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然伸出舌尖溜了一圈,问:“还有吗?”
看着那俏皮的粉色小舌,慕容铎再控制不住,霍地站了起来,嗡声嗡气地喝道:“我吃饱了,走吧!”
“喂!”庄然一脸诧异地抗议:“我还什么都没吃呢!”
这什么人哪?
她说不吃吧,硬拖她来。结果自己吃饱喝足了,掉头就走!
慕容铎头也不回,解下栓在树上的绳子,跳上马车。
“喂,你等等我呀~”庄然见他真的不等她,只好急匆匆地把碟子里的卤味包了一份,跳起来就追。
幸亏她机灵,没把那两包子扔了,就着卤菜勉强还能混一个饱!
慕容铎把马车驶过来,停在她身边。
她左手捧着卤味,右手拿着包子,两手不空,伸长了胳膊:“拉我一把。”
“你怎么不把面条也揣回来?”慕容铎一脸厌弃,轻轻一拂,将她扔进了车厢。
见过小气的,没见过这么小气的!
吃过的菜居然还包起来带回家!果然是从里到外透着寒酸!跟他在一起,真是丢人!
从这一点看,她又怎么都不可能是梅子!
梅子好歹是个王妃,君墨染再不济,也不至于让她省吃俭用到这份上!
“面条有汤,不方便。”庄然施施然回了一句。
慕容铎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不能再跟她说话,再说下去,非得气死不可!
庄然也不需要他理,慢条斯理地把包子吃完。
微熏的风迎面而来,昨晚宿醉没睡好,马车再这么一晃,睡意上涌,她依着车壁渐渐沉入了梦乡。
慕容铎一直强行按捺着不去理他,盼着他主动跟自己认错。
谁知马车驶进了京城,他居然一声不吭,心中那个气啊。
小小一个县尉使唤王爷给你当了一天的车夫,不说感恩戴德,起码的礼节也该有吧?
心想,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起了染房!
他越想越气,把车靠在路边停下来,唰地一下拉开车帘:“霍青玉……”
庄然侧着身子,靠在车壁上睡得正香。
昏黄的街灯闪烁着在他秀挺的鼻梁上投射出一个极浅的阴影,额前一络黑发不听话地垂下来,细而长的眉毛下,是一排浓密如羽扇的睫毛。
眼底下有一圈黑影,透着浓浓的倦意,漂亮的樱唇微微地抿着,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轻浅的微笑。
他心一颤,声音嘎然而止,到嘴的喝叱咽了回去。
他真俊俏,毫无防备的睡颜,美得让人想犯罪。
放下帘子,悄悄地退了出去,低声咕哝:“文人果然没用,才这一点路,就累得睡成死猪……”
等一下,睡着了,岂不是正是他验明正身的大好机会?
意识到这一点,他重又挑起了帘子,看着面前这张沉静的睡颜,竟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
他摒住了呼吸,伸指悄悄的,试探地抚上她的颊,慢慢的游移。
光滑细腻,吹弹得破,面具绝对不可能有这种效果——至少,这张脸如假包换。
他的目光往下,落到线条优美的颈间,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只需解开两颗钮扣——不,不需要这么复杂,直接把手覆上去,摸一下不就知道是男还是女了?
捡了个弟弟
慕容铎本就是个桀骜狷狂之人,打定主意之后,已顾不上是否惹得她恼羞成怒。
这一刻,他只想解开迷团,验明真相。
当即摒住了呼吸,伸手在她胸前轻轻一按。
他满心以为这一按下去,必然是柔软如绵,极富弹性,哪知触手竟是十分坚硬!懒
慕容铎表情古怪,象被人不轻不重地打了一记耳光,脑子里轰轰做响,满腔沸腾的热血在顷刻间冷凝成冰。
霍青玉,竟然真的是个男人?
足足呆了盏茶时分,他才想到还有解开衣服亲眼目睹这一条路可走。
他一咬牙,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去解她颈间的衣扣。
事实上,在他停车掀开帘子的那一瞬间,庄然已经醒来。
慕容铎退而复进,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她更是一清二楚。
昨晚当着众人的面,他在最后关头收了手,并不代表就此死了心——相反,看过她着无袖短褂的模样,只会增添他的疑心。
毕竟,男女有别,线条上的差异摆在那里,想抹也抹不掉。
要想彻底消除他的疑虑,唯有破釜沉舟,正面接触。
所以,她索性装睡,给他一个机会。
她在赌,赌他不会解她的衣——他求胜心切,急于知道迷底,应该会选择最直接最快速的方法,而不是最稳妥,最可靠的办法。虫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她再一次精准地预测到慕容铎的心理。
眼见慕容铎失望之余,立刻意识到此举失策想要弥补,她又怎么可能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于是,慕容铎的手刚伸过去,还未触及衣扣。
庄然倏地睁开了眼睛,清冷如水的眸子,淡淡地,微微带着愠怒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呃~”慕容铎条件反射地缩回手,强抑住狂跳的心脏,胡扯了一个理由:“有,有蚊子~”
庄然坐直了身体,探头往车外瞧了一眼:“到哪了?”
“到荣安街了~”见他似乎并未察觉到自己的失仪之举,慕容铎轻咳一声,恢复了镇定。
“怎么停在这了?”客栈和王府都不在这条街上。
“曹大人的新家住址,本王并不知道,停下来问你。”慕容铎哪敢说自己心怀鬼胎,特地寻了这僻静之处?随便找个借口搪塞。
“西街松山胡同十九号。”庄然把住址报上。
慕容铎重新赶着马车启程:“离这不远,只有二条街。”
两人一路沉默,直到松山胡同口,见胡同窄小,马车进去不易,庄然主动叫停:“就送到这里吧,多谢王爷。”
“早点回去休息,明日去将军台。”慕容铎冷声吩咐。
“王爷一路辛苦,要不要进去喝杯茶?”庄然假意挽留。
“改天吧~”慕容铎心凉如水,哪里还有心情应酬?一扬马鞭,马车当街掉头,很快消失在夜慕之中。
庄然见他终于走了,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胸,笑了:“还好及早预防,总算逃过一劫~”
那天百里晗与她分手之手,当晚就托人送了件天蚕金丝软甲到客栈。
她嫌累赘,又怕热,弃而未用。
昨晚被慕容铎灌酒,令她提高了警觉,今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加了这件软甲在身,想不到立刻收到奇效。
受此挫折,慕容铎应该会偃旗息鼓一阵,她起码可以清静一个月。
“啧啧啧~”童稚而带着讥刺的声音,冷不防飘了过来:“没见过这么变态的人,半夜三更摸着自己的胸乱笑~”
庄然惊讶地转头四顾:“谁呀?”
胡同远离正街,并无街灯映照,光线暗淡,找了半天竟没有任何发现。
“上面,笨蛋~”一颗石子咻地飞了过来,打在她的背上。
“哎哟~”庄然吃痛,循声望去,一个小小的身影跨坐在左边的矮墙上,走近了一看,竟是个粉妆玉琢的小男孩,约摸四五岁的模样。
胖乎乎的小脸蛋上,嵌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灵活地左顾右盼,可爱得教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她又是吃惊又是奇怪:“小朋友,你是谁家的孩子?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呀?”
男孩噘着嘴反驳,语气不悦,隐隐带着点怒气:“谁规定了天黑了就一定要回家?你还不是跟野男人在外面鬼混?”
庄然又气又好笑,耐心地跟他说理:“我是大人,办正事才弄到这么晚回,不叫鬼混。你这么小,爹娘会担心的。”
“我没爹娘。”小男孩撇着嘴,很干脆地道。
庄然吃了一惊:“没爹娘?那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男孩子偏着头想了想,耸耸肩:“一个大叔说给我买吃的,结果走啊走的,就到了这里。”
“老天!”庄然掩着嘴:“你,出来多久了?”
倒,这孩子十之**是给人拐卖了呢!
“不记得了~”他极随意地道:“他逼我上街去翻筋斗,翻得好就有饭吃,不好就没有。”
“你叫什么名字?”庄然心中恻然,放柔了声音问。
男孩子瞧着她,诡秘一笑:“你先告诉我,你叫啥?”
庄然向他伸出手:“我叫霍青玉,就住在这个胡同的十九号。你可以叫我霍大哥,或者青玉哥哥~”
“哥~”男孩子拖长了声调,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瞅着她。
明明他的声音很甜,可配合着那眼神,竟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庄然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只觉那双黝黑幽亮的眼睛象是X光一样,能看透一切:“现在,可以告诉哥哥,你叫什么了吧?”
“我姓薛~”男孩子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道:“你叫我宝儿好了。”
“薛宝儿?”庄然眨了眨眼睛,笑了:“这名字真好听。”
薛宝儿按着肚子,瘪着小嘴:“哥,我肚子好饿~”
“走,哥哥带你回家吃好吃的去!”庄然伸出手,把他从墙上抱了下来,想要牵着他走。
哪知薛宝儿象水蛭一样粘在她身上,双手抱住了她的脖子不肯撒手,软软的童音撒着娇:“哥,宝儿饿得脚发软,一步也走不动了。”
“好吧,”庄然点头,抱了他往胡同里走:“今天破例,哥哥抱着你。”
“哥,你真好!”薛宝儿噘着小嘴在她脸上啧地亲了一口。
庄然被他逗得哈哈笑,亲昵地捏着他的脸蛋:“这孩子,嘴真甜。”
“你喜欢呀?”宝儿看着她,两眼闪闪发光。
“嗯~”庄然点头。
“那宝儿以后天天亲你。”宝儿弯唇,邪气一笑。
“呃~”这话听着,咋这么奇怪呢?
没等庄然想明白,两个人已到了新家门口。
苏解语刚好跑到门口张望,见他带了个孩子回来,惊讶地跑了出来:“少爷,哪来的孩子?”
“捡的。”庄然莞尔一笑。
“别逗我了~”苏解语哪里肯信?
“宝儿,快叫小语姐姐。”
宝儿一双眼珠乱转,只胡乱点了点头,并不肯开口叫她。
“小语,”庄然吩咐:“宝儿还没吃饭,你看看厨房有什么吃的,随便做一点,好吗?”
“哦~”苏解语纵有满腹疑虑,也只得按捺下来,问:“少爷,你要不要也吃一点?”
“好啊~”庄然随口应承。
曹瑛和白云遏两人在房里谈话,听到说话声,走了出来,看到宝儿,也都面露讶异之色。
庄然也不解释,笑道:“宝儿,这是曹爷爷,这个是白云遏,白大哥。”
白云遏走过来,伸手就去捏他的脸:“什么大哥,叫叔叔~”
“爷爷好~”宝儿将头一偏,避过他的咸猪手,冲曹瑛甜甜一笑。
“诶,好~”曹瑛捋须而笑:“快进来,进来再说。”
“来,叔叔抱~”白云遏见他死缠着庄然,向他伸过手:“霍叔叔累了一天了,让他休息一下。”
宝儿不鸟他,转过头,黑漆漆的眼睛望着庄然,奶声奶气地问:“哥,你累吗?”
“不累~”庄然摇头。
白云遏叉着腰:“小子!你人不大,架子还不小!让你叫叔叔,你还不乐意是吧?”
“那,”宝儿转回头,懒洋洋地觑他一眼:“我让你叫我一声叔叔,你乐意吗?”
曹瑛和庄然对看一眼,忍俊不禁,哧地笑了出来。
“嗨~”白云遏被他逗乐了,曲指,一个爆栗敲下去:“鬼东西,嘴还挺利害!”
王爷哥哥好~
好容易等到夜深人静,庄然打了桶热水进房,解了外衣,脱下软甲,再把胸前一层层的布条解下来,泡在热水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可算是舒服了!
我的个娘诶,这女扮男装也不是好耍的!
尤其是,身边有一群虎视眈眈的人,在等着揪她的小辫,更得时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小心应对。懒
偏偏她还不知死活,给自己弄了个丫环,贴身伺候。
这下好了,全天候处在监视中,泡个澡都小心翼翼。
正在自怨自艾,自伤自怜,忽然听到轻微的足音响起,顿时寒毛直竖,蓦地转过头,压低了声音喝道:“谁?”
“哥~”宝儿从屏风后面慢慢地走了出来,眨巴着黑葡萄似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她:“我想跟你一起睡~”
“宝儿!”庄然吃了一惊,缩到水里:“你怎么进来的?”
她不可能那么大意,连门不栓就泡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