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是随口搪塞,哪想到他竟如此积极?

能被霍庭接受当然好,可这样一来,势必要在京城逗留一段时间,会不会又跟慕容铎夹缠不清?

“不早了,你休息吧。”百里晗再扫了一眼室内,举步离开。

庄然张嘴,想到不知躲到何处的宝儿,终是未敢挽留。

“看到没有?”确定他已走远,宝儿如鬼魅般闪了出来,鄙夷地撇着嘴:“就说了他不怀好心,竟打算诱拐你!”

“哪有这么严重?”庄然本来心情沉重,被他一说,笑了:“公子只是好心,怕我孤身上路不方便。”

“切~”宝儿冷笑:“你就继续装天真吧~”

“行了,”庄然搂着他的肩:“别瞎想了,睡吧~”

院墙下的阴影处,百里晗遥望着窗户上映着的一大一小两条人影,唇边泛起一抹阴冷的微笑。

狼王令在哪?

百里晗说到做到,第二天果然帮庄然约霍庭在茗雅茶楼见面。

“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百里晗在楼下止步,温言询问。

“不用了~”庄然摇头。

“那好,”百里晗也不坚持:“我去七星阁看看,回头过来接你。”懒

“还是我去找你吧。”要他跑来跑去,多不好意思?

“也行。”百里晗目送着她步上阶梯,进入预订的包厢,脸上如春风拂面的微笑隐去,眼神变得极冷,迅速转身离开。

庄然满心以为会看到一个脑满肠肥,满身铜臭的奸商。

谁知推开雅间的门一瞧,里面坐着的,竟然是个瘦小精干的老者,五官端正,相貌清瞿,穿着很是得体,乍一看,不似商人,竟象个师爷。

庄然微微怔愣,一时竟呆在门边:“霍老爷?”

霍庭上下打量了他一遍:“来了?”

“是。”庄然回过神,应了一声,反手掩上房门。

“坐吧~”霍庭微微颌了下首,竟冲他笑了笑:“比小时候俊多了。”

庄然心中忐忑,侧着身子坐下来,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虽说隔了十年,他毕竟是唯一见过霍青玉本人的,况且还是他的亲爹,万一被认出来,那就尴尬了。

“听说你最近在靖王爷手底下做事?”霍庭问。

这再次让庄然感到意外,不觉抬起眼来看他。虫

她本来以为,就算碍着百里晗的面子见自己,霍庭对霍青玉的排斥却不会减少一分半毫,哪会给什么好脸色?

最大的可能是砸几张银票,让她滚回锦州,永远不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没想到,他的态度竟是出乎意料的亲切和煦——就好象,一对关系亲密的父子闲话家常,而不是十年避而不见,彼此形同陌路。

“哪年考的秀才呀?”见她不吭声,霍庭又问。

“昌隆十五年。”庄然小心做答。

“听说你文才不错,为何未继续考进士?”霍庭又问。

庄然看他一眼,淡淡地道:“母亲身子不好,未敢远行。”

霍庭沉默了许久,忽地越过桌面按住她的手背:“这些年,辛苦你了。”

“应该的~”庄然强忍住把手缩回来的冲动,中规中矩地答。

幸好,霍庭只拍了拍她,便收了回去:“想回霍家?”

庄然眉心微蹙,委婉地道:“娘一直希望我能被老爷认可。”

“这么说,若非你娘,你并不想认祖归宗?”霍庭并不傻,被他直白的表达隐隐激出些怒气。

庄然索性不说话,给他来个默认。

她以为霍庭会发火,甚至拂袖而去,哪知他生了一阵闷气,竟然恢复了平静,问:“会算术吗?”

“呃?”庄然愣住。

滑稽了,难道想回霍家,还得先通过数学考试不成?

“秀才的话,帐本总应该能看懂吧?”霍庭蹙起眉头。

庄然笑了:“霍家,应该不缺帐房先生吧?”

“我霍家,不养闲人。”霍庭指着墙角,严正申明。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这才发现靠墙的矮几上竟然堆放了一叠帐本。庄然不觉莞尔:“这是我的试题?”

谁说古人拖拉成习?霍庭办事的效率不知多高!

这种简单的算术自然难不倒庄然,一番测试之后,霍庭满意地点头。

不但默许她搬回霍家,还立刻将一家古玩店和玉器店拨到她名下,让她试着打理一个月。

原以为霍庭既已抛妻弃子十年,想要得到他的认同,进入霍家的族谱,应该很有一番曲折,哪知竟然一帆风顺。

庄然也没那么二缺,事情进展如此顺利,显然得益于百里晗从中斡旋。

她不禁开始好奇——百里晗与霍庭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虽然不能确定为了这次会面,他暗中与霍庭做了什么交易,但可以确定的是——从此,她又欠他一份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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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茗雅茶楼之后,百里晗并未去七星阁,而是返回了城南的住所,直奔庄然所住的小院。

百里晗并未急着进入,而是在院墙下远远的观望。

太阳挂在山坡,照着树影,勾勒出庭院的轮廊,安静而从容。

他从袖中掣出几张用丹砂画了许多奇怪的符号的黄纸,端详了数遍,弯唇,逸出一抹极阴冷的微笑。

“坎,震,离……”他嘴中低喃,左手曲指计算方位,慢慢在院中踱步,每找到一个方位,就贴下一张符咒。

不过片刻功夫,已绕小院一周,确定把逃走的路线封死,这才从容举步,回到卧房之外,将最后一道符咒贴在门上。

百里晗将一装满清水的铜盆置于院中,曲指,弹出三颗石子,冷声唤道:“妖孽,出来吧!”

宝儿睡得正熟,被敲门声惊醒,猛地翻身坐起,听出是百里晗的声音,急急跃上房梁,从窗户向外偷窥。

百里晗瞥到盆中清水里影子晃动,优雅地微笑:“我道是谁,原来是只不成气候的小狼崽!”

宝儿吃了一惊,立刻将身体蜷起来,跳到后窗往外观察,试图逃走。

这一瞧,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原本绿树婆娑的院子,不知何时,竟然燃起了一圈火墙!

火势越来越强,迅速朝房间逼近,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硫磺的味道。

尽管他已可幻化成人形,仍然无法克服狼族对火的天生的畏惧感。

他焦急地在房中转着圈,试图寻找一个安全的突破口。

而院外,百里晗优雅而清润的声音还在不急不慢地陈述:“嗯,让我猜猜看,你是……雪球,对不对?啊,不对,也许该称你一声宝儿?哈哈哈~”

这突如其来的大笑,让宝儿浑身寒毛倒竖。

百里晗忽地敛了笑容,绝美的脸宠罩上一层寒霜:“交出狼王令,饶你不死!”

“你做梦!”宝儿破口大骂,变身为狼,长嗥一声,倏地破窗而出,闪电般向站在院中的百里晗扑了过去。

他修行不够,幻化成人的话,绝对不是百里晗的对手。

恢复原状,也许还可占得一丝生机。

“对嘛,这才乖~”见他自投罗网,百里晗嘿嘿干笑几声,笑得雪球心里嗖嗖地直冒寒气。

它警惕地抬目四扫,惊见院中黄符飘飘,在它将要触及百里晗的前一刻,空中噼啪做响,数道不同颜色的闪电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它弹开。

雪球避之不及,百忙中将身体蜷成球状,就地一滚,滚出数丈之远。

它刚要吐一口气,谁知那网兜竟似长了眼睛般穷追不舍。

它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闪,转,腾,挪,跳,蹿……可,不管它怎么躲,竟然始终无法摆脱。

“离火阴阳兜?”雪球脑中灵光一闪,脱口惊嚷。

百里晗阴冷一笑:“既然识得厉害,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乖乖束手就擒,交出狼王令的好。看在与慕容的交情上,绕你一条性命。”

“你是什么人?”雪球惊骇莫名。

离火阴阳兜属于仙家物品,凡间道士修行再厉害,也不可能习得操控它的咒语!

“你的主人。”百里晗冷笑。

“放屁!”雪球破口大骂。

它连狼族旧主孤独郁的帐都不买,怎么可能会服从来历不明的凡人?

可惜,它伤重未愈,战得几个回合,已是气喘如牛,身体多处被离火兜打中,鲜血淋漓。

“好,”百里晗优雅地立在院中,衣袂飘飘,低醇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我心狠!”

说着话,他将左手掌缓缓抬起,掌心微微向内屈起,右手虚握,捏了个口诀,掌心中嘣地冒出一团球形火焰,呼啸着向雪球飞去。

雪球纵身蹿跃闪避。

“好牲畜,看你能坚持多久?”百里晗冷笑连连,掌中不断飞出火球。

一时间,院中足球大小的火团漫天飞舞,雪球纵高蹿低,稍一不慎,腰部,肩膀,后腿同时被打个正着,嗥地一声惨叫,从半空中跌了下来。

数十团火球从四面八方一涌而至,在它身前一尺见方停住,织成一张火网,将它牢牢困住。

“我再问一句,”百里晗居高临下,俯瞰着它,绝美的唇瓣微启,吐出冰冷的字句:“狼王令在哪?”

千钧一发

“白捕头,公子不在别院,有事请到七星阁去~”面对不速之客,柯林态度恭敬中有着傲慢。

“没关系,我找霍青玉~”白云遏并不理会柯林,自顾自地朝院中奔来。

他本来不欲硬闯,可柯林神色慌乱,再加上空气里有明显的硫磺味道,越发勾起了他的疑心。懒

柯林阻之不及,又不敢强行扣留,只得追在他身后,提高了声音示警:“白捕头,你不能进去!”

呼喝之声百里晗微微一怔,手中火团蓦然消失。

雪球抓住这千均一发之机,拼尽全身的力气,纵身一跃,转眼消失不见,地上留下一大滩血迹。

“该死!”百里晗回过神,已不见了雪球的踪影,气得牙关紧咬。

衣袂带风之声响起,他只得招手收了符咒,满院熊熊燃烧的火焰随即转瞬消失,院中又是一派花团锦簇。

“公子?”白云遏飞身上墙,轻盈地落在院中,却见百里晗长身玉立,静立在花园中,不觉愕然。

他明明在家,柯林为何要说谎?

院中除了有硫磺的味道之外,隐隐还有一点血腥之气——以他的经验推断,这里分明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斗,空气里有浓烈的杀伐之气。

而看似平静如水,一派优雅的百里晗,身上分明还流淌着看不见的戾色。

他抬起眼,机警地扫视了一遍四周。虫

院子里风平浪静,表面看来,并无任何异常。

百里晗周身蹿起令人寒毛倒竖的杀气,随即消失无踪,转过身来,又是一派春风和煦:“我刚回,白兄翻墙而入,可是有急事?”

柯林这时才追到,见到百里晗,眼中升起畏惧之色,躬着身子禀道:“公子,白捕头强行闯入,奴才阻他不住……”

“柯林,”百里晗面色柔和,不急不慢地训道:“白兄和我是什么交情?他来探访,我该倒履相迎才是,你竟敢拦阻?还不快向白兄陪罪?”

“是~”柯林一脸惶恐:“白捕头,请恕奴才糊涂之罪。”

百里晗话锋一转,淡淡地道:“我去而复返,柯林可能并不知情。”

白云遏亦是世家子弟,这种场面应付起来,自然游刃有余。

他按下心中疑惑,抱拳一揖:“不怪柯管家,是我急着见青玉,失礼在先。”

“奴才去奉茶,两位慢谈。”柯林乘机离去。

“对了,”百里晗转头望向白云遏:“白兄匆匆来访,不知有何急事?”

“青玉拂袖而去,我不放心,过来看看。”白云遏也与他转起了圈子:“不知青玉现在何处,方不方便请出来叙话?”

“白兄来得不巧,”百里晗浅笑如常:“青玉刚好与人有约,并不在家。”

有前车之鉴,白云遏如何肯相信?

他低眸,假做深思之色,自言自语:“我还以为青玉孑然一身,除了我们再无朋友,原来在京城还有故交?”

他语带隐射,百里晗如何不懂?

当下冷声揶揄:“青玉明明父兄俱在,白兄何以说他孑然一身?”

“青玉去霍家了?”白云遏越发吃惊。

霍青玺和霍青璧会接受这个来历不明的弟弟,将偌大有产业分他一杯羹吗?

“他不能去吗?”百里晗反问。

“既然青玉不在,那我改天再来拜访。”白云遏没有心思跟他斗嘴,匆匆告辞离去。

百里晗也不挽留,目送他离开,眼中笑容倏地一沉,化为冷戾之色:“来人!”

柯林悄然出现:“奴才在。”

“狗东西,你知道自己坏了本公子多大的事吗?”百里晗星眸微眯,眼中寒芒暴涨。

只差一步,他就收拾了这可恶的小畜牲,等杀了慕容铎,群狼无首,如同一盘散沙,不攻自破,很快就会被别的族群吞噬。

世界上,将永远不再有“狼”这个词的存在!

柯林机灵灵打了个寒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才该死,请公子责罚!”

百里晗上前,对着他的头狠狠一脚踹了下去:“那就去死!”

柯林当场脑浆迸流,悄没声息地瘫在了地上。

他余怒未息,一脸厌恶地瞥着靴上沾着的一点脑浆,冷声叱道:“搭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