上漾出笑容:“这可是蓝老大亲手揉的,比厨房里秋嫂的面嚼劲好多了!”

君墨染抬眸,淡淡地瞥了蓝一一眼:“是吗?本王没吃出来~”

蓝一被他冷眼一瞧,面部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姜梅犹自未觉,为蓝一大鸣不平:“怎么可能吃不出来?呀,你这王爷当假的啊?食物的好坏都分不出,白活这么多岁数,白爬到这个位置了!”

她越争辩,君墨染的脸色越沉,瞅着蓝一的眼光也便越发冷上一分:“哦?看来蓝一对本王还留了一手呢!”

蓝一心中发苦,讷讷地道:“属下,不敢~”

“来来来~”姜梅才不管这么多,笑眯眯地招呼大家坐下来:“都坐下来吃吧,再站下去面都糊了!”

满院的人谁敢动?

“坐吧~”君墨染冷冷地发话。

众人一个口令一个动作,齐刷刷地落坐。

“干嘛崩着个脸?”姜梅又有意见:“会影响消化,容易得胃病诶。来,笑一个~”

君墨染冷冷地瞅着她,直瞅得姜梅头皮发麻,讪讪地道:“不想笑就算了……”

君墨染忽地打断她,弯唇牵了一抹笑容出来,冷冷地道:“成了吧?”

“来,为友谊干杯!”姜梅笑靥如花,举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

哈皮变揭皮

放下杯子,看着眼前神色各异的众人,想了想,转头对冷睨着她的君墨染道:“放心,我这是以茶代酒。”

所以,醉酒之事绝对不会发生!拜托不要用那种看待死刑犯的眼光盯着人瞧,真的很难消化!

君墨染脸色稍济,淡淡地批评:“什么乱七八糟的!吃吧!”

友谊?他跟这些丫头能有什么友谊?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浅尝了几口,发现面条味道还不错,三两下扒光一碟,把盘子往姜梅面前一递:“再来一点,换个大些的碗,你当是喂猫呢?还有,天又没黑,点这么多蜡烛做什么?碍手碍脚的,撤了!”

姜梅暗暗翻个白眼:“遵命,王爷!”

得,你跟这种石头讲什么情调?完全是对牛弹琴嘛!

不用他再吩咐,如意几个手忙脚乱地把烛台收了起来。

姜梅替他再盛了一盘,这回果然如他所愿,换了个最大的盘子,堆了高高的一盘,足足有三人份之多,往他面前一放:“呐,吃吧!”

君墨染也不答话,拿起筷子开动,吃到一半,开始感觉不对劲,忽地抬头看她,气息已有些不稳:“这里面都放了些什么?”

“胡萝卜,豆芽,白菜……”姜梅深感莫名:“你不都看见了吗?”

“酱呢?”君墨染按住胸口问。

“黄豆,核桃和花生……”姜梅忽地醒悟,骇了一跳:“你不会连花生也过敏吧?”

蓝一只说他不能吃杏仁,可没说不能吃花生啊!

“快,去找李公子!”蓝一应变迅速,立刻抢上来抱住君墨染,与蓝二合力把他抬进屋。

“是不是呼吸困难?快帮他解开衣领~”姜梅小跑着跟在身后,脑子里急速地搜索有关过敏的应急处理,情急之下,小手已爬上他胸前胡乱扒拉。

君墨染摔开她的手,怒叱道:“走开!”

姜梅一瞥之下,见到他手背上已开始起红色的风疹,转身便跑了出去:“快,准备些温开水。”

几个丫头忙乱起来,待李煜宸跟着蓝三进到忘月苑时,君墨染正躺在床上,红疹正以几何增长的速度在他的身上漫延。

姜梅端着一盆温热的盐水无措地站在房门外,小声地嘀咕:“真的,我没骗人,擦一擦可以缓解的~”

“嫂子~”李煜宸微微一笑,大踏步走了进来。

“你来了正好,帮我劝劝他~”姜梅又急又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奇怪了,她明明记得很清楚,没有添加杏仁,怎么他还是会过敏?难道在磨的时候,不小心把杏仁混到别的里面了?

“没事,”李煜宸冲她呲牙一乐:“你就当他出了次水痘就得了,忍几天就过去了。大不了留点疤,那也没关系,反正他已够丑了,再丑点也没啥~”

“李煜宸,你给我滚进来!”君墨染在房里怒吼。

“发飚了~”李煜宸冲她挤了挤眼睛,笑道:“我先进去了,回头也给我来一碗那个炸酱面。”

不愧是梅子,一碗面也能弄得王府里鸡飞狗跳!

姜梅苦笑,差点闹出人命,她哪来的心思再做那玩意?

“小姐,兰姑娘来了~”如意惊慌换措地跑了进来。

姜梅心中咯噔一响,心知又让人告了黑状,祸是她惹的,躲是躲不掉了,只得硬着头皮迎了出去:“兰姑娘,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九夫人,老夫人有请~”兰馨并不进门,只在院外向她曲膝行了一礼。

“我换件衣服,这就去。”刚才那阵兵荒马乱,桌子被带翻,身上沾了不少酱,偏巧她为了好看,选了白裙穿,这下更不能见人了。

“怕是老夫人不能等了。”兰馨瞥了她一眼,转身在前面引路。

姜梅无奈,只得一身狼狈地跟着前去,走到半路,老夫人已在梅雪的搀扶下,急步向这边走了过来。

兰馨忙迎上去,搀了她另一边:“天黑了,你老人家何必出来?”

“墨染都快被这妖女害死了,我这把老骨头哪坐得住?”老夫人的龙头拐杖在青石板路面上顿得咚咚作响。

姜梅大气也不敢出,垂着头:“老夫人~”

“墨染怎样?煜宸到了没有?”老夫人连眼角都不瞄她,只一径追问。

“王爷已进了屋,李公子正替他医治,想来应无大碍,请老夫人放心。”兰馨忙温言安慰。

“走,前面引路~”

走没多远,几位夫人已闻讯赶来。看到姜梅,宛儿一马当先,冲过来劈头就给了她一个老大的耳刮子:“不要脸的狐狸精!”

姜梅一个不防,连着退了二步才站稳身形:“二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皆是一愣,老夫人停了一步,往这边看了一眼,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进。

“早说了要安安份份在做人,你偏要弄些新鲜玩意来媚惑王爷,这下闯出祸来,你高兴了?”宛儿得到无声的支持,越发气焰嚣张,掐着腰,冷声而笑。

“是你吧?”姜梅见了她这神情,心中已是雪亮,冷静地看着她。

蓝一提醒她君墨染不能吃杏仁时,忘月苑只有她和翡翠二个外人在,也只有她主仆二人没在厨房,不是她搞的鬼还有谁?

关进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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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宛儿抢着说话:“众姐妹中我年纪最长,进门时间也最长,如今你做错事情,教训你几句莫非还错了?!”

凌香啧啧轻叹:“小九,不怪二姐打你,实在你惹的事实在太多!勾/引李公子的事还没消停,这才多长时间?又惹到王爷头上!”

绮玉绞着帕子尖声嘲笑:“你瞧她瓜子脸,尖尖瘦瘦狐媚的模样,天生就是个不安份,惹祸的胚子!”

“知道吗?世上最可恨的,就是象你这种仗着自己得宠,弄得家无宁日的女人~”冷卉高傲地昂着头,不屑一顾地自姜梅身边越过。

“姐姐们,你们还去不去看王爷了?”梦蝶蹙眉不耐地催促。

尽在没用的事情上磨蹭,去得晚了,老太太一个不高兴,大家伙都跟着挨骂,何若来哉?

“去,怎么不去?”宛儿抿了抿鬓边的发,扭着腰肢匆匆地走了。

白凝落在人后,叹了口气,同情地望着姜梅,低声道:“小九,你自求多福吧~”

多福?只要还在这个家里住着,她永远都不可能多福!

姜梅冷笑,知道大家都抱了成见,不管她怎么分辩都没有用了,索性不再辩解,就不信君墨染连这种程度的栽赃都看不出来?

一群女人争先恐后地挤进忘月苑探望君墨染,李煜宸躲之不及,宛儿已将他掀到一边,他啼笑皆非,索性踱到窗子下眼不见为净。

“天哪,那个女人真狠啊!”

“我可怜的王爷~”宛儿呼天抢地,泪若雨下。

一时间惊叫声,抽气声,哭声,骂声……乱成一片。

“通通闭嘴!本王还没死呢!”君墨染面色铁青,暴喝一声,一屋静默。

“王,王爷?”宛儿妆残脸花,怔怔地抬头看着他。

“都给本王滚回去!没事别来烦我!”

“是~”宛儿怯怯地应了一声,抹干泪,灰溜溜地出门。

冷卉这时才施施然地越众而出:“墨染哥,你没事吧?”

李煜宸淡淡一笑:“幸而发现得早,给他用过药,休息几日当无大碍。”

“卉儿,”君墨染缓了语气:“你也回去吧,没事别到这边来,免得传给你。”

“啊~”听到那痘痘竟能传染,众位夫人低声惊叫,不约而同地退了好几步。

待发现一旁老夫人眼中冷芒渐炽时,尴尬地停下脚步,各个面上浮起红晕,狼狈万分。

冷卉握着拳,态度十分坚决:“只要能呆在墨染哥身边,为你减轻痛苦,卉儿什么都不怕。”

“这里有丫头照顾着,还有煜宸看着,你们凑什么热闹?”老夫人冷声发话。

冷卉委屈地红了眼眶,垂下头低声道:“是!”

闲杂人等被赶出去后,耳根子终于获得清静。

“看看,你都娶了些什么女人?”老夫人一脸厌恶。

君墨染笑了笑,聪明地保持沉默。

李煜宸眉花眼笑地和稀泥:“女人嘛,只要脸长得漂亮就行,脑子倒是可有可无。不然,一个个精得跟鬼似的,谁吃得消?”

“墨染,别人我不管,江湄这个女人太可恶!这回你说什么娘都不能再留她在你身边了!”老夫人面容沉肃,不肯被他模糊了焦点。

“娘,”君墨染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抓挠:“这事跟她应该没什么关系,一看即知是有心之人陷害。”

“是啊,”李煜宸皱眉:“要想害墨染,方法有很多!她应该不会那么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自己亲手做的面条里搞鬼!这对她有百害而无一利,不是吗?”

“哼!”老夫人冷声而笑:“你以为老身的眼睛是瞎的吗?”

“我就知道,干娘最是明白事理,必然不会迁怒无辜。”李煜宸笑嘻嘻地给她戴高帽。

“老身还不糊涂!”老夫人横他一眼,拍开他胡乱揉上肩的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若是不专宠她,也不会惹出这许多祸端!”

“呃~”君墨染无语。

“依着我,姓江的狐媚女子就是个惹祸招灾的妖精!还是乘早逐她出门了事,不然你的大事迟早坏在她手里。”

“干娘~”李煜宸闻言呵呵地笑了起来,语带嘲弄地道:“狐媚且不好说,但若是招灾惹祸,这王府里的女人,有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那也总比江秋寒的闺女好一百倍!”老夫人赌了气恨声道。

李煜宸哑然,与君墨染对视一眼,不再说话了。

这是个死结,终陈氏一生恐怕都没办法消除对江家的仇恨与偏见。

“娘,”君墨染颇感头疼:“我说过,这只是暂时的。”

老夫人冷着脸:“要我不针对姓江的女人也行,你给我正正经经娶个清白的闺女进门,生个白胖的孙子给我抱,有孙万事足,才懒得管你!”

呃,她提到开枝散叶的大事,李煜宸老实地闭紧了嘴巴,唯恐遭遇池鱼之殃。

“算了,你爱咋地咋地吧~”说起娶妻,君墨染立刻不战而降,败下阵来。

老夫人老谋深算,一句话将当世最强的两名男子轻松击溃,精神抖擞地大喝:“田嫂,把那贱/人关到柴房,饿她几天,啥时知错了,啥时再放出来。”

夜入书房

君墨染意外染病,靖王府一片混乱,人们都蜂拥至忘月苑,以至墨韵居几成空屋。

乘着四下无人,柳无风借着树影的掩映,错开侍卫的巡视,悄无声息地摸进了墨韵居,闪入了翰墨轩。

书房里一排排紫檀书柜,码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线装书,象足了它们的主人,冷静沉肃,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他并未迟疑,直扑那张檀木书桌,在案头上翻了一遍,未有所获,便沿着一排排书柜开始搜索。

无意间,他摸到一个圆形的突起物,立刻轻按下去,没有反应。于是他改为左右旋转,一阵极轻微地声响后,墙上挂着的一副山水画悄然滑了开来。

一条幽深的石阶,似张着大嘴的巨龙,直通地底,黑漆漆的,也不知道到底有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