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是要落在后面,不如准备停当了再走,搞得不好,又是一个通宵。

“我不饿~”这个时候,她哪里还吃得下?

“吃不下也得吃,除非你想走着去。”

白云遏拿住她的软肋,软硬兼施,逼她吃了半碗面条,两人一骑往王府疾驰而去。

到了王府,两人直奔东院,阔别数月,重回昔日的新房,庄然站在门边,竟有些迈不开脚。

房里桌翻椅倒,满目狼籍,妆台上凌乱不堪,桌角上残留着血迹,地上留有一大滩污浊的鲜血。

因为天气炎热,散发出阵阵腥臭之味,引来众多蚊蝇飞舞叮咬。

四虎将再加上慕容铎,百里晗,白云遏,曹瑛往里面一站,原本宽敞的卧房立刻显得拥挤不堪。

慕容铎立在床边,瞧着妆台上歪倒的铜镜,怔怔地发呆。

自那日在这里与庄然大吵一架,被她一纸休书扔在脸上后,这是他第一次踏进这间新房。

窗纸上贴着的大红喜字还未揭去,褪了颜色,显得格外的凄凉。

想着那晚,她身着嫁衣,含羞带嗔地等待着自己,随着时间的推移,一腔柔情如何渐渐由热到冷,由冷到寒……

慕容铎心痛如绞,脸上更是青红交错。

“王爷,”曹瑛起身,走到他身边请示:“现场勘验已然结束,你看看要不要请杵作过来验一下二夫人的尸身?”

“依曹大人之见,她是自杀吗?”慕容铎勉强收束心神,冷静地问。

“这个,”曹瑛谨慎地道:“虽然暂时还不能确定二夫人的死亡原因,但从现场看来,确实没有打斗痕迹。”

“要不要叫杵作来验尸?”喻守成小心询问。

“先请曹大人过去看一下,如有必要,再剖尸检验不迟。”慕容铎冷声道。

于是,一行人从卧室出来,穿过开井来到对面仆佣居住的倒座房。

姜梅的尸身用白布蒙住,摆放在门板之上。

曹瑛道了声:“二夫人,得罪了~”走过去,把白布揭开。

姜梅服饰整齐,双目圆睁仰躺在门板上,头部一个接近孩童拳头大小的血窟窿,凝着黑紫的淤血,显然是致命的伤口。

曹瑛初步检查了一遍,确定除此之外,她的身上并无任何伤痕,冲慕容铎苦笑着摇了摇头:“二夫人致死原因明确,系因头部撞击妆台桌角,失血过多而亡。”

慕容铎抿着唇,默默地站在门。

“从伤口看来,她求死的决心很大,一撞致死,死前应该没有承受太多的痛苦。”曹瑛见他一脸阴沉,低低地补了一句。

喻守成偷觑一眼他的脸色,问道:“这么说,可以排除他杀了?”

“若无意外,应该……”曹瑛点了点头,正要做结论。

“慢着~”庄然分开人丛,从后面挤了进来:“拿酒来。”

喻守信欲言又止,还是送了一坛酒过来。

庄然把酒倒在碗中,当着众人的面慢慢把姜梅额上的伤口里的淤血清洗干净,露出森森白骨。

她把酒碗放下,指着伤口道:“大家看,伤口深陷入内,几达二寸深。”

“那又怎样?”喻守信问。

“头骨的抗冲击力是极强的,二夫人只是一介女流之辈,就算有心寻死,撞击的力道也不会如此大。”白云遏接过话头。

这些论点,当日在紫竹山庄的时候,庄然曾经向他解说过。

“另外,妆台只齐腰高,这就意味着她必须要躬着身子,低着头去撞。”她一边说,一边模仿:“这种姿势非但怪异,且不易找准方位,极易失误。不如直接撞廊上立柱来得直接痛快。”

“但,”喻守成就事论事:“她若心怀恶意,定要死在王妃卧室,给人添堵呢?”

“那也还有悬梁和撞墙多种选择,不必硬去撞妆台。”庄然摇头。

“你的意思,这是他杀?”曹瑛问。

“虽没有直接的证据显示是他杀,但也不排除这个可能。”庄然客观地道:“我个人,更偏向他杀。”

姜梅之死(二)

庄然一言即出,满室寂静。

沉默了许久,朗四问:“二夫人是独自来的,房里也再没有第二个人,她也没跟人争吵,谁会杀她?”

“等等~”白云遏扬起手:“这么一说,除了二夫人之外,现场确实还有第二个人的。”懒

“谁?”喻守成眨了眨眼睛,诧异地问:“你说秀儿?”

“她?”喻守信想起那个自救醒后一直在瑟瑟发抖的纤弱少女,不自觉地摇头:“不会吧,她哪有这么大的力气?再说了,她跟二夫人无冤无仇的,有什么理由非杀她不可?”

“慢着~”庄然忽地快步走回尸身旁,伸手在她的脸部搓了几搓,竟然剥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来!

若非隔了这许久,面具边缘被酒和醋泡得微微起了褶皱,她差点就要错过这么重要的一条线索!

看着躺在门板上那张陌生的面容,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这下好了~”喻守信吹了声口哨:“先不说是自杀还是他杀,现在连死的是谁都不知道了~”

究竟是姜梅金蝉脱壳,假死遁逃;还是她本来就戴着面具,现在看到的才是她的本来面目,已然无从考证了!

曹瑛从庄然的手里接过那张薄薄的面具,细细地研究了许久,抬起头来:“云遏,你看,这跟苏丁荃的那张面具,是否出自一人之手?”虫

“梁亦风?”大家精神一振,异口同声。

“来,大家都过来看看~”

白云遏极小心地从怀里摸出一张油纸,打开,把“苏丁荃”和“姜梅”并排放到桌上。

经过细心比对,大家一致认定,这两张面具,不论从做工,材质,以及绘画,雕刻的手法等等,都惊人相似,基本可以断定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原本毫无联系的两桩案子,被一张面具串连到了一起,再往纵深一想,自然而然地将伊州百人失踪案也串了起来!

“好家伙!”想通其中关窍,喻守成惊得跳了起来,义愤填膺地骂道:“谁这么卑鄙无耻,为了弄个假姜梅来接近王爷,竟不惜用百条人命做试验……”

甚至处心积虑,早在五年前就把苏丁荃用重金诱出京师,骗到伊州指导姜梅勘验,解剖之术!

朗四阻止不及,只好曲肘,轻轻撞了他一下。

只要稍稍用点脑子,就能推出以上结论,何必硬要点破?

意识到失言,喻守成尴尬地闭上了嘴巴,讪讪地踱到一旁。

慕容铎面色黑青,默立了半晌,霍地转身,风一般卷到院外,翻身跃上坐骑,“驾”一声轻叱,绝尘而去。

“王爷~”朗四愣了片刻,急急追了上去。

“朗四~”百里晗伸手,按上他的肩头:“随他去吧,这种时候,谁劝也没用,让他静一静也好。”

朗四顿住,忧心冲冲地瞪着慕容铎消失的方向,小声嘀咕:“这可怎么得了,王爷的病还没大好呢~”

庄然幽幽一叹,转身默默地出了倒座房。

事情怎么会弄成这样?

白云遏不放心,跟上来:“青玉,你去哪?”

“屋里空气太臭,我出来透透气。”庄然随口敷衍,走出东院,看着满园的繁花,心中隐隐做痛。

姜梅,这个一度曾经扮演她,代替她安慰慕容铎的女子;这个曾经一度令她痛恨憎恶,厌弃轻视的女子,就这么突然消失了。

跟苏丁荃一样,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又成一桩悬案。

不管她多么可恨,如今落到这样的下场,连名字都不曾为人记住,甚至脸都模凌两可……

究竟受了多大的利益驱使,才会策划出这场惊心动魄的阴谋?

而身处在阴谋中心,成为别人追逐争夺的对象的慕容铎,他所承受的压力和伤害,又该有多深?

这一刻,她再一次深刻地感受到——出生在帝王之家的无奈和可悲!

白云遏慢慢踱到她身边,四下打量后,感叹:“王府就是王府,气派果然不凡。”

“你第一次来吗?”庄然质疑。

“王府倒来过几趟,每次来去匆匆,也不曾静下心欣赏。”白云遏伸手摘了一朵粉色山茶在手中胡乱搓捻着枝梗。

“相府应该不会比这里差到哪里去吧?”庄然随口调侃。

白云遏窒了一下,苦笑:“五年未曾回去,记忆早淡了。”

庄然转过头来看他,柔声道:“既然知道淡忘了,就该回去看看。一去五年不联系,哪个做父母不揪心?”

说着话,她不禁想起了和墨染之间爱的结晶——那个生下来不曾亲手抚养,醒来后,已长得比她还要高大俊美,酷似墨染的孩子。

她眼眶微红,声音也渐渐哽咽。

“没有我这个不肖子在跟前碍眼,可能他们更舒心。”白云遏未察觉她的异样,调开视线,避开她的目光。

“胡说!”庄然斥道:“家永远是家,平时也许不觉得它重要。但在你真正需要的时候,给你温暖,给你呵护,为你遮风敝雨的,永远只有家。”

白云遏弯唇,逸出淡淡的嘲讽:“可,那是在你能恪守家族的规矩,按长辈的意愿一步一个脚印走向朝堂,为家族带来荣誉和富贵的前提之下。反之,你就会成为罪人,被永远驱逐出家门。”

庄然心中微讶,轻声劝解:“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气头上难免做些过激的行为,但事过境迁,情绪平静之后,他们会原谅你的。”

听他的意思,他竟然是被白启贤从相府赶出来的?

白云遏说得云淡风轻,眼里却掩不去伤痛:“他们有能干的二哥,而我,有自己的人生,彼此早已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需要,也互不干涉了。”

“你错了~”庄然摇头,意味深长地道:“世上什么都可以切断,唯有亲情,是血脉相连,打断筋骨连着皮,永远割舍不了的。”

“我说不过你~”白云遏低眸,温柔地看着她。

从庄静对她的态度就可以知道,她在庄家的处境并不好。可是,她竟然丝毫也未抱怨,始终抱着如此积极乐观的态度。

这种胸襟和气度,让身为须眉的他,深感汗颜,并自愧不如。

“霍兄,白兄,你们在这里呢,叫我好找~”喻守信隔着一片花海,提高了声音道。

“有事吗?”庄然问。

“曹大人正在找秀儿问话,让我找霍兄过去帮忙录口供。”喻守信说着话,眼睛不住往二人身上兜圈。

这两人神态亲密,并肩在园中赏花谈心的画面还真是刺眼,得想个法子把这二人拆开。

“是吗?”庄然掉头往回走:“我们这就过去。”

“白兄~”喻守信也不吭声,等白云遏路过时,忽地伸手拽住他的胳膊:“有件事要麻烦你帮个忙。”

“去吧,”庄然见白云遏瞧着自己,忙挥手:“我认得路。”

“青玉~”白云遏无奈,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

“别看了~”庄然一走,喻守信脸上的笑容也隐了下去,放开他的手臂,冷声道:“还有,我劝你不要打她的主意,那不是你可以招惹的主。”

“你说什么呢?”白云遏蹙眉。

四虎将应该不知道庄然的身份,喻五的怒气从何而来?

“说什么你心里明白。”喻守成不肯示弱,冷笑着反击回去。

真是讨厌,以前在山庄的时候就象只苍蝇似地叮在庄然身边。

这会子更嚣张,明知道霍青玉的身份,不但代为隐瞒,还借故接近,意图夺取芳心?

庄然可是王爷的女人!是王爷明媒正娶,八人大轿抬进门的!谁想横插一杠都不允许!

白云遏心生狐疑,眯起眼睛将他细细打量一遍。

不对啊,他这话里有话,莫非竟已识穿庄然的身份?

若真是这样,慕容铎干嘛一声不吭,装着什么都不知道赖在他家别院?

难不成是想扮猪吃老虎?

“看什么看?”喻守信心中咯噔一响,面上不动声色,恶狠狠地瞪回去,把话硬拗回来:“我承认,霍青玉长得确实不赖!不过再好看,也是个男人!你这么粘着他,瞎子都知道你喜欢他呢!你就算了,本来就是个风流种,他可不一样,是个斯文人呢!”

白云遏听他噼里啪啦地数落了自己一大串,反而放心了,笑:“喜欢谁是我的自由,别人怎么想,我管不着。”

挟持人质

秀儿头紧紧地勾在胸前,两手抱着自己,身体蜷成小小一团,缩在墙角——似乎,恨不能把自己挤到墙里去。

显然还未从冲击中恢复过来,若说是她杀了姜梅,谁都不会相信。

庄然看得微微蹙眉,心中掠过一丝怜悯。懒

虽然只有短短几天的相处,也算是主仆一场。她对秀儿的印象很不错,是个善良,勤快,忠心护主的小丫头。

“秀儿姑娘,”曹瑛竭力把声音放得很柔和:“本县只是几个问题,你不要害怕,如实回答就行,明白吗?”

见她不吭声,林大牛有些急躁,大手一扬就要喝叱:“曹大……”

曹瑛把手一扬,示意他不要喧哗,于是,众人安静地等待。

良久,秀儿缓缓地点头,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是。”

“二夫人是什么时候到东院的?”曹瑛问。

“未时刚过。”

“你可知道她来东院有何目的?”曹瑛又问。

“二夫人没说,进来就喝令奴婢滚开。”秀儿的情绪显然慢慢稳定下来,说话也渐渐流利了。

“她有没有见什么人,或是与谁起冲突?”

“奴婢不知。”

“不知?”曹瑛挑眉。

不是没有,而是不知?

“二夫人来势汹汹,上来就砸东西,奴婢只是劝了几句就被她一掌打飞,撞在墙上晕了过去。”秀儿说着,慢慢地抬起头,将脸露出来给曹瑛看。虫

庄然她白晰的左颊果然高高肿起,且清晰地浮着四条指印,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你说,二夫人将你一掌打飞,撞到墙上?”曹瑛捕捉到重点,将话重复一遍。

普通人再怎么愤怒,一巴掌也绝不可能把人打飞!

何况,姜梅外表娇弱,身材并不高壮。

“是的~”秀儿点头,为印证此话,又把头转过来,撩起黑发:“奴婢后脑上,现在还有一个包。”

“这么说,那妖妇竟然是习过武的?”喻守成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