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去调查取证,又不是行军布阵。”朗三心直口快,指了名册,重新分派任务:“枯坐客栈确也无聊,王爷当成散心,玩着就问完了。”

慕容铎轻哼一声:“酉时在将军台会面,过时不候。”

四个人分成三拨,自客栈出发,朗三骑马,慕容铎驾车,庄然带着宝儿步行,三人分头行动。

她分的都是城里的店铺,走着去,不到二个时辰就转了一遍,下午在客栈里小睡一觉,看着日头下山了,这才往将军台走去。

到了那一看,朗三还未返回,慕容铎已然到了。

他身材颀长,容貌俊美,站在将军庙前,在一堆孔武粗壮的男人中,显得极为出挑惹眼。

上阳民风彪悍,习武的女子较世家千金更多了几分爽朗,身边已围了好几名身着劲装的女子。

慑于他的气势,暂时没有人敢上前打扰,但那些从各个方向投来的爱慕的视线,已然让他不胜其扰。

他一转头,看见庄然,立刻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你属乌龟的呀,这么晚才来?”

派任务的时候,就属她的轻松,按理她最先到,结果居然让自己在这里象个傻子似的枯等了一刻钟?

“酉时还差一刻。”庄然不冷不淡地提醒。

是他自己早到,怪不得别人。

宝儿见他发火,机灵地递过一枝糖葫芦:“王爷哥哥要不要也吃一颗,很甜的。”

“走开!”慕容铎怒不可抑,随手一挥,糖葫芦脱手而飞,咻地掉入草丛,无迹可遁。

他一怔之下,想要道歉,偏又拉不下脸,心中别扭,俊颜越发黑如锅底。

庄然恼了,怒目相向:“有气冲我来,欺侮孩子算什么本事?”

“你出来办事,带个孩子,自己不知反省,还敢赖我?”慕容铎也恼了,反唇相讥。

宝儿笑眯眯地安慰:“没关系,宝儿还有很多~”

“看看,”庄然越发不齿:“堂堂男子汉,还不如个孩子!”

“那你呢?”慕容铎恼羞成怒:“婆婆妈妈,哪点象个男人?”

见两人起了争执,宝儿赶紧拉着她的手,软软地求道:“两位哥哥,是宝儿错了,你们别吵~”

恰在此时,朗三飞马赶到,诧异地道:“这是怎么了?”

“你问他!”慕容铎恨恨地道。

“蛮牛,不可理喻!”庄然气鼓了颊。

宝儿左手牵着庄然,右手拉着慕容铎的衣角,神情局促,不时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

“我得到一个消息,平阳村有一家铁铺,是二年前开的,说是那家有个远房亲戚陵村!”朗三问不出所以然,索性撇开,谈自己的事。

“真的?”庄然和慕容铎异口同声,惊喜地问。

“嗯~”朗三点头:“我打听得清清楚楚,不过平阳村地处偏僻,此去还有二十多里地……”

“没关系,咱们立刻出发!”两人又是异口同声。

说完,对视一眼,冷哼一声,各自掉过头去。

朗三瞧了不禁失笑:“这是干啥?又不是三岁孩子,拌几句嘴还记仇?”

夜宿荒山

夜色静廖,天上无星无月,黑漆漆的树影勾勒着远山的轮廓,草丛里秋虫的呢喃此起彼伏,弯弯曲曲的山道上,四个人默默地行进。

眼看已近子时,传说中的平阳村,却依旧不见踪影。

“朗三,你确定有个平阳村?”慕容铎终于按捺不住,停下来质问。懒

“呃~”朗三满头大汗,举着火把,茫然四顾:“没错呀,从将军台往北二十里就是平阳村,咋愣没有呢?”

“会不会是前面那条岔道,走岔了?”庄然柱着一根木棍,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在山里转悠了几个时辰,两只脚都打起了血泡,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

“哥~”宝儿牵着她的手,强抑着担心,撒着娇:“我走不动了,咱们坐下来休息一会吧?”

该死,她的脚肯定磨破了,他闻到了血腥味。

慕容色瞥她一眼,唾弃:“真没用,连个孩子都不如!”

他一直以为最先支持不住的肯定是宝儿,谁知道转悠了一晚,他依然精神奕奕,半点疲态也不显?

普通的孩童哪有体力支持这么久?这孩子的确透着古怪。

“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民居,找个地方借宿一晚。”朗三转身欲走。

“回来!”慕容铎叫住他,冷声道:“咱们一路走来,鬼形俱无,哪有人家?最近的只怕也在十里之外了,有那功夫折腾,不如就近找个地方安顿~”虫

庄然立刻道:“刚才经过的那片斜坡倒是不错,地势平坦,还有条小溪。”

她脚板火烧火燎,再不用冷水泡泡,可真的受不了啦~

于是,一行人折返回去,宝儿选了片野草最丰厚柔软的地方:“哥,到这里来坐。”

“你们休息,我去砍些柴来,火一生起,就不怕蛇虫侵扰了。”朗三自告奋勇。

庄然踮着脚尖,高一脚低一脚地摸到溪边,找了块石头坐下,鞋袜一脱,就把脚伸进水里。

清凉冰冷的溪水一触及皮肤,立刻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慕容铎见她姿态怪异,不由蹙起了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搞什么,不会是扭到了吧?

“哥,”宝儿溜过来,眨巴着小眼睛,殷勤地看着她:“腰酸背痛吧?我帮你揉揉。”

“不用了~”庄然爱怜地摸摸他的头:“你也悃了,赶紧去睡。”

“我不累~”宝儿不由分说,绕到她背后,又是捶又是捏。

别说,他人虽小,力气居然掌握得挺好,不轻不重。

才捏了几下,庄然已舒服得直哼哼,索性闭上眼睛享受:“左边再捏几下,力气大一点点~”

山林幽静,微哑中带着磁性的嗓子低低地呻吟声传来,慕容铎只觉被柔软的羽毛搔着心脏,竟是全身酥麻……

忽听庄然嘻地一声笑出来:“嘻嘻,别碰那里,好痒……”

“哪里,这里?”宝儿一脸邪恶,她越不让他碰,越要碰。

“哎呀~”庄然咭咭笑个不停,转过身把他拉到怀里:“宝儿你好坏,故意整我是吧?看我怎么治你?”

她一边骂,一边要把他按在膝上,做势欲打他的小PP。

宝儿扭着胖乎乎的小身子,也不知怎么一拧,竟象条泥鳅似地滑了出来,伸手在她胳肢窝里掏了一下。

“哈,哈~”庄然全身一软,笑得蜷成一团,软声求饶:“好宝儿,我不打你,你别挠了成不?”

俊美精致的五官,配合着低哑磁性的声音,竟是说不出的娇媚动人。

慕容铎只觉轰地一下,全身的血液都涌了上来,气急败坏地大喝一声:“闭嘴!还让不让人睡了?”

笑闹声嘎然而止。

庄然略略有点心虚,慢腾腾地翻身坐起,把裤腿捋上来,脚重新泡到水里,一指压在唇上,低声道:“嘘~”

宝儿会意,冲她扮了个鬼脸,学她的样子,压低了声音,贼兮兮地问:“要不要再帮你捶一下,这回我保证不再呵你痒痒了。”

“算了,”庄然摇头:“早点睡吧。”

这时朗三回来,把篝火生了起来,宝儿跑过去,占了上风的位置,一屁股坐下来:“哥,我给你占了地。”

“小鬼~”朗三逗他:“那边不行,风一刮烟就过去了,熏着你哥咋办?”

“切,”宝儿哧笑:“你傻呀?现在秋天,刮西风的!”

慕容铎听着,心中又是一动:“你小小年纪,懂得倒挺多。”

当时未注意,仔细回想,这孩子跟霍青玉玩闹的时候,身法步伐都透着古怪,象是有一些功夫底子。但以他的阅历,竟也说不出来历。

宝儿甜甜一笑:“跟我哥学的呀~”

庄然心道:我可没教过你这些。

朗三粗中有细,见她一直泡在溪中,提醒一句:“霍兄,秋天水凉,泡久了易得风湿。”

“我哥脚破了,你带着金创药没?”庄然还没答话,宝儿已抢先开了口。

庄然瞪宝儿一眼,把脚盘起来,笑:“没事,宝儿就喜欢瞎嚷嚷。”

“是吗?”朗三拿了火把走过去,一照:“哎呀,都伤成这样了,你咋不早说?”

慕容铎听得他惊叫,心中别地一跳,想要过去看,又拉不下脸,僵着身子直直地坐着。

“来,”朗三不由分说,蹲下去把庄然的脚拖出来:“得先把血泡挤破,把里边的脓液挤出来,不然到明天早上,你一步都走不动!”

“别~”庄然吃了一惊,下意识就要把脚缩回来:“脏~”

“这有啥?”朗三满不在乎地训道:“男子汉大丈夫,谁不是一双臭脚?”

他一边说,一边握住庄然的脚,只觉小巧纤细,细腻柔滑,不觉一怔,喃喃道:“啧,读书人连脚都长得秀气些!看看,还没我的手掌大……”

话没说完,忽觉一股大力撞来,矮壮墩实的身体竟然飞出去几丈远,掉地地上,依旧煞不住势子,顺着草坡骨噜噜地滚了下去!

这一下变起仓促,庄然愕然地张大眼睛,失声惊嚷:“三将军!”

朗三回过神,使个千斤坠稳住身形,再一跃而起,总算避免掉入山溪的恶运。

庄然气急败坏,掉头瞪着他:“你发什么神经?”

慕容铎满脸煞气地站在篝火对面,恶狠狠地扔过来一瓶药膏:“自己搽!”

这是种什么情绪,他自己也弄不明白!

如果他是庄然,还可以理解为吃醋,可他明明是霍青玉,了不起清秀一点,了不起有几根傲骨,但却是个真真切切,如假包换的男人!

可,刚才那一瞬间,朗三将他的脚踝握在掌中,他竟然想杀人?

宝儿撇撇嘴,跑过去拣起药膏,放在庄然手上:“哥,给你~”

经过这一闹,庄然哪还有心情?

把药膏一扔,赌气不理。

“王……”朗三一头雾水,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他做错什么了?王爷竟然用重手法罚他?

“闭嘴!”慕容铎俊脸铁青,厉声喝叱:“再说一个字,割了你的舌头!”

朗三急忙按住嘴巴,狐疑地去看庄然。

好好的,到底怎么了?

庄然冷着脸,倒头睡下:谁知道,疯子!

倒是宝儿神色镇定,嘴角噙一抹诡异的笑,拣起被庄然扔掉的药瓶,挑了药膏出来,仔细地替他抹上。

看得出,这些事他从未做过,手法极为生疏。

慕容铎冷眼旁观,眼神凶狠如狩猎的豺狼,在夜里更令人发悚,幽暗的光芒从漂亮漆黑的瞳仁里射出来,几乎要把对面那小小的身体洞穿。

莫说一个五岁的孩童,就算身经百战的老将也经不住他一瞪!

奇怪的是,宝儿竟完全不受他的视线的影响,不顾庄然的挣扎和推拒,虔诚地做着这些。

稚嫩的五官上挂着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近似“心疼”的表情。

是的,就是心疼。

对于他的无视,慕容铎起初是愤怒,继而是讶异,最后慢慢沉淀下来,竟只剩满满的怜惜……

他抿紧了唇,看着那双白皙细嫩的双足上布满的大大小小的血泡。

该死的,他就是拖着这样一双脚跟着他们在山里转了一晚上?

其实在战场上,什么样的惨状没有见过?断胳膊折腿都是小事,肠穿肚破,脑浆迸流,更有被万箭穿心,射成刺猬的……

区区几颗血泡算什么?根本不值一提!

可,就是这几个小小的血泡,竟然轻易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最脆弱的那根弦……

似曾相识

庄然是在食物的清香中醒来,睁开眼一瞧,架子上用树枝叉着两只兔子。

慕容铎蹲在火边,手脚笨拙地往兔子身上抹着调料。

宝儿手里拎着几条用柳枝串起来的,烤得乌七抹黑的鱼,站在旁边指手划脚:“跟你说过多少遍了,盐不要抹太多!我哥不喜欢吃太咸的啦~”懒

慕容铎绝美的脸宠上被烟熏得青一块,黑一块,不耐烦地喝道:“你给我闭嘴!事不干话倒多,有本事你来烤?”

到底谁是王爷?

他纡尊降贵亲手弄东西给他们吃就应该要知足,居然还敢挑剔?

宝儿极为不屑在噘着嘴:“不就是把肉往火上烤吗?能有多难,闪开,看我弄给你看!”

“滚一边去~”慕容铎伸出一根指头,戳着他的额,捺得他动弹不了:“站起来还没有架子高,万一烫到手脚,本王还得听些罗皂!”

宝儿力不如人,给他制住,气得哇哇叫:“大人欺侮小孩,没羞!”

“欺侮你又怎样?有本事你还手呀?”慕容铎冷声道。

庄然骇笑,忙走过去,从慕容铎手里接过兔子:“我来弄吧。”

“哥,怎不多睡会?”宝儿甜笑着,殷勤地靠过去。

“你一直象个老鸹似地吵吵,谁睡得着?”慕容铎瞪他一眼。

庄然抿唇一笑,问:“三将军呢?”虫

“天没亮就走了,说是自个去平阳村,让咱们回城到客栈里等他。”慕容铎轻描淡写地道。

“什么?”庄然吃了一惊:“三将军自个去了?”

早知如此,他们何必进这趟山?

慕容铎没有说话,目光却有意无意地落到庄然的脚上。

这么一瞧,确实比普通男子的要小上一些。

不过,跟他的身材倒是挺相衬,看上去倒也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