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头,”曹瑛自然明白她担心什么,叹一口气,轻声劝:“事到如今,还有何好隐瞒的?一切等找到青玉再说。”

慕容铎若要取他性命,在伊州多得是机会,岂会容他活着回京城?但霍家还顶着谋反的帽子,这话,却不能明着说出来,只能婉转暗示。

苏解语半信半疑,这时除了慕容铎也确实无人可以依靠,只好把情况如实说了一遍。

“你确定,掳他的是个异族人,面上有两道极狰狞的刀疤?”慕容铎听了她的描述,脑子里已然勾勒出了事情的轮廓,微眯起眼睛,咬着牙问。

苏解语点头,眼中犹闪着惊惧之色:“绝对错不了!他象个疯子一样,上来就把少爷抢走了!”

“王爷心里,可是有了着落?”曹瑛察言观色,已知他怕是有了腹案。

“哼!”慕容铎铁青着脸往外走,出门上了马车,冷声吩咐:“去行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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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然被刀疤男子掳上马背,初时确实很是慌乱,后来发现他竟不是出城,而是把她带到城西的行馆——慕容铎得了信,必然很快循线找来,倒是不怕了。

“大王!”见到刀疤男子,个个神情恭敬。

庄然听了他们的称呼,心中越发吃惊:“阁下,莫非是柔然王,拓跋明诚?”

若当日知道他的身份,她还会救他吗?若她置之不理,还会有伊州之战吗?

“你知道孤?”拓跋明诚听了很是高兴,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只是刀疤贯脸,这笑便显得有些狰狞。

“大王的英名,如雷贯耳,我自然是听过的。”庄然瞅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子,再看了他脸上的伤痕,不觉微微叹了口气——他若是不受伤,即便称不上俊美,也有几分英气。

“你不怕孤?”拓跋明诚见她目光清澈,眼中并无怜悯害怕之色,不禁越发欢喜。

“大王是如何认出我来?”她是真的很好奇。

若记得不错,那日他分明一直昏睡,两人并未打过照面,甚至也不曾有过交谈。

“孤记得你的声音~”拓跋明诚简洁地道。

庄然顿时无语。

“你怎会做此打扮?”拓跋明诚望着她,亦是一派惊奇。

她是靖王府的大小姐,身边的丫头却不知她是女子,其中的懊妙耐人寻味!

“大王把我带到这里,不知所为何事?”这个问题看似简单,说起来却有些复杂,庄然不答反问。

“孤说过,救命之恩,容图后报~”拓跋明诚再次掏出那对珍珠耳环,定定地瞧着她:“孤一诺千金,从未食言!”

“你的报答,就是不顾我的意愿,强行掳来?”庄然冷声揶揄。

“孤要上表圣上,立你为后!”拓跋明诚深深地凝着她,语气铿锵,掷地有声。

其实古代男人对女人谈报答的花样并不多,尤其是这种身份地位皆尊贵无比之人,答案更是单一。

她倒也并不是全无准备,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把王后的位置拿出来证明他的诚意。

心里,不是完全没有感动。

庄然苦笑,脑子里思索着如何婉转拒绝,才不伤他面子,忽听得乒乒乓乓一阵乱响,接着是一阵嘈杂喝叱之声,似是有人闯入。

庄然心中一动,转头往外瞧去。

拓跋明诚并不理会,只望着她,再次申明:”孤要立你为后~”

一道冷厉阴鸷的嗓子蓦然插了进来:“抱歉,你恐怕没有这个资格!”

撞了南墙不回头

庄然转头,毫不意外地看到慕容铎带着满身肃杀之气闯了进来。

她一笑,倒是来得快。

起身,乖乖地走到他身边,主动牵着他的手,柔声唤:“阿郁~”

“哼!”慕容铎轻哼一声,脸黑如锅底,声音又冷又硬:“叙够旧了?”手,却握紧了她的,眼中的冷厉之色到底缓了许多。懒

“大王~”侍卫这时才跟了进来,神色慌张:“属下该死,没能拦住他……”

“滚!”拓跋明诚眸光转冷,低低地喝叱。

“是~”侍卫垂着手,大气也不敢出,退了出去,到底不敢走远,都在廊外候着。

庄然莞尔,偷偷冲他吐了吐舌尖。

我好端端地逛街,哪里知道会遇到他?我才是那个需要压惊的人好不好?

慕容铎瞪她一眼:还敢找借口?你不去招惹他,他又怎会说出要立你为后的荒唐话?

庄然一脸无辜:这也怪我?明明是他发疯!

“你是慕容铎?”拓跋明诚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冷眼瞧着两人目光交流,神情很是复杂:“孤方才所言皆出自肺腑,并无一句虚词……”

“拓跋明诚。”慕容铎打断他,冷冷地道:“本王给你一个忠告。”

“请说。”

“以后在对人掏心掏肺之前,最好先搞清状况!”慕容铎牵起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浅笑,笑意未达眼底,带着一抹凌厉的杀伐之气。虫

“靖王,“拓跋明诚蹙起眉,他是个直肠子,不喜拐弯抹角:“你可是觉得我脸上有伤,配不上大小姐?可以孤看来,大小姐并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俗物。她看到孤时,眼里并没有害怕和轻视。是吧?”

最后两个字,却是望着庄然说的。

庄然既不能承认,也不能否认,不禁大为窘迫。

“况且,”拓跋明诚并不需要她的意见,态度强硬的道:“孤会向贵国圣上求娶大小姐,就算靖王是她的兄长,也无权置啄她的婚事吧?”

慕容铎怒极反笑,忽地揽过庄然,二话不说,对着她的唇便吻了下去。

“阿……”庄然吃了一惊,想要推拒,哪里敌得过他的力气?

“慕容铎,你!”拓跋明诚又惊又气,圆睁了怒眼,提高了声音喝叱。

“这样,你明白了?”慕容铎吻够了,这才放才她,眼露凶光地瞪着拓跋明诚。做到这个地步,他若还不开窍,也不必活了!

“你,你们不是兄妹?”拓跋明诚再傻,也知道闹了笑话,脸上阵青阵白。

慕容铎挑眉,大刺刺地反问:“你见过这样的兄妹?还是说,在你们柔然,兄妹平时都是这样相处的?”

“阿郁!”庄然又羞又恼,脸红得快冒烟来,躲在他的怀里,不敢见人。

拓跋明诚阴沉了脸,死死地望着那抹纤细的身影,犹不甘心:“孤不信!”

他听得清清楚楚,那个叫木嫂的女子,一直唤她大小姐!莫非……他,来晚了?早知如此,当日就该不惜一切代价拿下紫竹山庄。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爱信不信,告辞!”慕容铎懒得理他,牵了庄然就走,一刻也不想多呆。

“阿郁,你慢点!”庄然被他拖着,走得跌跌撞撞。

“靖王,请留步!”身后,却传来拓跋明诚的呼喊。

慕容铎皱了眉,怒火升了起来:这蛮子,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敢纠缠?

他转头,淡声吩咐庄然:“你先去车里坐着,我听听他还有什么废话?”

“阿郁,”庄然叹了口气,担心地望着他:“有话好好说,可别发脾气。”

“哼”慕容铎轻哼一声,转身迎着拓跋明诚走了过去。

庄然摇了摇头,虽然担心两人一言不合打起来,却也知道此时自己留下来并不明智,搞不好还会激化矛盾。

只得按捺住焦灼,先上马车。哪知帘子撩开,却对上一双乌溜溜亮得有如宝石的眼睛。定睛一瞧,竟是个小厮打扮的男子,容貌生得极为俊美,却是个生面孔。

她吃了一惊,愣在车前。

“嘘~”那小厮生恐她喊叫,急忙坚起手指压在唇上,压低了嗓子央求:“别嚷!我不是坏人,借你的马车避一避,到前面的街口放我下来就行,求你了~”

声音入耳,竟然十分清脆婉转,如玉落珠盘,说不出的好听——很明显,这人跟她一样,竟是女扮男装。

那边,拓跋明诚粗大的嗓门已传了过来:“靖王,若你肯割爱,孤王愿用五座城池交换……”

庄然大汗,下意识地回头。

倒塌!别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却是撞了南墙还不回头,竟想把墙撞倒!

慕容铎狠狠地瞪着她,目光如狼一般凶悍:瞧瞧你干的好事!

她心虚气短,当下慌不择路,钻入车中,迅速地放下帘子。坐定之后,还不忘拍拍胸口,以定心魂。

回头,忽见身后女子美目流转,笑意盈盈地睇着她,目光中全是调侃之色,顿时大窘,涨红了脸垂下头去。

方一垂下,猛然省起——我才是主人,何必怕她?

想清楚后,立刻抬起头来,细细打量着她,问:“你是谁?”

虽然疑惑,倒也没忘了要压低声音。

“嘿嘿~”女子抿唇一笑,眉眼弯成极妩媚的弧度,不答反问:“这车是去靖王府的?”

“是~”庄然点头。

拓跋明诚嚷得那么大声,想否认也否认不了。

“太好了!”女子嫣然一笑,语带雀跃:“我刚好要去王府见个朋友,倒省了许多功夫。”

“朋友,”庄然越发讶异:“谁?”

PS:嘿嘿,意意出来了。。。

半斤对八两

“朋友,”庄然越发讶异:“谁?”

行馆是给国宾住的,如今只住着东晋的国君和柔然的大王。这里守卫十分森严,马车停在行馆之中,外面的人想混进来可不容易。

而且她的口音,也不是柔然的,她的言谈落落大方,举止更是雍容华贵,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拓跋明诚那厮是绝配不上她的。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她是澹台凤鸣的妃子。懒

东晋的皇妃去靖王府访友,怎么想都觉得怪异。

“我那个朋友,说不定你也认识?”女子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抿唇一笑,美眸流转之间,艳光四射。

“我也认识?”庄然低头,略一思索——当日她与姜梅一同去报国寺面见简皇后时,不是曾提过家在晋阳,且与东晋皇后交情非浅?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来,重新审视面前的女子——听说,东晋的皇后素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而面前的女子丽色殊容为她生平仅见。

庄然心下了然,却只能沉默以对。

可是,她千里迢迢到了这里,自己又如何告诉她——姜梅已死?

见她沉默,女子眼中不禁露出狐疑之色:“怎么,你不认识姜梅?”

她可是打听得清清楚楚,靖王只娶了一位王妃,一位侧妃,且两人是同日进门。按常理推断,若不是对侧妃疼爱得紧,哪会做如此荒唐之举?虫

而从她刚才听到的对话,不难看出,慕容铎对她很是紧张。若猜得不错,眼前之人十之**就是梅子姐。

难不成,自己猜错了?

庄然眼神温润,带了几分歉意:“抱歉……”话说一半,忽然觉得不对,惊讶地瞠大了眼睛:“你说,要找的是姜梅?”

这可奇了,姜梅不是过是那个人从晋阳逃到北越遇上百里晗之后在他的授意下,冒用的自己的名字。对方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但若不是假姜梅的朋友,自己从未去过东晋,未曾与她有过半点交集,若说是专程来找前世的自己,岂非更不可思议?

女子极肯定地点头,这次用的是肯定句了:“你认识她。”

“你是谁?”庄然不答反问。

“唐意。”

“唐意?”庄然微微一怔,这名字咋这么熟呢?

蹙起眉心,努力思索——自己究竟在哪里遇过这号人?

记忆深处,浮出一张脸,干净清爽,神彩奕奕。

不自禁地把眼睛瞠大再瞠大,指着她,激动得嗓子都微微颤抖了起来:“不是吧?你,你是唐检?”

“梅子姐!”唐意用力点头,露出个我就知道是你的表情,高兴地扑过去。

“太好了!啊啊啊啊~”两人抱在一起兴奋地尖叫。

侍卫如临大敌,呼啦一下过来,把马车围得水泄不通:“什么人?”

两道人影闪电般掠了过来,慕容铎离得近,快了半拍,伸手,撩开帘子——却见马车里,庄然被一个身穿小厮服饰的瘦小男子抱在怀中。

背着光,看不清脸,也没那闲功夫去管他是那根葱。

“放开她!”他气往上冲,大喝一声,扬起手掌就要击下。

“铎兄,手下留情!”脑后衣袂带风之声响起,澹台凤鸣人未到,声先至。

乘他微一愣神之际,伸手攥住了他的腕。

慕容铎回头,澹台凤鸣苦笑,眼中流露的却是宠溺:“车内坐的是意意。”

难怪遍寻不着,原来她躲进靖王府的马车里去了。

“唐意?”慕容铎一怔,仔细再看一眼。

那人虽是小厮打扮,身材却很苗条,腰肢纤细,肩膀削瘦,明显就是女子。

他心乱之中,一时竟未分得出来,当下便有些尴尬,冷着脸嘲讽:“凤鸣兄,一别六年,不想你东晋国力虚弱至此!”

堂堂一国之后,穿着竟如此寒酸!

澹台凤鸣与他并肩,这时觑到车内情形,凤眸微眯,笑吟吟地反击:“彼此彼此。铎兄经此一役,貌似囊中亦已羞涩~”

你靖王府的王妃,似乎也强不到哪里去!大家半斤八两,谁也不要笑谁!

马车外这两个男人唇枪舌剑,明刺暗讽;马车里两个女人却是谈得热火朝天,完全把他们当成了隐形人。

“你啥时来的?”庄然问。

“你被砸之后没多久~”唐意拉着她的手,笑得促狭:“那时还去医院看你,看你悄无声息地躺在病床上,觉得人生太不公平,生命太过脆弱。谁想得到……”

“谁想到命运神奇,你我竟能相逢于此?”庄然接过她的话头,一脸惊喜和兴奋。

“可不是?”到底是早六年前便知晓了她的信息,这次又是接到她的确切消息,专程过来访她的,唐意倒比她镇定许多,眉眼弯弯,含了许多欢愉:“缘份的事情,真是谁也说不清楚!”

“是~”庄然微笑:“伟大的老天爷,有一双翻云覆雨之手。”

“你到这里多久了?”唐意又问。

“二十一年了。”

“这么久?”唐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那你岂不是……”

“嗯,”庄然点头:“我是重新做了一次人,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