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她的语气,亲切又不失庄重,既不显得生疏,又不至于轻佻浮滑。

三哥,这个称呼,听起来很是悦耳,二哥总算做了一件正事。

“我……”庄然正要搭话。

喻守信眼角余光瞥到朗四从房中出来,立刻撇下她,迎了上去:“我可以进去了?”

朗四摇了摇头:“王爷象是有什么心事,不宜打扰,你再等等。”

这种情形已持续了好几天,这对脾气急躁易怒的慕容铎来说,是件新鲜事。

而最让他觉得憋闷的是。

以往不管什么事,总能猜到几分。

这次,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

“事情紧急,可不能再拖~”喻守信蹙眉。

“也不差这一刻半刻。”朗四嘴里说着话,眼睛看着庄然:“你先回去,晚饭后再来。”

“哦~”见他们有正事,庄然也不敢坚持,提了药箱正要回转。

慕容铎在房里已听到他们说话:“外面是不是小五?”

喻守信立刻挺直了腰杆:“守信给王爷请安。”

“请什么安,滚进来。”

“是!”两个人对看一眼,并肩进了书房。

庄然孤零零地站在空旷的走廊上,忽然生出一丝惆怅。

她之于他,始终只是一个大夫,遇到大事,总是最先被撇下的那一个。

喻守信进了门,三步并做两步到他身前,单膝下跪,呈上一封密函:“王爷!太子爷密谋造反,给人捏住了把柄,皇后密信急召王爷回京~”

平时可遣信使往返,这等机密大事,却必需他亲自来办不可。

“什么?”朗四大吃一惊,失声惊呼:“太子怎会如此莽撞?”

“皇上在位四十年,而今年近古稀,身体虽大不如前,仍健步如飞。”喻守信笑了笑,偷偷瞥一眼面无表情的慕容铎,压低了声音道:“听说年前又立了位珍妃,疼得如珠似宝,夜夜欢爱……”

“咳咳咳~”朗四急忙连咳数声。

喻守信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道:“太子十五岁加冕,等了二十多年,犹未能承继大统,说不着急,是假的。”

太子爷的心情当然可以理解,只是,就算心里再急,也不该流于表面,给人捉了把柄,更是不智之极。

“唉~”朗四叹息:“皇后在京独力难支,召回王爷相商是情理之中。可是……”

慕容铎心不在焉,这两人议论得热火朝天,他的眼睛一直看着窗外,语气很是不悦:“怎么就出来了?”

喻守信愣住:“谁出来了?”

“可能许久未曾施治,来给王爷把脉。”还是朗四反应快,立刻截断他:“卑职已让她先行离开,晚饭后再过来。”

“胡闹!”慕容铎轻蔑地撇嘴:“什么时候都不忘逞能,好象天底下只有她一个大夫!”

喻守信这才知道,他们两个说的是庄然,极自然地帮她说话:“天底下大夫当然多了去了,能治好王爷的腿的,她可是第一人!”

且不论医术如何,光凭她能让王爷回心转意接受治疗,就已是奇功一件!

更何况,她不仅医术高明,人品更是一流。

“嗬~”朗四瞟他一眼,冷声揶揄:“你高兴个啥?她再好,那也是王爷的福气,跟你有半文钱的关系?”

“怎么没有?”喻守信自信一笑,温雅的语气里尽是一可一世的猖狂:“她可是我家小妹,我家老二可是发了话,谁要是敢欺侮她,那就是跟咱们哥叁过不去。”

“哟哟哟!”朗四嘴里直泛酸:“真能耐!还跟哥叁过不去,怎么着,显着你们喻家人多不是……”

“混帐东西!”慕容铎忽然拍桌大怒。

“王爷~”斗嘴的两人吓了一跳,同时转过头看他。

“去看看,她到底要干嘛?”慕容铎怒气冲冲,推着轮椅往外走。

“谁?”喻守成下意识地探头向外张望。

朗四已抢先冲出门外,见庄然在两名侍卫的陪伴下正要离去,急忙喝道:“站住,干嘛来的?”

庄然听到喝叱,惊讶地回过头来:“四爷,出什么事了?”

“四爷,”林大牛大声禀报:“刚才训练的时候,何志高不慎摔倒,踝骨肿得老高,已不能走了。我们来接大小姐给他瞧瞧。”

“扭伤脚筋而已,又不是跌断了脖子,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慕容铎面色阴冷,在喻守信的推送下走了出来。

庄然颇为不悦:“我既然兼着军医一职,就该对他们负责任~”

王爷的命是命,侍卫的命就不是命?

朗四明智地闭上嘴巴。

喻守信勾唇一笑,优雅而迷人:“就是~”

慕容铎回头怒视着他。

“卑职的意思,王爷和小然说的各有各的理。”喻守信笑得圆滑融通,答得滴水不漏。

慕容铎沉声怒喝:“叫何志高过来!”

废物!日常操练而已,竟也能摔断腿,丢光铁衣卫的脸!

“他动不了~”林大牛嗫嗫地回。

“手总没断吧?”慕容铎喝道:“叫他爬过来!”

“是!”林大牛急急跑走。

庄然瞠目,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太过份了吧?”

就算是军队,再怎么讲究纪律严明,哪有让伤患爬着来就医的?

“你闭嘴!”慕容铎没好气地喝。

她就是这样,什么事都喜欢揽上身,才会搞得他心绪不宁!

庄然气白了脸:“你就是头蛮牛!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你说什么?”慕容铎气坏了:“你才是不知好歹的蠢女人!不对,是又老又丑,还兼死脑筋的蠢女人!”

“你!”庄然眼泪汪汪,掉头就走。

喻守信惊讶地张大了嘴,拿眼睛望着朗四。

他们两个在一起,场面总是如此火爆?

朗四苦笑:你现在知道我过的啥日子吧?标准的水深火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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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果然是个妖孽

何志高是躺在担架上,被人抬着过来的。

他在练举石锁的时候,不慎摔倒,石锁砸在脚上,薄底快靴上染满了血,并不停地有血淌下来,滴在地面。

何志高疼得满头大汗,面色惨白如纸,挣扎着要给他行礼:“卑职无能,请王爷责罚。”懒

慕容铎憋在肚子里的那股子火气,突然间没处可发,无力地挥了挥手:“去吧。”

偏林大牛不识趣,瞪大了眼睛问:“去哪?”

“去找姓庄的大夫!”慕容铎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吼。

“跟我来~”庄然微微叹了一口气,从房里出来,向林大牛招了招手,带着他往药房走去。

“王爷,咱们也跟去看看吧?”喻守信饶有兴趣地问。

“看什么看?”慕容铎凶巴巴地回:“被石锁砸断脚的蠢猪,本王难道还要亲自去慰问他,以示表彰不成?”

“谁要看他?”喻守信笑道:“都说小妹医术过人,是在世华陀,我想去见识一下。”

“什么华陀再世?”慕容铎很是不屑:“你瞧她长得那个蠢样,就知道她不过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赶了巧罢了!”

喻守信心知他在气头上,笑了笑,没再坚持。

“那,”朗四小心地问:“咱们回书房继续议事?”

刚才说了一堆,慕容铎半点反应也无,也不知到底听进去了没有?虫

“有什么好议的?”慕容铎冷漠地道:“父皇还没死就急着谋反,被人弹赅,丢了太子之位也是活该!”

“可是,”喻守信就事论事:“若太子被废,朝中必然再掀一场血雨腥风。”

“关我何事?”慕容铎冷冷地道:“谁当皇帝,本王并不关心。”

“皇后的意思,”朗四四周看了看,极谨慎地压低了声音:“应该是属意王爷,希望王爷能乘此机会上位。”

恰好他现在腿伤也将治愈,也算是天时地利人和了。

“对~”喻守信颇有同感,附和地点头。

一直以来,很奇怪的,皇后对身为太子的长子漠不关心;相反,对一身臭毛病的王爷却是百般呵护。

这些年,若不是她在朝中斡旋平衡各方势力,就凭王爷的脾气,哪怕立下再多军功,日子也绝不会过得象现在这么逍遥。

“母后怎么想,那是她的事,我管不着。”慕容铎神色冷淡,嘴里跟他们说话,眼睛却看着南院。

这个蠢女人,该不会真的蠢到亲自替他接骨、正骨吧?

她肩伤未愈,不能使力的!

朗四和喻守信均看出他心不在焉,对视一眼,慢慢地推着他朝南院走去。

“干什么?”慕容铎色厉内荏地低吼:“本王说过,不想看那对蠢货!”

“王爷,”喻守信露出温和无害,天下无敌的招牌笑容:“卑职实在好奇,你就成全我一次吧。”

我都已好心地帮你搭好梯子了,你就别再矫情了,赶紧顺着梯子往上爬吧!

对着这张狡猾如狐狸俊美面孔,看着他那双仿佛洞明一切的黑眸,慕容铎忽然羞惭,恶狠狠地吼:“要去就快点,慢吞吞的象乌龟爬!”

“啊~啊~”

还没进门,就听到杀猪似的惨叫。

“轻点,拜托你轻点~”何志强满头是汗,围着何志高,急得团团转。

“我说,”林大牛站在一旁,一脸轻蔑地道:“你是不是个男人呀?这点子伤,吼得这么大声,铁衣卫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我,我真的好痛呀~”何志高痛得飚出泪来。

“不能怪他,”庄然温柔地道:“刚好没有麻沸散,确实很疼。”

“男子汉大丈夫,打落牙齿和血吞!这点疼都不能忍,真要上了战场还不得临阵脱逃呀?”林大牛不以为然。

“你再忍忍吧,”庄然一脸歉然:“肌肉里夹了不少碎沙和泥土,必需清理干净。

“王爷!”何强发现慕容铎到来,立刻站得笔直。

庄然只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去,用镊子夹着棉布,蘸了清水细细清理伤口。

何志高仰躺在特制的长木桌上,左脚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伤得怎样了?”慕容铎咳了一声,板着脸问。

“脚趾断了两根,中足骨也断了三根,方形骨,踵骨错位,另外,连接趾骨的肌健也砸断了两根。”庄然淡淡地答。

这些医用名词听得慕容铎头昏,默了一会,问:“能治吗?”

“他运气好,”庄然淡淡地道:“有天语草,大概是能治的。”

不然,她也无能为力。

“天语草?”慕容铎挑眉。

她傻了呀?自己受伤的时候,喻守成抱了天语草求她用,她不肯。

现在不过是个侍卫受伤,她竟然要动用天语草?

“怎么,”庄然将视线扫过去,目光森冷严厉:“舍不得?”

若是他敢说一声是,她保证立刻跑过去把天语草拔了,踩个稀巴烂,才不管他会不会瘸一辈子!

“天,天语草是给王爷治腿伤的,卑职就算跟天借了胆子,也不敢用呀~”何志高骇得脸都白了,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卑职情愿砍了这只脚!”

话是这么说,可他的眼里却流露出极强的渴望。

“胡说什么呢?”朗四皱了眉,冷冷训斥。

慕容铎把手一摆:“不知好歹!”

俊脸上由白转红,由红转黑,明显被她气的。

庄然表情麻木,显然不知道他这句话是在骂她。

“林大牛,去王爷书房窗台上把天语草拿过来,看要用几棵?”朗四冷静吩咐,最后一句话,显然是问庄然。

“一棵就好。”庄然这才满意,眉眼舒展,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

慕容铎越发来气,恨恨地车转轮椅:“我们走!”

就是这个表情,就是这种语气,就是这种该死的神态……

最近总是会让他莫名其妙,产生混乱,不知不觉陷入错觉之中!

刚开始明明一切都好,她活得无声无息,就象一个影子,安静得象是根本不存在!

而他,也从来没拿正眼瞧过她,完全无视,当她死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

也许,是他受她刺激,决定接受治疗,走出颓废,勇敢去寻找梅子弥补过错之后?

也许,从她正面与他抗衡,厉声叱责的他的那天已然开始?

总之,他再也做不到对她视而不见。

有时,他会想——她果然是个妖孽!

怎么可以如此轻而易举地,搅乱了他平静的生活,使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