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宸性无拘束,说话没有遮拦,大哥你多担待。”君墨染冷淡地道:“这事我已知道,天亮后必会派人去查。”

“湄儿失踪至今已快一天,再等到天亮会不会太迟了?”江照影难掩气愤,语气已流露出不悦,心中越发肯定这事是君墨染所为。

一日夫妻百日恩,再怎么身份低微,再怎么不足一提,总是一条人命,怎能如此轻描淡写?

“现在已是半夜,莫非江公子想把大理寺卿自床上挖起来办公?”李煜宸冷冷地道:“这样一闹,弄得人尽皆知,对江湄又有什么好处?”

江照影见他们推三阻四,越发认定是君墨染所为,心中已是大定,面上装得十分焦急,提高了声音反驳:“即使如此,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干等吧?”

“大哥稍安勿躁,”君墨染心中火急火燎,江照影还要不依不饶,越发声音冷厉:“若湄儿真被人绑架,事情闹大了只会给她增加危险,并不能解决问题。左右要等到明夜子时,还有时间。”

江照影原也不过是做个样子,这时就坡下驴:“靖王言之有理,是我乱了方寸。这样吧,王爷有何需求,江府倾力支持,唯王爷马首是瞻。”

轻轻一句话,把责任推给了君墨染。

李煜宸心中大为不满,冷哼一声,踱到窗边懒得再跟他周旋。

“嗯,”君墨染按捺住脾气,淡淡地道:“大哥先回府,有消息再联络。”

江照影放下心中大石,轻松地离去。

“呸~”李煜宸低咒:“什么玩意,敢跑到这里来指手划脚!”

君墨染默然无语,似未听到。

“你看,梅子的失踪会不会是江照影故弄玄虚?”李煜宸犹在猜测。

“煜宸~”君墨染神色凝重,忽地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书桌前,把两封信并排摆在桌上,低眉长考,半天之后缓缓地道:“这事透着古怪,对方象是十分清楚君,江两家的底细。”

绑一个人同时勒索两家,索要的东西完全一样,这说明什么?

“你的意思,”李煜宸惊讶地道:“真的有藏宝图?”

君墨染冷笑道:“至少对方认为君江两家必有一家有,他这是一石二鸟之计,想一箭双雕。”

“所以,”李煜宸挑眉:“思亲堂走水,墨韵轩失窃,都是有的放矢?”

“不止~”君墨染伸指揉着额头:“明心,五更之死,刘三之死,《金刚经》被盗,这些事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细一想,暗中始终有一根钱将它们串连在一起。”

“你说的那根线,就是传世天书?”李煜宸若有所思。

“如果追溯上去,可能更为久远。”君墨染表情沉重,面罩寒霜。

君家并非望族,家中并无长物,君清扬虽习武,却并不涉足江湖,老实本份地做点小生意,从不与人结怨,无端招来灭门之祸。

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现在那一个个看似无关的案件,就象一颗颗散落的珍珠,而这次江湄的绑架事件,就是那根隐藏在无数血案背后的红线,将它们一一串连起来,慢慢地还原出事实的真相。

君清扬和江秋寒很可能因某个机遇,得到了一份藏宝图。按协议,二家各自保管一半,甚至为此结为儿女亲家。

传世天书是圣武皇后留下,她那独特的文字,当世无人能解。

这么多年来,江君二家虽一直拥有藏宝图,却因苦于无法破译其中的文字,坐拥金山,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这个时候,江秋寒偶尔结识了四处云游的明心师太,她对简体字的了解让江秋寒如获至宝。

于是,瞒着君清扬,暗中把女儿托付给明心,意图十分明显——偷师!

到十五年前,江湄渐渐长大为蒙童,明心果然如他所料开始教习江湄简体字。

江秋寒在暗自欢喜的同时,开始不满足到手的这半张图,于是暗中买凶,灭了君家满门,妄图独占宝藏。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在老夫人的帮助下,他侥幸逃脱保住性命,藏宝图也没有落到江秋寒的手里。

他十年磨一剑,为的就是报血海深仇,现在仇人浮出水面,如何忍耐?

周旋

这一晚,墨韵轩阴云笼罩,忘月苑的气氛更是一片低迷。姜梅的失踪让所有人的情绪都陷入不安之中,谁也没有发现,史酷比不见了。

狗的感觉最灵敏,蓝衣营频繁调动,如意被叫去问话,姜梅却一直不见踪影,跑到墨韵轩一听,发现主人竟然被绑架了!

君墨染发出指令,让蓝衣营去庆阳路搜索姜梅的下落,它第一个就蹿了出去,凭着灵敏的嗅觉,终于从混乱的气息里捕捉到熟悉的味道。

一路追踪着这一线味道,出了京城往西跑了几十里路,终于日落时分在一个农家小院发现了姜梅的行踪。

院子里面守着四个大男人,史酷比围着小院转了好几圈终于乘其中一个出门时溜进了院子。

“咦,哪来的狗?”守卫甲刚好从茅房里出来,一眼瞧见史酷比。

“村里的吧?~”守卫乙哈哈笑道:“大概闻到肉香,跑过来捡骨头吃。咱们有口福了,把它打了,关起门来吃狗肉!”

“还是打出去吧~”守卫丙俯身拾了一块石头朝史酷比扔出来:“到时村人找来,惹起麻烦,坏了萧爷大事,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史酷比被打得嗷地一叫,不敢再逗留,从他们身边仓惶地跑出了院子。

它找不到机会再进去,只能守在院外,不时发出几声吠叫,希望院子里的姜梅能听到,给予指示。

“妈的!”几个守卫在里面听得心烦意乱,一人霍地提着刀站了起来道:“这畜牲总这么叫下来,到时引得旁人注意,可不行,我去杀了它!”

“不可~”另一人忙伸手拦住:“咱们初来乍到,狗见了生人吠上几声也是正常,由着它去,时间长了也就不吠了。”

姜梅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四周一片冥寂,外面已是繁星满天。

试着挪动麻木的四肢,慢慢地站了起来,先走到窗户边扒着往外看——似乎还是在白天看到的那个农家小院。

“吱呀”一声,门推开了。

姜梅转过身,萧破天已走了进来,抱拳向她施了一礼:“九夫人,你受惊了。”

“萧掌柜,”姜梅冷然道:“这就是你报恩的方式?”

萧破天微有尴尬,随即笑道:“误会,全是误会!只要九夫人写一封信,萧某即刻放九夫人回府。”

“你当我三岁吗?”姜梅冷笑。

只怕这封信一写,她的性命即刻不保。

“九夫人放心,”萧破天轻咳了一声,道:“在下与夫人萍水相逢无怨无仇,出此下策实属无奈。请夫人到此,不过是想借夫人之手向靖王和江秋寒讨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只要你乖乖合作,在下绝不会伤你一根寒毛。”

“我若是不合作呢?”姜梅冷然反问。

“那就怪不得我翻脸不认人了!”萧破天把脸一拉,顿时凶相毕露。

这个人表面一团和气,其实耐心全无,三句话不到就露原形,言语粗暴,不似心思细腻,计划周详之人,好好与之周旋,说不定能找到机会逃出去。

姜梅打定主意,装出害怕的表情,软了语气:“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江家与我已无瓜葛。就算我肯写,大哥也未必肯将东西交给你~”

“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萧破天眼睛一亮,立刻追问。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女人若是知晓藏宝图在何处,也不必再绕弯路,少费无数力气。

姜梅摇了摇头,道:“能让萧掌柜不惜得罪靖王,也要得到的东西,显然十分贵重,我一个女流之辈又如何得知?”

“不知道也没关系,”萧破天大失所望,不耐地道:“只要你写封信回去求救,靖王心软拿东西来换,夫人自可回家,我也好回去交差。”

“交差?”姜梅听出语病,立刻反问:“萧掌柜还要向何人交差?”

“这你就不用管了~”萧破天瞪她一眼,抓了笔墨塞到她手上:“你只要快写就行了。”

“我写信不难,不过我总要知道萧掌柜想要的是什么吧?”姜梅小心地试探。

“呵呵~”想着既将到手的藏宝图,萧破天不自禁地露出微笑:“这个你也不用管,他们心里都明白。”

“萧掌柜有所不知,”姜梅凄然地摇头:“王爷有九房妾室,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别说只是被掳,就算是死了,也不过是转眼再娶一个进门,怎会为了我乱了方寸?”

“呵呵~”萧破天难掩得意,望着姜梅笑眯眯地道:“为了你,现在靖王府已人仰马翻。君墨染的蓝衣营全体出动,只差没把京城翻个地朝天了,连我那里都派了人去问话。所以,九夫人大可放心,靖王绝不会看着你被掳不管的。”

“是吗?”姜梅喃喃低语,一丝暧流自心中升起,鼻中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她原以为,自己不过是他手里一颗复仇的棋子,生死在他的眼里无足轻重,谁想到他会为了她出动整个蓝衣营。不管他对她是否真情,有这就够了,真的!

“骗你有什么好处?”说到这里,萧破天忍不住再打量姜梅一眼。

啧,这小妞虽不算绝色,但身段玲珑,俏丽秀美,尤其那双眼睛,墨玉似的亮,水晶似的清,那股子灵气逼人劲,勾得人心痒痒的,倒也算是个上品货色。

姜梅见他眼光渐渐炙热,暗暗生出警惕,悄然往后退了二步,将自己藏进背光处,淡着声音道:“好吧,萧掌柜想要我写什么?”

萧破天见她这么容易妥协,心中大喜:“九夫人只须把信写得催人泪下,让他们心急如焚就行。”

争功

房间里灯光一亮,说话声响起,史酷比在墙外立刻支楞起了耳朵,绕着围墙跑了两个圈,找到最接近的位置,很快捕捉到姜梅的音浪,立刻兴奋地“汪汪”叫了几声。

史酷比!好样的,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姜梅眼睛顿时一亮,恰在此时,笃笃两声门响,守卫甲探头进来道:“萧爷,出来一下。”

萧破天皱眉,极不耐地问:“什么事?”

守卫甲看了一眼姜梅,没有吭声,只以眼色示意柳无风到了。萧破天会意轻哼一声,道:“你先出去,我马上来。”

姜梅忙道:“萧爷有事先忙吧,我斟酌一下,看这信该怎么写。”

“九夫人肯配合,那是最好不过。”萧破天狐疑地瞄一眼姜梅:“若是敢玩花样,哼哼!”

他冷笑两声,忽地抬手劈向桌角,哧地一声轻响,厚厚的樟木桌子竟给他生生地切下一个角来。

姜梅暗自心惊,瑟缩一下,嗫嚅着道:“萧掌柜多虑了,我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敢在各位英雄面前耍玩样?”

“不是就最好了!”萧破天这才满意地离开了房间,随手把门带上,咣当几声响,从外面落了锁。

姜梅听得脚步声远去,立刻跑到窗前向外张望,隔着一道墙看不到史酷比的影子。

史酷比在外面焦躁地低吠:姜梅,你还好吗?他们没有虐待你吧?

姜梅集中了精神努力以心灵与它沟通:“我很好,暂时没有危险,你能想办法进院子吗?”

只要能见到史酷比,就能想办法与京城取得联系。

呜呜,他们不许我进去,见到我不是赶就是杀。

“别急,”姜梅忙安慰:“咱们慢慢等机会,到晚上大家都睡了的时候,你再想办法溜进来。”

“妈的,来一个人它就瞎叫唤,老子来了脾气非把它红烧了不可!”外面,守卫烦躁地咒骂声响起。

姜梅忙道:“史酷比,你安静一会,别惹火了他们,我慢慢想办法。”

这里一消停,外边的骂声也歇了。

萧破天自姜梅的房间里出来,穿过院子进到另一个房间。柳无风全身肃杀地站在窗前等候,听到声音转过身来,冷厉地道:“是你干的吧?”

萧破天懒洋洋地睇着他:“我的三皇子,别一上来就冲我吼,就算要兴师问罪,也得把事情说清楚吧?”

“九夫人是你绑架的吧?”柳无风冷冷地望着他。

“是我干的,”萧破天直承不讳,神色傲慢:“事情干得不漂亮吗?”

“我不是说过,”柳无风咬着牙,心里已涌现了杀机:“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动九夫人?”

君家持有的半张藏宝图他已到手,现在所剩的不过是江秋寒。可就算图全到手,还得有人破译。

当今之世除了江湄,很难再找到一个精通简体字的人。努力与她建立友谊,加深她的好感尚唯恐不及,怎能绑架她,令她心生恐惧和怨恨?

他暗中观察过江湄许久,知道她是个极聪慧的女子,又有容人的雅量,在王府也很孤单,迫切地需要朋友。

他投其所好,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接近她,已逐步获得她的好感。可现在,萧破天这个蠢货加莽夫,居然背着他做出这种事,还自鸣得意?

万一江湄有个闪失,就算得到藏宝图又有什么用?也不过是两张废纸,他三年的苦心孤诣,卧薪尝胆的努力岂不全都付诸东流?

“嘿嘿~”萧破天语带轻蔑地道:“你怕靖王,我可不怕!神不知鬼不觉,九夫人乖乖地跟着我来了。”

“你知道一在京城有多少人在找你们吗?”柳无风竭力忍住怒气,冷冷地训斥道:“这里是邀月的腹地,你得罪了他,还想平安地带着藏宝图回到啖星?”

萧破天满不在乎地道:“君墨染就算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也没有用!”

“你太小看君墨染了!”柳无风冷笑:“他能在十年间从一个芨芨无名之辈爬到今天的手握半数邀月重兵的靖王之位,凭的绝不仅仅是运气!”

“我看,不是我小看了君墨染~”萧破天略带嘲弄地望着柳无风,冷冷地讥笑:“是三皇子在靖王府做了三年管家,没了当年的血性吧?”

当惯了奴才的人,怎么敢反抗主子?

柳无风眯起眼睛,声音冷凝成一线:“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萧破天懒懒地笑:“我只是想提醒三皇子,咱们的时间可不多,别为了个娘们犹犹豫豫地坏了大事!”

等图到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女人杀了!

“萧破天,我警告你,不要乱来!”

“心疼那女人了?”萧破天神色转为暧昧,啧啧嘴道:“也对,那女人细皮嫩肉的,细一看还蛮有韵味……”

“别说废话,我对别人的女人没有兴趣。”柳无风忍住怒气,冷冷地打断他:“还有,这个地方不能住了,连夜搬走。”

“搬?”萧破天怔住,随即不以为然地道:“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走?左右图得手后就要离开,何必这么麻烦?”

“你真以为君墨染是傻子吗?我能找到,他肯定也能找到,不过是时间问题。”柳无风冷冷地道:“事情不做也已做了,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咱们分一下任务吧。”

萧破天立刻抢着道:“不用了,人手已够了,三皇子只需静候佳音即可,免得泄漏了身份。都已藏了三年了,最后时刻败露行藏划不来啊~谁知道呢,或许留着以后还能有用~”

嘴里一直训斥他不该绑那女人,结果到头还不是要来抢功劳?切!

“哼!”柳无风冷冷一笑:“值不值由我来判断。”

“那好,”萧破天退一步道:“君墨染就由我来对付,至少江照影就麻烦三皇子了。”

“嗯,我不能离开太久,先回去。”柳无风转身大踏步离开。

快看史酷比

姜梅咬着唇,在房里来回踱步,无意间触到头上的发簪,心中一动,撩起裙边撕下一小幅,快步走到桌前提前笔写了几个字,接着把簪子拨下来,用布包好,快步返回窗边,试着推了一下窗子,居然推开了,不禁大喜。

她把身子探出窗外观察一下,这边紧靠着墙壁,只有窄窄地一道沟,因此没有守卫:“史酷比,注意了,我要扔东西出来,你接好了。”

史酷比支愣着耳朵,听到噗地一声轻响,立刻跑过去叼在嘴里,汪汪叫了几声。

“听好了,赶快带着它回京,去找墨染来。”姜梅嘱咐:“路上小心,千万别让人发现了。”

那你呢,一个人在这里怎么对付那么多人?史酷比犹豫了。

“放心,他们没拿到东西,暂时不会有事。”姜梅心里其实殊无把握,这时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如果绑架犯是个理智冷静的智者,在绑架失败之后或许会有很多顾虑,想替自己留后路。但她面对的,是个只知一意孤行的莽汉。这种人,只凭血性一时冲动,一旦动了怒,做事是完全不计后果的。

但史酷比只是一条狗,既使留在这里也不能帮上忙,很有可能还会害了它的性命,倒不如回去搬救兵实际。

她现在唯一期盼的就是,这个蠢蛋不会明白狡兔三窟的道理,在达成协议之前,一直把她囚在同一个地方。

姜梅的幻想很快破灭。

几乎是史酷比刚一离开,萧破天就闯了进来:“九夫人,信写好了吗?”

“没有~”姜梅强装镇定,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慢慢地回到桌边:“我还在斟酌,立刻就写,烦萧掌柜先等片刻。”

萧破天皱眉:“先别写了,到了地头再写吧~”

“地头?”姜梅心一沉,犹自抱着一线希望:“什么地头?”

“这个你不用管~”想到柳无风,萧破天一阵烦躁,提高了声音喝道:“总之,乖乖地跟着就没事,不然……哼!”

姜梅不敢再问,心知刚才叫他出去的那个人起了决定性的做用。

萧破天转身出门,走到一半,忽地回过头来,疑惑地问:“谁让你开窗?”

“不能开吗?”姜梅立持镇定,淡淡地道:“这房子靠墙通风不好,屋子里有一股霉味,所以打开透透气。”

萧破天冷然嘲讽:“看来想要九夫人住得舒服,还得预先给房子熏熏香。”

“萧掌柜说笑了。”姜梅面有愧色,讪讪地垂下头。

“走吧~”萧破天没再说话,领着她在院子里上了马车,连夜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