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然披了衣服,推开窗子往外一瞧,只见走廊上卧着一头银狼,心口染血,奄奄一息,不禁唬了一大跳,失声轻嚷:“雪球!”

她急忙跑出去,把它抱了进来,只见它心口,背后,腹部插着一枝羽箭,两枚飞刀。

怎么回事,不是去见姜梅吗?怎么弄得全身都是伤?

“雪球~”庄然只觉手脚发软,轻抚着它的脖颈,颤着嗓子呼唤:“你醒醒~”

雪球缓缓睁开眼睛,从嘴里吐出一陀血肉模糊的东西,断断续续地道:“狼王令。千万,收好了,不能,交给任何人~”

说完,头颅向下一耷,重又陷入昏迷。

庄然流着泪拼命点头。

苏解语睡在隔壁,听到响声起来察看,见到走廊上一滩血迹,已吓得发抖,再一看庄然的房里亮着灯,过来敲门:“少爷,你,你在里面吗?”

庄然急忙擦干眼泪,低声道:“进来。”

苏解语推门而入,猛然见了满身是血的雪球,骇得尖叫起来。虫

庄然早有准备,立刻捂住她的嘴:“别嚷!”

“唔唔~”苏解语身子被她抱着不能动弹,又羞又怕,只能惊惶地转动着眼珠。

“听我说,”庄然迅速冷静下来:“我需要你帮忙,你保证不尖叫,不惊动曹大人,能做到吗?”

苏解语忙不迭地点头。

庄然这才慢慢放开她:“你赶紧去厨房烧些热水,再准备点干净的布条,另外弄些酒来,越快越好!”

“少爷,”苏解语发现地上躺着的并不是个人,而是一条狗,不觉放松了下来:“你从哪捡来的呀?”

“快去,以后再给你解释。”庄然伸脚,把那血淋淋的一陀踢到雪球的身下。

“哦~”苏解语按捺好奇,匆匆下去准备。

庄然赶紧起身,找出镯子,把镯身里的刀子取出来,拿到烛火上炙烤。

为了隐瞒身份,她不敢表露自己懂医术,身边也没备着药材,所幸那日慕容铎扔给她搽脚的金创药还剩下大半瓶,总算可以派上用场。

她准备好这些,又想起雪球交给她的好陀血块,拈起来一看,竟是一块裹在肉里的玉佩。

她刚用小刀把玉佩剜出来,苏解语已推门而入:“少爷,酒来了。”

庄然道了声谢,把酒坛抱过来,倒了些在铜盆里,把玉佩清洗了一遍,也不及细看,顺手揣到怀里。

没有现成的白布,苏解语又撕了一件簇新的中衣,叠好,送了过来。

庄然把雪球抱到桌上,把烛火移过来,又命苏解语用被子把窗户遮得密不透风,这才执刀,帮雪球取暗器。

飞刀很顺利,但是那枚弩箭箭头上却有数枚倒钩,颇费了一些时间,总算成功地剜出来。

苏解语在一边看着,又是惊奇,又是敬佩:“少爷,原来你还会医术呀?”

看她动作这般熟练,显然不是生手。

庄然苦笑,一边替雪球包扎,一边低声吩咐:“这可是秘密,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会医术又不是坏事,为何不敢示人?”苏解语还未答话,窗帘一掀,白云遏忽地闯了进来,双目灼灼地瞪着她。

“白,白兄!”庄然猝不及防,骇得跳了起来!

“为什么要保密,嗯?”白云遏不容她回避,直逼了过来。

“你,你怎么进来了?”庄然结结巴巴地问。

她明明要苏解语把窗户都蒙住了呀!

“下次记得,要把门缝也堵上!”白云遏冷冷地指出。

这种老宅,年久失修,门板上有宽宽窄窄的缝。

门中有灯光泄出,窗户却挡得严严实实,明显内有乾坤。

百密一疏,庄然懊恼地轻“啊”一声,顿时象泄了气的皮球。

“现在,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吧?”白云遏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她,心脏在胸腔里急速地跳动。

会是她吗?

对啊,为什么要保密?

苏解语在一旁连连点头。

少爷要她保密,她肯定不会说。但是,为什么呢?

“小语,”庄然叹了口气:“你先出去,看看水烧开了没有?”

“顺便把走廊上的血迹也擦洗干净。”白云遏补了一句。

“哦~”苏解语耷拉着脑袋,极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可恶!这两人摆明了支开她。可,谁让她只是个丫头呢?

本来只存了五分疑惑,见了她的神情,白云遏顿时有了九分把握。

没错,就是她!

“庄然,你瞒得我好苦!”不等她说明,白云遏已抢先说话。

“对不起~”静夜里,庄然低低的,带着磁性的声音,异常的悦耳。她停了许久,才把话接了下去:“我,是,不得已的。”

说完,她偏着头,清澈如水的明眸,带着期待的,求恕的看着他。

听着她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白云遏心跳如擂。

她真美!去掉了那块吓人的胎记,就象是突然闯到人间的仙子,眼波随意流转之间,已照亮了屋中的每个角落。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嘴唇翕动了半天,却没发出声音。

他在她黑玉一样的瞳仁里,看到一张悲喜交集的脸。

“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雪球为什么会伤得如此之重?”庄然话锋一转,把话题从自己身上拉开。

“雪球?这家伙怎么跑这来了?”白云遏愕然反问,这时才发现,躺在桌上奄奄一息的那一团,竟然是雪球!

庄然很是困惑,一时说漏了嘴:“它明明说要去姜梅的呀~”

这话大出白云遏的意料,他一呆,竟然忽略了她的语病:“这么说,把王府闹成一锅粥的刺客,是雪球?”

“刺客?”庄然更不解了:“这不可能,雪球怎么会行刺?”

“很明显~”白云遏瞟一眼桌上的两枚飞刀,打了个响指:“这两样东西,是属于喻大和喻二专用的。至于另外这枝弩箭嘛……”

“我知道,”庄然打断他,淡淡地道:“是百里晗的独门兵器。”

上次,拜姜梅所赐,她曾扎扎实实地尝过一次厉害。

庄然的目光落到桌旁那块份量不轻的血块上。

看来,雪球在偷取狼王令的时候,被姜梅发现,两人发生了冲突,各自都受了伤。

“她怎样了?”庄然默了一会,问。

“王爷?”白云遏会错意:“除了震怒,应该没别的问题。”

“不是他。”

“姜梅?”白云遏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从那声惨叫推测,应该不会比雪球好过。”

她并不关心姜梅,有慕容铎在,轮不到他操心。

他比较好奇的是,这一人一狼是如何斗上的?

雪球不是跟姜梅走得很近吗?狼一般是不会反噬主人的。

庄然没有吭声,心思起伏。

如姜梅所言,一夜夫妻百日恩。慕容铎知道夜晚姜梅遇袭会是什么反应?他,会心疼吗?

喻大和喻二应该也没认出雪球吧,否则他们不可能会下杀手。

“对了,”白云遏在房中环视一遍,讶然问:“怎么不见宝儿?”

庄然一惊:“宝,宝儿?”

“是呀?”白云遏听她声音有异,奇怪地看着她:“他不是跟着你一起回来了吗?”

庄然情急生智,胡乱编了个理由搪塞:“别提了!这小子脾气太大,我不过训了他几句,就跑得不见影子!天又黑,他跑得又快,我追不到他,也懒得管!”

“这么说,”白云遏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宝儿离家出走了?”

不对呀,如果真是这样,按她的性子,岂会安安静静地坐着?

别说还能跑,就算是爬也会爬着满世界找宝儿去了呀!

“呃~”庄然下意识地转头,避开他的视线,低低地勉强地道:“先不说宝儿,当务之急,是要找个地方把雪球藏起来。”

不然,明天曹瑛起来,又是个麻烦。

而且,慕容铎那帮人也随时会过来,她要如何向他们解释雪球出现在她家里,还满身是伤?

白云遏点头,暂时按下心中疑惑:“交给我。”

欲盖弥彰

马车来时,天边已亮起了鱼肚白。

白云遏把庄然几个送上车,对车夫千叮万嘱,这才放他们离去。

曹瑛听到马车声,从房里走出来时,白云遏正站在大门口发呆。

他踱到白云遏身边,从他的角度往外看了一眼,只看到空空的巷子,不觉奇怪:“刚刚谁来了?”懒

“没有~”白云遏收回视线,转身正欲回房,忽见地上遗留数点血迹。

糟糕,光记得要小语把走廊上的血迹擦掉,没想到院子里还有这许多。

曹瑛见他神色有异,顺着视线望过去:“咦,哪来的血啊?”

“昨晚王府闹刺客,”白云遏不动声色:“不小心受了点小伤。”

说着话,他将手负到身后,从袖中挚出一柄匕首,先划破袖子,再倒转匕尖,在腕上划了一刀,垂下袖口,鲜血顺着手腕流下来,慢慢浸润了衣服。

曹瑛皱眉:“刺客?捉到没有?”

“学生无能,让他跑了。”

“跑了?”曹瑛微微一怔:“刺客的功夫这么好,居然连你都拦他不住?”

白云遏淡淡地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给我看看,你伤得怎样?”曹瑛不疑有他,关心地走过来,半是责备半是心疼地道:“真是的,流了这许多血,也不叫醒我?”

白云遏哪里肯让他瞧,把手往身后藏:“一点小伤,不碍事。”虫

“胡说!”曹瑛板起脸训斥:“有伤就该早治,可不能讳疾忌医!”

两人正在争执间,忽听得衣袂带风之声,屋顶上嗖嗖跃下两条人影,不是喻大和喻二是谁?

“咦,”喻守成之前并未来过这里,因此乍一见到这二人,不觉一呆:“曹大人,你住在这里?”

曹瑛看着面前这对外表一模一样,表情迥异的兄弟,心中了然,望向喻守业,抱拳一礼:“这位,想必是喻大将军吧?”

“久仰。”喻守业回了一礼,目光停在白云遏身上。

“这么早,有什么事吗?”白云遏揣着明白,装糊涂,手腕朝前一送,故意让曹瑛捏住伤口,痛得嘴角微微抽起来。

曹瑛触手粘腻,顿时吃了一惊:“对不起,碰着你伤口了~”

喻守业和喻守成对视一眼:“伤?”

“白兄受伤了?”喻守成问。

“嗯~”白云遏略有些不自在地侧了侧身子。

喻守成又问:“白兄昨晚,跟刺客碰面了?”

“是,仓促交了下手,天太黑,没看清楚长相~”白云遏含糊地道。

“身形呢,大概是何模样?”喻守成急忙追问。

“不算很高,中等偏瘦。”白云遏胡乱捏几句搪塞。

“功夫呢?”喻守成听他两句话交待完,不觉诧异:“是什么路数,用的什么兵刃?”

白云遏慢慢地答:“真是惭愧,我与他只过了数招,竟没看出路数,就被他跑了。”

“几招之内,就把白兄伤了?”喻守成诧异地挑起了眉毛。

白云遏的功夫算不上顶尖,称不得宗师,但绝对是江湖一流好手。

而且他对敌经验极为丰富,就算不能克敌制胜,自保应该是绰绰有余。怎会在照面之间给人伤了?

“他身形鬼魅,我又太过轻敌,一时大意,被他的暗器击中。”白云遏暗暗叫苦,只好硬着头皮扯谎。

怕他们不信,白云遏把袖子一捋,露出受伤的手腕:“象是匕首之类,比飞刀份量要重得多。”

喻守成一见之下,惊呼:“唉呀,伤口这么大,怎么也不包扎一下?”

什么暗器伤了人,血流了个把时辰还不止?

他这分明就是新伤。

问题是,他为什么要说谎?

他记得,昨晚刺客来时,白云遏与他们是在一起的——那么,杀姜梅的,会不会是他的同党呢?

“我也在说他,”曹瑛接过话头:“这小子就是倔,偏说小伤,不碍事。”

喻守业与喻守成心意相通,并不点破,转身向外走去:“告辞。”

“青玉呢?”喻守成却并不离去,四处看一眼,问。

他们来了这一阵,不说闹得天翻地覆,动静也是不小的。

何况,白云遏还受了伤,他竟闭门不出,岂不是怪事?

“他查案去了。”白云遏随口敷衍。

“哦~”喻守成点了点头,与喻守业双双离去:“那你好好休息。”

白云遏悄然松了一口气,忽地触到曹瑛研判的目光,不禁心虚地别开脸。

“云遏~”曹瑛若有所思:“刚才不是有人来,而是青玉出去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