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然放下茶杯,忽然站起来,伸手抱住他,低低地道:“越漄哥,对不起~”

一声“越漄哥~”入耳,百里晗猛然一震,声音嘎然而止,所有的讥刺通通都吞入腹中,只剩下满怀的酸楚。

他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揽她的肩,却又不敢,怕这只是一场梦,梦碎了,便又是一场空!只垂了眼睫,小心翼翼地凝着她:“你……”

“是的!”庄然含着泪,毫不犹豫地点头:“我是小雪,我回来了~”

“小雪!”百里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扶着她的肩,目光不停在她脸上逡巡:“真的是你?”

“是~”庄然偎着他,滑下酸楚的泪:“我来晚了~”

都是她的错,否则,他当不致弄到今日这步田地!

“不,只要你能回来,一切都还不晚!”百里晗在绝望的深渊里,突然又看到了一线曙光,猛然亮了眸色:“跟我走,以前种种全都抛开,我们一起隐居世外,做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神仙眷侣!”

“对不起~”庄然摇头,摇落满脸的泪水:“我不能跟你走~”

雪儿,过来!(大结局)

百里晗面色惨白,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问:“难道完美,竟是罪无可恕?”

庄然闭紧了嘴巴,羞愧得不知如何回答?

她没有想到,当年随口说的一句话,伤他竟是如此之深!

百里晗伸出手紧紧地扶着桌子,用力之大几乎要在桌面上抓出几条指印。懒

他嗓音嘶哑,象受伤后疼痛难忍的野兽一声,发出呜呜的低咽:“我如今,已是满手血腥,一身罪恶,不再是那个完美的李越漄,为什么,你还是要选择他?”

庄然一颤。

她伸出双手,下意识地想去扶他。

百里晗忽然面色一变,眯起眸子:“哼,来得好快!”

庄然大急,跳起来推他:“你快走!”

“不,”百里晗岳停渊峙,不动如山:“你不走,我哪里也不会去。”

“越漄哥,算我求你了!”外面的人越走越近,连她都能听到杂乱的脚步声了,庄然心急如焚,压低了声音哀求:“快走吧,何苦为了我,把命搭上?”

“我连神位都能舍,区区一具肉身凡胎,何惜之有?”百里晗却是坦然无惧。

“王爷,你慢走!”木嫂的声音穿过门板传了进来。

庄然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跟你走,行了吧?”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上前到一步,揽了她的腰,往那一长排的柜子后面一闪,眨眼的功夫进了一条狭长的暗道。虫

在里面几转几绕,也不知他按了个啥机关,只听一阵轧轧轻响,一道暗门滑开,眼前微微一亮,竟然进入一间密室。墙角嵌着几颗硕大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线。

细一打量,这屋子面积虽不大,各项设施倒是一应俱全。看着桌上放着那盘红艳艳的樱桃,庄然脑中灵光一闪——原来这段时间,他根本就不曾远离,一直住在靖王府!

想着这些日子,他一直住在这里,隐忍着,潜伏着,时刻准备瞅准了机会给慕容铎致命的一击,庄然不禁脊背生寒。

望着他的眼神里,便有了些惊惧之意。

百里晗注意到她眼神的变化,眼里掠过一丝失望,冷着声音道:“放心,我要的从来就不是他的命!”

为什么,她可以轻易读懂慕容铎,却从来也不肯花心思了解他?

庄然脸一热,惭愧地垂下头去。

他在慕容铎身边长达十年,若想要他的命,不知有多少机会。

百里晗低叹一声,上前一步,拥她入怀,贴着她的耳际,颤抖着,低声企求:“小雪,我对你再好一点,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一往情深的,专注的声音里面,隐约带着怕被辜负的畏惧。

“越漄哥~”庄然心中大痛,握着他的手,微微颤抖着,象有一把尖锐的刀子在一下一下割着她的心,眼泪簌簌而落:“为了我,不值得呀!”

他曾经是那么骄傲的人,在天帝面前都不屑低下头说一句软话,如今却舍弃了所有的骄傲,在自己面前,把姿态放到最低,已经低到尘埃!

“小雪,”百里晗抬起她的下巴,十分认真地道:“我以前不懂,总以为手中权力越大,给你更多的保障,婚后的生活便会越美满。殊不知,爬得越高,却离你越远。现在我明白了,同样的错,我绝不会再犯!我会对你好,比之前好千倍,万倍!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

她不了解他不要紧,不花心思也可以。他了解她,他为她花心思就够了!他要的,不过是一次机会!一次陪在她身边,不离不弃,相濡以沫的机会!只要她肯给,那么为此付出的一切代价都是值得的!

“对不起,对不起……”庄然垂着头,泣不成声。

她真的错了,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不会用那样激烈的方式,带给他永远不可磨灭的伤痛!

“别跟我说对不起!”百里晗将脸一沉,冷声道:“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要的,从来都不是一句对不起!”

庄然不吭声,一脸哀戚地看着他。

她只有一颗心,已经给了慕容铎,没有办法跟他在一起!她没办法欺骗自己,她做不到!能说的,除了抱歉,还是抱歉!

他越发烦燥,扶着她的肩大力摇晃,近乎凶狠地盯着那双泪水盈盈的眼睛,变了调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许久后的急切,全没了往日的优雅,厉声嘶吼着:“告诉我,你愿意给我机会,你说,说呀!”

“越漄哥,”庄然泪落如雨,千言万语挤在喉头,涨得发痛,愣了许久,终于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你别这样~”

看着他这般失控,她真的好难受!巨大的罪恶感,紧紧地缠绕着她,迫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要这样,那是怎样?”百里晗隐忍了许久的怒气终是暴发了,一步一步上前,拽住手腕反到背后,随手一推就压在墙上,眸子里是阴鸷冷厉的火光:“是不是非要用强,你才会高兴,才会开心?”

庄然痛得脸色煞白,却咬着唇,不肯呼一声痛,只拧起了眉毛,一脸忧伤地望着他。

若是伤害她,可以让他发泄出心中的痛苦,找回失落的骄傲,她可以忍——这本来,就是她欠他的!

“他有什么好?一头低贱的银狼,空有一身蛮力,没有半点头脑!”百里晗恶狠狠地瞪着她,手掌粗暴地捏着她的下巴:“尊重你,呵护你,将你捧在手掌疼惜,给你锦衣玉食,你不屑一顾!情愿跟着他餐风饮露,席天幕地地鬼混!”

庄然用力闭上眼睛,泪水滚滚而落。

“该死的!”他愤而大吼,手指往下,隔着衣服用力捏着她的胸:“别摆出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在我面前流眼泪!我看他这样对你,你欢喜得很!装什么高贵和清纯,你不就喜欢这个调调吗?”

“不,不要……”庄然吸着气,艰难地从齿缝间挤出破碎的字句。

“凭什么?”百里晗惨笑着,眼神凶狠如受伤的豺狼,在幽幽的斗室里更令人发怵,低头吻住她的唇,抵死缠绵,手也没闲着,用力撕扯着她的衣服,喘着气嘶哑地吼:“你要搞清楚,你本来就是我的,是他横刀夺爱,是他坏了仙规!他能要,我为什么不能要?”

“越漄哥,你别这样~“庄然用力抓着他的手,低泣着哀求:“伤了我,你并不会开心,只会更痛苦,求你放手,求你了……”

“痛苦?”百里晗惨笑:“还能比现在更痛苦吗?不会了,不可能会比失去你更痛!”

庄然全身直抖,双膝发软,顺着墙滑下去,他便顺势压上来,两个人在地上翻滚着,纠缠着。

忽听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许多人的呐喊声和奔跑声。

“王爷,什么也没有~”管家略有些慌张的声音。

“挖,给我继续挖!就算是把整个王府都翻个遍,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慕容铎的声音里带着穿山裂石般的决心,气壮山河地传来。

“阿郁~”庄然闭上眼,泪流得更急。

“哼!”百里晗冷笑,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望向自己:“你别指望他来救你,我做的机关,没有人能破!”

“他破不了,还有我!”清亮的声音掷地有声,从门前飘过。

“雪球!”熟悉的声音入耳,庄然惊喜地叫了出来。

“蠢猪!”雪球蹿了进来,跳到她怀里,不客气地将她拱翻在地上,跳上去用力踩“你怎么越活越笨了?人家欺侮你,也不知道反抗,就只会哭,哭有屁用!”

“雪球~”庄然抱紧了它软软的身子,泪眼婆娑:“这段日子,你上哪去了?知不知道,我一直好担心你!”

“切!”雪球很不客气地吐糟:“有那个时间,先担心自己吧!”

百里晗又惊又怒,冷声叱道:“畜牲!上次被你侥幸逃脱,还有胆来?”

“老子不来,岂不让你这小人得逞?”雪球轻蔑地瞪他一眼,意有所指地瞄向庄然凌乱的衣服。

庄然脸一红,忙低头整理。

“你就不怕我让你灰飞烟灭?”百里晗俊颜含怒,眼中满是戾色。

“怕?”雪球皱了圆圆的鼻子,有恃无恐地叫嚣:“有本事放马过来,看看谁才会灰飞烟灭!”

“好,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百里晗眸光一冷,缓缓抬手,掌心慢慢现出一团暗红的火光。

那光越来越盛,越来越艳,映得满室生辉,庄然吃了一惊,忙将雪球护在身后:“小心,这是离火阴阳兜!”

“老子认得它!”雪球恨恨地低吠。

要不是它反应快,半年前差点死在他的掌下!

“越漄哥,”庄然喝道:“是我对不起你,不关它的事,你让它走!”

“老子专程来会他的,走个屁!”雪球从庄然的身后跳出来,却不朝百里晗那边跑,只往门边蹿,嘴里胡乱嚷:“死老头,你要藏到什么时候?”

“想逃?”百里晗冷笑,手掌扬起,一团火焰飘忽着往雪球身上罩去。

“不要!”庄然尖叫一声,冲过去把雪球抱在怀里。

“死老头,再不出来,你闺女可就翘辫子了!”雪球大声骂。

百里晗一怔,急切中挥掌一击,火球擦着堪堪擦着庄然的脸宠一掠而过,在空中划了个弧线,重又向雪球袭去。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幽幽渺渺地响起,却如一声霹雳劈在百里晗头上。

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望着如鬼魁般冒出来的青衣白须老者:“神,神君?”

雪球蹲在庄然怀里,趾高气扬地瞪着他:老子没这笨蛋这么傻,没有把握,也不敢来闯这虎穴龙潭!

“爹~”庄然喉间一热,酸气直冲眼睛。

“怦怦怦”猛烈的撞击声,伴着慕容铎焦灼急切地厉吼传来:“然然,然然,你在里面吗?不要怕,我马上进来!”

百里晗便冷笑。

这屋子是精钢所铸,除非用火药将它完全摧毁,否则绝对进不来半步!

“越漄~”神君低叹一声:“我一直把你当儿子,放眼天界也只有你才配得上我的雪儿。那小子从来就不曾入我的眼。可是有什么办法?雪儿喜欢他。”

“神君!”百里晗委屈得红了眼眶。

“然然,然然!”慕容铎还在外面疯狂地撞击:“你在里面吗?你说话,回答我!”

“让他进来吧。”神君瞥百里晗一眼:“该来的总会来,必需要面对。”

百里晗抿着唇,不吭声。

神君将袍袖一挥,慕容铎便突然破墙而入,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然然!”慕容铎一眼看到庄然,冲过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你没事吧,要不要紧,有没有伤到哪里?”

雪球吱溜一声,从她怀里钻出来,蹲到桌子上,偏着头望着二人。

“阿郁~”庄然一脸紧张,轻轻推开他,低声道:“你先放开”。

“不放!”慕容铎哪里肯放?抑不住激动,低了头亲昵地往她脸上蹭。

“咳~”神君面容一肃,低咳一声。

慕容铎这时才发现屋子里还杵着个老者,定睛一瞧,认出来人,顿时警惕地将庄然护在身后:“怎么,还想来拆散我们?”

“阿郁!”庄然大急,轻扯他的衣袖。

神君恼了,黑着一张脸,冷冷地道:“独孤郁,你不要忘了,阿雪始终是我的女儿!”

“那又怎样?”慕容铎神情傲岸:“你是生了她,并不代表就有了控制她的权力!”

“是吗?”神君板了脸,淡声吩咐:“我倒要看看,她是听爹的话,还是听你的话?雪儿,到爹这儿来!”

“不许去!”慕容铎拽紧了庄然的手,生怕一放,就再也不回头。

“爹~”庄然无奈之极,拖长了声音软软地唤。

神君心一软,脸上神色便暖了几分,又恨又气地诉道:“你呀!跟着他有什么好?看看,瘦成什么样?”

其实她转世,跟梅雪完全不是一个模样,哪还有可比性?但天下父母疼爱子女的心却都是一样的。不论过得多好,在父母的眼里,总觉得是委屈了她。

庄然心生感动,低了头,轻轻地道:“女儿不孝~”

“请岳父大人放心,”慕容铎冷着脸,**地道:“我会负责把她养得胖胖的!”

“凭你也配!”百里晗的怒声道,眼神冷得让人打颤。

慕容铎岂会怕他?淡声反击:“有没有资格,你说了不算!”

瞧着这针锋相对,剑拔弩张互不相让的两个男人,神君的心情极其复杂。

“越漄,放手吧~”他叹了口气,冲百里晗语重心长地道:“你也看到了,雪儿和他,经过了一千年,兜兜转转还是聚在了一起,这就是缘份,是命!”

“我不信,不服!”百里晗握着拳,眼中是怒不可抑:“不过是司命星君一枝笔,凭什么操纵我的人生?”

“所以,”神君的脸沉下来,声音凝肃:“你就甘冒大不讳,擅自去改?”

庄然心生狐疑,接过话头:“改什么?”

神君却并不理他,径自盯着百里晗,目光严厉而冷漠:“你试过了,效果如何,还要我说吗?”

“怎么没用?”百里晗可怕地冷笑着:“至少我阻止了他们上一辈子的重逢,拆散了他们的姻缘!只要我坚持,这一辈子,他们也不会在一起!”

“你说什么?”慕容铎凛容。

“你不懂?那我告诉你!”百里晗毫不示弱地瞪回去,冷冷地挑衅:“本来上一辈子梅雪就该嫁给你!是我闯到姻缘殿偷改了她的姻缘,斩断了你们之间的红绳,把她跟君默染绑到了一起!也是我抢了司命星君的薄子,改了你和她的命格

!”

“百里晗!”慕容铎怒吼着,扑过去扼住他的咽喉:“你这卑鄙小人!”

百里晗不闪不避,眼中闪着狂烈的火光:“怎么样,亲眼看着所爱的女人投入别人的怀抱,自己却只能吐血心碎而亡的滋味,好受吗?”

庄然极度震惊,眼底泛起泪花,颤颤地道:“不是的,越漄哥,你告诉我,这只是气话,不是真的!”

百里晗纵声大笑:“谁说命中注定,无可更改?只要我想,就一定可以做到!”

“够了~”神君眼含怒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就为了拆散他们,你丢了神位,被天帝贬下凡间,还连累了一干仙友,值得吗?”

何况,他法宝用尽,还是未能阻止两人相爱!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何止啊?”雪球很不屑地撇了撇嘴:“他改了你的命格,又用法术,拘了江媚的魂魄,让她不能如期进入你的身体!本想利用你生孩子的契机用狼王令再将二人换回,这样既可抢在独孤之前与你相遇,又可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谁料君默染对你一片痴心,竟找人施了血咒,强留了你三十年!江媚一缕冤魂怨气太重,恰逢阎君巡查,便上告到天庭。他机关算尽,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江媚本与君默染是一对,他既然改了他们的命格,便该让他们各自开始新的生活,静候雪儿转世才是。偏你又看不得雪儿与他恩爱,还想着用偷梁换柱之法再拆散二人。这般胡闹,天帝纵然有心护短,也是容不得你。”神君摇头叹息。

“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这样做!”百里晗抿着唇,倨傲地答。

他就是没有办法忍受他们相爱,没有办法看着梅雪投入他怀抱,只要能拆散二人,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愿意!

“人间百年,不过是白驹过隙,何苦如此执着?”庄然泪盈于睫。

“他疯了,跟他罗嗦什么?”慕容铎握紧了她的手,俊颜气得铁青:“得不到的就毁了,他这哪里是爱,分明是禽兽所为!”

换成是他,宁肯送了自己的性命,也必舍不得雪儿受苦。这一世等不到,那就再等下一世,生生世世地等下去,终有一天与她相遇!

“阿郁,”庄然回眸望他,眼中盛满苦涩:“不论他做了什么,终究是我们亏欠了他!”