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书看完,她瞧一眼沙漏,戌时差一刻,估摸着走过去刚好准点到达,于是放下书,借口溜狗,带着史酷比出门。

“天都黑了,溜什么狗啊?”如意抱怨。

“心里闷,出去走走,你就不用跟了。”姜梅淡淡地将她打发。

“小姐,”如意拿了件披风追出来:“入秋了,夜里天凉,记得加衣。”

“不用,走一走会热,而且我就在这附近,不会走太远。”姜梅摇头拒绝,牵着史酷比径直上了山坡。

在坡顶往碧波亭方向看了下,柳树婆挲,暗影幢幢,一片岑寂,半个人影也无。只有对岸的浣衣房和下人房里一排灯火倒映在湖中,使得碧波湖看上去不那么死气沉沉。

姜梅且行且走,到了那道浮桥,凝目望去,亭中果然有一娉婷的身影,心知凌香比她早到。

凌香听得木板踏响,站了起来,警惕地低声问:“谁?”

亭子石彻,孤立于湖心,除了浮桥别无通路,亭中并无可藏人之处,姜梅站在桥上,借着朦胧的月光已能将亭子一览无遗。

“怎么,”姜梅见亭中除了她并无别人,再加上史酷比也未发出警告,于是就放下戒心,缓缓踱过去:“除了我,五姐还约了别人不成?”

凌香堆了笑脸,殷勤地将她迎到亭中:“我还真怕你不来呢,快请坐。”

“五姐相邀,江湄敢不赴约?”姜梅淡淡地轻嘲,并不入坐。

“咳~”凌香一脸尴尬,曲膝向她福了一礼:“以前多有得罪,五姐在此赔礼了,望九妹大人大量,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忘了吧。”

不许睹物思人

姜梅回到忘月苑的时候,君墨染已然到了,见了她皱眉:“你去哪了?”

因了早晨的事,姜梅本不欲搭理他,想了想,若是表现得太小气,反而会让他误以为自己对他在意,倒不如大方点:“去湖边散步。”

“这么晚了,怎么不让如意跟着?”君墨染顺口问了一句。

“左右是在府里,能有什么事?”姜梅本来气就不平,感觉语气不善,象是在找碴,无名火立刻蹿了上来:“你要是不放心,就让侍卫监视我好了。”

“谁给你气受了?”君墨染轻咦一声,仔细打量她一眼问。

他只是随意一问,姜梅却怂然心惊。

是啊,自从进了王府,她哪天不受气?只不过,她向来都看得云淡风轻,一笑置之。可为什么现在会生气,会憋屈?

君墨染见她面色凝重,以为她又挨了老夫人训斥,不觉心情沉重。想要安慰她几句,又觉得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倒显得虚伪而做罢。

两人相对无言,各自早早睡下。

姜梅仰躺在软榻上,想着凌香对自己的警告,哪里睡得着?听着那边传来的均匀呼吸,越发地心中烦乱,索性翻身坐了起来,恨恨地瞪视着床/上那团暗影。

如果不是他,自己哪会卷入这种可笑的妻妾斗争当中去?

为了对付自己,宛儿也算挖空心思了!居然召集那几位夫人一起开会,商量如何从自己手里盗走皇上御赐的金牌!这已不单纯是想争宠那么简单,完全是要把自己往死里整了!

不管是否成功,至少已是居心险恶!

说实话,到这地步,凌香的话,她有些不敢全信。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特地跑来提醒,那防着点总是没错的。

想到这里,她掀被下了软榻,摸黑走到妆台前,拉开抽屉,从妆盒里找了条红色的丝带出来,把玉佩穿了起来,贴身佩戴好,垂着望着挂在胸前的玉佩怔怔地发呆。

古人诚不我欺:果然是福兮祸所依,原以为替自己讨了个护身符,现在看来,却变成了烫手的山芋了!弄得不好,这玩意随时可以要自己的命!

她这边悉悉簌簌,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君墨染自幼练武,耳聪目明,兼之长期军旅生涯,即使在睡眠中也保持着警惕,一有风吹草动即刻惊醒,更何况她碾转反侧,动静并不小,他哪里睡得着?

她终于耐不住起来,见那小小的身影蹑手蹑足的模样,不觉暗暗好笑。一时顽心大起,想要吓她一吓,于是悄无声息地坠在她的身后,想看她半夜三更不睡觉搞什么名堂?

哪知不看还好,待看清她手里拿的居然是杨嘉烨的贴身玉佩,顿时妒火狂燃。他冷着脸,一声不吭地伸手夺过玉佩,恨不能一指捏碎了它。

他的力道很大,姜梅被他拽得不由自主地往后一倒,百忙中伸手扶住妆台,才没有跌倒出丑。

她吃惊之下,扭头一看,君墨染如鬼魅般立在身后,目光冰冷地望着她:“你在做什么?”

还以为她受了委屈,暗暗愧疚和怜惜,结果她大半夜不睡,偷偷爬起来睹物思人!这口气教他如何咽得下?

姜梅扶住妆台试图稳住身形,没好气地低嚷:“你发什么神经?还不快放开?”

他力气再大一点,脖子要被勒断好不好?

“发神经的那个好象是你吧?”君墨染冷笑,不但不放,反而拽住玉佩用力一扯。

姜梅吃痛,往后仰天跌下圆凳。

君墨染本欲惩戒她一番,让她吃吃苦头,见她掉下来,眼中闪过的一丝惊痛,脑子还不及思考,已先一步出手搂住了她,稳稳地抱在了怀里。

可惜忙中出错,手掌刚好横过凶膛,按在她柔软的凶前。

姜梅脸哗地一红,低声啐道:“色狼,快放开我!”

她眉眼含羞,双颊带涩,君墨染瞧得心中一荡,低头吻了上去。

“呀~”姜梅娇叱,嘴才一张,已被他乘势将舌伸了进去,灵巧地探入她的嘴唇深处,熟练地与她纠缠。

混蛋,敢占她便宜!

“呜呜~”姜梅又气又恨,手打足踹,尽全力反抗。

她的反抗,激起了他胸中的血性和男人的好胜心与征服玉,一手勾着她的腰,另一手轻松地扣住她的后脑,狠狠地吮/吻着她,仿佛要把她揉碎了吞入腹中,要吮吸她所有的感情,要掏空她的灵魂……

这一个吻狂猛而粗野,毫无温柔可言,夹杂了他的愤怒,无奈,痛楚,激情,郁闷,焦灼……这种种情绪混合交织在一起,仿佛变成了一剂致命的毒药,迷惑了她的心神。

渐渐的,姜梅的拳脚已变得柔软无力,最后无助地攀附着他,心情随着他的节奏起伏,被他摄走了所有的力量,仿佛踏在云端,变得迷离而恍惚。

察觉到她的驯服,他狂猛如暴风骤雨的吻终于渐转温柔,放缓了节奏,细碎的吻如雨点般落下,从额头,眼睛,鼻尖,嘴唇……顺着柔软光滑的颈部线条,一路蜿蜓向下。

手底下微微用力,已将她推到在妆台上,修/长的双腿紧紧抵住她柔软的腰肢,身体的温度热/烫得吓人……

忽地胸前一凉,冷风灌入,姜梅一惊,迷乱恍惚的头脑瞬间清醒,又羞又气又怒,拼了命地挣扎,推拒。

君墨染正沉迷在这前所未有的美好感觉中,哪里肯放?呼吸灸热而急促,大手顺着身体的曲线袭上她柔软小巧的凶脯,似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烫着她的肌/肤……

附加条件

敌不过他的蛮力进攻,眼见要被他攻城掠地,姜梅一急,不假思索,张嘴狠狠咬了他一口。

“哼~”他吃痛,闷哼一声,终于放开她。

姜梅仓促地站了起来,连退了三大步,进退到一个自认为安全的距离,这才冷声怒叱道:“君墨染,你违反协议,不是君子所为!”

“我记得协议里明明写着视情况而定,可以抱也可以亲?”君墨染伸手抹去嘴边的血珠,懒洋洋地反驳。

姜梅脸一红,直着嗓子吼道:“那是指人前,人前好不好!现在只有我们二个,演戏给谁看?”

“某人刚才好象也很享受~”君墨染轻声嘲讽。

“你说什么?”姜梅狠狠地剜他一眼,一副他敢再说就杀了他的表情。

君墨染望着笑了笑,藏在面具后的眼睛里多了一份柔情,忽地踏前一步,声音轻柔:“湄儿~”

姜梅一脸防备地往后再退,粗声粗气地道:“干嘛?”

“玉佩给我。”君墨染身形一闪,她只觉眼一花,他已站到身前,握住了那块玉佩。

“你要不会自己问他再要一块?”姜梅横他一眼。

以他们两个的交情,这点应该不难做到吧?

君墨染只是通知一声,并不是征求她的同意,话落已挑起丝带并指如剪,玉佩掉到他手心,随手怀里一塞:“你喜欢我再买给你就是,这块还他。”

“你的有他的管用吗?”姜梅反唇相讥。

“没用也不许留!”君墨染板起了脸。

“你讲不讲理的?”姜梅气结。

“不讲理也听着~”君墨染神情不悦,语带威胁地道:“我绝不会允许我的女人身上带着别的男人送的玉佩!”

“呸~”姜梅低啐道:“不要脸,谁是你的女人?”

“你敢说不是?”君墨染威胁地眯起了眼睛。

“当然不是!”姜梅理直气壮地反驳:“咱们协议上写得清清楚楚,以后桥归桥路归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君墨染忽觉气妥,沉默了半晌,低语:“本王有什么不好?”

这个女人从进门的第一天开始就没想过要讨他欢心,留在他的身边。虽然他娶她目的并不单纯,但那也是他的事情,做为一个女人这辈子不是应该嫁鸡随鸡吗?为什么独独她与众不同?

姜梅见他一副如鲠在喉,愤愤不平的模样,一时心软:“你想听真话?”

“你说~”君墨染双手环胸,摆出洗耳恭听地架式,倒要听她如何狡辩?

姜梅微笑:“人这一辈子能活多久?”

君墨染挑眉,不知她是何用意。

“短则十数年,长也不过百载。”姜梅侃侃而谈:“然而,即便活上一百年,在宇宙洪荒中,亦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转瞬即逝。既然人生苦短,那为什么还要把时间浪费在跟一堆女人斗得死去活来,只为求一个男人的偶尔回眸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还以为她心思单纯,不会争宠,哪知她却是府里几个女人中最贪婪的一个!

“你的意思~”君墨染脸色微沉。

“对,你没理解错~”姜梅点头,十分肯定地道:“我对男人的要求并不高,十个字:但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所以,与老夫人无关,拥有无数妻妾的靖王,绝对不是她心目中的良人。

只可惜,不论是现代还是这个异世,这种男人都是可遇不可求,似乎要与心中的他邂逅,已变成了一个神话。

这几句话,她说得言简意赅,眼中流露出向往,面上带着一抹自然的红晕,娇羞无限,却也魅力无穷。

“嘉烨的女人比我多了十倍!”君墨染愣愣地看了她好一会,忽地恨恨地道。

“哈~”姜梅先是一怔,待得理解他的话意,不禁好笑:“你的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

这副皮囊或许称得上美丽,但在拥有三千后宫的杨嘉烨眼中,也不过是中上之姿,两人不过二面之缘,她可不敢妄想那人会对自己生出情意。

而她自问还算理智,在明知他的身份,怎会对他动心?靖王府的八个女人已令她头疼,那三千佳丽该是何等的壮观,她想想都觉得可怕,又怎会自取灭亡?

“那你~”君墨染满眼疑惑。

“这是圣物,用起来虽然方便,万一遗失或是损坏了,这罪名可也不轻。”姜梅不想把宛儿等人的计划说出来,那毕竟是道听途说,而且还牵涉到凌香,解释起来会很复杂,索性一语带过:“我有时性子糊,东西乱放,贴身带着,放心一些。”

“那也不必半夜偷偷摸摸地爬起来藏吧?”君墨染半信半疑。

“我睡不着,突然想起而已。”

君墨染冷声道:“与其留在手里担惊受怕,不如拿去还他。至少京中各大衙门,我自然会去知会。”

“老夫人若是再要责打呢?”姜梅不肯松口,有这玩意护身,至少不会受皮肉之苦,他若收走,至少也该给她一点保障吧?

“放心,”君墨染睨她一眼:“娘只是严厉了一点,并非不讲道理的人。你只要乖乖的,她又怎会胡乱打你。”

“照你这么说,我若挨打,完全是咎由自取?”姜梅沉了俏颜。

“娘那边,我会去跟她说。”君墨染无奈,只得低声许诺。

“你的话比圣旨还管用?”姜梅并不肯信,现在说得好听,到时他来个装聋作哑,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要不要写进协议里?”君墨染冷声嘲讽。

“这样最好!”姜梅打蛇随棍上,找出协议逼他添加条款。

261章

君墨染散了早朝回府,梅雪过来书房请他去老夫人房里谈话。

“娘,你找我?”他进了门,老夫人盘腿坐在炕上,神色还算和气。

“来了?”老夫人见了他,漾出一个微笑,招手道:“孤城那孩子真有心,给送来一大筐新鲜的甜瓜。”

“是吗?他没跟我提。”君墨染放下心来,至少不是又跟江湄治气,大踏步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了。

兰馨从盘子里挑了块切好的甜瓜,以木签叉了递到他的手里。他尝了尝,果然又脆又甜,遂又要了一块。

“好吃吧?多吃点。”老夫人笑眯眯地看着他。

母子二个一边吃甜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常,气氛是近来少见的温馨。

“对了~”见气氛差不多,老夫人一使眼色,竹秀忙从袖口抽了一张请柬出来恭敬地交到她手里:“明日是左丞相府的夫人五十寿辰,你陪娘去走一趟吧。”

“行,”君墨染欣然应允:“只要娘高兴。”

“哟~几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老夫人奇怪地瞟他一眼:“以前要你陪,跟要你命似的,今日竟如此爽快,可是有什么喜事?”

“哪有什么喜事?”君墨染不自在地撇过视线:“娘进京来都没舒心过,只是想尽尽孝心罢了。”

“哼~”老夫人轻哼一声:“丑话说在前头,既然去了就得诚心,首先这礼可得备得重些,别丢了咱靖王府的脸面。另外,就算瞧在娘的面子上,见了人得带出些笑容,别老崩着张死人脸,平白教人难堪。”

梅雪低着头抿唇而笑。

君墨染一脸尴尬地道:“一切都依娘的就是,要什么东西,开张礼单出来,我让管家去备。”

老夫人回头望了四个丫头一眼,吩咐:“你们几个出去吧,我们娘两说几句体己话。”

“是~”兰馨几个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离开,并贴心地把门带上。

“什么事?”君墨染有些莫名:“还要瞒着她们几个。”

“说你呢!”老夫人瞪了他一眼,指着他的面具道:“煜宸也给你治了不短的时间了,总也不见你摘下这个玩意,到底是个啥样子,给娘看看?”

“娘~”君墨染哭笑不得:“还不是老样子,有啥好看的?”

“我是你娘,你连我都避着?”老夫人十分不满。

“不是避,”君墨染陪着笑解释:“这不是怕吓着你吗?”

“有什么好吓的?”老夫人轻哼道:“虽说你不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可从没有一天不拿当你儿子看!儿再丑,我也不嫌!”

“我没有一天敢忘~”君墨染低应,声音满是感情:“如果没有娘,绝没有今天的我。”

“娘不是跟你算帐!”老夫人不悦地剜他一眼:“你总戴着这玩意出去,有哪家好姑娘敢嫁给你啊?”

“急什么?”君墨染笑:“我又不是没有女人!”

“府里这几个提都不要提!”老夫人脸一沉。

“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宛儿就是个刺头,前几日总跟姓江的丫头斗,我就不说什么了。今日不知怎地跟凌香又吵了起来,弄得家无宁日,拉拉扯扯地丢光了靖王府的脸!”老夫人越说越生气:“这样下去可不行,得赶紧娶个正经女人来帮你管着这个家,镇住这帮无法无天的泼妇。”

“不是有娘吗?”君墨染不愿意往下谈,淡淡地道:“谁做得不对,娘替我教训,谁敢不听娘的话,赶出府去就是。”

“你的这些女人,个个有来头,我可不敢乱动。”老夫人提起就有气:“一个是皇上的探子,一个是下属的妻子,另一个更笑人,明明是仇家,偏还要惯着她!剩下那几个就成糯米团子,哪个是让人省心的?”

君墨染不敢接话,只是苦笑。

“再说了,娘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活几天?”老夫人见他不作声,语重心长地劝:“你若真的孝顺,乘娘还硬朗,赶紧娶个身家清白的女人回来,靖王妃的位子也别空太久,让娘有生之年抱上孙子,才是正经!”

君墨染只是笑,并不接话。

“行,你要一直这样,娘也没办法,直接做主替你把亲事订下了!到时可别说娘不尊重你!”老夫人放狠话。

“再等等吧,”君墨染这才轻描淡写地道:“等煜宸帮我把脸上的伤治好,再娶王妃也不迟。这副模样,我也不想害了别人家的闺女?”

“都等了三年了,你还要娘再等多久?”老夫人急了:“这点子伤都治不好,煜宸还敢称神医?”

“他已尽力了~”君墨染垂眸,掩去情绪。

“不行,你给娘看看,到底给你治成什么样了?”老夫人做势欲去摘他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