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解语站在不远处的长廊下,面色惨白如纸,一脸错愕地瞪着她。

“小,小语~”庄然立刻心虚,放开唐意:“你听我解释……”

苏解语退了一步,大大的眼里有晶莹的泪珠迅速凝结,摇摇欲坠,声音里满是哀伤和不敢置信:“真的……是你!”

唐意饶有趣味地看着,暗自琢磨,这是唱的哪一出?

“对不起~”庄然很是焦急。

“我,我真傻~”苏解语捂住嘴,发出小动物临死前的悲鸣似的呜咽,泪水滑落眼眶,一连退了数步,忽然掉头就跑。

“小语,小语!”庄然叫了几声,她不但没停反而跑得越发快了。

“抱歉,恐怕要失陪一阵了~”焦急地转向唐意,歉然道。

“快去,不必管我。”唐意挥手。

“夫人,请随奴婢到花厅去。”木嫂倒也机灵,忙引了唐意往花厅走。

庄然松一口气,提了裙子赶紧往门外追去:“小语,等等我呀~”

怪你,都怪你!

庄然松一口气,提了裙子赶紧往门外追去:“小语,等等我呀~”

但毕竟耽搁了一会,王府里又大,等她跑出静雪轩,早已不见了苏解语的影子。

在十字路口踌蹰了片刻,往大门方向跑去——不论走哪条道,她的最终目的都是出王府,动作快的话,搞不好还能在门口堵住她。懒

没跑出多远,迎面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忙停下来:“曹大人~”

曹瑛见来了女眷,远远地避到路旁,垂着头望着地面,突然被点名,声音还相当熟悉,忍不住抬头瞧了一眼。

这一看,便有些愣——眼前站着一位仿如远山淡墨一般清雅秀美的女子,那眉眼却忒地熟悉。

他心生狐疑:“这位夫人,刚才是你在唤下官吗?”

“曹大人,”庄然滴汗,一脸愧疚地欠身福了一礼:“我是霍青玉呀~”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之前因一些私事,不得已在大人面前隐瞒了身份,还请大人原谅。”

曹瑛虽感错愕,但毕竟在官场几十年,很快掩去惊讶,恭敬地还了一礼,道:“下官不知王妃身份,倒是冒昧了。”

靖王府只有一位正妃,一位侧妃,如今姜梅已死,站在面前的自然就是王妃了。

“是学生任性,曹大人休得取笑。”庄然越发愧疚,也不敢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久,胡乱交待一句,红了脸转了话题:“只是小语,她……好象受了不小的冲击。大人一路过来,可曾见过她?”虫

曹瑛看着苏解语长大,这段时间又与她朝夕相处,如何不明白她的心思?本来还想着等他这次回京,安定下来后,就要设法玉成一段好事,谁知竟会演变成这样?

胆敢给靖王妃做伐,传出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他暗自抹着冷汗,挤了一抹笑容出来:“王妃在闹市给人劫走,小语很是担忧。下官斗胆,未经允许私自带她入府。若是冲撞了王妃,还请看在下官的面上,饶她一次……”

“曹大人说哪里话?”庄然见他语气极为生疏客气,心中很是失落,脸上不觉露出苦笑:“小语的性子,我最是了解,况且是我欺骗她在先,又岂能怪她失仪?”

“下官一路行来,未曾遇见小语,应该是走岔了。”曹瑛也气氛尴尬,忙岔开话题。

“我再去找。”庄然点了点头,转身折上另一条路。

“她对府中道路不熟,不一定知道哪是出口,或许还在哪里转悠也不一定……”曹瑛旁观者清,忍不住点了一句。

庄然霍然一醒,道了声谢,急急又沿原路返回。

府中守卫森严,小语是个生面孔,哭哭啼啼地又很是惹眼,到现在也没有动静,只有一个可能——她根本不曾离开静雪轩。

因为要宴请澹台凤鸣和拓跋明诚,慕容铎已把所有守卫调到外围,静雪轩里倒是清静得很。

一路小跑着回了静雪轩,不放心地抓了个侍卫一问,果然不曾见苏解语离开。

庄然略略安下心来,在静雪轩里转了一圈,听到后院隐隐似有争执声传来,依稀象是苏解语。

害怕她被当值的侍卫捉住,受了委屈,忙不迭地抄了近路,从花圃中直接穿了过去。

远远的,果然看到苏解语站在一棵桃花树后,两眼是泪,满面怒容,正对着一个男子神情激烈地说着什么。

走近了一瞧,那人身材极为高大,脸上横着两条刀疤,形象甚是凶恶——赫然正是拓跋明诚。

此刻,他微仰着头,两只手负在身后,满眼鄙夷地瞪着面前的小人:“……明明是你自己蠢,与孤何干?”

“怪你,怪你,都怪你!”苏解语一手揪着他的衣摆,另一手握着拳头,雨点似地捶了下去,嚷得满脸都是泪:“若不是你,少爷还是少爷,又怎会变成王妃?”

她这般胡闹,万一激恼了拓跋明诚,随便伸两根手指都可以捏死她!慕容铎,总不会为了个丫头,跟柔然再次宣战吧?

庄然吓了一跳,正要从藏身的假山后冲出来。

却见拓跋明诚两条长腿分开,傲然挺立,用一只手便拎着她的衣领,提到半空,很不屑地道:“看在靖王妃的面子上,孤不与你计较~”

“放开!”苏解语又惊又怒又羞愤,两条腿在空中胡乱蹬着,嘴里大声嘶喊:“不许碰我,你这个蛮子,变态,丑八怪!还不快拿开你的脏手!”

“你不仅脑子有问题,眼睛也有问题!”拓跋明诚黑着脸,冷声道:“孤听说汉人女子知书识礼,谁知一个二个都只会以貌取人!靖王妃是如此,你也是如此!”

“呸!”苏解语很是不忿,恨恨地啐了一口:“我们少爷是神仙样的人物,你这丑鬼连给他提鞋也不配,更不用说……”

夕光照在她的脸上,映上了淡淡的金色,颈间几绺发丝散下来,也似染上了一层金辉,衬着她因哭泣而红润的双颊,被泪水洗得莹莹闪烁的美眸,越发地楚楚可怜,弱不胜衣。

拓跋明诚低眉瞧了,向来刚强冷硬的心,突然象被什么蜇了一下,瞬间柔软。只觉面前的女子妩媚中透着倔犟,倔犟里又夹着柔弱,竟是那么的惹人心怜。

他性子真率,向来是想到便做,当下未及思考,低头堵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丫头,你话太多了~”

“唔~”苏解语猛地瞠大了双眼,在错愕了一秒钟后,开始剧烈地挣扎。

这个情景着实有些诡异,两人的对话更是无厘头到了极点,庄然骇笑着站了一会,转身悄然离去。

悄然离去

爱情最是奇妙,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悄然来临。

谁知道呢?或许,当日意外救下拓跋明诚,又与小语兜兜转转纠缠了这些日子,最终的目的,只是为了促成他们之间的这段姻缘?

沿着开满鲜花的小径,她缓缓地向花厅走去,整个世界仿佛都沉浸在金色的光海中,烘托着充满温馨静谧的黄昏。夕光洒满了她的衣服,温暖了她的心。懒

夕光透过疏落的新叶,洒在轩窗内,仿佛工笔细描的一幅画。唐意侧着身子,目光始终绕在澹台凤鸣的身上,美丽的双瞳里含着的是不可错辩的温柔。

既使隔了一段距离,仍然感觉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甜蜜。

庄然不禁微微地笑了,加快了脚步向小厨房走去。

木嫂候在院子里,见到她,悄然吁了口气,急急迎上来:“阿弥陀佛,可算回来了!王爷派人问了好几次,都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就在府里,还能走丢了?”庄然有些不以为然:”东西都准备好了?”

“材料都洗净切好,该蒸的也蒸了,该发的也发了。”木嫂殷勤地上前,指着各种食材给她瞧了,笑道:“王妃在这忙着,我去大厨房那边看看,省得他们出错。”

大厨房自有专人打理,哪里需要木嫂去监督?她不过是找个借口,去给慕容铎递个信,安他的心罢了。虫

“嗯~”庄然也不点破,低了头自顾检视食材。

木嫂掩上门,悄然离去——王爷的脸色很不好呢。

她斟了杯茶在手,坐下来慢慢地啜着。忽觉微风飒然,黑影移过遮住了光影,抬头一瞧,对上一双寒星般的眸子。

******

木嫂到了花厅,本想偷偷向喻守信递个信号就离去,偏慕容铎眼尖,叫住了她:“她人呢?”

“王妃在小厨房,准备下酒菜呢。”木嫂陪了笑脸,小心翼翼地答。

“哼!”慕容铎满脸不高兴,冷冷地道:“也不是龙肝凤胆,用得着折腾一下午?”

人家恩恩爱爱上门,她倒好,避而不见,让自己孤单一人应对。难道,在她的朋友面前,自己还会丢了她的人不成?

明知这样想有些小气,想着她对唐意说的那番话,仍忍不住往牛角尖里钻。

唐意已猜到他怕是听到了一部份对话,多少能够体会他的心情,遂笑着站了起来:“要不,我去瞧瞧?”

“去吧~”澹台凤鸣笑着睇了她一眼,举起酒杯冲她扬了扬。

唐意便蹙起眉,嗔道:“你呀,也悠着点,不能仗着高兴,喝起来没个完~”

澹台凤鸣望着她,也不分辩,只是笑,眼睛闪闪发亮,瞳孔中有一点亮光,映着轩窗外的夕阳。

唐意被他看得发慌,猛地掉转头,红了脸慌慌张张地道:“我走了。”

慕容铎瞧着,心里便莫名的发堵,推开椅子站起来,生硬地道:“我去。”

他等不及了,他想问她,凭什么认定自己给不了她幸福?自己到底哪一点,做得比君默染差?他最多也只是守了她三十年,自己呢?历经千年而不悔,痴心只为她一人!她还有什么可担心,可退缩的?

“要不,咱们也去吧?”唐意不放心,征询了澹台凤鸣的意见,两人匆匆离了席,跟在慕容铎身后。

木嫂一路小跑地追着,进了院子便提高了声音嚷:“王爷,你慢点~”

慕容铎瞪她一眼,她便有些心虚地红了脸,识趣地停在了院门前。

“然然,好了没有?”慕容铎轻咳一声,在门外唤道。

门内静寂无声。

“然然!”慕容铎心生不详之兆,急走两步,推门而入,入眼是一室清冷,除了灶上缭绕的蒸气,竟是空无一人!

澹台凤鸣听出声音不对,携了唐意急掠而来,面对空荡荡的厨房,都有些惊讶:“人呢?”

“木嫂!”慕容铎厉声喝叱:“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还在的,上哪去了?”木嫂慌了神,跑进来瞧了一眼,掉头就往回跑:“奴婢再去找找~”

“梅子姐有没有说要去哪?”唐意也有些急了。

澹台凤鸣旁观者清,不疾不徐地道:“也许她有事走开一会,很快回来。”

这里是王府,守卫森严,外面还有自己和拓跋明诚的暗卫,外人轻易不能靠近,掳一个女子离去,更是天方夜谭。

退一万步讲,若真有人吃了豹子胆敢在老虎嘴上拔毛,那些暗卫也早该反馈过来了!

三人进入厨房,唐意的目光落在桌上那个乌木莲花茶盘和那几只极精致的蓝白细瓷茶杯上。她不动声色,走过去,弯了腰细细观察。

“怎么了?”澹台凤鸣知她甚深,关心地靠了过来。

木嫂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王妃不在房里~”

“没事,”唐意直起腰来,冲慕容铎笑了笑:“应该是临时来了个朋友,梅子姐是自愿跟他离去的。向值守的侍卫查一下,应该很快就能知道她去了哪里。”

“你确定?”慕容铎面色阴郁,森然挑眉。

“瞧,”唐意并不介意,指着其中一只茶杯,柔声道:“这只杯子外沿上还留有极浅的口脂,应该是梅子姐留下的。”

说完,她又指了指桌面,并且伸出自己的手掌,虚比一下:“看到没?这有一只清晰的掌印,明显不属于女子。房中桌椅摆放整齐,桌上的食材也都放得井井有条,半丝都没有凌乱。若梅子姐是被强行带走,有太多的机会留下线索。所以,我可以肯定,她是自愿离开。”

PS:稍晚还有一章,不出意外,明天大结局。(偶实在是怕了这些意外,不敢再打包票了,虽然我正在码结局,我打怕雷,怕穿越,怕停电,怕有外星人……)

越漄哥,对不起!

小厨房离花厅并不远,算上说话的时间,最多也就是一盏茶多一点的功夫,这么短的时间里,想来庄然是不可能走得太远的。

派出去询问消息的人很快回来,答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没有人看到庄然离开。

“大家怎么都跑这来了?”拓跋明诚在花厅等不到人,循声找了过来,见围了一堆人,不觉大为讶异。懒

“说,是不是你把然然带走的?”慕容铎看到他,立刻握紧了拳,恨不能扑上去掐住他的脖子。

三人饮酒,只有他中途离席,况且谁都知道他对庄然心存邪念,形迹最是可疑。

“大小姐不见了?”哪知拓跋明诚一听,比他怒气还大,提了拳头就要揍他:“居然在自己家里丢了自己的女人,你可以去死了!”

澹台凤鸣插到中间把二人隔开,喝道:“还嫌不够乱是不是?都给朕住手!”

“走!”拓跋明诚气势汹汹地一挥手:“孤立刻派出所有人手,全京城展开搜索!”

“不必!”慕容铎暴喝一声:“本王的女人,自己会找回来,用不着你操心!”

喻守信带了人把王府来来回回搜了无数遍,连个影子都没找着——庄然就象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唐意蹙起眉头,眼里是深深的疑惑:“很显然,这个人对王府情形相当熟悉,对侍卫值守情况更是了若指掌。”虫

最奇怪的是庄然——明知道自己在场的情况下,她被人劫持,为什么一声不吭呢?如果被人胁迫,起码应该给自己留下搜寻的暗号。

可是,不论怎么仔细勘察,也找不到半点有用的线索。说明,庄然也许并不想让人找到。

喻守信打了个寒颤,脱口唤道:“是公子!”话一出口,立刻意识到失言,忙觑着慕容铎,一脸尴尬。

慕容铎脸黑如锅底,眼神阴郁。

“王爷~”喻守信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瞥他一眼,问:“是不是应该尽快扩大范围,到别处去找一找?”

“立刻传令下去,封锁城门,所有进出人员,一律严加盘查。”

“是!”喻守信领了命,带着人匆匆离去。

“我们走!”拓跋明诚满面怒容,带着侍卫离开。

“若需要人手,只管派人传个口信。”澹台凤鸣见留下来并无帮助,向唐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离开。

唐意却不肯走,固执地望着慕容铎:“相信我,梅子姐一定还在王府!你再仔细想想,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的?”

慕容铎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木嫂倒有些凄惶起来,红了眼眶:“五爷办事向来细心,都带人搜过四五遍了……”

“未见得~”唐意摇头:“王府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藏两个人可说易如反掌,搞不好有什么暗室秘道之类的是连王爷也不知情的,也不一定。”

当初皇宫里那条秘道,她可是很吃了些苦头的。

慕容铎冷着脸,陷入沉默。

他受封为靖王是在十五岁,但他先是各地访求名医,后来又南征北战,住在府中的时间实在少之又少,这几年到了伊州,更是足迹未进京城。

百里晗在京里有间七星阁,每年都会在这里呆上几个月,他最擅长的又是机关消息,若说乘此机会,在府里做些手脚,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澹台凤鸣想起往事,心中歉疚,紧紧握住她的手:“意意~”

唐意嫣然一笑,反手握住他的:“看来,靖王应该知道怎么做了,我们就不多打扰,先回去了。”

慕容铎没有吭声——如果他是百里晗,会把密室或秘道修在哪里?

答案,不言而喻。

他掉转头,箭一般冲向北院,嘴里厉声喝叱:“来人,把书房给我铲平了!”

******

庄然抬头,撞见一双寒潭似的星眸,百里晗破天荒舍弃了那一身飘逸的白,着一身墨绿的锦袍,一身的风尘仆仆,满面的霜尘之色。

“怎样,想不到我还没有死吧?”百里晗弯唇,牵出一抹嘲讽的笑。

庄然心中便一酸,眼前这满身利刺的落魄男子,哪里还是印象中那个总是细心呵护着她的,清俊儒雅的贵公子?更不是那个满身倨傲,意气风发的天界战神!

“害怕了?”见她眼中渐渐浮起泪雾,百里晗生出愠怒,冷声讥诮:“你嚷呀!慕容铎就在花厅,只要你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